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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那一声啸声划破天际,我就在齐方脚边上听,差一点耳膜都被他震破了。原来落在我身上的那些个尸蛊随啸声腾起,又是呼啦一下,全数飞到了半空中。无数虫子如同黑云般搅动个不停,分几批,依次投进了旁边的泮水里。只顷刻间,湖面上就漂起了一层虫子的尸体,染得湖水都黑了。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事情发生,抱着齐方的大腿想要站起身。没想到那货居然在我脑门上猛地一拍,把我按的又坐了下去。他借这一按之力人往前蹿,我只看见他伸手,并没看见他是怎么差一点抓住他自个那只游尸的。游尸身手矫捷堪堪避了过去,齐方随手一抄,倒把个白煞给拽住了。白煞表现得非常怕他,两张脸上同时露出惊恐的表情。此时齐方脸上的表情也很精彩,皱着一点眉,偏偏眼睛却瞪得溜圆。我记得他不久之前还是一副半死不活有气无力的模样,这会儿却光凭一只手就把白煞制得死死的。他举起另外一只手预备往下砸,白煞叫了一声,脸上的裂痕由中间分开,又变成一张吃人的大嘴。
看见那张嘴,齐方的动作非但没停,反而还更快了。他砸下去的第一拳落在白煞右边脸上,就挨着那条狰狞的裂痕。然后他又接连砸了好几拳,拳拳到肉,打得白煞不停地躲闪。事实上它根本就躲闪不开,那张咧开的大嘴,也就没起到什么作用。我正看的痛快的时候,感觉有人拍了我一下,嘴里叫我起来,说赶快先离开这儿。我一回头才发现,齐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我跟前。她的神情非常局促,手里提着盏一尺来高的铜罐子。齐心不像是要伤害我,在背后发力推着我起身。我也并不是站不起来,反手抓住齐心的胳膊问她:“你来这干什么?”齐心答说我来救你们,叹气又说,可惜来晚了。我还有话想问她,没想到齐心不等我发话,自己就跟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通。她说周琳是她杀的,她还给周琳身上下了蛊。之后让周琳去追杀齐方的也是她,但这些,都是她被逼无奈才做的。她要是不这么做,我、周同以及还在医院里的王大磊,所有和齐方扯的上关系的人,全都逃脱不了牵连。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就是不一条人命能打住的事了。
牺牲一个齐方能换那么多人安稳,齐心认为值。所以她给了我会搅乱尸气的骨哨,还派周琳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只是齐心没想到,她给我的骨哨没一会儿就被齐方察觉。她派出去的周琳也没能杀死齐方,反而差一点误伤了我。然后齐方他妈介入进来,事情变得再不受齐心的控制。她边说边看我的表情,终于说完了,拉着我就走。我停下来和她对着,说:“你说你是来救我们的,可听你这些话,我怎么感觉你一直以来干的都是对我们不利的事!你现在拉我走了那齐方怎么办,他能靠着那位祖师爷,把这烂摊子都收拾干净吗?”说这话时我顺势看了一眼齐方,只见他还在那儿大开大合地痛击对手。不仅是对手,连他自己的僵尸,齐方都是逮着就是一通胖揍。
在这块不算大的亲水平台上,如今谁都拦不住他。看那情形确实不差,但我心里,却老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忧。我问齐心祖师爷上身有什么副作用没有?齐心一点头,很肯定地说有!她换了一只手提那盏铜罐子,腾出右手来指着齐方道:“魂魄是带有能量的东西,越是强大的魂魄,所蕴含的能量就越大。人体有一个可以承受这股能量的最高限度,齐方现在这样做,已经超出了这个限度。”
超出限度会怎么样,齐心没说,只是深深吸了口气,又把它慢慢吐了出来。她那样让我感觉不安,当下扭过头去,重新把注意力搁在齐方身上。来来回回看了他几遍之后,我发现齐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对劲来。他那祖师爷太厉害了,几分钟不到的工夫,已经把平台上能看得见的黑影全都撂倒了。齐方自个的僵尸也没能幸免,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只是看不见那只游尸,不知道他趁乱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眯着眼睛搜寻了一圈,没找着游尸的踪影,倒让我发现有条漏网的黑影,一直藏身在食堂投射下来的阴影里。它有好长时间一动也没动过,要不是我刚好知道那块地方能藏人,估计也发现不了它。我想会找地方藏的那肯定不是普通的僵尸,不是普通僵尸却穿了一身黑,只有可能是在背后操纵整个斗尸大阵的人。
想到这我不由得心里一亮,又回忆起齐方一开始叮嘱我,叫我找出那个假扮他妈的女人用以破阵的事。这事拖延到现在会不会太迟我不知道,满脑子就只想着在那位祖师爷归位以前,多替我和齐方争取一些占上风的机会。说干我就干,挪动开步子,打算向那条漏网的黑影靠过去。一动之下我才突然意识到,齐心还在我跟前站着。而且更要紧的是,她还拉着我的手。五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圈成圈,紧紧地攥着我的右手掌。我在往食堂那一侧挪动,齐心带着我,却是在往后退。她分神往我脸上看了一眼,像是直接看穿了我在想什么似的,咬着牙说:“别往那边去,你不是她的对手!”
我想说没试怎么知道我不是对手,忽然间脚底下一晃,又被齐心扯退了一大步。照这么个退法,再有个十步八步的,我和齐心就能离开这块亲水平台了。我们走了那齐方怎么办?虽然现在没人能拦得住他,但是我知道,任它什么东西上身,都有个时限。时间过去以后齐方就还是那个齐方,重伤在身,连动一动都成问题。我当然不能就这么走了,抬起手甩了齐心一把,顺带着冲她喊:“放手!我要去帮齐方!”齐心那手就跟长在我身上似的,甩没甩开,反而向上送,攀在了我的膀子上。她上半身往前顷,几乎是凑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她说的是:“你帮不上忙了,齐方这是要把自己逼死才肯收手。”她的话音刚一落下,我就看见齐方停下了所有动作。
天黑的厉害,此时却有一道醒目的白光,从齐方身上飞了出来。我仰起脖子看那道白光,一直看到它消失在低矮的云层中。那道光就像是一枚信号弹,才过去没多会儿,东边的天色跟着便发生了变化。这时候最多也就凌晨三四点钟,我却看着那天,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亮还不是小亮,是那种光天白日的大亮。周围的一切都在亮光中现形,食堂、泮水以及这一块不算很大的亲水平台。还有平台上各色各样的活人死人,我收回视线看了一圈,发现他们无一例外全都在仰着脖子看天。齐心也一样在看,看的入了神,连我偷偷挣开她的手她都没发现。我趁这机会朝齐方那边跑了几步,听见身后的齐心喃喃自语道:“这是……黑白颠倒?”她说完又陷入了沉默,等她想起我来的时候,我已经跑到了齐方跟前。
齐方虚虚地喘着气抬着头,我不敢上去就碰他,怕太突然会把他给推倒。等齐方低下头来瞧见我,第一反应竟然是吃了一惊。我问齐方说你没事吧?他不回答我,另外,还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我心说坏了坏了,齐方怎么是这种表现?他会不会不认识我了,会不会他的记忆,都被祖师爷给带走了?我还想接着问他,话都到嘴边了,却被齐方抢在了前头。他粗着嗓子结巴着说:天、天亮了!我点点头附和说是啊,这才几点,天怎么就亮了?齐方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他的眼神没变,还是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我。我忍不住问他:“你看什么呢?”齐方这次答得倒快,说:“老七,我看见你背后……”
他没说下去,眼珠子猛地放大,接着就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头重脚轻地往前倒。我见状赶紧上去扶他,张开手刚好把齐方抱了个满怀。他倒下的时候还想把话说下去,一边喘一边发出几个气音,说:“你……你背后……”他那话最终还是没能说清楚,身子剧烈地抖动了一阵,然后就不再动了。我把他支起来想看看他,结果却被他吓了一大跳。齐方他人是醒着的,睁着双眼睛,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瞳孔,看上去就像假的一样。他的表情也不对,似笑非笑,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空洞。我抓着他的肩膀晃了他两下,齐方没有反应,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第一百七十五章 黑白颠倒
齐方好像能听见声音,我接着又叫了他好几声,但他除了眨眼睛就没有别的反应了,期间,也根本没正眼看我一眼。我还想把他从地上撑起来,试了一下,却发现现在这齐方出奇的重。论个头他和我差不多,好像身子骨还比我单薄。可我死活就是抱不动他,哼哧哼哧地在原地努力了半天。那突然亮起来的天这时候唰一下又黑了下去,我眼睛有点适应不来,轮着向周围看了一圈。不看不打紧,这一看,我才发现平台上无数双眼睛,全都在盯着我。其中有眼珠子浑浊的僵尸,还有齐心那双清亮的瞳仁。一直躲在暗处的齐方他妈,也有意无意地走了出来。我赶紧护着齐方大喊:“你们想干嘛?我告诉你们,有我在,你们谁他妈都别想动齐方一下!”
我这么一喊,把在一旁愣怔的齐心给惊醒了。她提着她那盏铜罐子,迈出一步正好堵在了我跟前。我一阵激动,心说到了关键时刻,看来齐心还是愿意站在我们这边。她要是能和我们一致对抗齐方他妈,那她先前做过的那些事,我也可以暂时不去计较。没想到我这儿才刚激动完,齐心那儿一转身,伸出一只手猛地在我肩膀上一推。她用的力道非常巧,看似没使多大劲,却一把就把我从齐方身边推开了老远。我一下子没回过神来,瞪着眼睛看着齐心,把个死沉死沉的齐方扯过去,进而紧紧地搂在怀里。齐方傻着一张脸陷进齐心胸口,对此的反应,也不过就是眨巴眨巴眼睛。我错愕地心说,这他妈又是唱的哪一出啊!齐心抱着齐方,忽的便开口了。她先单手把铜罐子举起来,然后才说:“姑姑,求求你,放过他吧。”
齐方他妈一身黑,鬼一般飘到近前。盖着她脸的黑布动了两下,我还以为她在大喘气,没想到她掀起黑布,脸上居然有眼泪。她这是哭了,她为什么要哭?我和齐方都快被弄死了还没哭,她个什么事都没有的人,拿什么立场出来哭?我差点都要以为她是被那祖师爷吓哭的,突然听见齐心一抽鼻子,竟然也有眼泪顺着脸往下流。这事越发展我越看不懂,也不管那许多,上去想再把齐方抢回来。齐心却不许我上手,一劈掌照着我的鼻梁骨砸下来。我疼得一下眼泪就下来了,于是,现场变成了三个大活人,个顶个赛着掉眼泪。我捂着鼻子听见齐心接着话往下说:“齐方的本事都是你教的,你应该清楚,请祖师爷救命的后果是什么。肉体凡胎根本承载不了神魄,他非这么做,等于是把自己个毁了。你说你怕他回头再来报复你,可是你看他这个样子,往后他谁都不认识。看在十几年相依为命的情分上,姑姑,求求你,放过他吧!”
齐心说的声泪俱下,我抬起头,看着她手里拿的铜罐子。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齐心像是很仰仗那玩意似得?我正想着,假扮齐方他妈的女人张嘴,也回了两句话。她脸上有眼泪,声音里却听不出半点的哭腔。她说,都闹到这份上了,你还肯叫我一声姑姑。小方要是有你一半识时务,就绝对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我暗地里骂了声娘,要不是鼻子疼得说不出话来,非得跟齐方他妈呛上不可。你他妈把齐方的亲爹亲娘都害死了,还想让他识时务,真当自己养的是个畜生!齐心听完点了点头,齐方太沉了,靠在她身上不停地往下滑。齐心用一只手把他往上兜了兜,看那样子,她倒像是齐方的妈。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听不太清楚内容,只能看见生活区那边的宿舍,一下全亮起了灯。好像还有人在宿舍楼里跑来跑去的,平时这个时间,根本看不到这么热闹。
那儿出什么事了?我分心看了一眼,再把视线扯回来,刚好看见齐方他妈抹了一把脸。她把眼泪抹了个干净,又换了副表情冷笑了一声。她对齐心说:“你识时务我不为难你,但是齐方,你还是得交给我。请祖师爷救命会失了魂魄这事我知道,可是,也有治好的先例。要是由着齐方活在外边,齐家上下谁都没法安心。”她这话听得我不由火起,强忍着鼻子上的疼说:“你也说你养了他十几年,养个什么东西都该养出感情来了,你就真不能放过他这一次!”齐方他妈答说,不是我不能。我已经放过他很多次了,这次,是他不放过我。说完这一句,她伸手就冲了上来。我跳出去想要拦她,没想到齐方他妈看见我,脸色不由一变,忙不迭地做了个动作躲闪。看样子她像是怕我,可她为什么要怕我?我一时间想不明白,既然已经跳出来了,便又去跟齐心抢她怀里的齐方。齐心这次没打我,而是叫了声:“站着别动!”我闹不清她是不是叫我,略一迟疑,齐心已经空出手来,掀开了覆在铜罐子上的封布。一股刺鼻的气味顿时冲了出来,我鼻子一酸,闻出来那是醋。
铜罐子里装的是醋,这便是齐心所仰仗的东西。乍一看我并不觉得那东西有什么可怕的,开口问齐心:“你拿的那是什么?”齐心显得非常紧张,举罐子的手都有点哆嗦。她没说话也没看我,眼神巡视了一圈,最后定在齐方他妈的脸上。齐方他妈倒是认识齐心手里的东西,略一沉吟,说出三个字来。她说的是“雷公坛”,我顿时也就明白了,那铜罐子里装的是雷法。齐方也会雷法,我看过他用符召出落雷来。但显然齐心手里的雷法更加复杂,我估摸着,威力也会更大。想到这我腰杆子也直了,哼哼了一声,对齐方他妈说你怕了吧!齐方他妈脸上没有一丝的惧色,反而还应了我一声:不怕。她说完齐心接着说:“我知道你不怕,这雷公坛当然慑不住你。但是你也看见了,我这不仅有雷公坛。我还有他——林柒!”
齐心说有我,乍一听见,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没想到齐心接着便把手搭在了我肩上,原本被她搂着的齐方,失去凭靠慢慢滑落在地。我能感觉到齐心的手很凉,手心里还捏着一把冷汗。那只手往我后背上摸过去,与此同时齐心说:“林柒背上的东西,你也看见了。他能让黑白颠倒,对付你,我想更是绰绰有余。你不放过齐方,我和林柒也一样不会放过你!”她这话听得我纳闷,一来是不知道我背后究竟有什么,二来则是不确定,齐方他妈到底会不会被齐心的几句话吓着。齐心说完又过了一会儿,我看齐方他妈,突然默默地退了一步。她周遭的黑影围上来像是要护住她,齐方他妈站在当中,提起一口气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能控制得住那东西?拿你们自个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来对付我,你还敢说出绰绰有余这四个字来。”
话是这么说,但能看出来,齐方他妈对我也不是全无忌惮。现在只要能证明我身上的东西确实能听人使唤,我想,和她的纠缠也就到此为止了。我脑子转了一圈,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看见白光冲天时的情形。最让我想不明白的是,那道白光明明是从齐方身上飞出去的,为什么齐方齐心以及齐方他妈,都非说是我身上带着什么东西?我背后没长眼睛,这会儿真恨不的把脑袋摘下来,搁到后边去看个清楚。想到这儿我突然一个激灵,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副画面来。那是我和我哥被困枉死城的时候,他曾经在我背上写写画画过一阵。在那之后不久,我们便进了鬼楼,还差一点着了那个身份不明的房主人的道。最后之所以能全身而退,可不就是靠我背后的东西。我还记得我哥说过,他在我背上画的,就是多年以前,江诚那批探险队从灵海里带出去的秘密。
这下我才算抓住点头绪,低声问齐心,我背后的东西究竟长什么样?我听见她嗯了一声,却只告诉我说,那东西刚才就出现了一下,现在已经看不出来模样了。大概是一组符号,像是某种加密过的文字。以前在别的场合下,齐心从来也没见过类似的东西。她说的这些没多大用,我换了种思路又问:“那你知道,怎么能再把那东西弄出来吗?”齐心含含糊糊地回答说,她觉得那东西刚刚之所以会出现,大概是因为它和齐方请神的法式之间,产生了某种共鸣。所以要想再把那东西弄出来,就还得依靠咒术或是法式,对它进行一定的刺激。说到咒术和法式,我立马想到了齐心手里的雷公坛。我小心地说,你不会是想引雷劈我,看能不能把那东西劈出来吧?说完后只觉得背心一凉,齐心已经抓了一把湿乎乎的液体,顺着我的脊梁骨抹了下去。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就听齐心在我脑后说:“放心,我会尽量不劈死你。”
卧槽,什么叫尽量不劈死我?咱们现如今要对付的不是齐方他妈吗?你要把我劈个半死不活,那叫什么事啊!我想喊等等,齐心嘴快,已经先喊了一声“憋气!”她根本没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手一扬双指向天,便从云层当中,扯下来一道扭曲的闪电。我从来没这么近距离地看见过闪电,只感觉到眼前出现一道耀眼的光。那光经过的地方,好像连空气都被撕开个口子。光芒如剑一般直指向我,但是最后,却并没有落在我的身上。我身侧后方传来一声巨响,齐心的声音混在其中,说:“不好意思,天太黑了,没瞄准。”她说着调整了个姿势,又开始准备下一轮施法。这一回不等我叫停,对面齐方他妈的态度,突然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她喊齐心的名字,又喊说,你犯不着这么做。
齐心恨恨地回她:“我不这么做,你会放过齐方吗?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非要让齐方死,那我就告诉你,我们这儿三个人连着一条命。不管用什么法子,我们今天就在这陪着你耗下去!”她边说边举起手,我知道,这是又打算劈我来着。我梗着脖子准备硬挨这一下,暗地里心说,希望用这法子,真能把我背上的东西劈出来。齐心开口念了段咒文,念到一半,齐方他妈蓦地叫了一声等会儿!她低下头想了想,再抬起头的时候说:“罢了,今天这事,就到这儿吧。”我一听她这是要松口,忍不住心头一阵窃喜。可是齐方他妈的话却还没说完,而是又嘀咕了一阵,说今天在这,我可以放过齐方。但要是日后他魂魄归位再找上门来,我们之间的事,可就不会这么轻易了了。到时候,看你们还能不能保得住他!
她故意把话说得很重,说完之后,也没急着要离开。而是来来回回地看我,像是要用眼神把我剖开,连皮带骨一并看个明白。我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只想尽快离开这儿。站在我身后的齐心长舒了一口气,接着便放下手里的雷公坛,把倒在地上的齐方搬到我背上。我试了一下,齐方还是很沉,但也不是完全背不动,只是要多费点力气。拖着两条腿我开始慢慢向后退,齐方他妈看我的眼神,也跟着慢慢向后移。一直到我们走出亲水平台,她都没有再让她手下的僵尸追过来。这让我觉得,她可能是真打算放过齐方。走了一会儿,齐心却突然不走了。她停下来跟我说:“你带齐方去医院,我留下再看看情况。”
我不解地问:“撤都撤出来了,还有必要再留下看情况吗?”齐心肯定地点了点头,告诉我说追杀齐方的人,不只齐方他妈一个。其他人应该就在附近,也许也还有别的什么后招。这里边的情况要不摸清楚,咱们几个尤其是齐方,就不能算安全。她推了我一把,又给我指了个方向。我看她这就要走,不放心地拦她,说要不还是我留下看看,你带齐方先走?齐心的马尾辫在我面前一晃,撩着我的肩膀错了过去。她再说话的时候,人已经到了离我三步开外的地方。她说:“这第一,我背不动齐方,没办法带他走;第二,你除了身上有个吓唬人的东西,对付那些人你没有任何的招数。所以事就这么定了,咱们谁也别废话。你先走不代表就没危险,而我留下,也不至于会光荣殿后。”她最后笑了一下,果然不再废话,扭头就走。我也只好驮着齐方,照她指的方向走下去。
这一路穿过学校,越走周围人越多。刚才天亮那一下,不仅我们,其他人也都看见了。我听见有人说那是地震光,也有人说,是陨石在大气层爆炸发出的光。想想他们说的都挺有道理的,相比之下,齐心说的那个什么颠倒黑白,就显得太反科学了。我埋着头走出人群,到人不多的地方,把齐方放下来看了看。他还是睁着双眼睛,瞳孔黑的看不见光泽。我叫他他会眨眼,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反应了。我还试着摇了他两下,结果齐方头一耷拉,顺着嘴角流出血来。他的魂魄不见了,身上的内伤却还在。齐心让我带他去医院,我想了想,背着齐方便上路了。从学校到医院几公里的路程,我走到天亮才走完。到地方了也没感觉累,先把齐方送到急诊室,然后又到加护区去找王大磊。我希望王大磊这会儿是醒着的,因为我需要有个人,跟我一起说道说道所有发生的这些事。推开病房门我就看见了王大磊,只见他虚弱地靠在床头上,忧心忡忡地看着一面白墙。他可能以为进来的是护士,除了插着氧气管的鼻子,其他地方一点也没动。我站在门口叫了他一声,王大磊浑身一震,像是吓了一跳。他转过脸看见是我之后,第一句话说的是:“大事不妙,你的存在,那边已经知道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天谴
我啊了一声,不大明白王大磊的话。愣了愣之后我问他:“那边是哪边?”王大磊举起手指了指地,又招手示意我过去。我搬了张凳子坐在他床头边上,四处找了一圈,问怎么没看见周同?王大磊说,他也有阵子没看见周同了。他听周同说我被齐方抓走了,还说齐方要拿我去炼尸。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大磊问我,不会是真跟齐方闹崩了吧?我摇头说这里边的事太多了,留着慢慢再跟你解释。在那之前你先告诉我,什么叫我的存在,那边已经知道了?王大磊沉默了一会儿,呼着气说:“昨天晚上,天是不是突然亮了?”我答说是,又说,天突然亮了,跟我有关系吗?王大磊努力朝我挪了挪身子,凑近了叫我翻过去给他看看。我翻过去露出后背,原以为王大磊要对我背上的东西,进行一番深入的研究。没想到过了还不到半分钟,王大磊就说好了,他猜的果然没有错。我问:“你猜什么了,怎么就没有错?”王大磊说:“你背上画的,是先天八卦。”
易数象学之类的东西,我除了偶尔听我哥提过几句,便再没有任何的概念。王大磊为了让我听懂他的话,先跟我解释了一通什么叫八卦。他说伏羲八卦的六十四变,其实最早应该是十六卦。传到后世,因为这十六卦泄露了天机,所以被神明抹去了一半。流传下来的一半沿用至今,被称为是后天八卦。而早先被抹去的那一部分,则被称作先天八卦。王大磊说,现在看来,当年江诚带去的探险队,在灵海里获取的最大秘密,便是发现了早已失传了的先天八卦。他们利用卦象篡改了我哥的命籍,然后弄出个我来,填补了命籍上出现的空缺。这整个过程,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不说,还极有可能招致天谴。所以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探险队里的所有人,都绝口不提当年的事。葛青也是探险队的一员,他在临死之前,把先天八卦摹下来叫我带给我哥。我当时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要这么做,直到这会儿王大磊跟我说,葛青那是有意想把我哥拖下水。葛青自个不是都说了吗,他们从灵海里带出来的那不仅是个秘密,而且还是个诅咒。他要把诅咒交到我哥手里,还叫我做了他的经手人。
我听得发怔,刚好王大磊也累了,停下来歇了会儿。我趁空又把事捋了一遍,心想如果我没把葛青给我的东西交给我哥,结局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没有那东西,我哥就想不出办法来,送我出枉死城。到时候我们一块留在那儿,有我陪着他,至少我哥不会像现在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沉在阴河里。我心里难受,想到我哥,先想到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一大块寒冷的冰,我哥被封在冰里,模模糊糊只能看出个大致的影子。我心塞地揉了揉脑门,叫王大磊接着往下说。王大磊说林逸后来又把先天八卦摹在了你背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费好大劲吞了口唾沫,跟我说起“河图洛书”的故事。这个故事讲的就是八卦的起源,相传八卦第一次出现在世上,一部分是在龙马的背上,另一部分则是在神龟的背上。我说你想说什么,我现在的身份是龙马还是神龟?王大磊缓慢地摇了摇头,说龙马和神龟,那都是神物。你林柒却只是个凡人,背负不该有的气数,便是逆天。而且你又是个本不应该存在的人,再加上这一条的话,光“逆天”俩字,都不够治你的罪了。
说了这许多,王大磊已经精疲力尽了。看他那样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大冷的天,脑门上却挂着一层虚汗。我让他躺下歇一歇再说,又想去把医生护士叫过来。王大磊拼命抓住我的手,说:“别,你让我把话说完。”他人往下滑,就着半躺的姿势告诉我,昨晚上天突然亮那一下,是几千年来都没出现过的异兆。那异兆由我背负的先天八卦而来,必定会引起各方注意。也许就在我和他说话的这段时间里,江诚他们当初篡改命籍的事,就已经被掌管命籍的那些家伙查得一清二楚。他们知道我这个人原本就不应该存在,那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让我从世上彻底的消失。我说你的意思是他们要来杀我?王大磊说那不是杀,是天谴。他说他要说的就这么多了,要是我哥还在的话,说不定会有办法保我。但是现在我哥不在了,凭我自个,压根不可能躲的开天谴。王大磊劝我,剩下的日子能吃吃能喝喝,尽可能过得好点。少留些遗憾,也不枉活了这小半辈子。
王大磊说完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说你告诉我这么多,怎么,原来你没打算想办法救我啊?王大磊把抓着我的手松开,略微一翻身,也不知道扯着哪根筋了,疼得他一呲牙。然后他说:“那可是天谴,我也害怕啊!我救你谁又来救我呢?况且凭我现在的能力,根本就救不了你。我能做的,就只有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至于今后的事,那便唯有听天由命的份了。”他停下来顿了顿,眼神显得有些迷离。我听见他念叨了一句:“要林逸在就好了……”说起来,王大磊跟我哥同甘共苦的时间,比起我来要长的多。他们多年的感情摆在那儿,我哥一下没了,我接受不了,王大磊更接受不了。我坐着没挪地儿,把刚才从王大磊那听来的话,又从头到尾认认真真梳理了一遍。
事到如今,我总算是明白了,自个背上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的存在以及我所有的遭遇,都跟那所谓的先天八卦有关。即便王大磊不提什么天谴,我自个也能想得到,只要背着这么个东西过一天,我就一天不得消停。所以我没表现的太过吃惊,等把事都想通了,便站起来,准备回急诊室去看看齐方。王大磊躺床上叫住我,问:“你上哪儿去?”我回答说不是你让我爱吃吃爱喝喝吗,我这就回去吃吃喝喝等天谴去呗。王大磊说:“你这也太着急了点吧,要有空的话,你先去把周同找回来。我感觉那小子有点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你找着他以后问问,看他愿不愿意跟你说。”我点头,说了声行。人都走到门口了,身后突然又传来王大磊的声音。他还太过于虚弱,说话没法大声,吊着一口气在喊:“林柒,是我对不起你。”
听见这话我不由得站住脚,转身看着王大磊说,你这是哪儿的话。要是说你救不了我就是对不起我,那这个世界上,对不起我的人多了去了。我停下来想了想,又说:“你放心,天谴这事我能想得开。从技术层面上来说,人生下来,就是为了要死的。我对活着没什么太大的执念,能活好好活。真要没法活了,死也好好死就是了。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为了我和我哥,你都出生入死过多少回了。不管这次我哥在或者不在,我都不该再要求你为我做什么。我欠你的都还没还清呢,哪来的你对不起我这一说?”王大磊躺床上哎呀叫了一声,满脸意外的看着我。他像是不大相信似得说:“林柒同志,你是真想得开,还是在我面前假装想得开?”我撇开嘴角笑了笑,叫王大磊别想那么多。好好养伤治病,剩下的事我自个会打算。
我刚好说完,值班医生也刚好进来查房。我把地方腾出来给医生,顺病房走廊一直走到底。走廊尽头有扇玻璃窗,我的影子朦朦胧胧地映在上面。我停下来看了会儿,突然意识到,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这么仔细地打量过我自己了。影子里的还是那一张熟悉的脸,鼻子眼睛嘴全是旧模样。唯独眉毛上有道新疤,是昨晚上刚磕出来的。在过去的十几年时间里,我都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存在。我跟别人一样从小长到大,好容易考上大学,才慢慢发现原来我的一切,都是一个精心布置出来的局。先有江诚他们的灵海探险,后又有我哥的被害。再接着是我爸妈,伙同那个秦叔叔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拿周家的那条命做他们自己的子嗣。这当中只要有一个环节失误,就压根不会有现在的我。然而即便是所有的环节都对了,我的存在却仍然是错的。想到这我不由得想叹气,一股巨大的无力感,顿时从心底里涌了出来。我跟王大磊说我能想得开,活就好好活,死也好好死。但是说白了,我也不过就是接受了我不该存在的事实罢了。我知道我自个的命不在我自个手里,剩下的事也就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
我继续往楼下走,回到急诊室,齐心居然已经先在那儿了。她说她在等我,顺便递过来一套衣服。我从学校出来就一直半裸着,这阵子脸皮厚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接过衣服我一边往自己身上套,一边听齐心说,齐方刚刚转到普通病房去了。他断了两根肋骨,内脏有点受损,情况不算特别好,但总归是没有生命危险。现在最麻烦的是,齐方的魂魄被祖师爷带丢了。在失魂的状态下,齐方除了变得没有意识,还丧失了过去的所有记忆。他现在就跟个小孩似得,只知道吃喝拉撒睡。我们是谁他自个是谁,他一样都不清楚。齐心说着抽了抽鼻子,两条细长的胳膊,轻轻地环抱在胸前。她接着又问我:“你刚才去见王大磊了?”我点了点头,反问齐心:“你听说过先天八卦吗?”齐心的瞳孔猛地放大,然后,又慢慢地恢复原样。她一脸了然地说,你背上那是先天八卦啊。难怪,能闹出黑白颠倒那么大的动静来。她又说我们说的先天八卦,不亚于他们外国人说的神谕。昨晚上得亏她留手了,要不然一个雷落在我身上,估计连阴阳之序都会被搅乱。那她可就成罪人了,跟谁都交代不过去……
说到后边齐心的声音慢慢变弱了,挪动步子走出急诊室。我跟过去问她情况怎么样,你让我和齐方先走,后来有没有发生什么?齐心回答说她没有再碰上事,不过她感觉,齐家应该有人跟着我们过来了。至于他们今后会做什么样的打算,现在还看不出苗头来。说这些话的时候,齐心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她埋头又再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抓住我的胳膊说:“林柒,我害怕。”我问她你怕什么?齐心深吸了口气,艰难地摇了摇头。她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只是觉得,一切都已经失控了。昨晚上在动身去找我和齐方之前,齐心说她一个人想了很多。她想自己到底应该站在哪一边,是乖乖按齐家的指示去追杀齐方,还是帮我和齐方反过来对抗齐家?事实上,齐心觉得不管怎么选,她最后都会后悔。杀了齐方,她又将回到齐家过过去那种日子,而对抗齐家,她则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我没察觉齐心的眼泪是什么时候出来的,等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哭的满脸狼狈。她用劲抓着我说:“林柒,你们怎么能让我那么难做呢?”我说了声对不起,拿袖子去蹭齐心脸上的泪水。她到后面纯粹只是发泄似的嚎啕,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想回去,我想和你们在一起。可是现在不可能了,我们几个都会死。死了以后说不定还会被炼成僵尸,永世都入不了轮回。我这辈子什么好事都没碰上过,还以为跟着你们出来了,以后就能活的不一样了。结果碰上的事比以往还糟,到头来把命都赔上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齐心,想把她先带到边上再慢慢跟她说。没想到我的手才刚碰到齐心的肩膀,她便一个激灵,一头扎进了我的怀里。

第一百七十七章 坠楼
齐心个高,双手环抱着我,额头抵在我肩膀上。我不用低头就能闻到她头发上的香味,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齐心若有若无地哭,过了一会儿没动静了,就只剩下安静地跟我抱在一块。医院里过往的人时不时往我们这儿看一眼,我只觉得脸上在烧,好像脸皮子都有点扛不住了。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跟个年龄相仿的姑娘抱在过一起。想倒是也想过,可是让我想不到的是,我这
第一回抱个姑娘,对象居然是齐心!我又想起齐方跟我说过的话,他说齐心喜欢我,为了我她什么都能豁的出去。那我又喜不喜欢齐心呢?我想了想,好像脑子里并没有现成的答案。我甚至都说不上来我对齐心是种什么感觉,跟她这么抱着,就越发地感觉不自在。我抱着齐心也不是推开她也不是,结果就在僵持的时候时候,蓦地听见周同的声音。他说:“林柒?你怎么在这儿,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说话的时候周同还在远处,边走边说,等说完了,人也到跟前了。他好像是在好奇我抱着的是谁,绕了个圈子看见是齐心。跟着他又咦了一声,说怎么你也在这儿?齐心这才勉强松开手,和我拉开一点距离,红着双眼睛看着周同。周同没太在意齐心的眼神,问我:“你跑哪儿去了?说不见就不见,你知不知道,我到处找你!”他接着又告诉我:“医生说王大磊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他应该不会死了,就是精神还不太好。你既然回来了,就赶紧去看看他,你不见了的事我都跟他说了,他也担心的不行。要不是人在床上躺着不能动,他肯定跟我一块出去找你!”我听得心头一热,回答周同,王大磊那儿我已经去过了。他哦了一声转过脸去,认认真真看了齐心一眼。周同还是孩子心性,眼神里藏不住事。我看他那样就知道,他一定对我和齐心刚才抱在一起那场景,产生了什么误会。我正打算要跟他解释这段,齐心先开口说道,咱们去看看齐方吧。周同听了问,齐方他怎么了?齐心说,他请祖师爷上身,把自个的魂魄弄丢了一大半。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话到这,我们三人同时沉默了。齐心转身默默地走在前面,我和周同一左一右在后面跟着。齐方从急诊室里出来,被转到了内科病房。这时正在挂吊瓶,我们推门进去的时候,他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周同打从我背后探出个脑袋,招招手跟齐方打了声招呼。齐方应声眨巴眨巴眼睛,眼神里却是一片虚无。他这种状况我在亲水平台上就已经见过,但是再看见,心里头仍忍不住一阵抽抽。齐心上去把齐方扶起来,他坐直之后脑袋一歪,像是又要往下倒。齐心没让他倒,扒拉开齐方的领子,从上面看下去。我看见她对着齐方的后颈念叨了一阵子,然后才放开他,任由他平平展展地躺在病床上。身边的周同问我,她这是干嘛呢?我也不大清楚,摇了摇头继续看着齐心。齐心起来又走了一圈,把病房里的窗帘全拉上了。
光线一暗下来,周同突然叫了一声。他掩饰不住兴奋地对我说:“我知道了,这应该是叫魂术!”他的声音有点大了,齐心沉下脸,对我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赶紧拉住周同叫他别说话,生怕他这一打岔,齐心那边的法术就不灵光了。这一下,病房里静的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齐心开口唱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调调,然后便靠墙坐了下来。她把眼神投向病房门,我心想,难道齐方的魂儿,会大大咧咧地从门口进来?正想到这儿,刚被我叫停了的周同又没忍住,叽叽喳喳地说:“来了来了,有东西过来了。”他往我身后退了半步,紧接着就听吱的一声,那扇病房门还真就开了。我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没看见齐方的魂儿,倒是看见个小护士推着车进来。她嘴里说:“你们怎么不开灯啊?”上去摘了空药瓶,又给齐方量了体温。做完这些,小护士才推着车照原路出去。
经这一出,我想齐心的叫魂术肯定被护士打断了,不曾想还没回过头去,就听见齐心一个人在角落里头自言自语。她说人现在在哪儿?这事是真的,你们确定吗?听不见有人作答,齐心却忽然又说:“我知道了,那就先这样吧。”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走过来在我肩膀上拍了一把。我转过身去就看见她一双眼睛,好像之前的眼泪还没退,眼珠子显得水汪汪的。我不太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看着齐心问她,你不是要用叫魂术把齐方的魂儿叫回来吗?齐心勉强笑了一下,说你以为弄丢的魂魄,就那么容易能找的回来?她接着又说,她只是叫了几个徘徊在医院里的冤魂,问问这附近有没有出现过可疑的人。要事先能知道齐家的布置,我们这儿也好早做应对。现在暂时没事,齐心问我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回头看了一眼周同,拉着他说,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周同不知道为什么浑身一怵,吓了一跳似的说:“怎么了,你要问我什么?”
周同的反应不对,换来我狐疑地看着他。他自个应该也察觉到了,心虚地笑了笑,顺势向后退了一步。我看了眼病房里的齐心,上去一把拽住周同,把他拖了出去。到了病房外面的走廊上,我又说了一遍:“周同,我有话要问你!”周同缩着脖子不看我,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我先问他你刚才跑哪儿去了,接着又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问一句周同就皱一下眉毛,我哥没教过他撒谎,所以每次碰上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他都是这种表现。我于是默认了周同确实有事没跟我和王大磊说,心里头盘算着,要怎么才能把话问出来。周同跟我哥待的时间久了,脾气也像我哥一样那么犟。我估摸着硬取不行,换了条路子,压低声音对周同说:“周同,我可能快要死了。”
周同听得啊了一声,转过眼神来看着我。我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叹气,听见周同问:“你怎么了?生病了,还是受伤了?”我回答说都不是,是王大磊说的,我的存在原本就是逆天而行。现在这事让老天爷知道了,所以我要遭天谴了。周同一下愣在了那儿,嘴唇略微有点抖,看样子像是被我的话给唬住了。我趁他还没回过神来,接着说我留在世上的时日无多,等我死了,你打算怎么办?是回周家去找你过去那些亲戚,还是自己个儿单过?我哥给你留了笔钱,等一等我把帐号和密码告诉你。说到这周同猛一咬牙,开口就说,林柒你还不能死!我说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但是生死这事,又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我这儿话音刚落,周同那儿冷不丁又冒出一句话来。他说:“林柒你要是现在死了,那我就不能把林逸换回来了。”
我吃了一惊,看周同满脸的认真,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可他说要把我哥换回来,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周同赌气似的鼓起腮帮子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说:“我刚才出去,是去找我大伯去了。他跟我说了些事,但又嘱咐我不要告诉别人。”我说:“你大伯?你是说,你爸的哥哥?”周同摇了摇头,问我还记不记得,有次我哥带着我,去拜了一块泰山石。那块石头就是他大伯,是个有一定修为的地仙。我当然记得这一岔,点头示意周同说下去。周同说我和我哥还在枉死城里困着的时候,他大伯就已经知道,最终只有我一个人能够重返阳世。他把这事跟周同说了,还问周同,要是林逸不再回来,那他要怎么处置这副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