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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节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毕竟还有希望,他不能就此消沉啊。”我摇了摇头,说,“唉!多阳光的一个人,要遭此横祸。”
  两天前,9月8日。
  那让人触目惊心的早晨,那让人心有余悸的早晨,那让人肝肠寸断的早晨。
  因为大宝婚礼的变故,我儿子的满月酒都取消了,全队上下沉浸在悲愤当中。
  当时,陈诗羽的动作最快,一把拉开了宾馆的衣柜门,只见穿着一身雪白婚纱的宝嫂砰的一声从柜子里跌落在地毯上。
  “你怎么了?怎么了?”大宝疯了似的扑上去抱起宝嫂。
  宝嫂面色煞白,双目紧闭。
  大宝的双手因为捧着宝嫂的头部而沾染了鲜血。
  “怎么了?怎么了?”大宝颤抖着摇晃着宝嫂的身体。
  “还有生命体征,快,打120!”我摸了摸宝嫂的颈动脉,叫道。
  在嘈杂的叫喊声中,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抱着宝嫂冲下楼梯的时候,我隐约听见林祷在背后冷静地说了句:“你们两个留下,保护现场。”
  清晨,医院的急救大厅里,聚集着大宝和宝嫂的亲戚朋友,一片哭喊声在大厅里回响。宝嫂已经被紧急推入了急救室。带有血迹的婚纱在急救车上已被脱下,此时丢在急救室的门口,显得分外扎眼。几名派出所民警正在对众人进行调查访问。
  “你让医生取证了吗?”小羽毛急得双眼发红,问我。
  “说了,急诊科的主住经常和我们合作,本身就很有经验。”我故作镇定。
  “刚才我在车上看了,出血不是很多啊,会很严重吗?”林涛问。
  “出血多不多,只能反映她的头皮裂口大不大、破裂的血管多不多。”我说,“颅脑损伤的危险不在于头皮,而是颅内。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我刚才在车上,看宝嫂的双侧瞳孔已经不一样大了,说明颅内的损伤情况远比头皮上的破口要严重得多。”
  “瞳孔?”陈诗羽急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看就要滴下眼泪来,“医生看瞳孔不是诊断有没有死亡吗?你不是说宝嫂还有生命体征吗?”
  “别急。”我说,“看瞳孔是看对光反射。没人说医生看瞳孔就仅仅是诊断是否死亡,颅脑损伤也要看的。”
  陈诗羽抬眼看了看远处正靠在急救室门口发呆的大宝,说:“我们要不要去安慰安慰大宝?”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我说,“等到CT结果出来,咱们再根据情况来安慰他。”
  话音未落,远处走廊里一道白影向我们跑来。
  “是急诊科的赵主任。”我说完,向他迎了过去,“赵主任,家属情绪还比较激动,我们到边上说。”
  赵主任点点头,和我一起走进了旁边的电梯间。
  “怎么样?”我急着问,“有没有生命危险?”
  “颅内出血虽然不多,但是脑挫伤是明确存在的。而且,因为脑损伤时间太长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情况不容乐观。”赵主任指着CT片说.“入院的时候,GCS评分(GCS评分,全称为格拉斯哥昏迷评分法,是医学上评估病人昏迷程度的一种方法,分数越高,意识状态越好。)只有4分,各种生理、病理反射均提示伤者的大脑皮层功能损害严重。”
  “下一步怎么办?”我问。
  “伤者已经走急诊通道进手术室了。”赵主任说,“脑外科的谭主任亲自操刀。”
  “生命能挽救吗?”我问,“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我觉得以谭主任的能力和水平,保命应该问题不大,不过……”赵主任压低声音说,“那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看来,我们只有静待、祈福了。”我叹了口气,说,“损伤情况呢?按我说的拍照了吗?”
  “刚才在急救室,我们剃去了伤者的头发。”赵主任说,“头皮上有四处小的挫裂伤。”
  “确实是挫裂伤吗?”我说。
  “和你们法医打交道这么多年了,这还能不知道?”赵主任说,“创腔内有组织间桥,肯定是个钝器伤。而且创腔内非常干净,也没有截断的毛发,可以确定工具挺干净的,而且没有明显突起的锐利棱边。”
  “嗯,没有能够把毛发截断的棱边。”我皱起眉头,说,“创口也不大?”赵主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说:“刚才让护士拍了照片。”
  我拿过手机看了看,说:“创口不大啊,就几厘米,甚至还有锥孔状的创口,而且也不是明显有弧面的。这究竟是什么工具?”
  “金属工具。”赵主任一边说,一边扬起手中的CT片,迎着电梯间外面的灯光说道,“你看,创口位置下面,颅骨粉碎性骨折,硬脑膜破裂,脑组织已经和外界相通了,是个比较严重的开放性颅脑损伤。”
  “这么小的接触面,却有这么大的力度。”我盯着CT片说,“说明挺重的。而且周围的棱边都比较圆滑,应该是一种制式的金属工具。
  “不像常见的羊角锤、斧子、奶头锤。”赵主任说,“总之,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你们居然还在这里说什么致伤工具?”小羽毛不知何时站在了我们身后,满面泪痕,一脸愤怒,“宝嫂还不知道怎么样,你们还有闲心思说这个?”
  我尴尬地对赵主任说:“回头把照片传我QQ邮箱。”
  说完,我拍了拍小羽毛的肩膀,说:“大量的案例说明,案件受害人如果当场存活,很多痕迹、物证就会因为抢救活动而丢失。这也是重伤案件的破案率远不如杀人案件的破案率高的原因。宝嫂遇上这事儿我也很悲愤,希望可以抓住凶手,所以要求医生在不影响治疗的情况下,获取更多的物证。你想想,如果不是在手术前拍了照,等手术完、愈合好,再想根据疤痕来推断致伤工具就是不可能的了。”
  可能是“愈合”二字,让小羽毛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她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盯着我说:“那你的意思是,宝嫂没事儿?”
  “嗯,会没事的,放心。”我给了小羽毛一个安慰的眼神。
  “对了,老秦。”赵主任插话道,“按你交代的,我找了妇科的主任来检查了,伤者处女膜完整,确定没有遭受性侵害的迹象。”
  “你!”小羽毛突然目露凶光,用食指指着我。
  “你什么你?”我说,“一样的道理,我总得知道凶手为什么要伤害宝嫂吧。”
  从未感觉时间流逝得如此缓慢。
  一天一夜的焦急等待之后,谭主任终于走出手术室。经过几个小时的手术,他的神色看起来又疲惫又沮丧。我们围上前去,听他宣布了宝嫂已被确定为PVS的结果。
  “什么意思?什么叫PVS?”看到大宝慢慢地瘫软在地上,小羽毛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晃着我的肩膀问。
  “持续性植物状态。”我喃喃自语,“就是植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