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盗洞出现在考古队的挖掘现场,我几乎想要跳下去看个究竟。难道这就是导致挖掘进度卡壳的元凶?但是从一般的逻辑来讲,遇到这种情况更应该加班加点,把问题调查清楚,至少也要顺着盗洞下去检查一下,确定墓室有没有被盗才对,为什么反而停下来了呢?可要是说没有人注意到这三处盗洞的痕迹,又实在说不过去。下边到底出了什么情况?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跳下去一探究竟。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梯形坑洞内的能见度不是很高,我习惯性地去掏裤兜,这才想起手电筒跟背包一起留给胖子了。于是我只好摸黑下地,手脚并用地又下了一层台阶。等我潜到最下面一层的时候,天色已经全暗了,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我凭着记忆一路摸索,总算爬到了盗洞边上。我撸起袖子,将手臂探入洞中,贴着盗洞四壁摸了一圈,立刻感觉到不对劲。一般盗洞的切面都是上宽下窄,这跟人体施力的方式有关。铲子下得再直,毕竟不是机器打出来的,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不平滑的部分。听说有这一行的老手,光是凭借盗洞的横截面就能分辨出盗墓者的身高和年纪。我虽然没有这种本领,但是最基本的常识还是不缺的。这处盗洞上窄下宽,从洞壁上残留的痕迹来看,挖掘的方向应当是从内向外,也就是说,这个盗洞是从墓室底部朝上打的!我被自己的发现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将手从盗洞里抽了出来,想要立刻离开此地。不知道为什么,我全身的神经都绷了起来,心里不停地呼喊着要有事情发生。于是乎,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寻了一处台阶就往上爬,才爬了一半,脚下忽然犯起了飘,身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了一股寒气,我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回过头去,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匍匐在我脚下的台阶上,眨眼间扑了上来。我来不及弄清楚到底是谁,挥起拳头狠狠地砸了上去,岂料居然被闪了过去。我腹部一阵巨疼,被他狠狠地踹了一脚,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去抓对方,反倒被人一把按住。我顿时浑身无法动弹,就听对方恶声道:“哪儿来的小贼,敢在爷爷头上动土!”
一听他开口说话,我的心反而平静下来。能说人话的肯定不是粽子,会说话的粽子还没生出来呢,既然是人,那一切都好沟通。那人见我没反应,手中力道一狠,我顿时吃疼,叫了出来,觉得左臂上的关节要断了一般。
“今天晚上吃土豆!”我忍着剧痛大喊了一声考古队的通行口号。如果对方是队上的人,一定能听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不是,这一声也能吸引站岗的卫兵。果然,那人听了我的口号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手下的劲道反而有增无减,几乎要将我整条手臂硬扯下来,他冷笑一声道:“好小子,果然有些手段,居然敢装疯卖傻。”
“我肏!你丫不知道口号,还敢跟我装大爷!”我一看打不过,旋即开始大喊,“来人啊!快来人,有盗墓贼闯进来啦!大家快抄家伙。”老实说,我干了这么多年摸金校尉,从未想到过还有机会能够这么光明正大地贼喊抓贼,心里瞬间有那么点儿不一样的畅快。
我这仰天一啸果然引起了岗哨的注意,围绕在墓室周围的四盏探照灯组同时“啪”的一声亮了起来,我们头顶上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跑步声,很快就有人头出现在梯形坑上方。我盯着强光,眯起眼睛高喊道:“同志们,快向我开炮!千万别让这个盗墓贼跑了。”
我一看有几个手脚麻利的考古队队友已经举着铁铲、扛着锄头跳下了坑洞。而压着我的盗墓老头,穿了一身黑色的练功服,脚下踩着帮子鞋,一双如鹰的眼睛死死地盯在我脸上。最可怕的要数他那双手,看上去又枯又瘦,如同钢爪一般扣得人无法动弹。
这时,一个中年人举着铁镐快步冲了上来,一看眼前的架势,立马喊了一嗓子:“大家不要慌,余师傅抓到盗墓贼啦!犯人已经被他控制住了。”
“你说谁是盗墓贼?”我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今天晚上不吃土豆吗?我是跟着李教授上山来的。这个人才是盗墓贼,他偷袭我!”
“错了错了,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小钱慌慌张张地从台阶上爬了下来,指着我说:“余师傅,他是专家团的胡大哥,卫国哥带回来的。”
余师傅“哦”了一声,慢慢地松开了钳制我的胳膊,然后朝身后渐渐拥过来的人群喊道:“大伙儿都回去吧,虚惊一场。”
小钱急忙把我扶了起来,给我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你不是说要找姜队长吗?咋跟我们余师傅干起架来了?我们余师傅以前可是国家武术队的,普通人十个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暗自打量起这个考古队的余师傅,他出手狠辣,眼神中处处透着煞气,直觉告诉我,他绝不只是一名武术运动员那么简单。
先前赶来救场的中年人听说我是李教授带来的人,态度立刻恭谨了许多,他一边安抚余师傅,一边向我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委屈了贵宾。在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大家警惕性都高,希望你能理解。鄙姓章,免贵立早章,是考古队的副队长。不知道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你叫我小胡就行。”我揉揉了被扭得发痛的手臂,反问道:“这下边的盗洞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也没人管?”
章副队长一听“盗洞”两个字,脸色立马不对了。他回头对围观的考古队员说:“你们先回去,吃完晚饭还要开政治思想报告会,大家准备好笔记,回头要检查评分。”他将愣在一旁的小钱也一同打发了,然后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问我说,“关于盗洞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琢磨着他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就拐着弯回答说:“基本情况都已经掌握了。”不料那个余师傅冷笑了一声,对章副队长说:“这个小兔崽子精得很。你放心吧,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心说果然别有隐情,立刻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停止挖掘工作。章副队长呵呵一笑,忙说这两天考古队在搞思想整顿,明后天就复工了。我明知道他这套官方说辞靠不住,却也无从反驳,只得灰溜溜地离开了现场,准备去找Shirley杨他们商量此事。我刚爬出梯形坑,就被余师傅追了上来。我没好气道:“怎么,还想抓我?”
老头什么也没说,右手一抬,朝我甩出一件东西。我顺势接住一看,肏!居然是一枚摸金符,我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口,果然是空荡荡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取走的,居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还在想着如何辩解此事,余师傅又一声冷笑:“别装了。我以前也是土夫子,摸金符怎会不认识。”我沉默不语,心里闹不明白他这是要拿我还是要约我喝茶。
“你先看看自己的袖口,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我被他说得莫名其妙,急忙低头去看自己撸起的衣袖,这才发现袖口处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染成了暗红色。我低头去闻,顿时被呛了一鼻子酸臭味。这种味道对我来说太熟悉了,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这是尸血!洞里有东西?”我褪下外衣,不解地问,“既然你们知道为什么还要……”
余师傅摆摆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走,等见了姜队长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余师傅说完就转过身朝姜队长的帐篷走。我来不及向Shirley杨等人报信,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被刑讯逼供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好。不过事实证明我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人家余师傅压根儿没有半点儿揭穿我的意思,他信手敲了敲姜队长挂在门口的大锣,然后就带着我径直走进了帐篷。
这个行军帐篷里边的摆设比我想象中的简单许多,除了行军床以外就只有一张长方形的办公桌,桌上散乱一团,多是各种化学药剂和外行人看不懂的数据表。我一进帐篷就被两道火辣辣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李教授坐在角落里,见我进门也不打招呼,依旧板着一张全国粮票的脸。
“姜子,给我倒口水。”余师傅将桌上的文件一扫,自说自话地蹭上了桌。
“师傅,你咋来了?刚才外头怪热闹啊!又是你惹的不?”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搪瓷缸子。
余师傅接过搪瓷缸,仰头一灌,然后指着我说:“这小子有点儿本事,一会儿跟咱们走。队上的事你都交代过了?”
“有啥好说的,又不是不回来了,这位同志哪个单位的啊?”姜队长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我,见我一直不说话,又转头去问李教授,“你们博物馆的?”
李教授僵硬地点了点头,开口说:“别人硬塞的。你们要用就拿去,我没意见。”
我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心里不停地琢磨着他们这是演的哪一出。姜队长从行军床底下抽出一个鼓鼓的背包,拍了拍灰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愁三缺一。来来来,东西拎上,咱们一入夜就走。”
我接过背包,拎在手里晃了晃,立刻传来铁器碰撞的声响,分量比我想象中重了许多。我单手拉开包上的拉链,一节头尖身圆的铁铲头赫然出现在眼前,又伸手进去翻了翻,发现包里装满了一节一节带着螺旋纹的钢管,明显是改良过的便携式探铲。我合上背包,将染了尸血的上衣抖搂出来,问道:“墓室上方有三处明显的盗洞,里头全是血。诸位谁能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姜队长点了根烟,狠吸了一口说:“事情要从第六层封土解封的那天说起,当时全队斗志昂扬,打出了‘埋头苦干,十天破土’的口号,大家加班加点,铆足了力气在各自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大概凌晨三点多的时候,甲组还有两位挖掘人员不肯休息,我只好亲自去找他们谈话。刚一跳下去,就有一个人朝我喊‘不得了,发现一个盗洞’,我一看洞口的形状,心都凉了,有点儿经验的人都知道盗洞大多遵循‘古圆近方’的原则,一般方形口都不超过五十年的历史。可我眼前的洞口圆得跟十五的月亮似的,绝对是上了年头的东西。后来我们又在东南边陆续发现了两个相邻的盗洞。我赶忙去找余师傅来做鉴定,最后确定这三个盗洞是同一时期的产物。也就是说,早在数百年前这座娘娘坟遗址就已经被盗墓贼光顾过了。”
余师傅也跟着点了一支烟,吐了口烟圈说道:“我劝他们不要灰心,洞不一定是掘到底的,要不然也不会一下子挖出三个来。可那两个瓜娃子不听,非要下去瞧个究竟。”
“我觉得太危险,喝令他们回去休息。本打算等天亮再组织相关人员去做排查,谁知道次日一大早有人来找我报告说,那两个甲组的劳动模范彻夜未归,到处找不到人影。当天我们停了工,把所有的人手都调动起来将整座山搜了个遍,最后还是一无所获。晚上余师傅来找我,他说有一个地方咱们还没找。”
听到这里,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想都不想脱口而出:“你是说,他们进到墓里去了?”
“要不然呢,叫鬼给叼了?”余师傅指着血衣说,“今天我又去检查了一遍,发现那三窟盗洞都是从内往外打的。用句行话来说叫作‘三环套月’,是一种已经几近失传的掘土绝活。寻常盗墓都是直来直往,打哪儿来的从哪儿出去,可有的时候遇上特殊情况,无法原路返回的时候,就会用上‘三环套月’的手艺从墓室内部往外逃生。至于为何要同时开三个洞,那就不得而知,最普遍的说法是为了避开墓里的晦气,就好比狡兔三窟一般。但是我们看到的盗洞只挖到三分之二的地方,并没有穿透地表。所以我估计那个盗墓的人早就烂在里头了。”
“那……队上的两名工作人员岂不是……”
“真要是下去了,我怕他们没命回来。”余师傅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作孽啊!活生生的两条命。”
姜队长抬手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家伙都准备齐全了,今天晚上必须讨个说法。”
我先前并不知道考古队里出了这样的怪事。现下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心里总算有了底。屋外的这个娘娘坟比我原先设想的要复杂许多,眼下两名考古队员生死未卜,我无权对姜队长夜探古墓的行为提出质疑,当即表示愿意协助他们。
“我有两个朋友,也在李教授队上,他们对考古探墓都有着丰富的经验,如果余师傅信得过,我希望能带他们一起去。”余师傅虽然是个编外人员,但根据他与姜队之间的对话来看,这个老头在考古队颇有威信。所以我先寻求了余师傅的意见,只要他肯点头,姜队长就很难拒绝。
余师傅“哦”了一声,挑眉问道:“莫不是与你同行?”
“正是,正是,”我怕他再说下去揭了我的老底,忙抢着回答,“不过都跟我一起已经提前退休了。”
老头明白我的意思,没有多说什么。他对姜队长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对我说:“既然懂规矩,那就不用啰唆了。你回去吧,入夜之后一号墓见。”
我刚出了姜队的帐篷就跟Shirley杨等人打了个照面,胖子正掐着章副队长的脖子冲他吼:“我们老胡呢?真在这个帐篷里头?说谎的死啦死啦的!”章副队长被他掐得两眼泛泪,一见我马上高喊:“小胡同志,救命!快救我,我快被人掐死了,咳咳咳。”
我说:“你们这是要干吗,准备集体造反?”胖子丢开老章,大步走上前说:“你没事吧?我刚听说你被抓了,立刻带着大部队前来声援。”
章副队长满脸通红地捂住脖子,指着胖子说:“小胡,咳咳咳,这个,这个无法无天的小胖子真是你朋友?咳咳咳,公然使用暴力,他这是要犯错误的。”
我一边安抚章副队长,一边问Shirley杨为什么不拦着胖子。王清正唯恐天下不乱,在一旁乱喊道:“胖哥发威谁敢拦。再说了,你自己一声不吭地跑了,我们能不担心吗?”
“什么胖哥,叫凯利博士!再淘气揍死你丫的。”胖子抚了抚已经散成鸡窝的头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们本来在等你一起去吃晚饭,可等了半天就是不见人影。后来营地里发生了一阵骚乱,我出门一打听,说是有个盗墓的被抓了,等赶到现场的时候连个屁都没找到,正巧碰上这小子,问了才知道,你被那个什么余的弄走了。”
“一场虚惊,已经没事了。”
章副队长好奇地问我都跟余师傅聊了些什么,李教授还在不在帐篷里。我说:“几位领导都在里头开会呢,我就是去打个招呼,现在饿了,不如大伙儿一起吃饭去吧。”章副队长似乎对胖子心有余悸,他推说胃口不好不想吃饭,然后一头钻进了姜队长的帐篷。
Shirley杨对我擅自脱队的行为很不高兴,她说刚才已经找过老掌柜的两个儿子,据他们介绍说,考古队在前期挖掘时期下了狠劲儿,但是自从有天夜里营地发生一场骚乱之后,挖掘进度就明显慢了下来。当地的工人已经全都歇了,他们准备过两天选举一个代表,跟队里商量回家的事。
“他们有没有说具体是哪天发生的事情呢?”
“我问得再细他们不记得也是枉然。”Shirley杨摇摇头,掉转话头对我说,“就像你,说好了低调处理,怎么又被抓去了?”
林芳在一边煽风点火说:“关于被俘的事,回去之后必须写检查详细说明。”我说:“眼下有重要的情况要跟大家商量,检查的事还是压后吧。”Shirley杨问是不是关于娘娘坟,我点点头,然后将大伙儿聚回营地,把刚才的见闻交代了一遍。
胖子惊呼过瘾:“想不到我们的老前辈早就盯上了这块地,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娘娘坟下边肯定大有文章。”
Shirley杨分析说:“我从未听说过‘三环套月’的技法,那位余师傅身手了得,对发丘掘墓的技艺又如此熟悉,我估计他十之八九也是摸金发丘之辈。”
“怎么,合着他也是混进来的?”胖子抄起一截烤土豆,不满道,“这老头子太不厚道了,都一把年纪的人还打算跟我们抢生意?”
我说:“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余师傅是队上的民间顾问,解放后有不少像他这样的土夫子都金盆洗手转行当了博物馆的技工,为我国考古事业提供了许多经验和帮助。再说,姜队长对他的态度十分恭敬,我们还是不要随便得罪他的好。大家都是为了去救人,这个财不能贪。”
“我反对。”王清正说,“救人也就罢了。连半点儿好处都不肯分未免太过寒酸。少爷我这趟白来了,回去怎么向爷爷交代?”
我说:“王大少爷,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连这点儿小关节都看不透?计划和现实差距太大,墓里的东西你一件都别惦记。咱们能帮着林芳完成革命任务就算没白来。”
林芳沉默了一路,此刻听我们提起她,这才回过神来说:“这一趟怪我准备不周,白会给大家添了许多麻烦。王大少放心,人情归人情,买卖归买卖。只要事情办成了,回去之后所有的损失都由我承担。”
王清正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事,可不是钱能打发的。”
林芳不甘示弱道:“我能提供的资源自然不止这些。”
胖子见他俩抬杠,忍不住插嘴说:“姓王的那小子,你就不能学点儿好?钱串子性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嚷着要糖吃,臊不臊?”
王清正不服气,两人作势要吵,我说:“非常时刻,咱们的炮口应当一致对外,有力气都留着,待会儿下了地还不知道有多少东西要对付。”
“老胡说得有道理,我们已经失了先机,如果再不把握好这次机会,很可能就会与娘娘坟的发掘活动彻底失之交臂。考古队不缺经验,更不缺人手,要不是有队员离奇失踪,绝不会破例让我们进入墓室。”Shirley杨说的话显然比我更有说服力,大家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林芳问道:“我们只有三个人的名额,怎么分配?”
“这还用问,”胖子挽起袖子笑道,“自然是我们三个专业的上。”
林芳听了这话,脸色微沉:“我对各位的专业性没有任何质疑。但事关重大,我必须跟着你们。”
“我们对下边的情况还不了解,姜队长又是此次行动的负责人,就算我有意加你一个,也不见得人家就立刻点头答应。”我对林芳解释说,“更何况咱们这位王大少做事不分轻重,单独放着恐怕不妥,你做事谨慎,留在上边好歹有个照应,我们在地底下也放心。”
“既然不放心,那大伙儿一起下去就是了,”王清正在林芳边上吹风道,“这个头是咱们牵起来的,做事的时候反要将你我抛下,你就不怕他们在背地里把好处都吞了?”
林芳为难地看了Shirley杨一眼,然后提议说:“我去找李教授商量一下,他那边总不能一个都不带,如果可以,我跟王清正就跟着他的队伍走。”
我说:“这也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是不知道那个僵尸脸的李教授肯不肯点头。”林芳信心十足地说她自有办法,看来手中八成捏了不少老李的小辫子。
入夜时刻,我和胖子、Shirley杨背起各种准备好的工具包来到娘娘坟一号墓的入口处,果真见到林芳笑容满面地跟在李教授身后,姜队长与余师傅早就等在了封土边上。
“人来齐了就走吧。”姜队长招呼了一声,率先爬下梯形坑。我深吸了一口气,紧跟着姜队长迈出了古墓救援行动的第一步。
再次下到梯形坑中,我脑中依旧不断闪现关于血水的记忆。姜队长趴在盗洞边上,抽出背包中的螺形管,吐了一口唾沫,小声说:“家伙都抄起来,这次不是考古作业,没有必要穷讲究,各位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万一折在里头,都算因公殉职。”
余师傅“呸”了一声,一铲子打在洞口:“少屁话,先把洞口给我扒开了。再说这些晦气话,老子第一个把你埋进去陪葬。”
胖子边挖边问我为什么要在挖洞上浪费时间,眼前现成的盗洞,直接爬下去不就完了。我分析说:“应该是为了安全考量,扩张洞口方便大家进出。那两个先进去的生死未明,离他们失踪已经超过四十八个钟头,就算真的还活着,恐怕也已经呈现出虚脱状态。现在把洞口启开,是为了后期营救的时候不耽误时机。”
我们分成两队,轮流掘土,因为都是熟练工,又有现成的盗洞做底子,洞口很快就扩大到了原先的一倍多。趁着换手的时候,余师傅将我拉到一边,拧开头顶上的矿工帽,用铲子在泥地上比划道:“队上之前对地宫做过规划,墓室底座面积出奇的大,与传闻中的明墓规格不符。要依我的个人经验来推断,底下应当是‘前殿后寝’的规格,怎么看都不会是个娘们儿坟。打洞的人是个老手,这洞的位置十不离九与棺椁垂直。”
“前殿后寝”的格局是传统的秦时标准,墓主人起码是诸侯等级的人物才配在死后设置地下朝堂,而朝堂里埋的自然是与墓主人生前有关的“办公物品”,比如批阅过的简书,记录功勋的谍报,甚至是殉葬的宝驹和臣子。在林芳提供的情报中,关于娘娘坟的描述一直没有脱离过第二陵的假设,而余师傅仅凭对地宫的规划就推测出地底下是一座秦墓,实在不得不叫人佩服他老道的经验。
我不明白他为何忽然之间要向我提起地宫的构造,并没有多话,耐心地等待着他的下文。这时,Shirley杨晃了晃手中的电筒示意我过去。我快步走上前,发现其他几个人正围着盗洞窃窃私语。我立刻感觉不对劲,Shirley杨举起手电,指着洞口说:“下边有东西卡着,铁铲打不进去。”
我拨开人堆,发现姜队长已经身先士卒钻下洞去,他整个人半蹲在泥土中,老半天才抬起头来说:“不对劲啊,这下边哪儿来的封门石。”
我一听也吓了一大跳,封门石一般都设置在墓室入口处,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墓室正上方,怎么会挖出一截封门石来?更何况这个盗洞是从内往外打的,如果真有封门石,当初盗墓者是如何穿透石层隔空打洞的呢?我们用缰绳将深入洞穴中的姜队长拉了出来,他浑身沾着泥土,不断地吐着唾沫:“真是见鬼了,下边封得死死的。我看那两个小子八成是溜号了,不可能在墓里。”
我怕他一时眼花看错了,决定亲自下去探个明白。Shirley杨替我扣上了绳索,然后与胖子一道慢慢地将我放了下去。
地下的光线不足,矿灯能照射到的范围有限,下到七八米左右的时候,我能明显地感觉到脚底下有东西。我一手拉着绳索,一手将探铲敲下去试探,“咣当”、“咣当”的声响立刻传了上来,看来果真如姜队长说的,碰上硬家伙了。我松开握绳的右手,直接落在了挡路的封门石上头。落地之后,我先展开双臂大致丈量了一下地底下能够活动的空间,然后又蹲下身来研究起那块突然出现的封门石。这块巨石与盗洞成九十度垂直,石头周围的土因为长期积压早就变得坚硬如铁,根本无从下手,更别说再找缝隙另辟蹊径。我用指关节敲了敲这块封门石,只有微弱的闷重声传来。我心里明白这不是一个好兆头,石层越厚回音就越小,这种几不可闻的声音足以说明这块封门石的厚度有多么可怕,仅凭几把铁锹想要凿穿它,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这时,我腰上的绳索忽然紧了一下,这是我们商量好的暗号,用来确保彼此安全,我象征性地跟着拉了两下,示意自己无恙,然后又继续摸索这块光滑、坚硬的封门石,希望能找到一点儿线索。我始终想不通当初的盗墓人是如何透过这块巨石挖到地表的,更想不通那两个考古队队员是如何穿透巨石消失在墓室中的。难道真如姜队长说的那样,他们并没有进入墓室,而是溜号下山了?
正当焦灼之际,我头顶上的光猛地暗了下去,仔细一看,又有一个人影顺着盗洞缓缓降了下来。我朝旁边侧了个身,那人弓着腰悄无声息地落在我边上,我定眼一看,原来是Shirley杨。
“你怎么也下来了?”盗洞虽然经过二次开发,但要说宽敞也只是勉强够两个人侧身通行罢了。Shirley杨按了一下脚底的封门石说:“胖子和余师傅去检查另外一个盗洞了,我来看看这边的情况。岩石表面这么光滑,明显经过了人工打磨,你都检查过了?周围没有机关?”
我摇头道:“总共就这么屁大点儿的地方,两手一伸就能摸个遍,你看看周围除了土还是土,哪里能藏机关。”
Shirley杨不信,她半跪在封门石上,沿着石头和泥土的接缝处一点一点地摸索,我只好顺着她的意思,从另外一边再次检查起来。
“老胡,快看这里!”Shirley杨猛地拉住了我的手臂,我扭过头去,一束刺眼的光斑照在焦黑的泥土上,光圈中央露出一截绿色的物体,如果不抬头仰视根本注意不到。我伸手捏住那东西用力往外一扯,凑到手电光下看了看,居然是一只胶底解放鞋。我们两人面面相觑,Shirley杨最先反应过来:“会不会是之前下来的考古队队员?”
我说:“坏了,鞋压在土里,那人八成也危险。”Shirley杨拧开螺旋铲,取了一截能在洞中灵活挥动的部分,奋力朝着刚才挖出解放鞋的地方凿了下去,眼见原先只有半尺宽的洞口很快坍塌下来,我上前扒开墙壁上的洞口,发现这里的土层呈单一的焦黑色,与之前盗洞里层层堆积的沉积土不同。Shirley杨很快也发现了其中的破绽,她兴奋地说道:“这个洞口是被人后来堵上的。我们找到的这处盗洞并不是直上直下,当初盗墓人为了避开封门石特意挖了一个‘之’字形。我们在拓展盗洞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凭借过往的经验一路往下挖,错过了被人刻意隐藏的‘之’字形路口,所以才会碰上本不该碰到的封门石。”
“先上去,看看其他人有什么发现。”解开了封门石的秘密,我们两人都不禁长吐了一口气。回到地面上之后,姜队长跟余师傅对我们挖出来的解放鞋进行了辨认。姜队长很肯定地说:“这是俺们队上的鞋,你看鞋跟上的编号,统一领来的都是‘0101’打头。不过48码的鞋可不多见,走丢的那俩兔崽子都没有这个块头。”
余师傅看了一眼解放鞋,纳闷儿道:“不是他们还能有谁?晚上开会的时候不是点过名了?没丢人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胖子一把将解放鞋拍在地上,“有人故意把洞口堵了,这是打算私吞国家财产啊!你们谁都别拦着我,今天我王凯旋就要替天行道,将那些胆大妄为的不法之徒消灭在社会主义的铁锤下。”
我问胖子,他们在另外两个盗洞中有何发现,他叹气道:“碰了一鼻子灰,你说那封门石得有多大一块,一点儿空隙都没有。”
余师傅说:“这就对了,如此看来,我们挖到的根本不是封门石,应当是铺设在墓室上层的隔板,将整个墓室包裹在其中起到保护作用,就像蛋壳一样。”
“整个墓室都包住了?”林芳瞪大了眼睛,“古代哪有如此先进的切割技术,想要在原石的基础上切除完美的球形体在那个年代根本不可能达成。”
我对余师傅的推论表示肯定,正是因为板材与板材之间无法完美融合而是留有一定缝隙,没有形成完整的隔离层,才给了后世的盗墓贼可乘之机。这也就解释了娘娘坟里的盗洞为何会呈现出“之”字形。
“那还等什么,下去挖啊!”胖子扛起工兵铲,将缆绳往腰间一勒,拧起头顶上的矿灯说道:“刚才风头都让你们给抢了,这趟换我打头阵,争取早日为国家拿下胜利的果实。”
我心里琢磨着这小子肯定是怕别人捷足先登掏空了墓室里的陪葬品所以才会这般猴急,就安慰他说:“墙壁上的填土松软稀疏一挖就开,用不着这么较真儿。”胖子哪听得进去,一眨眼的工夫就进到了洞里。
盗洞里的空间本就不大,胖子那腰板儿一个顶俩,我们只能选出身材最为瘦小的林芳下去给他打下手,一方面要将挖出来的泥土及时清理出来,避免将自己活埋;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突发情况,给他安排一个打掩护的。很快胖子就将那条被堵死的墓道清理了出来,我们按照三人一组的行动顺序给各组编了号,然后依次爬进了那条不知通往何方的地下甬道。
由于之前胖子和林芳已经抢先一步爬了进去,我们后边的人也就自觉地两两一组拉开了距离,既方便彼此照应又能保证关键时刻进退自如,不至于挤成一团。王清正一路跟在我屁股后边安静得出奇,既没有到处跟人叫板也没有擅自行动,倒叫我有些不习惯。我问他怎么蔫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进墓室,有点儿慌。”我说:“这可不是你王大少的作风,难道怕黑不成。”他“呸”了一声,然后问我为什么让胖子打头。我一边爬一边解释说:“从战略的角度看,我们必须让他走在前头。”
王大少还不明白,又追问为什么。我只好压低了声线继续解释说:“宽,懂吗?宽。”
他沉默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不就是怕他太胖卡在半道上吗?你说得那么隐晦干吗?”
我急忙扭头给了他一脚:“小声点儿!信不信回头一屁股坐死你!”
“我肏!胡八一,老子在前边都听见了,你就可劲儿诋毁你家胖爷爷吧,回头一屁股坐死你丫的!”胖子愤怒的声音从黑漆漆地甬道深处出来,弄得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身后那只小王八蛋。
“严肃点儿!”余师傅的声音从后边出来,“洞里没有力柱,吵塌了一个都跑不掉。”
我们在狭窄漆黑的甬道里爬行了十来分钟,前方的路慢慢地变得宽敞起来,不断有“咔嚓咔嚓”的声音传来。胖子朝我们喊道:“看见墓道了,前边有砖头路,你们都别乱动,我先下去瞅瞅。”
这无疑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至少证明我们已经进入到了墓室内部。林芳紧跟着胖子消失在甬道前方,我眼前的视线一下子豁然开朗。就在距离我们大概二十米左右的位置上,有一组较为显眼的阶梯形工事延伸到墓室深处,胖子他们就是沿着这条阶梯走下去的。
我观察了一下石梯周围的环境,到处都是没有填补完整的土坑壑沟。Shirley杨从王大少身后挤了上来,她拧开一颗闪光弹丢下石阶,瞬间我们脚下的世界变得清晰无比。
“坏了,下边是排葬坑。”姜队长扑到阶梯边上,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你们看那底下的坑穴又密又窄,排得多整齐。古人对葬坑等级有着我们无法理解的执著,单位面积里出现如此多的坑穴,足以说明这里不是主墓室。”他说得这样激动,倒看不出有什么着急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口中的“坏了”具体指什么。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地下看了过去,不禁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我虽然没听说过什么排葬坑,却能清晰地看见那些暴露在坑穴外没有被完全掩埋起来的尸骨。数量之多、排列之整齐全部出乎我的意料,简直就像一支由死人组成的军队。第一颗闪光弹很快就熄灭了,Shirley杨问我怎么没看见胖子,我这才想起胖子跟林芳已经抢我们一步下到排葬坑里去了。
余师傅将我们拨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褐色的小玻璃瓶说:“都抹上,擦在鼻子底下。”我揭开瓶盖凑到面前一闻,顿时被一股辛辣的气味呛得眼泪直流:“咳咳咳,什么鬼东西,这么难闻?”
姜队长从我手里将玻璃瓶拿了过去,皱着眉头将瓶子的液体倒了出来,迅速地抹到了人中的位置上,他一边打喷嚏一边解释说:“余师傅的独门配方,你就当它是一种中和剂。”
王大少捂着鼻子将瓶子推到一边,不满道:“中和个屁啊!人都快被熏死了,瓶盖在哪儿?味道真恶心。”
“尸毒。”余师傅虎着脸,一把按住王大少,将中和剂硬涂在他脸上,而后又对我们几个说:“我生平最怕带你们这些半瓶摇。地底下的苦你们吃过多少?一个一个见了好处跑得比兔子还快。就拿那个小胖子来说,半点儿纪律性都没有,后头折在里头都是活该!”
我忙说:“胖子皮厚,吃点儿苦对他有好处。余师傅您口恶心善,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您老快别气了,咱们赶紧下去找人要紧。”
就在我们几个抹药的时候,姜队长已经不声不响地跑下了石梯,他挥舞着手电冲我们叫喊道:“师傅,你来看看,这些尸体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我一听尸体有异,立刻冲到了队伍前头,三步并作两步跳下了石梯。此时,姜队长正蹲在一组葬坑前面,整个人红光满面,额头上不断地有汗往外渗。视线越过他的肩头,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口中的“异状”是指什么:不到整米宽的土坑里,横七竖八地倒了数十具白骨,无一例外地都是手脚屈直向后,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入葬。我想上前翻看,被姜队一把拦住,他从包里掏出一副手套说:“戴上,戴上,这些都是国家财产,神圣不容侵犯。”
我心说好在是白骨,无法发僵伤人,要不然被掐了脖子,姜队长反倒要怪我脖子粗硌坏了公物。
其他几个人这时也纷纷来到了葬穴边上,余师傅看了一眼说:“你问我也没用,我对死人没研究。你们那个什么故宫来的教授呢?让他瞧瞧吧。”
经他一说我们才想起还有李教授,他一路上都默不作声,就连方才发现排葬坑也没说过半句话,害得我差点儿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人。我回过头去,发现李教授早就换上了橡胶手套,背着考古用具,有板有眼地走上前来。王大少咋舌道:“老头玩真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空带工具箱下来?”
我和Shirley杨面面相觑,虽然早就知道林芳找来的人物不普通,但也没想到李教授的举止会如此超脱常理,连下墓救人都不忘带着吃饭的家伙,实在不得不佩服他的敬业精神。
李教授见了尸骨,两眼顿射出精光,他用小铲掘开泥土,细细举起一节白骨凑到面前闻了闻,而后又反复观察了许久。我看着怪恶心,扭头对Shirley杨说:“咱们还是去前边找胖子他们吧。等他研究完,太阳也该照屁股了。”
“我们下来是为了救人,反正尸体跑不了,研究工作可以往后拖一拖。大家还是往前搜吧。”
Shirley杨说完这句话之后,居然没有一个人应声,剩下的人似乎都被李教授的情绪所感染,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白骨。我与Shirley杨不方便就此脱队,只好留在原处等待李教授发话。
“这些不是人。”李教授放下手中的白骨,没由来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我的头皮顿时麻了,其他人也纷纷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不是人是什么?”
“我说的是他们的社会身份。”李教授脱下手套,指着那些姿势扭曲的白骨说:“先秦时期,人畜殉葬的礼俗十分普遍。古人看中生命,对待死者的态度尤为虔诚,逢家祭国丧之时,多用活人祭祀。我们眼前这一片白骨都是用来祭拜的人牲。”
我放眼整个排葬坑,几乎一眼望不到头,难道这里埋的均是陪葬的奴隶?
姜队长点点头:“如此规模的排葬坑,应该不是单纯的家族祭祀坑,而是几个家族公用的祭祀坑。这里在古代应当是一处公共墓葬,就像我们去公墓祭扫要烧元宝纸钱,他们却是用活人的鲜血来告慰祖先的亡灵。他们被杀的时候,手脚遭人反捆在身后,就像待宰的猪一样被悬挂在我们刚才路过的石梯尽头。你们看,大部分尸体身上都没有砍、砸留下的致命伤。我认为他们是被割喉放血而死,然后尸体就像垃圾一样被丢下了排葬坑,所以这里可谓是一处真正的屠宰场。”
Shirley杨听到此处忍不住低喊了一句“阿门”。不知为何,一想到这里遍地的尸骸都是被当作鸡鸭一般宰来做祭品,我浑身都在冒冷汗,总觉得周围的气氛开始不对劲。
姜队长不停地擦汗,兴奋地说:“这么说,我们找到的并不是一座单纯的死人墓,而很有可能是一座公共的家族墓?甚至是一座史无前例的群葬墓?”
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各位,我们有两名考古队队员至今生死未明,关于墓室的问题是不是等出去之后再讨论?”
姜队长这才稍微冷静下来,他笑道:“职业病,职业病,说起来就没完了。既然这里没看到人影,咱们继续往前头找吧。”他说到此处忽然停住,然后急切地朝我们扫了一眼,问道:“余师傅呢,人怎么不见了?”
我猛地回头一看,余师傅原先蹲的位置上空无一人,只剩一只茶色的玻璃瓶孤独地躺在黑暗之中。
“人呢?”王清正抱着手电筒走到玻璃瓶前,他蹲下身捡起瓶子,回头问我:“不是一直站你后边的吗?这么大一个活人说丢就丢,不科学啊!”
刚才我一直在听李教授讲解排葬坑的由来,一点儿都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我拼命回忆了一下,只记得最后看见余师傅的时候,大家都围在葬坑前头,唯有他一个人蹲在角落里,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
Shirley杨分析说:“余师傅身手不差,若是意外,起码该出点儿声。现在他一声不响地消失了,应当是出于主观意愿。”
“放屁!”姜队长急得满脸通红,“有什么事要走总该打个招呼,余师傅肯定出事了。”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老喜欢往消极的方面想。就凭老余那身板儿,十个粽子也奈何不了他,能出什么事?”
“那现在怎么办?”姜队长擦了一把汗,左顾右盼道:“已经丢了两个,再、再加上余师傅……”
“丢了去找啊!你慌什么。”李教授大喝了一声,然后指着姜队长说:“心理素质太差,你怎么带的队伍?回去我要向省里写报告。”
我说:“先别急着追究责任,咱们先到附近找找再说。”
姜队长怕继续出事,反复强调不许走远了,一定要避免单独行动,待会儿还要回来集合。
王清正跟在我和Shirley杨身后,鬼头鬼脑地说:“这么好的机会,咱们还不走?”
“去哪儿?”我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跟着咱们,低声说,“余师傅还没找到,如果我们再消失,剩下那俩搞学术的还不吓死,不行,我们不能走。”
Shirley杨也同意我的说法,她环视了一下整个排葬坑,严肃地说:“我们这次来不是为了明器,跟考古队也不存在利益冲突,完全没有单独行动的必要。你那点儿歪脑筋还是省省吧。”
王清正不屑道:“别以为我不懂你们那点儿小伎俩,胖子早就跟林芳跑了,这还不叫脱单?少爷我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背着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胖子那小子自从刚刚下了排葬坑就再没有吱过一声,他和林芳探路探得也未免远了些。我站起身来喊了几声,希望他能有个回应,可除了姜队与李教授先后朝我打起手电之外,连半点儿胖子的身影都没看见。我心说不妙,难道二师弟真被女妖精勾走了?
“怎么样,没话说了吧?”王大少自鸣得意地甩了甩手电,“那余老头说不定也是见利忘义,为了自己的腰包把考古队给撂下了。我劝你们还是听我的话,早为自己谋划,咱们毕竟是一条船上的人,得了好处少不了你们的份儿。”
Shirley杨说:“林芳他们下来有一会儿了,怎么到现在也不现身,会不会已经跑到前头去了?”
“这可说不好。”林芳这个人我虽然不太了解,但对胖子还是满有把握的,他见了明器跟见了毛主席一样亲切,想控制都控制不住。可就算真有什么收获,起码应该给我留下点儿记号,不至于消失得如此彻底,跟私奔似的。“这个排葬坑说大不大,可要说小,找起来人来也颇费功夫。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我看还是先把两位领导送上去,别让他们待在洞里瞎猜。”
“想让他们退步可能不太容易。”Shirley杨说,“对他们来说,这座葬坑本身就是一笔无价之宝,既然下来了,不找出点儿什么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骗他们出去还不容易吗?”王大少对Shirley杨说,“待会儿你装晕让他们扛出去就是了。”
“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我严厉地批评了他一顿,“Shirley杨跟他们非亲非故的,真晕了那肯定算在我们头上,到时候被人家趁机轰回去,那才真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你有工夫不如好好动动脑子找人。”
“那一不做、二不休,把李教授敲晕,这样姓姜的总不能不管吧?”
我懒得再搭理小王八蛋,扭头朝两边的排葬坑里打量,希望能找到余师傅等人的踪影。Shirley杨忽然拉了我一下,她调暗了手电,指着不远处的土堆说:“仔细听,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