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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节


  “下面的同志,你们可以找到二氧化碳湖的湖面位置吗?”我一边扯着嗓子喊,一边让林涛举起摄像机准备拍摄。
  中尉很聪明,简单思考以后,重重地点了几下头,然后向上攀登。
  攀登到大宝失足的位置附近后,中尉一手抓住绳子,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点着了。
  中尉举着打火机往下爬行,不一会儿,打火机熄灭了。中尉重新往上爬了一截,再次点燃打火机,然后俯身把打火机往下放,很快打火机又熄灭了。
  中尉在打火机熄灭的地方插了一块反光板,反光板在山顶诸多勘查灯的照射下,闪闪发亮。中尉指了指反光板,做了个手势。
  我知道中尉找到了二氧化碳湖的湖面位置,林涛也完成了摄像。证据确凿!
  找到湖面后,中尉继续下行,很快就到达几具尸体所在的位置。说起胆子大,消防队员也算得上。在亡人灾害现场,消防队员经常会发现尸体并需要抬出尸体。所以在法医和刑警之后,消防员也是一个不怕尸体的警种。
  几名消防队员身上已经挂着沉重的氧气瓶,此时,还要在这种陡坡上运送更加沉重的尸体,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中尉知会队员们在尸体上先捆上绳索,然后用简易担架衬垫,与山顶上的人们合力把尸体一点儿一点儿往上运。
  在尸体高过了反光板之后,山顶上的几名消防队员又往山下运动,在二氧化碳湖面以上进行接应。我们见状,也不闲着,戴上手套,帮助消防队员一起把尸体一具一具拉上了山顶。
  五具尸体的运送工作,整整进行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全部完成。
  在中尉和几名消防队员摘下面罩以后,我们发现他们早已被汗水浸透。
  “那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五名受害人已经全都死亡了。”中尉遗憾地说道。
  我点了点头。
  在运送尸体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五名死者的尸僵已经全部产生了,由此判断,他们已经死亡十二小时左右了。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此时已经等候在山顶,并开始着手把尸体抬到山脚下的停车场。
  “你们还要验尸吗?”一名村民怯怯地问。他是村主任,代表村民来和我们谈话。
  “所有非正常死亡,都是要经过尸表检验的。”我说。
  “可是,他们几个人,都是我们眼睁睁看着掉下去的。”村主任说,“还是不要验尸了吧,我怕他们家人受不了。”
  山里人还是比较保守的,尸体解剖这种事情,想都不敢想。
  “那可不行。”我坚决地说,“我们必须要按照程序来办事。这样吧,既然案情比较明朗,我们只做尸表检验,看一看尸体是不是存在窒息征象。最多,哦,我是说最多就抽一管心血。”
  村主任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说:“那好吧,麻烦你们了。”
  3
  重新回到停车场,我对韩亮说:“把轮胎检查好,这山路,最怕爆胎。”
  韩亮扑哧一笑,显然他知道我这样说的用意,也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是在一年前,我们一起去绵山市(绵山市的案子,见“法医秦明”系列第四季《清道夫》中“深山屠戳”一案)出勘一起命案现场,走的也是山路。在勘查完现场返回县城的时候,车胎突然爆了,若不是当时的驾驶员技术超群,怕是我们都要葬身山崖。现在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
  不仅如此,因为爆胎,他们都嘲笑我的体重。在换上备胎以后,为了表示抗议,我第一个跳上了车,结果备胎又爆了。驾驶员驾驶着备胎没完全爆裂的车,提心吊胆、慢慢地开回到县城不说,这件事情更是让他们嘲笑了我一年。
  我从回忆中回到现实,拍了一下韩亮的脑袋,说:“笑什么笑,正经点儿,检查车胎。”
  这一夜,不仅仅是彻夜未眠,更是体能透支。任凭车辆有多颠簸、道路有多曲折,我们上车之后立即沉沉睡去,蒙眬中听见韩亮在叫:“喂,别睡啊,你们睡了我怎么办?喂,陪我说说话啊,我也困!”
  好在韩亮并没有被困神击倒,他安全地把我们带离了群山的怀抱。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杨大队停下车,敲了敲我们的车窗玻璃,说,“既然你们都来了,虽然死因都已经很明确了,但还是帮我们一起把案件办妥当吧。”
  我知道杨大队“把案件办妥当”的意思,就是帮助他们完成五具尸体的尸表检验。我知道不是杨大队对自己人的技术能力没信心,而是他们太累了。这时候多出我和大宝这两个“壮劳力”,那可要轻松不少。
  “哦。”刚刚醒来,嗓子有些沙哑,我直了直身子,看了看手表,说,“那是必须的。一来,在村主任面前是我坚持要按程序检验的尸表。我不在尸检现场如何向老百姓解释?二来,我们算是睡了三个小时,韩亮则是一直在和自己做斗争,他太困了,不能再继续往省城开了。他休息的时间,正好就是我们尸检的时间。”
  韩亮使劲点了点头,说:“给我的眼皮支上牙签,都能把牙签给夹断了。”
  “那我们找个房间给韩亮休息,你们坐我的车去殡仪馆。”杨大队说,“尸检完事儿,再回去。”
  殡仪馆的运尸车行驶比较缓慢,我们又在杨大队的车上沉沉地睡了一觉。上午10点,五具尸体全部拉到了。
  按照群体性死亡事件的尸检要求,我们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做好了识别标尺。所谓识别标尺,就是在拍照用的比例尺上贴上一张纸条,纸条上分别写上死者的姓名以及案发的时间。
  刑事摄影中,不仅要对尸体的全貌照相,也要对各个部位进行细目拍照。拍细目的时候,就是人体的某个部位、某个细节。单单是一个死者的时候,随便怎么拍都没有关系。但如果是多个死者,通过一张简单的部位或细节照片,就不可能辨认出它属于哪个死者的。一旦照片混淆,证据体系也就完全混淆了。所以在群体性死亡事件中,必须明确每一张细目照片是属于哪名死者的。在照片必须的比例尺上粘贴死者姓名,则是最好的办法。
  “按照跌落山崖的反序,我们尸检的顺序以及尸体编号分别是:一号尸体房玄门,二号尸体房塔北,三号尸体房塔南,四号尸体房三门,五号尸体——一切因之而起的房塔先。”我依次说道。
  林涛按照我说的,在五本尸体检验记录本上进行编号和书写,而大宝则根据尸检见证人村主任的辨认,把五个贴有姓名的比例尺放到相应的尸体上。
  “我们分组进行,我和大宝一组,林海法医带一组。”我一边穿解剖服一边说,“尸表检验比较简单,关键是对每名死者的衣着进行拍照、检查,然后检查尸体关键部位有没有损伤,最后观察窒息征象。”
  “二氧化碳中毒的根源,还是呼吸中枢麻痹,导致窒息死亡。”大宝说,“所以尸体应该有心血不凝、口唇青紫、指甲发绀、尸斑浓重的征象。”
  “心血是用注射器抽取吗?”林海问道。
  我点点头,说:“和常规毒物检验摄取心血的办法一样,第四、五肋骨间隙入针,如果能顺利抽出,则是心血不凝的表现。如果有凝血块,针头很快就会被堵住。”
  “还要脱衣服?还要扎针?”村主任有些不满。
  “为了逝者的尊严,为了万无一失。”我盯着村主任说。
  村主任点头认可。
  尸表检验按部就班。因为只是简单的尸表检验,工作进行得很快。大约中午11点半的时候,我们两组分别检验了两具尸体。
  这四具尸体,除了面部和手部有一些细小的擦伤,没有其他任何损伤。而这些细小的擦伤,很容易理解,就是在滚落山坡的时候,被灌木划伤的。因为此时已经入冬,天气渐冷,加之山里气温更低,所以村民们都已经穿上了小棉袄,有了较厚的衣服保护,擦伤也就仅限于手部、面部等暴露部位。四名死者的尸僵都已经形成并到了最硬的程度,死亡时间和村民们反映的时间也是吻合的。另外,四名死者的窒息征象都非常明显。从这四具尸体的表象来看,完全符合村民叙述的死亡过程,没有任何疑点。
  这也是我们之前就预料到的,只是按照程序把必要的工作完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