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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代嫁

    “夫人,小姐、小姐……她逃婚了……”

    一个老妇人慌慌张张连滚带爬滚进美艳妇人的卧房里。

    美艳妇人正在梳妆,对着铜镜簪花,浓妆艳抹,环佩叮当,连她二十几年舍不得用的嫁妆都拿了出来,穿戴在身。

    闻言,她手里的簪花钗掉在了地上,满脸惊愕,慌忙站起急吼:“还不快差人去找,这是皇上赐婚,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姨母是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白家抗旨,欺君罔上吗?”一个极其冷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那声音很独特,清清淡淡的,因气力不足,尾声又显得几分媚懒。

    那人站在门口,逆着光,穿着一身素白,墨黑色头发被一跟发带随意绑在脑后。

    他全身上下明明只有黑白两色,却瑰丽的让人移不开眼。

    美艳妇人看到他,连忙迎上来,六神无主道:“清谷,那怎么办?迎亲队伍还在门外等着,我知道毓儿不愿嫁,但这次是圣上赐婚……”

    冉清谷温和看了她一眼,目光略过她,落在那老妇人身上:“嫁衣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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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亲队伍入京都的那天,下起了小雪,天寒地冻的。

    饶是如此,街道两旁观礼的人只多不少,熙熙攘攘的站满了人,有艳羡的,更多是看戏的。

    不光百姓在看戏,就连王公贵族也在看戏。

    原因无他,只因这桩婚事男方是京都的头号混世魔王,权倾朝野成王的世子。

    这位王世子极其暴戾,曾随其父成王出征,违抗军令,坑杀了三万北夷降兵,因一句劝谏不当,抗旨不尊,绞杀数十名边关大吏,平日没事,带着一群狐朋狗友上青楼,再不然就招蜂引蝶逛市集,但凡谁要是惹了他,胳膊腿儿至少要少一样,这混子敢御前纵马,敢太极殿里犯浑……胡作非为连圣上都头疼!

    偏偏成王是个嫡子控,饶是这王世子胡作非为成这样,成王却将他视为掌上明珠,舍不得打骂,连圣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之一句话,招惹他,就别想活了。

    就这么一个混不吝,靠着一张风华绝艳的脸惹得京都的小姐们个个思之若狂。

    可惜这混世魔王不爱贵女爱妓|女,一个月前,扬言自己钟意京都第一名妓藏娇娇。这才惹得圣上怒火,一怒之下给他赐了婚。

    成王世子非常抗拒这桩婚事,十数次跪在承德殿外请求皇上收回旨意,但皇上就是铁了心给他找世子妃。

    全京都的人还是头一遭看这混世魔王吃瘪,只是可怜那白国公嫡女,从北城远嫁到京都,不知经得起这暴戾世子几次蹂|躏?

    市井赌坊还为此开了赌盘,都在赌这世子妃婚后第几日被赶出王府,亦或许第几日被世子给弄死。

    注越压越大,据说从王侯公卿到市井平民皆有参与,可谓是大溯王朝开国以来的第一场豪赌。

    皇帝也算是给足了成王面子,为了成王世子这么一桩婚事,竟然下令罢朝罢市罢农三日,整个京都都披上了红妆,比太子娶太子妃还隆重。

    “落轿!”媒婆一声非常喜庆的声音,轿子停留在成王府门前。

    接着,骄子门帘被掀开,一条红色的丝绸递了过来。

    冉清谷接过那红绸牵着,他蒙着盖头,只能从盖头底下看到几寸路,有个丫鬟搀着他,生怕他摔倒了。

    耳边是喧闹的祝贺声,吹吹打打的礼乐声。

    成王手握百万雄兵,是皇上最疼爱的弟弟,此番来祝贺的不在少数,整个大溯王朝的权贵几乎全在这儿了。

    牵红另一端的人走得极快,扯得冉清谷都快跟不上了。

    那牵红丝绸崩的很紧,那人看他跟不上,就停下来,见他跟上来,就大步迈向前方,从那步伐之中可见不情不愿,烦躁不已。

    冉清谷要的就是这不情不愿。

    只要这王世子厌烦这桩婚事,厌弃他,那么他就不用跟他圆房,他也就能多苟活几日。

    其实这桩婚事就是一场乌龙。

    白国公宠妾灭妻,将发妻冉清谷的姨母冉裳赶到老宅子里,一住就是六七年。

    而那位宠妾非常会抓男人的心,她觉得白国公空有爵位无实权,在北城,连个知府小妾都能给她脸色。

    于是她就想把女儿嫁到京都来,京都多权贵,只要女儿得了势,她就能被抬成平妻,白国公府也因此鸡犬升天,在北城,谁还敢给她脸色?

    因此,她怂恿白国公给圣上写了一道折子,想为她的女儿在京都觅得一佳婿。

    折子到的那几日,恰逢成王世子因钟意娼|妓藏娇娇而闹得满城风雨。

    圣上一气之下,直接让这位王世子娶了白国公的女儿。

    北城地处偏远苦寒之地,圣上也不知道这位毫无存在感的国公府是个什么情况,也分不清白国公有几个女儿,于是就下旨了。

    圣旨上写的是嫡女指婚给王世子,其实指婚嫡女,也十分委屈了成王世子……

    而嫡女,正是冉清谷姨母白国公夫人唯一的女儿白毓。

    白国公胆小如鼠,万不敢抗旨,只得让随着母亲、被赶往老宅六年的嫡女白毓出嫁。

    一场自当今皇上继位以来最隆重的皇家婚礼,除了新娘新郎不愿意,满座皆开怀。

    婚礼很繁杂,拜拜叩叩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随着一声“礼成”,冉清谷顶着贵重纯金宝石打造的凤冠,被喜婆与丫鬟搀到婚房。

    婚房里燃着上等的龙涎香,光他从盖头底下瞥见的几处桌椅花瓶装饰都不是凡品。

    每一样都雅致精贵,随便拿出一样就是白国公府一个季的收入。

    果然是皇族贵门。

    婚房的软床上铺满了枣子与花生,意味早生贵子。

    那喜婆见撒得还不够多,又从束着红绸缎的篮子里抓了几把,撒在大红绸缎衾被上,连冉清谷膝盖上都撒了许多。

    她边撒边念叨:“和和美美,早生贵子,子孙满堂……”

    冉清谷正要把膝盖上那花生枣子弄下去,一位老嬷嬷立即出声制止:“世子妃别动,这都是王妃拿到观音庙开了光的,多子多福。”

    冉清谷只得将那枣子花生放在膝盖上。

    那老嬷嬷又端来一碗闻着十分涩苦的药,放到冉清谷手上:“世子妃,喝完它。”

    冉清谷不解,只得提着嗓子柔声问:“这是什么?”

    老嬷嬷笑了笑:“民间的秘方,能提高怀上子嗣的机率。药材珍贵,药效灵验。”

    冉清谷抿唇笑。

    这药怕是要失效。

    他跟世子连房都圆不了,更何谈生孩子。

    老嬷嬷见他端着碗不动,以为他不信,催促说:“王妃入府多年无子嗣,喝了这药之后,不到十个月,就怀上了世子。世子妃,您还是快喝吧,好让老奴回去跟王妃交差。”

    王妃是不是喝了这碗药怀上世子,冉清谷不知道。

    他只知道成王四个儿子,世子年龄最小。

    他也无心为难这老嬷嬷,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撩起盖头的一角,一饮而尽。

    老嬷嬷心满意足的接过碗,她将碗交给小厮后,拿起一方纯白色棉绸手帕放到床中央,用几颗红枣花生压着。

    做完这一切,她行礼带着丫鬟下去了。

    冉清谷脖子被凤冠压得酸疼不已,这凤冠纯金宝石打造,被凤钗固定在头发上,头皮好似都被扯了下来。

    旁边丫鬟老嬷子站了一屋,他也不能不顾仪态活动活动,只得僵硬着脖子如同石雕一般坐着。

    王孙贵女最讲究礼仪姿态,他在来的路上几乎学完了所有的贵女礼仪。

    毕竟,他还要在这王府周旋一段时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酒气混着夜里的寒气蹿进屋子里。

    冉清谷不动声色的坐在床边,从盖头底下看去,是男子红色华袍与红色绸缎金丝靴。

    商容与走到床边,冷眼看着那静默不语的新娘。

    丫鬟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盛放着红翡翠做的喜称,用来掀盖头。

    商容与看都没看一眼,一掌拍掉那喜称,怒说:“都滚出去。”

    丫鬟婆子跪了一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吓得连忙滚了出去。

    所有人都共同认知——得罪世子比得罪阎罗爷还可怕。

    冉清谷规规矩矩坐着。

    世子发火代表厌恶,现在这王世子非常厌恶这桩婚事,也非常厌恶他。他不用做什么,就坐在那里,就能让这世子十分厌烦。

    这对冉清谷来说,是一桩好事。

    他在来之前已经盘算过了,白毓逃婚,他们是一条死路。

    而他代嫁,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他活下去只有两条路。

    要么他能让世子一直厌弃他,连见他都恶心,这样他就能坚持到和离前不行房,等拿到和离书,他来去自由。

    要么被世子拆穿身份前,世子突然去世,而他这位遗孀,也就不用再担心身份暴露,说不定皇上看他守寡虔诚,给他立一方贞节牌坊……

    现在看来,他都不用想办法让世子厌弃休了他,这人怕是现在都想给他一纸休书,让他早点滚出成王王府,别再碍他眼。

    以成王世子这种恣意妄为的个性,越是逼着他做什么,他就越厌恶。

    圣上让他成婚,他尚且都如此抗拒,再让他行房,那定然万万不能。

    冉清谷觉得自己不能干坐着,毕竟他此刻是个新婚之夜就被夫君厌恶的可怜女人。

    他强提着嗓子,柔声问:“白毓可是做了什么让世子不满意的吗?”

    商容与听到声音愣了会。

    这声音很好听,不像女儿家那样细柔,也不像男儿那样沉亮,而是介于两者之间,清清淡淡的,声线到尾声没气了,显得很媚懒。

    也不知道这人是在勾引他呢,还是天生如此。

    饶是这样,他也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

    白国公倒是会捡便宜,乘着他闹得满城风雨,就强塞女儿给皇上,真以为他这成王府的门槛是什么人都能踏得进来的吗?

    他冷嘲:“怎么着,不满意你就打道回府吗?”

    冉清谷勾唇笑。

    果然是个混不吝。

    就算是与人苟合名节尽失的妇人也不曾打道回府,他已经被抬进了王府,再打道回府,他表妹白毓的名节怕是全毁了。

    不光以后白毓没脸见人,怕是整个白国公府都要一连几代被人戳脊梁骨吐唾沫。

    那白国公能绕得了他姨母?

    “世子说得哪儿话,白毓既嫁入王府,自是王府的……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拖着手腕提了起来,凤冠上的步摇环佩叮当,衬得屋内沉静更寂了几分。

    那王世子只与他隔着薄薄的盖头,近在咫尺,满身酒味扑面而来。

    “白国公这道折子上的妙啊,上出个世子妃了,别痴心妄想了,本世子绝不碰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你最好安安分分早做打算,过段日子,我会跟圣上请旨,同你和离,跟白国公说一声,想当本世子的岳父,他配吗?”

    冉清谷正愁将来如何脱身,却不想这世子早就打算同他和离。

    这都不用他想办法同他和离了。

    他挣扎着被商容与捏疼得手腕:“多谢世子,不敢痴心妄想。能放开我吗?手疼……”

    商容与平素最讨厌贵女们的矫揉造作,闻言放开冉清谷,冷嘲热讽:“你连娇娇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说完,他就摔门而去。

    冉清谷坐回床上。

    看来这商容与厌恶这桩婚事到了极点,不然也不会新婚之夜拿妓|女来羞辱他。

    商容与走了,婢女婆子们也不敢进来,生怕惹得世子不开心。

    冉清谷的丫鬟桃子见其他婆子婢女不敢进去,她站在门口焦急走动了会。

    等了半天,也不见得有人进去关心她家少爷,她就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一个婆子来拦她,“婚房不得入内。”

    桃子是被冉清谷买来伺候他的,她从小跟着冉清谷,以前冉清谷把她当男孩儿养,也没教她什么规矩,现在她由于担心便将冉清谷一路上跟她说的权衡利弊忘之脑后。

    她推开那婆子说:“我家小姐需要人伺候,你们不伺候,我去。”

    进了婚房,关上门,她看到冉清谷还规规矩矩的坐在床边,担忧小声说:“少……小姐,那个世子走了,你不用担心了,可以休息了。”

    冉清谷尾音扬起:“休息?”

    桃子天真点点头:“嗯,他都走了,你今晚不用应付他了,可以睡个好觉。”

    冉清谷:“今晚得等他。”

    桃子不解:“啊?您还要这样顶着这么重的玩意儿坐着吗?世子刚走那会儿火气大着呢,今晚怕是不会回来了,不回来正好,省心了。”

    冉清谷:“不是我要等他,而是让别人知道我在等他。”

    成王世子可以恣意妄为没规矩,但他不能。

    他在京都尚无立身之本,他要争取的是王爷王妃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