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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我们还有一口呼吸,那么生活就仍然要继续。不知不觉,我已经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四个月了。我从学校搬了出来,和一个在超市打工的女孩合租了一套房子。我感觉到自己的脸变得麻木和疏离,对于身边的新面孔我无心也无力去认识。自从那次在巢湖见到小牛后,我一直没有再看到过她。我去她的学校找过她,但她的舍友告诉我,她去了广州那边的一家公司实习,具体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我租住的地方离她的学校很近,每次经过她的校园,我都会顿下脚步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三五成群的男生女生嬉笑着,打闹着。

我看到那些男孩把女朋友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穿梭在校园里,彼此都是满脸的幸福,他们脸上恣意的笑靥,是多么的熟悉啊!曾经几何,我们也是如此开心。

一阵风迎面袭来,我环住自己的双臂,很冷。突然感觉自己很脆弱,脆弱得眼泪要从眼眶里漫溢出来。

我一直没有再见到小牛。

我也一直没有告诉马龙宋从限的死,我固执地想要让他的记忆停留在我们美好的过去。我只是很忧伤地告诉他我就要被这个郁郁葱葱的校园给扫出门外了。马龙问我为什么他一直联系不上小牛,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广告公司的文秘工作很累,每天出入高大的写字楼,我把扎得高高的马尾披散下来,柔柔地搭在肩膀上,我开始不穿牛仔裤。

这年的大年三十前两天我才赶回家,小牛和阿千都没有回来过年。小牛的妈妈唉声叹气地对我们说:“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飞出去就不回来了!大过年的都不肯回来看望父母!”

我妈一听,立刻小声地对我说:“算你还有良心!”

这年的生日,我一个人爬到大院的院墙上,坐了一上午,内心如世界末日般的绝望。当我拍着屁股回家,经过我家厨房窗户的时候,看见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似乎是王浩的母亲。我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地伸手揉了揉眼睛,一看,果然是她。

我走进家门,她一看到我立刻站了起来,笑得很亲热但却没有温度,她依旧雍容华贵,脸上是精致的妆容。

我很纳闷她为什么出现在我的家里,我站在那里和她对视着。

我现在已经跟你的儿子没有任何的关系了,我并不想高攀你们家,我还在乎你什么呢?我在心里冷冷地笑着!她的眼光明亮而闪烁,面对我脸上疏离的表情她有些尴尬地说:“我这次来打扰你,是有点事情请求你。”

我微笑:“阿姨您请坐!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把桌上妈妈泡好的茶递到她的手上。

好半天,她才吞吞吐吐地说:“小舞,我想求你,求你回到王浩身边吧!”

小舞?哈,她这样称呼我我真别扭了老半天。而且,我没听错吧?求我回到王浩身边?

我哑然失笑:“阿姨,我没听错吧?不是一直阻止我和王浩的吗?”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肯定地说:“是啊!小舞,过去是我对你有偏见。现在,我求你回到我的儿子身边去!做母亲的是最了解儿子的,我知道,他爱的人是你!”

“阿姨,我想你并不了解你的儿子。他已经有了新女朋友了!”我提醒她。

“不可能的!”她激动地把手中的茶杯猛地往桌上一放:“我们家不可能接受一个身体有缺障的女孩做我们家媳妇!那女孩有先天性心脏病,我决不允许这样的女孩进我们家门,而且,我也不希望我们王家的后代遗传上这样的病!”

哈!原来如此!我好笑地看着她,说:“阿姨,这是您自己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诧异地看着我:“你不是和他相爱吗?嗯?我现在不反对你们了,你们继续相爱,请你们继续相爱!”

我简直崩溃了:“阿姨,你以为你是谁呢?你不是太后,你的儿子也不是太子!不是你说谁做你的儿媳妇谁就愿意当你的儿媳妇!是的,过去我们的确相爱,可是在阿姨您的折腾下,我们彼此伤害,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她愣住了,她大概没想到我会拒绝,以为我应该是感激涕流地答应她。她像个化石般地站了半天,讷讷地问我:“你还爱他吗?难道你不爱他了吗?”

我凝视着她,直率地告诉她:“是的,我想我大概已经不爱了!你认为我们的感情能经得起您老人家的折腾吗?我已经被过去我对他的爱折腾得千疮百孔了。”

她急了,一把捉住我的手,激动地说:“请你一定要帮我,否则我的儿子就完蛋了!他……他为了跟那个女孩在一起,彻底地不回家,他说他要照料她到死!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什么办法都使尽了!就连打电话通知他我病重他都不肯回来,我……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静静地看着她:“阿姨,我想你大概这招已经用得过多了,他已经麻木了!对不起,我不能帮你!我也没有办法帮你!我和他真的不可能的,永远的不可能了!”

她不死心地说:“你们曾经那么相爱,那么相爱……那我要怎么办?帮帮我吧……”

“对不起阿姨,那是您自己的私事!我无法帮你!”我微笑着说。

她无奈地离开了。

我走到卫生间用冷水冲着自己的脸,我抬起头,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我的长睫毛在自己的注视下不停地颤动,眼珠是濡湿而清亮,眼神是锐利而凌厉的。我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说:“这一切多么好笑啊!多么讽刺啊!对吗?”

拍毕业照的时候,我穿着学士服一脸庄重地站在同学之间。望着一张张熟悉和半熟悉的面孔,我突然发现自己只能寥寥地叫出几个同学的名字。毕业照拍过后,我脱下学士服立刻奔往公司埋身在一堆文件中。

散伙饭这天,我回到学校校园,电台里放着理查德的钢琴曲,没有瑕疵的音乐如同水一般的流泻。我把自己的书啊碟啊之类的宝贝全部送给了一个低年级的老乡后就离开了学校,我没有去参加什么散伙饭。已经有那么多的离别,何必再为离别举行仪式呢?

在跨出大门前,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学校。依稀中,我似乎看到了笑得没心没肺的阿千、温和的小牛、酷酷邪邪的王浩、大大咧咧的马龙、温润如玉眼神忧伤的宋从限,他们向我走来……他们脸上的笑容让我痛得无能为力——像是有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剜我的心。我感觉不能呼吸,眼前一片漆黑。我说不出话,听不见音,我想要伸手去触摸他们的脸,可是他们的脸却变得模糊了,渐渐散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天一点点暗下来。有几只黑色的鸟在青青的树上飞来飞去。天空越来越低,渐渐覆盖了一切,影子,声音,图像,在黑暗中像船一样沉没!

流年多少事,一霎光阴寒!

再见了,我的青春,再见了,我的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