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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异国情调。”保罗重复道。
戴安娜笑了:“别担心,你能行。你是美国人,尽管一只耳朵只有半个,但聪明又机灵,至少你有机会。”
保罗站了起来。谈话转移到了私密话题上,让他觉得不太舒服。“你这么说,我只当是接受恭维吧,”他笑了笑说,“晚安。”
他上楼时路过弗立克的房间,房门下露出里面的灯光。
他穿上睡衣上床睡觉,但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他太兴奋、太幸福了,怎么睡得着呢。他一次次回想着那个吻,真希望自己跟弗立克也像鲁比和吉姆那样,毫无羞耻地放纵自己的欲望。为什么不?他想,我怎么就不能呢?
整座房子静了下来。
午夜刚过,保罗起身下床。他沿着走廊走到弗立克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然后进了屋。
“喂。”她轻声说。
“是我。”
“我知道。”
她仰卧在单人床上,头枕着两只枕头。窗帘被重新拉开,月光照进了小小的房间。他能很清楚地看见她鼻子和下巴笔直的轮廓线,他原来觉得这凿子一般的下巴并不好看,但现在觉得那简直像是天使的下巴。
他在她床边跪了下来。
“回答是——不。”她说。
他抓起她的手,吻着她的掌心。“求你了。”他说。
“不。”
他俯身去吻她,但她把头扭到了一边。
“就一个吻不行吗?”
“如果我吻了你,我就会忘乎所以。”
听到这话他很满意。这意味着,她的感觉跟他是相同的。他吻了她的头发,然后吻了她的前额和脖子,但她的脸一直躲着他。他隔着她的睡衣吻了她的肩膀,然后又把嘴唇在她的胸前来回擦着。“你也想的。”他说。
“出去。”她命令道。
“别这样。”
弗立克转过身面向保罗。他凑过去吻她,但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就像制止他说话一样。“走,”她说,“我是当真的。”
他看着月光下她那可爱的脸。她的表情带着一种决断。尽管他对她了解不多,但他明白她的意志不容轻视。他万分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他想再试一试。“你看,我们就——”
“不必再说了。走。”
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五天 1944年6月1日,星期四
22
迪特尔只在法兰克福酒店睡了几个小时,清晨两点就起床了。现在他是独自一人,斯蒂芬妮正跟英国特工“直升机”待在杜波依斯大街的房子里。这天上午,“直升机”就要去找波林格尔组织的领导人,迪特尔必须跟着他。他知道“直升机”要从米歇尔?克拉莱特的房子开始找起,因此决定天亮前就把一组监视人员派到那儿去。
他很早就动身,驱车前往圣-塞西勒,穿过一座座洒满月光下的葡萄园,最后把他的大轿车停在城堡前面。他先去了地下室的照相室,暗房里没有人,但为他洗印的照片挂在那儿,像挂在晾衣绳上的衣服。迪特尔把照片从绳子上拿下来,仔细打量着,回想起她冒着枪林弹雨救下她丈夫的情形。他试图在这漂亮的泳装姑娘那无忧无虑的表情中找到那种钢铁般的意志,但这上面一点儿痕迹都没有。毫无疑问,那意志是在战争中锻炼出来的。
他把底片装进口袋,拿起那张原照,这张照片必须偷偷还给“直升机”。他找到一个信封和一张白纸,想了想,然后写道:
我亲爱的:
趁直升机洗漱时,请把这个放到他里面夹克的口袋里,就好像是从他钱包里掉出来一样。谢谢你。
D.
他把这张字条和照片放进信封,封好后在正面写上“蕾玛斯女士”。他要找时间把它送出去。
他经过那几间牢房,通过窥视孔看了看玛丽,那个昨天突然出现在杜波依斯大街的房子里,给蕾玛斯小姐的“客人”送食品的姑娘。她躺在沾满血迹的床单上,惊恐地大睁着两眼,死死盯着墙壁,发出一阵阵低沉呻吟,就像一台出了故障但还没被关掉的机器。
迪特尔在昨天晚上审讯了玛丽。她没有供出什么有用的情报。她反复说自己不认识任何抵抗组织的人,只认识蕾玛斯小姐。迪特尔倾向于相信她的话,为防万一还是让贝克尔中士给她上了刑。但是,她并没有改变她的口供,这也让迪特尔确信,她的失踪不会引起抵抗组织的警觉,继而怀疑杜波依斯大街那里的蕾玛斯小姐已被冒名顶替。
眼前被酷刑摧残的形体让他感到片刻的沮丧。他还记得这个姑娘昨天推着自行车出现在过道上的样子,实在是一幅充满健康活力的画面。她是个快活的姑娘,尽管有点儿愚蠢。一个简单的错误就让她的一生走向恐怖的终结。当然,她命该如此,因为她帮助了恐怖分子。不过说到底,这件事想来还是十分可怕的。
他把这些想法从头脑里赶走,沿着楼梯上楼。在底层,夜班接线员在各自的交换台前忙碌着。往上一层原来是一个个豪华得难以想象的大卧房,现在改做了盖世太保的办公室。
自从韦伯在大教堂遭受惨败以后,迪特尔还没有见过他,估计这家伙肯定躲在什么地方舔伤口。不过,他已经跟韦伯的副手谈过,要求派四名穿便衣的盖世太保,早晨三点到这儿,准备当天承担监视任务,迪特尔也命令黑塞中尉到场。现在,他拨开应付灯火管制的窗帘,向外观望。月光照亮了停车场,他看见汉斯正步行穿过院子,但没有看到任何其他人。
他来到韦伯的办公室,吃惊地发现他竟然在那儿,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面,装模作样地就着一盏绿色灯罩的台灯看文件。“我要的人在哪儿?”迪特尔说。
韦伯站了起来。“你昨天用枪对着我,”他说,“你竟敢威胁一个军官,这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迪特尔没料到他竟然会这样。本来是他韦伯自己出丑,到头来竟如此气势汹汹,难道他真不明白他犯了一个十分可怕的错误吗?“这都是你自己的错,你这个白痴,”迪特尔恼怒地说,“我不想让那个人被捕。”
“你这么做,会受到军事法庭审判的。”
迪特尔真想就势奚落他几句,但他及时打住了。不错,他认识到,他不过是做了必要举动以挽救局面;但在官僚体制下的第三帝国,一名军官因为其动机被法庭提审,这也并非不可能。他的心往下一沉,但他必须装出一份自信。“那就往上控告我吧,我完全可以在法庭上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实际上开了枪!”
迪特尔忍不住说:“我估计这种场面在你整个军事生涯中,也没见过几次吧。”
韦伯的脸腾地红了,他从来没参加过战斗。“枪应该用来对付敌人,而不是自己的军官同事。”
“我向空中开的枪。如果让你吓着了,我很抱歉。不过你当时在破坏一个一流的反间谍活动,你不觉得军事法庭要考虑这一点吗?你在执行谁的命令?恰恰是你表现得毫无纪律。”
“我逮捕了一名英国恐怖组织的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