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纳闷儿相隔不到百米的墓坑之间能有什么本质性的差别,胖子迈着大步向我跑来,喊道:“不得了了,最新发现!”
“你慢点儿跑,伤口还没好呢。怎么回事?营地里又出乱子了?”
“我呸,你怎么比我还乌鸦嘴,凡事不惦记点儿好。刚才Shirley杨又把那群小鬼子挨个儿审了个遍,你猜怎么着?他们说根本不知道什么盗洞、娘娘坟,他们老大去的地方是那儿!”胖子抬手一指,又是二号墓。
这绝不是巧合,无论是王浦元还是日本人,他们最终的目标都是二号墓。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林芳这个谎撒得太大了,把所有人都给诳了。在日本海底发现的线索绝不会只有小金龙那么简单。
王清正见我脸色大变,一下子得意了起来,摆出一副老成的模样颇为认真道:“事已至此,再骗你也没什么意思。海底墓里除了秦人金龙之外还有一张墓室图,原先我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可那天一进考古大队的营地我就看出来了,图上所指的就是那个尚未动土的二号墓。一号墓是防止二号墓泄密而建造的复制品,其目的多半是为了蒙蔽盗墓贼的视线。”
“那你们要找的到底是什么?”
“秦王金鼎。”王清正眺望远方,一脸神往,“依我看,林芳也是靠这件事才说动李教授与她同行。海底墓的墓主人实际是当年东海寻仙的一名遗存者,他的棺椁中藏有一幅锦衣图,图上详细记载了湘西蛊巫与中原方士在秦王面前斗法炼药的经过。其中提到有一位自蓬莱回来的方士向秦始皇展示起死回生之术的逸闻。墓主人当年还是一位小道童,对御前发生的诡事一直无法忘怀,他在锦衣中说,方士从棺中起出女尸,而后掏出一粒药丸置入尸体口中,不消片刻工夫,尸体居然闻乐起舞。在座的众人无不称奇,后秦王暗中向方士请教仙术,并许诺封他方相之位。岂料当日在座的蛊巫心生歹念,连夜暗杀方士,强抢他的法器。后来阴谋败露,便索性将金鼎毁去。秦始皇不甘心就此错过圆梦的机会,命人将国库中的周王九鼎熔成一体,仿造方士的法子去炼药,可惜始终没有成果,以致秦始皇一度郁郁卧床。一日,他梦见死去的方士前来找他度法,说上天已被他的虔诚感动,只要他将金鼎送回蓬莱,自会有仙人赐他长生不老的灵药。这才有了后来东渡送鼎的船队。”
王清正讲完之后又说:“这事本来到此也就打住了,可后来我们发现从海底墓中找到的金鼎并不完整,仅有锦衣上所说的秦人金龙,不见了鼎炉和两翼的凤臂。仔细追查之后才发现,二十年前在同一片海域,日本人的捕鱼队曾经捞起来一盏金鼎。多方交涉之后,爷爷终于见到了被收藏在研究所里的秦王鼎,其形状质地与锦衣中记叙的完全相同。当然啦,这些事都是瞒着美国人偷偷干的。”
“合着林芳请你家老爷子做顾问,他转头的工夫就把美国人给卖了?”
“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这叫交换情报。再说,日本人又不是傻子,就算我们不提,他们早晚也会查出来。我爷爷知道林芳一定不会放过这条到手的大鱼,美国人的想法大家都清楚,他们总觉得世界是他们的,不管东西埋在日本还是中国,他们找着了就得归他们研究。所以爷爷推说身体不好,让我跟着林芳回中国来找你们,自己在暗中紧锣密鼓地部署队伍。谁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这群考古队瞎猫碰了个死老鼠。好在他们眼拙,没分辨出正主儿。”
“那你们绑林芳……”
“她对我们留了一手,锦衣书的复件在她手上,我们只有一份残品。爷爷抓她是为了找人带路。她对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明知道一号墓是个赝品还眼看着你们往里钻。”
“就算你现在挑拨我们的关系也无济于事。”Shirley杨带着李教授钻进了林子,王清正刚才的那番话显然她已经听见了,“不找到林芳听她亲口承认,我什么都不信。”
“你跟她什么关系,事实摆在眼前还不承认?”
Shirley杨没有搭理王清正,她径直走到我面前说:“姜队长已经移交给考古队的人照顾了,李教授执意要跟我们一起去,他是秦文化专家,我认为有他在对咱们事半功倍。另外,郭卫国的态度很不对劲,我看章副队长压不了多久。”Shirley杨也注意到了郭卫国的敌对情绪,不过这也不怪那小子多心,换成谁遇到这种事也不会对我们心存感激。何况我们本来动机就不纯,难怪人家会误会。不过眼前要忙的事实在太多,现在我只能将这个定时炸弹暂时抛在脑后。
“好。既然李教授愿意相信我们,我也没有什么好推辞的。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依目前的形势,地底下起码有两组人马,都是狠角色。大家下去之后千万不能轻举妄动,还是那句老话,一切行动听指挥。”
“另外,还有一件事,余师傅到现在还没找到。我希望大家留个心眼儿。”
“怎么,你怀疑余师傅……”
“他失踪的时机太过巧合,我没有具体证据,不能随便说别人的闲话。总之,希望他平安吧。”
王清正看着一林子的人,不悦道:“我找你私聊,上来这么多人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里的都是自己人,你有话就对大家说,没什么好遮掩的。”
“就是,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丫有事当面谈。”胖子一直记恨林芳被绑的事,他现在看小王八横竖不顺眼,没事就挑他毛病。
王清正指着李教授说:“其他两位我熟悉,这个可不认识。我把话挑明了,东西我们王家人势在必得,你们愿意分一杯羹也没关系。但要是从中作梗暗中使绊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劝大家为自己想想退路。”
他话中所指的自然是考古队的事情,我们当前再怎么强势,在人家眼里也只是不法盗墓团伙,只是为了一同对付日本人才暂时结成统一战线。一旦危机解除,援军赶到,情况就会立马变样。我虽然也考虑过与郭卫国他们发生冲突的可能,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抢在日本人前面保住二号墓里的东西。
李教授是个聪明人,他立刻打包票说,等事情结束了,他一定出面替我们说话,保我们几个。我心里明白他说话虽有分量,但终究抵不过枪杆子硬气。如果能够圆满解决,脱身的事情还是要靠王家祖孙出面。
我没有正面回答两人,只问胖子准备得怎样。他早就跃跃欲试,拍着肩上的背包说:“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武器、急救用品,还有照明设备都准备妥当了。队上的同志已经开始寻找二号墓的入口,我们现在过去立刻就能行动。”
“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王大少,你的人没有经验,不宜多。”
“带两个替死的就行,我也没指望他们帮什么大忙。”王清正镇定自若地挥了挥手,“你们慢慢准备,咱们墓室门口见。”摊上这样的雇主也算那群美国人倒霉。
我们回到营地之后,郭卫国主动将行李送到了我手中,我摸不清他这般殷勤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只好用官方口吻感谢了一番。
“你别跟我装客气。我找你不为别的,只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尽量拖住那伙盗墓贼,给大部队争取时间。”
我心里冷笑了一声,就他那思想觉悟,等大部队来了,第一个出卖我们的就是他。
“军民配合是应该的。郭班长不计前嫌,还给我们提供武器,已经是莫大的信任了。你放心,我保管完成组织上的任务,将犯罪分子扼杀在古墓中。”
他呵呵一笑,不置可否,估计也看出我合作的意向不大。他叹气说:“如果不是实在走不开,我真想跟你们一起去。可我是一名军人,保护考古队是我的责任,我不能走。不过你放心,只要大部队一到,我就带人去支援你们,绝不会让你们孤军涉险。”我知道他并没有说实话,王大少的人大部分都留在营地待命,依照郭卫国的性格,必须坐镇大营才能放心。我看那群美国人也不傻,到时候应该知道见机行事。而且他这话外之意就是老子本来没打算便宜你们这帮兔崽子,谁让老子有公务在身跑不开呢?等老子的援军一到,你们一个都跑不了,统统抓起来!
“太感谢了,郭班长你这么为咱们着想,赶明儿我一定送面锦旗去你队上。”我扯了几句不着边际的废话就甩下他走了。Shirley杨等人背着各自的登山包已经准备就绪。
李教授激动地说:“刚才有人来报告,说已经找到二号墓的入口了。那伙日本人实在太过分了,居然使用了炸药。”
我说夜里怎么听见一声巨响,感情是小日本炸墓了。“除了这个新出现的入口之外,还有一处盗洞留下的痕迹,目测就是你们嘴里说的那个王老头儿留下的。”
“走,咱们下去会会他们。”
我打开矿灯,将挂钩套在设好的探井台上,带头滑进了盗洞。王浦元不愧是个中老手,洞口的位置打得十分刁钻,我落地之后直接摔在一片五花土上,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洞口,已经远得只剩一颗星的大小。王清正随即跟了下来,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呵呵一笑:“到底是正主儿,比之前那座假墓气派多了。”我顺着灯光朝前一看,一条笔直的神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很快,大家也都陆续下来了。胖子张开双臂比画了一下:“乖乖,这神道够宽的,起码能容五辆马车并肩。这样算起来,墓室里头肯定更大。”Shirley杨掏出水平仪,上边显示的数值偏高,二号墓与地表的垂直距离超过二百米,换句话说,我们相当于站在一座地下摩天大楼的顶端。
“前殿后寝,这才是真正的前殿后寝啊!你们看,这是殿前御道,”李教授激动地踏上了石头铺设的神道,“一般进殿朝拜的官员到了这里就要下马车。前边应该还有两道牌坊,我们快走,只要有文字就能判断墓主人身份……”
我将李教授拦住,无奈道:“您又忘记咱们为什么来了?墓里除了咱们还有匪徒,您跟在队伍后边,别跟丢了就行。我还是那句话:等正式挖掘的时候您想怎么研究都行,但是眼下安全第一,一切都要谨慎。”
王清正带着他的人走在前边,其中一个我看着有点儿眼熟,后来才想起来,这个高大的黑人兄弟是那天跟着王清正去机场抓人的佣兵头子。另一个叫做欧文的白人则是新面孔,白天那场夺回营地的突击战就是他在指挥。我问王大少:“有没有什么联系方式能找到老爷子?”
“本来有无线电对讲机,跟郭卫国他们交火的时候摔坏了。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进行到哪个部分,找人只能靠自己。”
“平面图倒是有一张,不过只有半部残本,都是爷爷凭记忆画出来的。我手上拿的是复印件,上边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估计他当初看的时候也没有弄明白是什么意思。”我们在神道前头做了一次小集合,王清正将地图展开铺在地上,李教授迫不及待地将脑袋贴了上去。我半蹲在他身边,捎带研究了一下,发现这哪里是半部残本,从草图上已经有的边线和比例尺来看,根本就是冰山一角。余师傅曾经推测过,一号墓底座的面积有一千平方米以上,而这座真正的秦墓估计比一号墓还要巨大,想要顺利地找到主墓室还真少不了地图。
我问李教授能不能看懂图纸上的小字,他盯了好一会儿说:“图上的字本就是临摹而来,再加上是复印件,看不懂。不过有几处图形倒是醒目,比如这里,”他指着最下边的直线说,“这里说神道总长千里缺一,直通金銮。虽然是概数,但估计实际路程也不会短。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Shirley杨打气说:“既然是直通金銮,至少说明咱们不用绕弯路,顺着神道走就是了。”
我提醒大家:“虽然有明路可以走,但毕竟是皇陵巨冢,墓里边必然装有机关销器、飞沙流火之类的陷阱,不得不防。”胖子有伤在身,还是坚持要跟着,我估摸着他还念念不忘地想在林芳面前演一出英雄救美。
考虑到那伙日本人都是有备而来,王清正为我们配备了M16步枪,用他的话来说,小日本想跟他拼家底,那还早两年。我按照老习惯,还是排出了单纵队,让大家沿着大路集体靠右边行进。那个黑人兄弟主动请缨,要为我们垫底护航。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正规军出身,以前一直当小队MG,也就是机枪手。我不知道王家人是否真心想找传说中的金鼎,反正他那套长生不老的理论我一句都不信,所以即使眼下大家都在同一个队伍中,依旧对他和那两个美国人充满了戒心,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在背地里放冷枪。
胖子拍了我一下问:“怎么一直绷着脸,你也担心林芳他们的安全?”
“林芳和王老头都不是好惹的角色,要说安全,倒是那些日本人自求多福。”
胖子咳了一下,指着被黑暗包围的神道说:“照理说咱们这次不为名、不为利,心里边应该比以往都轻松些,怎么我这眉头老是跳。别说你笑不出来,连我都莫名其妙地烦躁,不知道咋回事。”
Shirley杨背起步枪,扭了扭手腕:“为名为利好歹知道自己在求什么,哪像我们完全被蒙在鼓里拖下水。反正我想好了,等找到林芳把事情弄清楚,咱们就走吧。老实说,我的感觉也不太好,不想再这么耗下去。”
我一看话题越来越沉重,赶紧踢了王大少一脚,催他快走。这小子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招呼起白人兄弟,主动走上前为我们探路。我想起他在营地时说的那番话,敢情还真带了两个蹚雷的来了。
李教授有心做一些沿途收集和研究,我劝他说:“小鬼子已经进村了,粮食和花姑娘都需要我们保护。你再这么磨叽下去,耽误了时机,回去怎么向组织交代?”
李教授瞥了我一眼,批评我不严肃,不过他还是收起工作日记本,将钢笔插回衣兜里说:“神道两壁的墙都用六一泥糊死了,找不到半点儿缝隙。”
“你的意思是这里原先是一个密封的环境?”
“不错,如果不是有人从外界强行侵入进来,这个墓室应该保持着当初最完整的状态,可惜随着人类活动,空气逐渐灌入墓室,你注意看,咱们头顶上的牌坊,颜色是不是已经变了?”
我顺着探照灯一看,原先金描朱勾的秦楷牌坊果真已经变得淡然无光,字迹边缘处慢慢地浮现出灰白碎裂的痕迹。李教授叹息说:“这是考古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损失。”说完就催促我赶紧上路。我心说,要不是您老走到哪儿记到哪儿,咱们早就出了神道进入大殿了。不过,李教授肯挪步我已经谢天谢地了,自然不敢多话,带着他快步追上了先头部队。
单线纵队的好处就是在夜间不容易走散,正适合我们现在的处境。不过这种基本队形最怕侧面扫射,打仗的时候基本一片横扫就全倒了。不过咱们在墓里头,基本遇不上那种大规模急火,倒是半路走散会比较麻烦。人在黑暗密封的环境里容易产生幻觉,判断也会频频出错,同伴之间的鼓励和帮助是必须的。垫底的黑人兄弟十分敬业,一直在我们前方不远处回头张望,他见我们跟上来之后,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老实说,这位黑人兄弟很有战略优势,特别是他不说话的时候,他能够自然地融入到黑暗的环境中,不仔细看几乎感觉不到有这么一个人。我总算有点儿明白王大少那么放心把后方交给他的原因了。
李教授有国外流亡的经验,英文讲得没得说。他跟黑人大兵叽歪了几句就对我说:“咱们跟先头部队已经拉开距离了,要赶紧追。”
这老头现在倒知道急了,拽着我一路小跑,将憨厚朴实的黑人兄弟甩在了身后。李教授年岁已高,不适宜剧烈运动,我出于体谅放慢了脚步。可人家不乐意,非要拿出一股子红军两万五的劲头,甩起膀子大步朝前跑。我只好紧紧地跟在他后边,不多会儿就追上了Shirley杨的背影。其他几个人都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我们。Shirley杨一见我就抱怨:“说是领队的,自己倒第一个跟丢了,大家都在等你们。”
我忙说明了情况,这时,李教授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不住地喘起了大气,我当他跑得太急有些缺氧,正要为他抚抚后背,哪知道老头子紧紧地掐住了我的手臂说:“死了,他死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言语弄得头皮一紧,随即发现李教授的双手沾满了鲜血,稍带着袖口部分也染上了红晕。其他人一见情况不对,立刻围了过来。李教授的情绪非常激动,想说话又一直在结巴,整个人恨不得趴在我身上。Shirley杨喊道:“都散开,把领口解开,透气,给他透气。”
胖子动作最快,二话不说一把扯掉了他领口上的纽扣。王清正和欧文也从前边跑了回来,见李教授瘫软在地,忙问怎么回事。我只顾着给李教授扇风,哪有工夫给他解释,就听见胖子在一边造谣说:“嘿,别提了。一道白影飘过,黑发红舌的女鬼绕着他的脑袋……”
王清正吓了一跳:“闹、闹鬼了?”
“你别听他瞎说,吓唬你的。”Shirley杨推了胖子一下,随后拿出一瓶清凉油。我在李教授的太阳穴上抹了两下,老头儿慢慢地镇定了下来,嘴里喘着长气说:“那个、那个黑人,他死了,他是个死人。”
“不是,您眼花了吧?他刚才不是跟咱说话来着?”我被李教授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大跳,其他人更是一头雾水。
李教授再次抓紧我的手臂说:“你看看,这是他的血,我当时跟他搭话,他一个劲儿地傻笑,我上前碰了一下,你看看,你看看这些血……”李教授一辈子从事科研事业,估计从未经历过这种诡异的情况,他说着说着,又背过气去。我让胖子接着给他扇风、抹清凉油,然后站起身来对Shirley杨说:“刚才我们走慢了,遇上了那个垫底的黑人,李教授好像跟他说了什么,然后拉起我就跑。”我手上被李教授沾了不少血,衣襟红了大片,普通人流这么多血早就昏迷了,这样一想,记忆中黑人大兵灿烂的笑容顿时变得狰狞无比。
王清正完全摸不着头绪,他喝声道:“你们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我的人呢?汉克人呢?”
刚刚进入墓室不到一刻钟就发生了这种事,我比他还急。“李教授说那人受伤了,咱们去找找。”我总觉得事情另有玄机,不会像李教授形容的那样恐怖。或许黑人汉克只是不小心扎到什么地方受伤了?可真要是那样,他当时怎么会如此淡定地冲我们微笑,李教授又怎么会见了鬼一样地逃跑?
王清正死活没闹明白他的手下是如何受的伤,我不是不想跟他解释,可话到嘴边上自己也愣了,怪力乱神的事该怎么解释?我总不能告诉他,走得好好的,一回头黑人兄弟就毫无征兆地流了满地的血吧?这话搁谁听了都不信。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说,尽快找到汉克查明情况。
我将Shirley杨留在原地,让她照顾李教授,然后带着胖子和王大少按照原路返回,准备去找黑人汉克。胖子听我说了刚才的情况,不解道:“那黑人兄弟不会是个娘们儿吧,你知道的,总有那么几天……”
王大少像煞有介事地思考了那么几秒钟,最后犹豫道:“这个,没怎么接触过,我也不太清楚。”
胖子当场就笑了,我无奈道:“胖子就是活跃一下气氛,你还真思考上了。就汉克那个体格,要真是女的,我一头撞死在墓里,不带回头的。”
“那到底怎么回事?我一直走在最前边,你们后边的情况一点儿都没注意到。”
“别说你不知道,我当时就在他们边上都没看清楚。那伙计黑得跟煤球似的,不仔细看连人都找不到。”
我拼命回忆当时的对话,李教授跟汉克贴得很近,两人似乎说了几句话,然后汉克就开始对着我们微笑,后来李教授借口与大部队脱节便拉着我跑了。这样看来,李教授在跟汉克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了端倪,所以才会在慌忙间选择了逃跑。我想着想着,脚下一滑,不知踩了什么东西,差点儿摔倒。胖子跟王大少跟上前来用手电一照,我们三人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花岗岩铺设的神道上赫然染着一摊浓稠夺目的鲜红色液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血。我抬起脚,发现血液已经有凝固的迹象。胖子说:“真有血,人应该在附近,快找!”
王大少吆喝了几声,一直未得到回应,我在地上寻找其他血迹,想要判断汉克现在所处的位置,可周围除了我脚下这一大摊血迹之外再无其他线索。
“这可就怪了,照理他伤得不轻,当时难道没向你们求救?”胖子从另外一边转了过来,“这段路一马平川,也没什么遮掩,他没追上咱们,难不成还回去了?”
“不可能。”王清正摇头道,“我的人我还不清楚,这事说不通,再找。”
胖子问我怎么办,我说:“这事不查清楚,其他人也有危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真他妈的肏蛋,这才多大工夫,好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胖子挠挠头,叹气道,“那就走吧,从这里到洞口也就十分钟的路,要是没有,咱们再折回去跟Shirley杨会合。”
王清正没有发表意见,估计他此刻脑袋里边也是一团糨糊,弄不清东南西北。我们三人一路小跑,沿着来时的神道向出口快速移动。奇怪的是,地上再没有出现任何血迹,这说明汉克根本没有折回来。
“这回可真郁闷了,”胖子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盗洞,缰绳还挂在洞口,“流了那么多血,不可能凭自己的力量爬上去。你那个大兵恐怕……”
王清正冷着一张脸,沉默了半晌,最后开口说:“走吧,我们没有时间浪费。”
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放弃了,可仔细一想,他会这么决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汉克说到底不过是王家雇来的伙计,他的死活王清正会在意,但不会挂心。而王浦元比我们早入墓室,祖孙二人到现在都没联系上,他自然更加担心亲人的安危,相较之下,必然果断放弃寻找汉克,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到行程上去。
“那汉克怎么办?”
“中国人有句话叫‘生死有命’,他收了钱就该有这种觉悟。”王大少看了我一眼,“所以我一直搞不懂你们几个,不要钱、不要命的,到底为什么搅这趟浑水?”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胖子就抢着说:“谁说我们不要钱了,君子好财,取之有道。咱们生财之道各有不同,都像你们家那样搞垄断,世界人民还要不要过了?”
因为没有找到失踪的汉克,三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脚步也愈发沉重。我带着他们沿原路返回,心里不停地琢磨事情的始末,还是找不到半点儿头绪。好端端的一个人,平白无故地从我们眼前蒸发,难道还真叫鬼叼去了?
我们回到集合点时,李教授已经清醒过来,他坐在路边上,手里抱着水壶。Shirley杨见了我,露出一个苦笑。我朝她摇头,示意没有发现。欧文举着步枪一直在他们身边戒备,见王大少回来急忙上前打听情况。他简单地将血迹的事讲了一下,然后扭头质问起李教授是不是隐瞒了什么。李教授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了意识,他板着脸回答说:“我有什么好隐瞒的,知道的都已经说了。”
我深知老头儿的脾气,解释说:“您别在意,这小子欠揍没治了。我一点儿也不怀疑您的说法,要不是您发现得及时,说不定连我也捎带着遇难了。我就是希望您再仔细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细节。比如他的神态,他说了什么,他周围有没有特别的东西。”
Shirley杨说:“这些我都问过了,李教授受了刺激,不太记得当时的情况。我看你们还是别逼他了,万一再背过气去谁负责?还是说说你们那边吧,有什么发现?”
“屁!”胖子一屁股坐在路边,“除了一摊血,连个鬼影都没有。你说这黑人兄弟是不是真叫粽子叼去了,可就是死了也该留个尸首啊!这真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奇了大怪了。”
王清正也在一边噼里啪啦地向欧文解释情况,我不甘心,又凑到李教授边上悄悄地问:“我当时看见你在和他说话,后来他还笑了。你还记得他说了什么吗?”
李教授哆嗦了一下,紧紧地盯着我说:“他、他掐着女声,又低又尖,说了好几遍,说‘有去无回’。我没有听错,我听得非常清楚,不会记错。”他说完又用恐惧的眼神看着我,“小胡,你说我是不是有毛病了,我……”
我忙说:“您没毛病,那些不是幻觉,汉克恐怕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此地不宜久留,您能走吗?不行我背您,咱们快点儿离开。”
李教授点点头,表示自己能走,我偷偷跟胖子说了汉克的事,他瞪起眼睛勾住我的肩膀,低声说:“这事还不够诡异?我看着墓里八成不干净。这么重要的情报老头儿怎么不早说,我肏,想想都瘆人啊!”
我说李教授恐怕真被吓得不轻,这事别提了,让大家都提防一点儿。
“不告诉他们?Shirley杨也不说?”
“说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白担心。怪力乱神的事越谈越容易出事。”
我提醒大伙儿留心周围的情况,然后调整了一下队伍,打算尽快走出神道。王清正与欧文依旧打头阵,我让Shirley杨带着李教授走在队伍中间,自己和胖子负责垫底。胖子单手托着步枪,向我竖了一个拇指表示没问题。我叮嘱Shirley杨戒备好四周,她问我是不是隐瞒了什么情况,我心说这娘儿们太了解我了,嘴上却依旧持强说:“没事。”
大概汉克的事情给大家造成了太大的打击,一路上大家都没怎么吭声,整个队伍陷入无比沉寂的状态。如果不是因为能够亲眼看见彼此,我几乎要以为自己是独自一人待在墓室之中。Shirley杨回头瞅了我一眼,然后停下脚步对胖子说:“咱们换个位置,我有些话要跟他说。”
我不知道Shirley杨这个时候找我想聊什么,她直勾勾地盯着我,搞得人浑身发毛。又走了好一会儿,她还是不说话,我只好开口坦白:“杨参谋明察秋毫,我有罪,我承认。”
Shirley杨眨眨眼说:“果然有事瞒着我。”
“这你也看出来了?”
“一半是感觉,一半是猜的。”
“那不就是瞎蒙嘛。”
“严肃点儿,老实交代。”Shirley杨瞪了我一眼,小声说:“你瞒着我不要紧,其他人知道了会怎么想?在这种地方,一个小小杂念就能掀起轩然大波。钩心斗角的事我们见得还少吗?”
我清了清嗓子,解释说:“其实也没什么具体的事,李教授刚才告诉我,他听见汉克说了一些不太正常的话,声音也不对,怀疑是那种东西作祟。”我见Shirley杨皱眉,又急忙补充说:“李教授当时情绪不稳定,保不齐是听错了,留心就是了,千万别当真。”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看还是告诉王清正,让他的人也留个心眼儿。”
“你刚不说了吗?怕大伙儿有杂念,这种事没根没据的,说了反而招人嫌。”
“事实就是事实,不能因为我们无法解释就假装它不存在。”
我看Shirley杨在这件事上十分坚持,就松了口,答应一会儿休息的时候亲自去向王大少解释。她这才消了气,转过头去看着我们身后的神道,说:“汉克为了等你们两个,与前头的队伍拉开了距离。那段时间他是独自一人待在黑暗中的,但咱们前后距离最多也就二三百米,如果真是突然遭到了袭击,至少应该有时间呼救。何况他带着机枪,为什么一枪都没打出去就忽然死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李教授听到的不是幻觉……”
我顺着她的视线,也掉头看了看漆黑的神道,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截:“这事可不好说,阴宅多生精怪,何况这里又是个巨冢,如果真的盘踞了一些脏东西,也无可厚非。摸金发丘之辈要面对的除了先人留下的机关陷阱,更多的就是这些未知的威胁。这东西可不像粽子,塞两只黑驴蹄子再打两梭子就能打发。”
不知道为什么,我越聊越觉得口干舌燥,不知道是我眼花还是太紧张,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要把我拖进去一样。Shirley杨扯着我的衣袖问:“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急道:“后边,后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我忙屏住呼吸,侧起耳朵仔细辨听,果真听见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地朝我们靠近。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将手电照向刚才走过的路,那声音越来越响,不断地在黑暗中回荡。这时,胖子他们也停下了脚步。王清正举起步枪跑上前:“什么声音?”
“不知道,从后边追上来的。”一旦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从身后追上来,大伙儿一下子紧张起来。像是为了呼应我们的感觉,黑暗中又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这次是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声音,简直就像在耳边响起来的一样。不光是我,所有人都吓白了脸,欧文直接拉开了保险栓,朝着漆黑的神道“砰”地放了一枪。
那声音并没有随着枪声而消失,而是越来越近。欧文眼见威胁没有效果,又接连放了几枪。我只恨自己不是孙悟空,看不清黑暗中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向我们逼近。
“跑?”胖子举起枪询问我的意思。
“不能跑,弄清楚是什么东西再说,说不定汉克就是折在它手里。”我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恐惧,一鼓作气向着怪声走去。胖子紧跟着我也冲了上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跟它拼了。”
那一刻,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不断接近的诡声,黑暗中渐渐地出现了模糊的轮廓,我们举着手电又朝黑暗中靠了几步,在微弱的光线中,一个高大的物体正在一瘸一拐地朝我们接近。我眯着眼睛,想要分辨出它是个什么玩意儿,这时,原本站在我们身后的欧文再也承不住这股恐怖的气氛,他两眼发红,大吼大叫着一边射击一边越过我们冲向那个模糊的身影。我险些被他撞倒,想要拉住他的时候,这伙计已经一个箭步跃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紧接着就是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Shirley杨被吓得跟着“啊”了一声。
王清正指着逐渐清晰的黑影结巴道:“是、是、是他,他回来了。”
我定眼一看,黑暗中亮起了一道白色的月牙,随即反应过来,是汉克。他似乎受了伤,右半边身体拖拉着摇摇欲坠,正缓慢地向我们靠近,我们之前听到的声音是挂在他腰间的枪托不断碰撞产生的。
李教授推了一下眼镜,等他看清来者之后几乎要跳起来:“你,是人是鬼?”
这个问题也正是我们想问的,但是汉克依旧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坚定不移地向我们走来,他很快就完全走出了那片黑暗,直挺挺地冲着我们的手电光逼近。而先前发出惨叫的欧文再没有其他动静。
王清正的声线有些发抖,他故作镇定地朝汉克喊起了一大串英文,我虽然听不明白,但他的声音十分恼火,似乎是在质问对方。此时的汉克依旧拖着奇怪的步伐不断上前,离我们大概只有五六米的距离。
Shirley杨拉开保险栓说:“不能再让他靠近了。他再不说话,我们只能开枪了。”
我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事情既然发生了总有解释,汉克不会无缘无故变成这副样子,如果他还活着,只是被脏物沾了身,我们枉杀的就是一条人命。李教授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的恐惧,他大叫一声,转头就跑。他的情绪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我脑中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砰砰砰”接连好几声枪响。在如此近的距离中枪,汉克居然只是稍微往后倾了几下,随即又执著地向我们走来。
“没有血,死人!”我看了一眼地面,立刻喊道,“开枪,所有人开枪!”
这下所有人都不淡定了,M16是三点式步枪,这加强了射击的命中率,可即使我们四人同时开火依旧无法阻止汉克的脚步。
我拔出匕首飞身上前,一刀顶入他的喉咙,正因为贴得很近,我清楚地看到了汉克泛白的眼球。他身上少说也有十来个弹孔,但没有一处血迹,很明显中弹之前就已经死亡多时。我那一击笔直地插入了他的气管,清脆的“咔嚓”声之后,我不敢再等,左手随即托起手柄再次用力深入,然后狠狠地朝旁边划拉过去。汉克的脖子在瞬间断了大半,摇摇欲坠地挂在肩膀上,我本以为事已至此,他再无行动能力,哪知道他双臂一振,直挺挺地朝我夹了上来。我抬臂挡了一下,却抵不住他那一股怪力,被他死死地扣在胸前。瞬间,一股腐坏的肉味像炸弹一下充满了我的鼻腔,我差点儿当场被呛得吐出来。
那厢,胖子和Shirley杨已经反应过来,两人一左一右从侧面冲了上来。Shirley杨二话不说,抄起步枪就砸上了汉克那颗晃晃悠悠的脑袋。胖子拉起汉克的手臂,边扯边喊:“这家伙诈尸的速度也忒快了点儿吧,才多大会儿工夫啊!撒泡尿都不够啊!”
我被他勒得够呛,提膝猛撞了数下,无奈那双熊臂死活没有松动的意思。这时就听“咕噜”一声闷响,汉克原本就只剩最后一点儿皮肉连接的脑袋被Shirley杨一记狠敲滚落在地。
“这他妈的还不死!”王清正此时也震惊,我扯起嗓子喊道:“别傻站着,还不过来帮忙。”王大少蒙了一下,手急脚忙地跑上前来帮着胖子去拉另一边的胳膊,两人合力之下好歹脱出一丝间隙,我猛地提气下蹲,从断头尸的桎梏中脱身而出,来不及喘气,劈头顺起Shirley杨的步枪,一个跃步上前直接捅进了尸体断裂的颈脖中间,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子弹在尸体内部炸开的威力惊人,我被震得连退好几步,汉克身上原本凝固的血液和着鲜红的肉块炸得到处都是,我被溅了一脸碎肉,顿时整个胃都燃烧了起来,趴在一旁将晚饭吐了个干净。
其他人的情况比我好不了多少,胖子蹲在地上直吐吐沫:“我肏,老胡你个王八蛋,开枪不会喊一声。我肏,我是不是把什么东西吞进去了?我肏!”
“总算倒了。”王清正满脸是血,瘫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说起话来前言不搭后语,估计吓得不轻。
我连续吐了三四次,直到将肠子都吐空了,才慢慢缓了过来,这才有工夫去检查尸体的状况。
“死了。”Shirley杨一脚踩在尸体肩头,一手提着步枪使劲拔了出来。我走上前去,发现汉克的尸体被炸得已经不成人形。
“他身体并没有僵化,四肢关节也很灵活,不像僵尸。”
“难道只是单纯的诈尸?那他又是怎么死的?”
我让王清正帮忙将汉克的尸体翻转过来,想要在他身上寻找致命伤。可刚才那番搏斗太过激烈,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就算真有什么伤口也早毁了。
“欧文跑哪儿去了?”王清正这一问我才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欧文同志自从刚才发出惨叫之后就再也没有吱过声,更没有见他从黑暗中走出来。
胖子抹了一把脸,指着无头尸说:“那伙计冲进去的时候肯定撞了个正着。不过时间那么短,估计出不了人命,八成吓软了,我去找找。”
“你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胖子右手不方便,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涉险。他自己却满不在乎道:“你把地上那位料理干净了再说。在这种地方死得不明不白,处理不好会出问题的。”
“咱能不动不动就乌鸦嘴吗?尸首都烂成这样了,它要是再跳我也没辙。”
“身上没有伤口,那致命伤会不会在头上。”Shirley杨灵机一动转头问我,“脑袋呢,刚才不是就掉在这附近吗?”
我一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当时情况太乱,我哪顾得上去注意他的脑袋。王大少此刻已经恢复了精力,忍不住又耍起了嘴皮子,不满道:“谁让你砸那么狠,他怎么说也是我带出来的,现在连个全尸都没有,我回去怎么向爷爷交代?”
“拉倒吧,现在说风凉话,当初汉克出事的时候,是谁第一个放弃搜救行动的?有工夫闲扯,还不快去给你的好兄弟找脑袋?”
Shirley杨咳嗽了一声,示意我们不要内讧。她指着第一次交火的地方说:“我记得好像往那儿滚的。别吵了,你们找头,我去找李教授,他当时逃那么快,别又缺氧晕过去了。”
既然Shirley杨开口,我也不好意思再跟他吵下去,脱下沾满尸血的外衣,擦了一把脸就拎起王清正一道朝神道外缘去寻找遗失的人头。
“这么大的地方找一颗人头,有这个时间为什么不去追前边的队伍?”王大少随便晃悠了两圈,走到我跟前说没有收获,提议把人集合一下,赶紧离开这里。我说:“再找找,这事悬在心上,谁能走得踏实?”他虽然满脸不悦,好歹还算配合,打着手电又回到最初搏斗的地方。
我绕了一圈回到原点,发现胖子还没有回来,心中不免担忧他这一去时间有点儿太长了。王大少正在研究汉克的无头尸,他抬起手电问:“你开了几枪?”
我说:“就一枪,你有发现?”他微微颤抖了一下,指着尸体的腹腔说:“你自己看。”顺着雪白的手电光,我可以清晰地看见被掏空的尸体,他身体两侧的肋骨断了好几根,有一些零碎的血肉糊在周围,如果不刻意观察,根本注意不到血肉模糊的腹腔内早就空无一物。我那一枪的威力再大也不可能造成如此恐怖的伤口,那么他的内脏和肚肠都到哪里去了?
王大少见我沉默,也觉出味儿来,扯下外套盖在尸体身上,问我下一步怎么办,还找不找了。眼看事情越发诡异,我满脑子都是那摊烂如泥沙的尸体,心里始终觉得必须追查到底。
“这事得让他们知道,先把大家集中过来,今后避免单独行动。”我不禁后悔刚才贸然提出分头找人的建议,不管汉克碰到的是什么,我们现在都没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应付自如。一想到Shirley杨和胖子可能遭遇到的危险,我再也蹲不住了,立刻起身朝胖子那边跑。我接连喊了好几声,就听见胖子瓮声回应道:“杀猪呢!那么大嗓子。老子又没死,你号个屁啊!”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胖子半拖半背地扛着欧文,步履艰难地向我们这边走了过来。王大少急忙上去帮忙,胖子喘了一口气说:“别看洋鬼子块头大,那胆子比蚂蚱还不如。这伙计倒在路边,估计吓瘫了。哎哟,累死我了,吃肉长大的就是不一样啊!倍儿沉。”
我见两人都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汉克死得很怪,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你们没事就行,咱们去追Shirley杨。”
“不能吧,当西瓜掏啊?”胖子咋舌道,“我就说嘛,百年精、千年怪,这秦王墓里指不定已经妖精开会了。”
我没心情跟他贫嘴,一门心思地想着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仔细一想,神道情况没有好转,跑来跑去还不一样都在墓里。但人就是这样一种喜欢自我欺骗的动物,总觉得走得越远越安全。
很快我们就找到了Shirley杨,李教授这次不负众望,没有昏倒,只是跑得太急崴了脚。我们过去的时候,他和Shirley杨正坐在路边休息。我将欧文平放在李教授身边,然后把发生在汉克身上的异变告诉了Shirley杨。
“这样一看,墓里的确有古怪。我同意老胡的想法,大家避免单独行动,抓紧时间找到王老爷子的队伍。”
王清正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发,听了Shirley杨的发言,他第一个带头站起身来。我说:“你带来的人还没醒,咱不急那一会儿,调整好状态再走。”
他踹了欧文一脚,骂了声:“废物。”
李教授心有余悸,他问我汉克怎么样了,我怕说得太详细又吓着他,斟词酌句、半真半假地把大致情况讲述了一遍。
“哎呀,我就说他当时不对劲,可是……”李教授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问关于怪声的问题,我安慰说:“当时情况那么紧张,四周黑灯瞎火的,说不定只是风声,您听差了。再说了,牛鬼蛇神咱们见得还少吗?不就那么回事,习惯就好。”
李教授摸了摸心坎,坐在一边不说话。胖子推推我:“你小子忽悠人的本事见长,还习惯就好,你习惯一个我看看,哪次不是闹得鸡飞狗跳。”
“人家一把年纪了,回头吓出病来谁负责?尸体的事千万别跟他说。”
“这个我懂,可咱也不能全不拿它当回事。”胖子瞄了一眼李教授,确定他没有注意我们的谈话,“别说一号墓里那几个被木头撑死的,就刚才那位兄弟,肠子全被扯没了,想想都瘆人。咱先前光听说秦始皇是个暴君,怎么连他埋炉子的地方也尽整这些幺蛾子。太血腥、太暴力了,简直惨不忍睹。我提议待会儿咱们把看上眼的都带走,狠狠地抄他家。”
Shirley杨一针见血地指出:“说到底你还是惦记着明器。”
“话可不能这么说,”胖子分辩道,“我心里大部分时间是在为林芳同志担忧,偶尔思及明器,也是为了支援国家建设。”
就在我们闲扯的间隙,那个大兵欧文总算醒了,小伙子吓得不轻,问他看见什么却含含糊糊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不停地喊上帝。我说:“缆绳还在洞口挂着,你要是觉得不适应可以先回营地。”欧文瞪着眼睛,先是点头,随即又摇头,看样子是不敢一个人单独折返。王清正觉得掉面子,骂了声娘,然后大声宣布继续前进。胖子瞧不惯他那副地主老爷的脾气,我说:“这年头愿意冲在第一个的好少年不多了,你就随他去吧。”胖子一想也是,我们就继续抱在队伍的尾巴上,让王清正带着欧文走在最前头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