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少校,我也在问。”
弗立克卸掉司登冲锋枪的消声器,把开关扳到速射一档。到目前为止她只用掉了四发子弹,弹夹里还有二十八发。
“中士,你跟这位下士在这儿守卫。上尉,你去韦伯少校的办公室,告诉他,法兰克少校强烈建议他立即对地下室进行搜索。跑步去!”
片刻之后,法兰克的脚步声从无线室门前经过。弗立克等待着,听到门“砰”的一声关上。她窥视了一下。法兰克已经消失。
“走吧。”她对鲁比说。她们离开无线室,朝大门走去。
下士用法语问:“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弗立克早已准备好了回答:“我的朋友瓦莱丽是新来的,停电时发生混乱,她走错了地方。”
下士有些半信半疑说:“楼上还很亮,她怎么会迷路呢?”
鲁比说:“我很抱歉,先生,我想我可能应该到这儿来打扫,再说也没有人拦住我。”
中士用德语说:“我们应该让她们待在外面,不是待在里面,下士。”他笑了笑,挥手让她们过去。
迪特尔把犯人绑在椅子上,然后打发带着她从厨房下来的厨师离开。他对着这个女人打量了一会儿,不知自己手里还有多少时间。在城堡外面的大街上已经逮捕了一名特工。这另一个,如果她是一个特工的话,是从地下室上楼梯时被抓住的。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在此出没?这些人是不是等在什么地方,正要进来,还是已经就在这座楼里?无法了解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这简直让人抓狂。但他已下令搜查整个地下室。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审问犯人。
迪特尔一开始就使出他的惯用伎俩,突然扇了她一个耳光,这样能马上挫败对方的意志。那女人吃了一惊,疼得直喘气。
“你的朋友在哪儿?”他问道。
女人的脸颊红了起来。他仔细看着她的表情,看到的一切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她看来很快乐。
“你这是在城堡的地下室里,”他告诉她,“里面这道门就是行刑室。在隔断墙的另一边,是电话交换设备。我们是在地道的顶头,就像法国人说的,是一个袋子的底部。如果你的朋友打算炸毁这座建筑,你我肯定会死在这个房间。”
她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
或许这城堡不会被炸毁,迪特尔想。那么,她们的任务又是什么呢?“你是个德国人,”他说,“为什么要帮助自己国家的敌人?”
终于她开口了。“我来告诉你,”她说。她说德语带着汉堡口音。“很多年以前,我有一个情人。他的名字叫曼弗雷德。”她别过头去,回忆着,“你们纳粹逮捕了他,把他送到一个集中营,我认为他死在了那里,因为我再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她停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迪特尔等着。过了一会儿,她接着说。“他们把他从我身边夺走,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报复——就像现在这样。”她高兴地笑了,“你们那肮脏的制度就要到头了,我出了自己的一份力,消灭了它。”
这里有点儿不对头。听她的口气,好像已经大功告成。还有,刚才停电了,然后又恢复了。难道停电促成了某种目的?这个女人没有显出任何害怕的样子。难道她真的对死毫不在乎吗?
“你的情人为什么被捕?”
“他们说他是性变态。”
“哪一种?”
“他是同性恋。”
“可他是你的情人?”
“是的。”
迪特尔皱起了眉头。接着,他使劲盯着这女人。她身材高大,肩膀很宽,浓妆下面是一只男性化的鼻子和下巴……
“你是个男人?”他惊讶地说。
她只是笑笑。
一种可怕的猜测让迪特尔顿然醒悟。“你为什么要跟我说我这些?”他说,“你是想缠住我,好要让你的朋友脱身?你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保证任务成功——”
一种微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这声音听起来像人被扼住时的尖叫。现在他注意到了,他意识到他刚才已经听见了两三次,却把它忽略了。声音好像来自隔壁的房间。
迪特尔跳了起来,走进行刑室。
他原以为会在桌上看到另一个女特工,但他震惊地发现躺在那儿的是别的什么人。他马上看出那是一个男人,但起初他并不知道是谁,因为那张脸已经乱套了——下巴脱了臼,牙齿也被打掉,脸上沾满鲜血和呕吐物。接着他认出贝克尔中士那矮墩墩的身形。从电击机引出的电线进了贝克尔的嘴巴。迪特尔发现机器的终端插进了贝克尔的嘴里,用一条电工胶带固定着。贝克尔还活着,一边抽搐,一边发出可怕的尖叫声。迪特尔真给吓坏了。
他马上关了机器。贝克尔停止了抽搐。迪特尔抓住电线用力往外拉。从贝克尔的嘴里拉出那截终端,把它扔在地上。
他俯下身去。“贝克尔!”他说,“你能听见吗?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回答。
楼上一切正常。弗立克和鲁比快步经过一排排电话接线员,都在交换台前忙碌着,她们把接线头插进插孔,低声对耳机喃喃说着什么,将柏林、巴黎和诺曼底的决策者们连接起来。弗立克看了看手表。再过两分钟,所有连接就要被摧毁,这个军事机器就会崩溃,只留下一堆零碎的部件,再也无法拼凑在一起了。弗立克想,现在,只要我们能够走出去……
她们平安通过大楼。几秒钟后,她们就会走到中心广场。他们差不多成功了。可是,她们在院子里遇到了“果冻”——她正在往回走。
“葛丽泰在哪儿?”她说。
“她是跟你在一起的!”弗立克回答。
“我耽搁了一会儿,去发电机房给你说的那个柴油燃料管上安放炸药。葛丽泰在我前面出去了,但她没去安托瓦内特那儿。我刚刚见到了保罗,他也没见过她。我就回来找她。”“果冻”手里拿着个纸包。“我跟门口的警卫说,我刚才是出去取我的晚饭了。”
弗立克心里一凉。“葛丽泰肯定还在里面——见它的鬼!”
“我回去找她!”“果冻”坚定地说,“在沙特尔她从盖世太保手里救过我的命,我欠她的。”
弗立克看着她的手表说:“我们有不到两分钟。快走!”
她们跑回里面,在女接线员们的注视下跑过一间间屋子。弗立克脑子里闪过又一个念头:为了挽救她的一名队友,她是不是要再牺牲掉两条性命——还有她自己呢?
当她们走到楼梯间时,弗立克停下了。先前两个士兵在说笑之间放她们从地下室出来,这次是不会让她们轻易进去的。“跟上次一样,”她平静地对其他人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地接近守卫,在最后一刻开枪。”
上面传来一个声音:“那儿是怎么回事?”
弗立克呆住了。
她扭头往后看去。从顶层的楼梯上走下来四个人。其中一个穿着少校的制服,用手枪指着她。她认出那是韦伯少校。
这是迪特尔?法兰克所要求的搜索小组。它恰恰在错误的时刻出现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