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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病毒

对于电报的内容,老J表现出无奈,耸肩说道:“那些雪山海拔太高,气候也很糟糕,侦察机确实没办法过来,还是靠我们人吧。”
赵半括没有多说,对于这个结果,其实他有一定的心理准备,沉着脸,他带着大家继续往雪山的位置行军。
越往里走,鬼子的行军痕迹越多,出现了很多被丢下的随身物品,物资和毁坏的辎重车辆变得常见起来,军医甚至发现了一些兜裆布。但没有再发现地雷阵那类用来阻挡后来人的东西。
这让老J和赵半括都感到奇怪,赵半括直觉这种丢弃里有一种无奈的意味,日本人这么做,好像是一种逼不得已,战争局势一天一变,这帮鬼子看来是自顾不暇了。
但这也只是猜测,他们不能掉以轻心。
随着海拔升高,气候开始变冷,这让赵半括想到了一个现实问题——他们的衣服不够保暖。又通过王思耄给军部发电报,报告了大体位置,让美国人的飞机在他们休整的附近地方空投了一回物资,整个过程耽误了他们一天时间,但也解决了衣服和给养的问题。
这次适时迅速的空投让赵半括找回了一些信心,他觉得,美国人和军部,对他们这帮人还是非常重视的。
分发完物资,穿上加厚的军服,一帮人继续赶路。道路顺着高山延伸,地势从第二天开始出现往上的斜坡,脚下的路也越来越难走。树林随着地势的升高减少到几乎不可见,满眼都是各式各样的风化石。
第三天,身后的原始森林已经被他们踩在了脚下,回头去看,曾经的树林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得让人窒息的原始盆地。自然地势的壮阔,让人不由自由产生出一种战争都远离了的错觉。
傍晚的时候,大家从倾斜的地势上,看到对面的山坡下出现了飘扬着膏药旗的营地。但是更惊讶的是,随后跑回来的小刀子说,那营地只是个空壳。
赵半括带着一帮人搜索了过去。
营地里确实没人,而且各种设施都很完好,看不到一点被破坏的痕迹。它的完整性,说明了它不是被攻陷的,而是日本人自己放弃的。这说明什么?赵半括猜测那是一种战略转移,山下的原始森林里仗打得热闹,这里地处偏远,驻扎个营地有些浪费人力,日本人的战略一向是遇援必救,这营地被放弃其实不难理解。他把想法一说,王思耄却表示了不认同。他四处走了走,回来说道:“队长,咱们一直追着日本人跑,这里从地形上看,是阻挡我们最好的狙击地,只要稍微放几个人,就可以起码消减我们一半的战斗力,日本人白白把这里放弃,太奇怪了!”
王思耄最后的总结是,日本人的搜索过程可能出了意外,以至于他们完全来不及顾及身后。这样的推论,赵半括觉得不太靠谱,现在飞机的影子都没找到,凭空说出了意外,实在是不太可信。第一次的任务里,他们做得最多的就是推论,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干成,不该死的人死了,想不通的地方还是想不通。
推论有时候会给人希望,但他这时候已经不相信希望。
这时候,阮灵的声音从一个帐篷里传出来,其他人循声过去一看,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焦味,又看见她所在的地方非常的杂乱,到处都是纸张的灰烬,没有烧干净的纸片满地都是,有几个铁皮柜子倒了下来,桌子上落满了灰尘。
怎么回事?怎么这里乱得这么厉害,感觉不是自然撤退的?赵半括疑惑地看向阮灵,她手里拿着一些碎纸片,上面写满了日文。
阮灵示意赵半括过去,说道:“我找到了一些没毁干净的资料,提到了盒子和铁车的一些信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转移。”
赵半括马上问道:“资料上讲了什么?”
阮灵说道:“大部分都烧得很难辨认,我只能通过一些纸片拼凑出大概的信息。”说完她看了老J一眼,老J神情复杂地和她对视着,过了几秒才说道:“密斯阮,你挑重点说。”
赵半括看他俩有些古怪,心里着急起来, 说道:“有什么就直说,难不成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阮灵叹了口气,说道:“这里提到了盒子,说那是德国人改装了的信号器,铁车是德国科学家研究出来的用在丛林里的特别坦克,铁车和盒子之间好像有什么联系,我没找到全部的资料。”
赵半括想了想问道:“有没有提到另一半飞机的资料?”
阮灵摇摇头道:“没有。我翻了很多文件,只能拼凑出一些线索,他们好像最近在附近调动了很多兵力。”
赵半括嗯了一声,脑中有了些想法,王思耄在一边说道:“现在的仗打得那么厉害,日本人还往附近抽调兵力,我看和那半架飞机一定有关系。看来我们的路线是对的。”
老J说道:“这算是我们最近唯一的好消息,密斯阮,请你继续查看,最好能再拼出什么信息。”
说完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了下来,天色已经转黑,赵半括也就命令各自休整。
风呼呼地刮着,虽然营地已经算窝在了避风带里,但没有什么坚固的建筑,基本都是没顶的简易树屋,感觉日本人最开始建造这里的时候,也没打算长驻。
犀利的山风用惊人的速度在这片空营里穿过,带起尖厉的呼啸声,鬼哭狼嚎的,营地内外好像冻成了冰窖,赵半括简直没法睡,紧紧地拉起睡袋包住头硬挺。
坚持到后半夜,风声小了些,赵半括从睡袋里探出头,看了看表,已经五点了,也没法继续睡觉,就坐了起来,有些头疼,想着到外头抽根烟解解乏。
他刚有一点动作,其他队员也坐了起来,看来都没睡着。赵半括冲他们一点头,先往外走去。
这时风声还是狠厉,灌进耳朵里刺刺地疼。大家沉默地围着点上烟,没有说话。赵半括看着身边的弟兄,再看看附近的冰冷戈壁,心里忽地升起感慨。
从河南到南京,从南京到腾冲再到兰姆伽,从丛林到这里又要去雪山,整个过程之曲折复杂,在他当兵的最初根本没有想到。走了这么多地方,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自己侥幸还一直活着,也不知道这样的运气还能持续多久。
而现在身边这几个,又有谁能活着回去?
正想着,老J也走了出来,搓着脸,呼着白气大声说道:“好冷,赵,我刚才又算了算,这里应该离那半架飞机不远了,只要再走高一点就好。”
赵半括默默地点了点头,老J挨着他站定,说道,“赵,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们现在做的事,就是黑夜里站在雪地上撒尿,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却看不到结果。”
赵半括一下被老J的比喻弄得有些好笑,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他们这帮人现在不就是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但最后的结果却不被他们掌握。
老J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道:“我向你保证,最后,我一定会给你,给你这帮兄弟们,一个很棒的结果。所以,再坚持一下,好吗?”
赵半括在心里叹了口气,学老J耸了耸肩。到了这时候,他也懒得扯皮,承诺不承诺的,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早点完成任务。
想着他就扬了扬头,转身招呼队员们回去。
再次出发已经是七点来钟,往高的地方看,山坡和道路,全部被厚厚的雪盖成了白色,山顶和天空好像是平齐的,在阳光清冷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种奇异的绚光。
手搭凉棚眯着眼睛看,蓝天一片纯净,雪顶纯粹明亮,所有人都呆住了。
过了很久,老J仰着头,感叹道:“差几米,竟然就是两个天地,太妙了!”
土匪吐出一口白气,搓着手接话道:“J长官,这里好看是好看,就是上边一定更冷。”
没有他们那么多欷歔,赵半括倒是心里庆幸,幸好让美国飞机空投了加厚军服,不然光是这种冷,就能让他们走不了道,更别提什么找飞机了。
他是河南人,老家一向是四季分明的,这种大面积的雪山和自然景色,虽然也很新鲜,但还没到失态的地步,正要招呼大家继续走,军医却像没见过什么世面,突然抓起一把雪直接放到嘴里,正喊着老汉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雪,又迅速皱眉吐了出来,叫道:“我操,这雪怎么又腥又咸的?”
土匪他们哈哈笑了起来,王思耄就说:“你个老草包肯定是想肉想疯了,连雪都能吃出荤来。”
“四眼你就放屁吧。 ”军医又抓了一把雪,直接端过去,嚷嚷道,“的确是咸的,不信你尝尝。”
王思耄马上就伸手推开了,其他人也都笑笑地看着,算是苦中作乐看看戏。只有小刀子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在军医抓雪的地方挖了把,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跟着面色就变了,立即踢了起来。
赵半括也意识到了不对,走了过去,很快就看见,刀子踢开的雪地下,露出了一截胳膊。
那只胳膊被冻成了硬块,青色的皮肤上淌着血,肉暴了出来,外头冻着几片撕烂的黄色衣服。王思耄跟上来一看,皱起了眉头道:“看来又是日本人。 ”赵半括点点头,挥手招呼其他人一起扒雪。
这里靠近雪山的冷暖分界线,雪还不算太深,一帮人顺着那截胳膊,一会儿就扒出了一具尸体,果然是一个鬼子兵。
事情一下变得奇怪起来,照刚才的痕迹推测,日本人的进度比他们快不了多少,但从鬼子尸体的冰冻程度看,感觉死了有七八天了,而且军医还扒出了另外一条大腿,可见死了不止一个。赵半括和王思耄对了个眼色,命令道:“继续挖。”
几个人继续扒拉,最后一共挖出了七具尸体。这些鬼子兵的尸体都非常奇怪,保持着死前的状态和样子,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一些霉菌一样的尸斑,还有很多腐烂的痕迹,但又不像是死了以后整体腐烂的那种。
鬼子兵怎么会死在这里?
尸体身上除了军服外,该有的军衔和武器什么的都没有,根本没法猜出他们的来历。没办法,赵半括对军医打了个眼色,军医就蹲下检查起来。
忙活一阵后,军医摇着头站起来,说道:“死鬼子身上有些伤口烂了,而且是从里到外烂的。”
赵半括就问道:“怎么会这样?”
军医想了想,说道:“有可能是慢性病,这里的气候,还有吃的食物或者喝的水, 都可能是源头。”
土匪后退了一步,嫌弃地说道:“难道是瘟疫?会不会传染?”
军医白了他一眼,说道:“不懂别他娘乱说,大冷天的闹什么瘟疫?”
赵半括就问道:“老J,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老J正看着尸体沉思着,好像还没理出头绪,没直接回答,停了好一阵才慢慢说道:“对不起,我只清楚物理学,医学上的事,我不懂。”
王思耄走上来,建议道:“队长,日本人死不死的,跟咱们没关系,这帮鬼子可能是那军营里的,都死在了这里,至于怎么死的,咱们没必要考虑。”
赵半括默默地点点头,心中却有种预感,鬼子的死,一定没那么简单。
接下来的路,因为满山都是厚厚的雪,唯一能确定的,只有老J勘察出来的方向。道路积雪让他们的行军速度慢了下来,爬了半天,只走过了一个小山头,雪山顶看着还是很远。接下来的路,因为满山都是厚厚的雪,唯一能确定的,只有老J勘察出来的方向。道路积雪让他们的行军速度慢了下来,爬了半天,只走过了一个小山头,雪山顶看着还是很远。随着高度的提升,脚下的积雪变得又硬又滑,脚下很不着力,走到后来,小刀子就让大家用刀把军靴底子砍糙些,情况才好了一点。
顺着老J指的方向,大家一步三挪地走着,一直到傍晚,才算爬到了雪山半山腰。赵半括偶然间回头看,脚下的那些树林,全成了灰暗的枯黄色,完全看不见细节,对比着白色的雪顶,突然生出一种寂寥的感觉。
过了半山腰再往上,山势和道路越来越复杂,雪坡上布满了怪模怪样的石头,军医又紧张起来,一路挨着刀子,大家也谨慎地往前。
冻了千万年的冰雪,沿着巨大的山石一路往下,有的悬在半空,有的跟其他石头裹在了一起,抱成了怪兽的形状,有的乍一看还有点像山魈。可能是这里的石头能吸纳温度,本来单调的雪和冰在这里鲜活得要命,白的雪裹着黑的粗石,亮的冰映衬着杂色的山,形成了一种古怪的景色。
一直走到天黑,赵半括感觉要走出这片巨石区域有点困难,就让大家先停下来休整,然后吩咐小刀子勘察一下,看看有没有能休息的地方。这片区域的冰雪虽然还不算多,但感觉阴冷得很,就算有睡袋也肯定扛不住。
小刀子很快消失在一片山石后,赵半括喘了口气坐下来,其他人都松懈下来,纷纷啃起了干粮。赵半括看见他们放在地上的枪,想起美国人的武器虽然很棒,但他还从没在这么寒冷的环境里用过,也不知道枪栓和枪油能不能顶住。
想着就拿出枪验了一下,倒没发现什么问题,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就走到一边想开两枪,看看枪机的供弹机能。
刚走到一边把枪举起来,还没扣扳机,一个三连发的冲锋枪声突然从山体右边响了起来,四周马上就鸣成了一片。赵半括以为是其他人先他一步试枪,就回头骂道:“谁这么不长眼,没看到我在这里?”
一骂完,就感觉不对,因为他看到五把枪全都在地上放着,五个人完全没有一个是放枪的动作。
愣了一下,赵半括立即明白了,马上大叫快找掩护,自己往一边的石头跑了过去。刚趴下,头顶斜上方又传来一阵连续的冲锋枪射击声。这次他听得很清楚,这阵枪响竟然是他们拿的汤普森冲锋枪的射击声。
其他五个人也快速靠在了几块巨石后边,目光都往上看,但看样子因为巨石压顶,他们什么也没见到。
两阵枪响过后,好一阵没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刀子弄的。难道他出了什么意外?赵半括焦躁起来,忍不住示意给他打掩护,自己往枪响的位置摸了过去。
右边是小刀子刚才消失的地方,有几块大石头,移过去往石头后的山坡上一看,立即看到小刀子趴在高处的石头上一动不动,枪口冲着前头。
招呼了一下,赵半括也爬了过去,一接近就看到刀子的枪口对着对面的一块雪坡,瞬时赵半括也把枪口对了过去,等了一下却没看到那里有什么人或者动物,就奇怪地问怎么回事。
小刀子专注地看着对面,低声道:“那里有几个鬼子,从上边下来,跟我打了照面, 我先下手打了两梭子。”
赵半括这才明白,就问三个鬼子兵怎么这么软蛋,也不见有什么反击?
小刀子解释道:“那些人,好像没带武器,都是空手。”
说话的空当,其他人也爬了上来,在小刀子身边建立起一道防线。土匪听到有鬼子,马上把轻机枪架起来,趴着说道:“赶紧的,停着干吗,甭跟丫客气,直接灭了就算。”说完扣动扳机,高速连射的子弹瞬间就把对面打出一片雪花。但这阵子弹扫过去了,雪坡里还是没有动静,赵半括就示意阮灵用日语喊话,他和小刀子、土匪包抄了过去。
三个人很快就围到了雪坡前,阮灵喊话的这一阵,没有得到一点回应。赵半括心说不等了,大吼了一声,三个人把枪口对到雪坡里,小刀子砰地打了一枪,意料中的惨叫声没有出现,等他们伸头去看时,却发现里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小刀子愣了愣,就皱着眉头说道:“见鬼,刚才那三个鬼子躲到了这里,怎么没了?”
赵半括当然相信小刀子的话,但这里没人也是事实,他站起身前后左右看了看,发现往左边走远点是悬崖,而右边是滑得站不住脚的斜坡。想了想他翻过雪坡往下看去,马上就发现,十多米深的地方有一块突起的冰川,那里好像有三个黑点。
赵半括拿出望远镜看了看,确定了那是趴着的三个人影,一动不动感觉像是死了。他马上招呼土匪他们过来,又趁这空当,观察到了人影手上确实没有武器,心中不由得有点奇怪,这样的小鬼子他还没见过。
军医拿过望远镜也看了看,一下就嘿嘿笑了,说道:“队长,那三个短命鬼看样子是摔死了,也不用浪费子弹了。”
赵半括点头,这边土匪说道:“他们身上好像没枪,会不会是逃兵?”
王思耄就摇头, 说道:“都到这里了,有什么可逃的?我看他们好像连干粮都没带,不像是要逃跑的样子。不过也不像是出来站岗的。”
赵半括心里也感觉奇怪,这里离飞机应该不远了,好不容易碰到活的日本人,却又摔死了,未免有些可惜。他挥了挥手,就命令大家往下走走看,鬼子身上可能有线索。
上山容易下山难,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这会儿是先下一段山路,然后再从另外一个山坡往上走,才能更安全地抵达冰川。路太滑了,这段下坡路是真正的要命,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大家几乎是屁股着地拿匕首扎着一点点蹭下去的,中间阮灵就差点滑倒,还是赵半括早先拿绳子绑在她腰上一直拉着,才算没出大事。
一刻钟后,他们到了尸体跟前,一看之下,赵半括才觉出了这三个日本人到底有多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