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不说话,一双眼看了看黎叔,转身走入了正堂。黎叔犹豫了一下,转身跟自己人示意了一下,刀疤脸一马当先地走了进去。
梓杨跟老王最后进去,老王嘟哝道,这破门破户的,门槛还挺高。
梓杨低头看了一下,这门槛有一尺多高,巴掌宽厚,显然是整根木材做成的,结实稳重,倒是相当气派,跟刚才破落的“大门”有点风格不相称。
这正堂里空间还很大,一行十来个人站在里面倒也不显得拥挤,由于已到黄昏,里面很不敞亮。
一尊一人高的石像竖在在众人对面,座在一尊一米多高两米多宽的石基上面,这座石像年代久远,表面坑坑洼洼,做工也非常粗糙,漆面都已经掉光了,要不仔细分辨的话,都看不出这是个人来。石像基座前面有两个破旧的厚草甸子,想来是给前来跪拜的人用,看上面的浮尘,似乎有好些日子没被人跪过了。
老王低声道,“这破庙,怎么连个香炉都没有?”
老王虽然故意压低嗓音,但是他那个音量,基本上所有人都能听到。
这时角落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当年有个香炉的,破四旧的时候被人搬走了。”众人吓了一跳,转身看昏暗的角落里,一枚火星在烟斗上忽闪忽闪,一丝青烟轻轻袅袅的升起。长烟杆的尽头,依稀有个人坐在木椅上。
这时啪的一声,小黑擦亮火柴,点亮石座上的油灯,众人这才看清厅堂的完整面貌。
那个中气很足的老头正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抽烟袋,神态悠然,姿势缓慢,山羊胡一翘一翘,专心地盯着烟草的明灭,双目根本就不看众人。
老者背后一面墙上挂着一个灌木条编制的大簸箕,足有一米长宽的样子,梓杨知道,这东西是乡下人用来剥玉米、花生,晒麦子粮食的东西。除此之外,正堂里空空荡荡,简陋的可以。两边各是一个侧室,老头没有邀请,众人也不好意思参观。
老王又道,“香炉没有,功德箱倒是在啊”,说罢指了下雕像前摆着的一个灰黑的木箱子,上面有个细窄开口,想来是往里塞钱用。
山羊胡不搭理他,专心地观察着烟斗上的火光。
老王不依不饶地说,“你这个态度,让我们怎么祭拜啊,我这还有一肚子的愿望呐!!”
山羊胡仍自顾自地说:“心诚则灵。”
眼看局势有点僵,黎叔打着哈哈说,“没错没错,老人家就是有道行,心诚则灵”,说罢跪在垫子上拜了两拜,起身往功德箱里塞了一张十元大钞。黎叔手下几个汉子也上去跪拜,分别贡献了一元到两元不等。
老王也不客气,大大咧咧的跪在垫子上,嘴里胡咧咧着什么什么大仙,保佑弟子将来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梓杨也上去跪拜了一下,心里暗暗说祝自己父母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犹豫了一下,又祝女孩子在天之灵安息。起身也往功德箱里塞了10块钱,老王在旁边大方的一挥手:“我那份也算在里面了!”
众人一一跪拜完毕,大堂里又恢复寂静,山羊胡谢谢也不说一声,黑小子垂手站在他身旁,众人空手站在那里,场面又再度尴尬。
黎叔上前作揖道:“老丈,您看这天色已晚,我们一行人过来走了半天,现在这时候回去一来天黑看不到路,二来我们人生路不熟,是否能在这边借住一宿?等天亮后再返程?――我们可以付住宿钱。”
山羊胡不置可否,隔了一会儿看黎叔站那儿也没有走的意思,这时候一袋烟也抽完了,山羊胡在脚上磕了磕烟灰,“管住不管吃。”
黎叔立刻满脸堆满笑容,“没问题没问题,我们自己带的干粮,有荤有素,要不老人家一起吃?”
山羊胡这次没说不行,看样子是默许。黎叔大喜,忙吩咐手下把牛羊肉,馍馍,辣子、咸菜等取出来(带的还很齐全),小黑接过来,拿到旁边厢房里去热菜热饭。原来右边的侧室竟然是个厨房。
梓杨觉得白吃白住不好意思,也把路上带着准备当零食的羊肉若干贡献了出来。心里暗自发愁,这带的干粮,一半被老王给吃了,剩下这点贡献出来了,这回去的路上只能吃陕北风充饥了。
如果梓杨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就绝对不会为饿肚子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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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草上飞
当下小黑把饭菜热好,端到东厢房的一个大木桌上,这个地方估计是太过偏远的缘故,竟然没有通电,众人只能就着油灯或蹲或站,围在一起饱餐一顿。
席间黎叔跟山羊胡搭话,老头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梓杨从谈话内容里大概知道,这地方原来是个古庙,祖上不知何年何月就有,但是因为地势偏远,所以天长日久逐渐破落下来,文革时期红卫兵来抄家破四旧,结果发现这庙破旧的已经不需要人再破了,只得乘兴而来,悻悻而归。
临走的时候把院子里的香炉给端了,本来想把雕像砸了,结果这雕像是整块石头雕砌而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干动,当下胡乱扔了几块石头,表示已经破除一切牛鬼蛇神,凯旋而去。
吃饭完收拾碗筷,山羊胡说这东厢房比较大一些,西厢房小一些,你们几个人自己看着住。说罢也不跟众人啰嗦,直接背着手回到正堂,小黑也亦步亦随地跟在后面,看来这爷两儿是住在这正堂的侧室里。
黎叔看山羊胡不提住宿费的事,自己也就不说。
当下众人一商议,黎叔人多就住在东厢房,梓杨跟老王“委屈”一下,住在西厢房。陕北这个地方住的都是土炕,炕上只有黑乎乎的凉席,好在现在是夏天不需要被褥,晚上山头倒也凉快,蚊虫不扰。
这庙里水电不通,老王在院子里灌了一肚子凉水,回到厢房抱着肚子说,“这牛肉干,真咸”,说罢倒头就要睡。
梓杨躺在炕上,双手抱在头后,望着黑乎乎的梁顶说:“你不觉得这地方到处都透着奇怪?”
老王气呼呼地说,“我们两个天之骄子的大学生,好好的旅馆不住,跑到这鸟地方体验生活,还有比这更奇怪的?你这个人啊,就是想得太多。睡吧睡吧!”这家伙就是心大,经历过这么多怪事之后还能保持“天真无邪”,真是虱子多了不愁,怪事儿见多了就不怪了。
梓杨不打算让老王睡觉,仍旧说道,“黎叔那帮人就不说了,这老狐狸做事都有很强的目的性,不知道安得什么心。你看这一老一少两个人,处处都是疑点,我来分析给你听啊。”
“第一,这名义上是古庙,你看除了有尊石像之外,哪里还有个庙的样子?连幅对联都没有。那石像也奇怪,说佛不是佛,说观音不是观音,说是将军……从关二哥到岳飞,我看过那么多将军庙,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将军像。而且那石座也很奇怪……”
老王打断他道,“这能比么?这穷的鸟都不稀罕来拉屎的地方,能有多讲究啊?你该真不会相信了那莫老三的神鬼传奇吧?我看你怎么跟黎叔一个德行。”
梓杨又自顾自地道,“第二,既然这老丈说这里是个庙,但是你看他跟他孙子,非佛非道,一点也不像神职人员的样子。我们跪拜进贡,他一点表示也没有,不但不念经,连声谢谢也不说。而且荤腥不忌,我们吃饭的时候,这爷孙两专拣肉吃……”
老王这时已经没了声息,梓杨以为他听的入了神,又接着分析道:“第三……”
“呼、呼……”老王震天的鼾声已经响起。
老王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他解决所有难题的方法只有一个——睡觉,简单又有效!
梓杨叹口气,心想无知真是幸福啊,想了一会儿心事,不知过了多久,竟然也昏睡过去。
次日凌晨,5点左右的时候,梓杨突然惊醒!
从上高中的时候,他就得了神经衰弱,外面有什么细微声音很容易惊醒。这时候他听到外面悉悉索索,似乎有什么细碎的声音,几乎可以微弱到不计,梓杨看窗户上有破的地方,便凑上前观看,这一看一下子睡意全无,脊背发凉,头上汗毛直竖。
此时月正中天,地面物事已经清晰可见,院中央摆着一只大簸箕,簸箕沿上站着那山羊胡老者,脚蹬千层底,黑布缠腿,身穿对襟黑褂,沉腰探步,含胸拔背,双手为拳,摆了个开山之势,气定神闲,一时定住不动,犹如雕像一般。
约莫过了半支烟的功夫,老者变拳为掌,双手如封似闭,抱怀若虚,在那簸箕沿上缓缓走了起来。
最诡异的是,那簸箕中竟然空无一物!
梓杨心想,这簸箕底为圆弧,就算一块砖头放在上面都无法放稳,看那山羊胡虽然身材不高,人却精壮,百十来斤总归有的,在簸箕沿上行走却如履平地,那簸箕如灌了铅一般,纹丝不动。
那山羊胡双手仍旧缓缓摆势,脚下却逐步加快,到后来如飞一般迅疾而行,直让人看花了眼。这山羊胡子老头就在夜幕中如鬼魅一般飞舞,周围万籁寂静,似乎连蚊虫也收了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