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过第一大道,与街灯下的两个加勒比姑娘对视了一眼,她们停止交谈,对他露出职业化的微笑,他摇摇头以示回应,朝22街那边望去,加快了步伐,她们再续上原来的话题接着聊。
又下雨了。
他摘下帽子,塞到夹克底下,数着公寓楼的门牌号:242、244、246。
他打电话给哥哥时,他哥哥说不想在住宅区见面,不想在餐厅见面,也不想在合适的时间见面。他坚持十一点在煤气厂区见面,他有一些生意要在那里谈。他看到汉克坐在254号的门廊上,抽着烟,像矿工一样无精打采。
——嘿,汉克。
——嘿,泰迪。
——你好吗?
汉克懒得回答,懒得站起来,也懒得问他好不好。很久以前汉克就不再问他好不好了。
——你那里是什么?汉克朝他外套鼓起的地方点点头,问道。施洗约翰的头?
他把帽子拿出来。
——是巴拿马帽子。
汉克嘲弄地点点头。
——巴拿马!
——淋了雨会缩水的,他解释道。
——当然。
——工作怎么样?他问汉克,转移了话题。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你还在画招牌画吗?
——你没听说?我把很多画都卖给了现代艺术博物馆,刚好来得及付房租。
——实际上这也是我想见你的原因之一。我得了一点意外之财,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这种运气,你可以拿一点儿去付房租……
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信封。
汉克看到信封,面露不悦。
一辆车子在门廊前停下来,是辆警车。他把信封放回到口袋里,这才转过身来。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警官摇下车窗,他棕色头发,橄榄色皮肤。
——没事吧?巡逻警车主动问道。
——没事,警官,多谢关心。
——那好,他说。你们小心点儿,这里是黑鬼住宅区。
——当然,警官,汉克转头说道。你们也小心莫特街,那里是老外住宅区。
两个警察都下了车,开车的那个手里拿着警棍,汉克站起来,准备在路边与他们过过招。
他不得不走到他哥哥和警察的中间,两手放在胸前,低声道歉。
——他不是故意的,警官。他喝多了,他是我哥哥,我现在就带他回去。
警察盯着他,端详他的穿着和发型。
——好吧,副驾驶座位上的警察说。不过以后别让我们再在这里看见他。
——永远,驾驶座上的警察说。
他们回到车里,扬长而去。
他摇摇头,转向汉克。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我在想,你他妈的干吗多管闲事?
本不该搞成这样的。但他还是再次从口袋里掏出信封,他们现在站着,面对面。
——给,他尽量以安抚的口吻说。拿着它,我们离开这儿,去喝一杯。
汉克没有看钱。
——我不要。
——拿着,汉克。
——你挣的钱,你自己留着。
——好了,汉克,我挣钱是为了我们俩。
话刚出口,他就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
果然来了,他想。他看着汉克转动身躯,手臂从肩膀处伸来,把他揍倒在地。
雨开始越下越大。
汉克的勾拳一向打得很好。他暗自想着,舔了舔嘴唇上铁锈般的血味。
汉克俯过身来,不是拉他一把,而是斥责他。
——你敢给我那钱,我没让你去挣钱,我不住在中央公园,那是你的事,老弟。
他坐直身子,擦掉嘴唇上的血。
汉克走开,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东西,他以为是从信封里掉出来的钱,但那不是钱,是帽子。
汉克走了,丢下他一个人在22街。天上下着瓢泼大雨,他坐在水泥地上,戴着那顶缩了水的巴拿马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