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的见面,我从不曾期待,甚至有些逃避,但终究还是躲不过。
“你说,我是不是很蠢?”
她开口了,脸上带着面纱,但是眼睛里却酝酿着嘲弄,轻声说道:“如果,昨天晚上我杀死你的话,或许也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了。”
“你确实应该杀死我。”
我垂下了头:“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哈哈哈哈哈……”
她忽然昂头大笑了起来:“有点意思!!我为魃,是魔,如今却被一个活人教育,教育我不该有妇人之仁!”
说到这里,她的笑声戛然而止,然后歪着头看我,有些嘲弄地说道:“小哥儿,你说,到底是活人可怕呢?还是我这个魔更加狠辣?”
我垂头,不知道说些什么。
其实,主要我也是不敢看她的眼睛。
沉默着,犹豫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子冲动忽然在我心头冒了出来,这股子冲动一出现,就像是洪水猛兽一样瞬间侵吞掉了我的心理防线,完全是不由自主的,我一步踏出凑到了她身边。
可能是我这一系列的行为来的太突然,以至于惊到了那诡异灵媒,那玩意差点蹦上来就要抓我,不过被她挡下了,她一动不动,平静到了极点,从始至终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我。
“小……梦琪!”
我凑到她身旁,半蹲着,有些艰难的喊出了她的名字。
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她浑身如遭雷击,剧烈的颤抖了起来,片刻之后,她似乎才终于平静了一些,然后眉眼微微挑起,似乎是笑了:“很久没有人喊我这个名字了,我每天等啊等,盼啊盼,就希望那两个曾经喊我名字的人能再喊我一次,真的,一次就好,如果他们能回来,我可以放下一切的仇恨。可惜,我知道他们回不来了,我从死亡中醒来以后,每天每夜我都在想,如果没了我,我的妈妈会怎么办?我特别特别希望有个好心人能帮帮她,只是我见过了灯红酒绿下掩藏的野兽的凶狠以后,我知道这不太可能,没有医疗费用,她一定会被医院赶出来的吧?她又刚刚做完手术,身体还很虚弱,身无分文,她应该去哪里啊?天气这么冷,她会不会冻死啊,会不会饿到啊,会不会在露宿街头的时候被别人欺负啊……还有我的爸爸,他就那么走了,连个合适的葬礼都没有,去黄泉路的途中他会不会被野鬼欺负啊,他的下一世,又会去哪里呢……”
她轻轻说着,我静静听着,心里在滴血。
她的爸爸是已死之人,我不知道,但她的妈妈……想必现在也不在了吧!
看病贵,看病难,救死扶伤的医院从来不是善良的收容所,只是商业社会里诞生的赚钱机器,没了医疗费用,医院怎么可能会收留她!!
这样的事情在这个社会太常见了,我就算不用去看也能猜得到。
“不过……”
她的话锋这时候忽然一转,然后看着我轻轻呢喃着:“你能这么叫我我也很高兴啦,虽然不是那两个我希望的人,但也很满足呀……”
我想说些什么,但喉咙上就像是被什么堵着,一个字说不出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可以让我看看你的伤口么?”
她愣了,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拉起了长裙的裙角,露出了白皙的小腿,轻声道:“变僵了,也变冷了,那里的血全都被他的灵气打出来了……”
旱魃,最珍贵的就是身体里面血,那是类似于活人的活血,就是有了这些血,所以才死而不僵,相当于另类重生,如今她的腿被张震麟誓死一击爆发出的灵气侵蚀,又一次变僵,很明显就是让她再一次变回死人的前奏!
我几乎是颤抖着手摸上了她的小腿,很冷,皮肤都没有弹性了,这样的症状一直延续到了小腿弯的位置,小腿弯以后她的皮肤仍旧有弹性,甚至隐隐有温度,但是小腿以下和冷冻的尸体没区别。
“我现在在用全身的力气遏制和解决尸话,完全没有力气对付你的,现在是你杀死我的最好机会。”
她静静看着我:“虽然好不甘心,我连仇都没来得及报呢,但是……能死在你手里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了。”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轻轻闭上了眼睛,挣扎着……
理智告诉我,干掉她,是最好的选择。
可我的心里揣的不是一块石头,我也有感情,我真的拔不出这个刀。
犹豫了很久很久,我终于做出了我觉得无愧无心的决定,长长呼出一口气后站了起来,缓缓让开了路,沉声道:“你走吧,去报仇去吧!”
“小天!!”
花木兰又惊又怒的声音在我心间响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蠢事吗?”
“我知道。”
我垂头苦笑了起来,有些艰涩地说道:“可是,媳妇,我真的下不了手,最起码,在她心愿未了的时候,我下不了手!”
花木兰沉默了,过了很久才轻轻叹息道:“算了,如果就这么一刀杀死她,你反而不是你了,好了,我也不过问这件事情了,你好自为之。”
我满心苦涩,抬头看着她,她这个时候眼中也满是震惊。
“你……真的愿意放我走?”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轻声问道:“你就不怕步入我的后尘?放虎归山,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是放过你!”
我沉声道:“放你,是为了一个公道,杀人者,人恒杀之,白羊峪的那些‘活死人’没资格继续活下去!但是,在你报仇以后,我还是会去杀你,是为了我的叔叔报仇。”
这一句话,我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个决定绝对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愚蠢的决定,但是,有时候人确实会不可抑制的去做蠢事。
世间安得双全法?我只求无愧于心而已。
“你果然是个不一样的人,想法惊世骇俗,做事也是不拘一格。”
她耸了耸肩,轻声道:“可是,我现在没能力去报仇了,需要借你一样东西,然后才有力量去报仇。”
我一愣:“什么东西?”
她眉眼挑起,似在笑,然后轻轻摘下了挂在脸上的白纱,一张清丽脱俗的俏脸登时跃入我的眼帘,白皙的皮肤,挺巧的琼鼻,淡红色的嘴唇,当真是犹如从画中走出的美人一样,美得超凡脱俗,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凶威满天下的旱魃。
她对我勾了勾手指:“你过来,靠的近一些我和你说。”
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