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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马匪故事
  年轻人很清楚地记得,方一甲在这样说了之后,竟然叹了一声:“唉!九十生日,不知是不是能找得到比它更好的?”
  叔叔道:“人参是活的,可遇不可求,听其自然,不必强求!”
  方一甲又叹了声,把“不必强求”四字,反复念了几遍,点了点头,神情十分感慨。
  接下来的情形,年轻人的印象十分深刻:方一甲和他的叔叔,都有一个相当长时间的沉默,两人显然是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看,故事又加入了新的一波,年轻人道出了往事,和他叔叔去见方一甲,而往事之中,又勾起了往事。
  当然,这一波又一波的起伏变化,和整个故事,都有关系,最后是可以串连起来的。
  叔叔和方一甲沉默了很久,方一甲才问:“那把刀还在吗?”
  叔叔点头:“还在,真是好刀。”
  方一甲又叹了一声:“那两个……人不知还在不在?”
  叔叔向年轻人望了一眼:“我们说些往事,你不会沉闷吧?”
  年轻人忙道:“当然不会!”
  他知道“说些往事”,一说可能好几个小时,所以他找了一张舒服的椅子,坐了下来。
  方一甲和叔叔在开口之前,又长叹了几声,神情不胜唏嘘,由此可见,往事也有可供缅怀之处。
  往事中的往事,和如今不知相隔多少年,可是还是可以联系在一起,这就是世事的奇妙之处。
  又过了一会,方一甲才道:“我在南下之际,皆劝他们一起走,可是他们都不肯,开始还有些联系,后来就音讯全无了!”
  叔叔却道:“那时候,他们再走,只怕也迟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那么多……”
  说到这里,叔叔迟疑了一下,方一甲摇头:“人在江湖,哪个身上没有三五条人命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有什么好说的!”
  年轻人忍不住道:“叔叔,你们在说什么啊?”
  叔叔的回答是:“一帮马匪──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对你说说,这是一个很传奇的故事。”
  年轻人这时点头,叔叔和方一甲,于是就说了那帮马匪的故事。
  马匪的首领姓焦,单名一个田字。他这个名字也有一个来历,像这种在江湖上混,混了几十年,终于混出了大名堂的人,有的是根本来历不明,不知身世的人。也有的,多少还有点羞耻之心,怕真姓真名地干,罪孽多了,难免众人口中咒骂,祸延祖宗,所以也多有把真姓隐去了的。
  焦田是属于哪一种,无由得知,但是他这个名字不是真姓名,却可以肯定。
  原来他早年拉了队马匪,只得三五个和他一样的亡命之徒,只有一杆破步枪,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发射,因为完全没有子弹。
  在这种情形下,如何成得了大气候,于是,和他一开始就在一起当马匪,后来成了他的大军师的那一位,就想出了一个可以大壮声势的办法来。
  草莽之中,每多聪明机智之士,混沌之内,也每多勇猛艺高之人,这种人,被天地间的灵气或是戾气孕育出来,踏上正途,便是将军主帅,踏上邪途,便是枪匪贼子,其间似乎是冥冥之中命运的主宰,由不得每个人自作主的。
  那个军师根本没有名字,一开始就人人叫他军师,他想出来的办法是“烧田”──每当马队掠劫了一处地方之后,就放火烧经过之处的庄稼。
  这本来是一种伤天害理之极的事,民以食为天,东北沃野千里,种的多是高梁、大豆,前者成熟时,一丈来高,放眼望去,一望无际,是著名的“青纱帐”,后者成熟时,豆荚自动会爆裂开来,而且大豆多油,更加容易燃烧。
  所以一旦放起火来,救火的设备又差,哪里有什么灭火剂,无非是用树枝拍打而已。
  (十分令人可悲的是,最近一场特大林火,也还是用这种救火方法。)
  所以,山林间忌火,庄稼到了快成熟或成熟等待收割时,也特别忌火,大火一发不可收拾,往往绵延数百里,使上千上万亩土地上的庄稼,变成飞灰,土地变成一片焦黑,使成百个屯子,数以万计的农民,欲哭无泪,一年的生计,全无着落,受尽万千的诅咒,自然也会遭到严厉之极的群众报复。
  所以,有作奸犯科,十恶不赦的人,也不敢轻易放火烧庄稼的。可是,军师就赫然提了出来。
  当时,一共是五个人,在一所破旧的窝棚之中,窝棚内什么也没有,窝棚之外,是五匹马,马倒是好马,集上偷来的,而沃野之上,有的是牧草,都吃得健马油光水滑,神骏非凡。
  窝棚之中的五个人,也全都无精打采,拉队成匪已有一个半月了,超过十次,想侵犯一些小屯子,也全都叫人给击得落荒而逃。
  东北地广人稀,有人聚居的村落,都称“屯子”,村落中姓郑的多,这个屯就叫郑家屯。每一个屯子,都有类似自卫队的组织,也叫民团。屯子的周围,垒土为墙,和城墙差不许多,坚实的木栅,墙角有了望台,可以老远就看到来犯的人。这种自卫队,不但防马匪,也防俄罗斯强盗──边界那边的俄罗斯人,仗着枪好马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抢劫一番,自然,也会有没出息的民族败类,勾引了俄国土匪来抢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