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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他仿佛看见,一座巨大陵墓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均已成型,神道、石兽、壁画和元宫都准备妥当。
  万事俱备,就等着棺椁了。
  李忠言“呵呵”地笑出了声,越笑越响,直到迸出眼泪。
  裴度在忙着准备赴太原上任了。他将裴玄静召来书阁:“玄静,跟我们一起去北都吧。”
  裴玄静沉默片刻,问:“叔父,我可不可以留下?”
  “我们连仆人都一齐带走,你不便单独一人住在长安府中。”裴度慈爱地说,“玄静,离开长安对你有好处。”
  “可是我不想离开长安。”
  “为什么?”
  “我还没有找到李弥和禾娘。”
  “留在长安,你就能找到他们吗?”裴度耐心地劝说着,“禾娘是在青城山上丢失的,而李弥,虽然无缘无故地消失在金仙观中,但圣上已经重新封闭了金仙观,任何人不得入内,所以你即使留在长安,又能做什么呢?”顿了顿,他语重心长地道,“玄静啊,听叔父的话,放弃吧。借此机会离开长安,忘掉一切,开始新的生活。今后不论是想入道,还是还俗,都由你自己做主。”
  裴玄静垂头不语,良久方道:“我忘不掉。”
  “那你想怎么样呢?”
  “叔父,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您。”
  “什么事?”
  “崔郎取回的玉龙子,叔父上呈给皇帝了吧?”
  裴度点了点头。
  “玉龙子是不是碎了?”
  “碎了?”裴度皱起眉头,“为何这么说?”
  “因为崔郎临行前曾对我说过,从聂隐娘手中取回玉龙子后,他会将其珍藏在胸前左襟处,除非刺破他的心脏,任何人都别想再夺走玉龙子。”裴玄静直视着裴度,“那日在郾城的城楼上,我看到叔父亲自射出一箭,正中崔郎的胸口,他翻身落马。当时我被人拉扯住了,没能过去看他最后一眼……”她扼住剧烈的心痛说下去,“可是,在我的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
  “叔父之箭,射中的位置恰恰应该放着玉龙子。按道理说,玉龙子应该替崔郎挡住了那致命一箭的。”
  裴度不置可否,面色却变得愈发凝重。
  “除非箭矢力道太劲,将玉龙子击碎后再插入崔郎的胸口。可是我们都知道,玉龙子的质地极其坚硬,历经数度变迁而无丝毫损坏,说明它确实是一件稀罕的宝物。那么,叔父的这一箭也不可能令玉龙子破碎!”在裴玄静那瘦削苍白的面颊上,浸满血丝的双眸大得吓人,也亮得吓人,“叔父,崔郎还活着是吗?你告诉我,他没有死对不对?”
  “玄静!”裴度厉声喝道,“崔淼死了!连头颅都被砍下,高悬于郾城的城楼之上。你为何至今还要自欺欺人呢?玄静,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令叔父很痛心啊!”
  裴玄静咬紧牙关。
  过了好一会儿,裴度略微平复了心情,又温和地说:“接下去,朝中将有一件大事,永安公主要去回鹘和亲,回鹘派出的迎亲使者已来到长安,圣上即日便将举行盛大的仪式,为永安公主送亲。我会在盛典之后再启程赴太原,距出发还有些时日。不急,你再好好想想,我们过几天再商议。”
  裴玄静恍恍惚惚地站起身,裴度又道:“自安史之乱后,玉龙子已有多年不曾示人,所以一直有人妄称道君不再庇护李家、大唐的国祚堪忧。这一次,圣上将借永安公主和亲的机会,向天下及各国使节展示玉龙子。”他注视着裴玄静,语重心长地说,“玄静,玉龙子能够回归唐廷,有你的一份功劳。因此,圣上才将你与崔淼、聂隐娘等一干人区别对待,你要珍惜这个机会,摆脱无谓的心结。”
  裴玄静向叔父行过礼,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9
  这半个月来,每夜在翰林院中轮值成了一件苦差事。翰林院东面的麟德殿正在大修,为了赶在良辰吉日召开永安公主的出降大典,皇帝命将作监日夜不停地施工。大明宫恢宏宁静的夜晚被叮叮咚咚的敲击声打得粉碎。
  受罪的当然不止翰林学士们。内侍和宫女,以及驻扎在附近九仙门的左神策军统统不胜其扰,半个月过去,人人挂上黑眼圈。可是皇帝的旨意,谁又敢抱怨呢?
  太液池西南岸的清晖阁前,有一块彩旌和锦幡围饰的平地,向来作为教坊演练歌舞之处。今日,这里歌舞又起,宫娥们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舞动的身影倒映在太液池的碧波百顷中。她们的背后是云烟浩渺的太液池,隔岸承香、含凉、紫兰诸殿飞檐翠瓦、画栋朱梁,如同月中蟾宫,人间仙境。
  煞风景的是,从麟德殿的方向仍不时有捶打敲击声传来,把一阕好端端的《霓裳羽衣曲》搅得支离破碎。当舞曲由慢转快时,宫娥们的舞步也变得零乱起来。
  皇帝面沉似水,朝教坊内官摇了摇头。她见势不妙,赶紧叫停。
  “走走走,你们快退下!”她一边忙不迭地向宫娥摆手,一边跪倒在皇帝面前。
  “你们怎么回事?”皇帝愠怒道,“再过三天就是庆典了,这支舞怎么还是跳不好?”
  “是奴婢失职,请大家责罚。”
  “责罚你们有何益?朕要的是《霓裳羽衣舞》!”
  内官匍匐于地,一个劲地发抖。
  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还不快去练!”
  “大家,”内官向上磕了个头,“那把琵琶是不是可以……”
  “琵琶怎么了?”
  乐班第一名的琵琶女出班跪倒,怀里紧紧抱着一把紫檀琵琶。
  内官战战兢兢地回答:“禀报大家,这把琵琶我们实在用不好。请大家开恩,允许我们用回原来的。”
  “你们用不好?”皇帝厉声质问,“你知道这是谁用过的吗?”
  “知道,知道!”内官磕头如捣蒜,“正因为它太尊贵了,我们、我们真的是承担不起啊!”
  “算了。”皇帝十分扫兴,“你们回教坊继续练习吧。三天之内必须练成,庆典上若再有差池,后果你们自己清楚。”
  “是。”内官见陈弘志朝自己使眼色,赶紧将紫檀琵琶交到他手中,慌慌张张地退了下去。
  陈弘志小心地把琵琶捧上御案。
  皇帝问:“你可知这把琵琶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