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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复 相

常山龙王庙外,牙旗猎猎,人海如潮。几名壮汉抬着猪、羊等祭品来到庙前,摆于大案之上。香炉中香烟缭绕,吹鼓手们在一侧卖力地鼓吹。众多百姓围在祭坛前,那两名匪徒也混迹其中。苏轼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静静等待。刘庭式则一脸焦急不安,不断地原地徘徊。邓绾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颇为幸灾乐祸。

苏轼请来的主祭杨世昌站在祭案之前,闭目念念有词,忽然开目高喊:“密州本是龙君行雨歇脚之处,理应风调雨顺,奈何匪贼甚多,邪气上冲,以致久旱。”

苏轼忽然朝天大怒,接口说:“大胆龙王,吾州子民,本是向善之人,是汝不如期行雨,致使黎民饥困无路,上山为贼。若再不行雨,我定状告玉帝,严惩你这懒龙。时下,本太守要在香炉中放上火药,如若知趣,则及时下雨;若不知趣,本太守与尔同归于尽,找玉帝打官司去。来人,把香炉中香灰倒掉,放满火药!”

两个匪徒听了苏轼这番话,面面相觑。刘庭式一招手,几个壮汉依计而行,围观的老百姓个个惊得目瞪口呆……邓绾大惊失色,立刻吓得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刘庭式见放好火药,拿过黄纸盖上,苏轼又将三炷香插上。邓绾大声斥责说:“苏太守,你这是做什么?小心伤及无辜!”苏轼充耳不闻,抬头看天,又看看香炉。只见那三炷香已渐渐烧到三寸见长,形势越来越紧迫,许多人吓得捂上了嘴。邓绾本想冲上前去拔掉香火,倒掉火药,却被衙役们拦住。

那两名匪徒确实是因为久旱无雨,收成不好,才被迫为盗。听到苏轼并不责怪自己做了盗贼,反而要自杀去玉帝面前状告龙王,又是感激,又是惧怕。他二人面带愧色,神色也十分焦急,心中缠斗。

众人纷纷跪下,哭着说:“太守不要这样,是密州百姓得罪了龙王啊!”

苏轼怒目视天,威风凛凛,厉声说:“百姓何罪?”这时有个村民绕过衙役,冲上前去要倒掉火药,被苏轼拉开。苏轼喝命说:“大胆!走开!这逼良为贼的龙王,苏轼岂能放过他!”

两名匪徒感动地仰视着苏轼。邓绾见那香越烧越短,吓得狼狈逃掉,还撞倒了几个围观百姓。此时两名匪徒奋力从人群中挤出,哭着跪倒,说:“太守大人,杨道士说得对,是我等盗贼得罪了龙王。太守如此爱民,我们怎能忍心让大人这样啊!”

苏轼扶起两个盗贼,郑重地说:“好,你们如此,定能感动上天!”

这时,一老者发觉空气有异样,抬头看天,警觉地用鼻子嗅风,高兴地跑到苏轼跟前,请苏轼闻闻这山上吹来的风。苏轼嗅了嗅,那风不同于近日的干燥,而是有些潮乎乎的,还有些许咸味,心中一惊,却不明所以。

那老者接着说:“老汉我在密州住了几十年,听老人说过,咱密州靠海,如果久旱东风,气湿味咸,必是海上风来。”苏轼欢喜地说:“海上风来。”说完仰头看着云层,“既是海上风来,那就一定有雨。”众人一起仰望天空,却并不见要下雨的样子。

不久,天上隐隐有雷声,接着雷声越来越大。众百姓欢呼着:“响雷了,要下雨了,苏大人求来雨了!”

话音未落,霎时间狂风大作,云雷滚动,雷鸣闪电滚滚而来,百姓欢声雷动,欣喜若狂……暴雨倾盆而下,人们在雨中吹呼着,跳跃着,继而跪下向天叩头。

邓绾惊得呆立在雨中,浑身湿透也没察觉。刘庭式激动不已地称赞苏轼真乃神人。百姓也纷纷下跪,高喊:“大人是神人!大人是神人哪!”苏轼“呵呵”一笑,摇手说自己不是神人,手指那位嗅风的老者,称他才是神人。

那两个匪徒,忙禀告说马六欲趁求雨之机,要施以偷袭。苏轼点点头,说:“本官早有防备。你们若是能劝服山寨众人下山,弃恶从善,本太守便既往不咎,你等也是大功一件。”两名匪徒欢喜地领命前去。

邓绾面如死灰,趁人不注意,与随从惶惶然溜走了。

密州田间,雨水倾盆而下,浇灌着干渴的田地。密州街道,众百姓拿着锅碗瓢盆快活地接雨、欢呼。密州苏轼寓所院内,王闰之、采莲、朝云、苏迈等人站在雨中,摆了一地的锅碗瓢盆、水缸木桶盛接雨水。众人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放声喊叫,畅快地享受这及时喜雨。小莲的房门却紧闭着。

两名匪徒刚回到黑风谷,便被官兵捉住带到巢谷面前。

大雨渐渐停歇,但雨水仍从树上不断滴下。巢谷和官兵们虽然披着雨具,也早已全身湿透,显然已在大雨中埋伏许久。原来苏轼早命令巢谷查清了马六一伙匪徒的藏身之地,率领官军将其包围,等匪徒下山时予以痛击。不想半路上遇到下山想去常山求雨场捣乱的马六等一众匪徒,巢谷立命官军将其包围。因为大雨瓢泼,所以各自避雨,按兵不动。

两名匪徒忙向巢谷讲明情况,巢谷听后大喜,向山上大声喊道:“山上的匪盗听好了!苏太守说了,你们如能到州衙自首,一律宽大,放你们回家务农。”接着示意两匪徒向山上喊话,他二人向着山上喊:“弟兄们啊,快放下刀枪,降了吧!苏太守是爱民的好官啊!苏太守为了求雨,连自己的命都不顾啊!苏太守是神人啊!他能呼风唤雨,与龙王斗法,龙王都怕他!苏太守说了,只要今日下山,就不追究我等了。”

马六和众匪徒本想下山去求雨现场捣乱,没想到半路被官军包围,只好躲藏在树林里。突然听到巢谷和两个投诚匪徒的喊话,马六气恼不已。众匪徒军心皆开始动摇,有两个匪徒交头接耳地说: “兄弟,苏太守果真是神人,龙王都怕他三分,把雨下了。咱们这几个毛贼,能成什么气候?说灭就被他灭了。”“是呀,龙王都听他的,俺们草民百姓,咋就能不听他的呢?俺们还是……”“苏太守说话会算话吗?”“都说他是好官。再说咱们也不能当一辈子贼吧。你没听见吗,万一过了今日,可就要……”说着做了一个咔嚓砍头的动作。另一名匪徒摸了摸脖子,说:“事不宜迟,咱走吧!”二人放下手中的刀,急忙冲出树林逃走。众匪徒一见,纷纷放下手中刀枪,冲出山林投降。

马六见状又气又急,大声叫喊:“不许走,都给我回来!”见没有人听他的,他立刻挥刀砍伤几个腿脚慢的,却已不能阻挡众人。

这时,巢谷率士兵们赶到。马六转身欲跑,巢谷发现了,纵身蹿入林中。两人展开近身格斗,刀光剑影中,马六惨叫一声倒地,密州匪患就此根除。

巢谷率官军回到密州府衙,正在焦急地等待消息的苏轼、刘庭式见他归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听说马六等顽匪尽数被剿灭,其余大部分投诚,苏轼和刘庭式大喜。

先是天降甘霖,解除旱情,接着悍匪被除,平安得保。众百姓群情激奋,欢呼雀跃。苏轼看着门外欢庆的百姓,转头对巢谷说:“我二人回家庆贺庆贺,只怕他们已等不及了。”巢谷笑着点头。

苏轼寓所内,王闰之、采莲、朝云等人喜气洋洋地置办好了一桌饭菜。王闰之从早上便不见小莲身影,本以为她日夜照顾婴孩,难得休息,可眼看就到中午了,小莲的房门依然紧闭。王闰之感到有些不对劲,便让朝云去找小莲。

婴儿房内,婴孩们哭声一片。朝云推开小莲的门,只见小莲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朝云兴奋地叫小莲:“莲姐,夫人叫您吃饭了。”小莲不动。朝云又叫了一声,见小莲仍一动不动,便去拉小莲。一拉之下,小莲突然倒在桌子上。朝云大惊,喊了声“莲姐”,便吓得跑了出去,大叫:“夫人!夫人!”

苏轼和巢谷恰在这时回来,听见朝云的呼喊,登时大惊失色。苏轼问朝云怎么了,朝云伸手指着里面,只顾哭泣却说不出话来。苏轼与巢谷大感不妙,冲进屋内,见小莲伏躺在桌上竟如睡去一般。巢谷猛摇小莲,小莲不醒。苏轼急忙按着小莲的脉搏,只觉触手冰冷、毫无脉息。起初不敢置信,最后终于绝望地放手。

巢谷看着苏轼,明白小莲已去,却仍不愿相信,继续想要摇醒小莲:“小莲,小莲!你醒过来!你醒过来!”

苏轼木然起身,目光呆滞地向屋外走去。此时王闰之、采莲、朝云等人哭喊着冲了进来。王闰之抱住小莲,泣不成声,哭着说:“莲姐,莲姐,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采莲痛哭流涕地喊着:“莲儿,莲儿!”苏迈也喊着:“莲姨!莲姨!”

苏轼抛下屋内的众人,脱下官帽,任官帽掉落在地上,痴痴地、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

几日后,苏轼一家将小莲安葬。苏轼、巢谷、王闰之、采莲等人站在小莲坟茔前,朝云和苏迈跪在地上,焚烧纸钱。王闰之和采莲不停地拭泪。苏轼向小莲墓碑一揖,然后跪下叩头,说:“小莲,人死为大,哥哥给你叩头了。”王闰之在一旁看着苏轼,一脸悔恨,泪水不断涌出。苏轼深情地看着小莲墓碑,喃喃自语地说:“小莲,哥哥今生亏欠你的,只有来生再还了。”

巢谷站在一侧,木然地看着小莲墓碑,对一切仿佛无睹。

王闰之将王朝云拉到一侧,说:“朝云,你已经十六岁了,该出嫁了,你愿意出嫁吗?”朝云听了大惊,不知王闰之为何突然这样说,忙问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做错了。

王闰之说:“你什么也没做错。我就是想问问你想不想出嫁!”朝云摇头说:“不想,不想。”王闰之又说:“那你总是要出嫁的。”朝云着急地说不,王闰之接着说:“那你总不能永远待在这个家里啊!”

朝云一片迷惘,低声说:“夫人、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只要夫人、先生不嫌弃我,我就永远不走。”王闰之又问朝云说的可是真心话,朝云更是不解,她觉得天下没有比这个家更好的地方了。

王闰之听了点点头说:“那好,朝云,你方才说你永远都不想离开苏家,是吧?”朝云点头称是,王闰之接着说:“那我就把欠莲姐的在你身上补回来。你什么都不要问,以后也不要再拿自己当用人,你要像莲姐一样对待迈儿、迨儿、过儿。”

朝云更是不解,王闰之让她不要多想,一定答应。朝云只好点头答应。王闰之拉着朝云向小莲墓碑下跪叩头,流着泪低声说:“莲姐,闰之粗疏愚钝,但并非顽石一块。你就放心地去吧。”说完叩头,朝云也迷惘地跟着叩头。

邓绾本想借祈雨使苏轼难堪,没想到不但歪打正着成全了苏轼,自己还受了惊吓,又被淋成了落汤鸡。回想起来到密州事事不顺,邓绾心中更气,终于一病不起,上奏请旨后灰溜溜地回了京城。

这一日,吕惠卿、王珪、李定等人来看望邓绾。门童将他们引进邓绾的卧房,邓绾躺在床上,一脸病容,额头上敷着热毛巾。他听见脚步声,扭头看见吕惠卿、王珪等人进来,忙欲坐起身来,却被吕惠卿按住,让他不要起身。邓绾不住地呻吟着诉苦:“吉甫公,禹玉公,下官病得好苦哟。”吕惠卿关切地嘱咐他好好养身子,王珪却默然不语,只是观察着邓绾。邓绾接着自表功劳说:“吉甫公着我去密州督察苏轼,下官甫至,苏轼心中畏惧,收敛许多。后来密州百姓要求雨,下官将计就计,迫苏轼求雨,谁料天助苏轼,竟真被他求得。下官又气又恼,急火攻心,回来就病了。下官有负二位大人所托,愿意引咎辞官。”说着失声痛哭。

吕惠卿满脸同情地劝慰说:“文约,莫自悔恨。此事与你无关,是圣上庇护苏轼,竟准他在密州放盐免税。唉,气煞老夫也。”邓绾渐渐止住哭声,接口说:“正是。吉甫公,文约也好生困惑,圣上为何一直有袒护苏轼之心呀?”

吕惠卿听了怒而不言。王珪叹口气,说:“无论杭州、密州,圣上一直在给苏轼机会,也在给圣上自己机会。”邓绾一脸愁苦的表情瞬间凝固,心中细细琢磨着王珪的话。

突然,门童来报,说外面结了冰凌。邓绾被门童搀着,跟随众人来到院中观看,只见树上结满了无数的冰凌。

众人皆大惊失色。吕惠卿忧心忡忡地说:“春雨竟然着木成冰,此乃凶兆呀!”王珪也低声说:“糟糕,如今吉甫公执政,天公突降凶兆,必落人口实呀。吉甫公小心提防呀!”吕惠卿忙点头称是,王珪接着说:“我认为吉甫公要赶在别人前面去见圣上,若去迟一步,圣上就有听信谗言之机了。”吕惠卿深觉王珪所言甚是,忙辞别王珪等,嘱咐邓绾好好养病,便匆匆离去。

王珪、邓绾、李定等目送吕惠卿离去,王珪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神宗也得到内侍的禀告,看到了满枝冰凌的奇怪现象,忙将韩绛召进迩英殿,忧虑地询问为何天降春雨却着木成冰。

韩绛禀报说:“陛下,春雨乃甘露,着木成冰,是因为陛下圣德未能化施黎民之故。”神宗大惊,问其中的缘由,韩绛接着说:“陛下,自吕惠卿执政以来,大兴冤狱,弄得朝中大臣不和,民怨鼎沸。雨水着木成冰,恐非吉兆。以臣之见,还是由王安石主持朝政为宜。”

当初罢免王安石,神宗实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心中未曾一刻忘记王安石,眼见吕惠卿等人逐渐上蹿下跳,心中非常厌恶。此刻韩绛提出恢复王安石之相位,正合神宗心意。神宗点点头,即刻着王安石入京复相。

突然,张茂则上殿禀告吕惠卿正在殿外等候召见。神宗听了,不耐烦地一摆手,说不见,让他回去。张茂则领命退出。

迩英殿外,吕惠卿在殿外徘徊等候,十分焦急。终于见到张茂则步出殿门,他急忙上前问询,听到张茂则说皇上不见,吕惠卿一愣,只觉天旋地转,晕倒在地。张茂则忙扶住吕惠卿,一脸鄙夷地问:“吕大人,您怎么了?”

殿外不远处,王珪正拾级而上,见此一幕,眼珠一转,顿时会意,急忙走开。

自熙宁七年(1074)四月,王安石以吏部尚书、观文殿大学士之名出任江宁府。十个月后,熙宁八年(1075)二月,神宗复拜王安石为同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这一年王安石已经五十五岁。

瓜州早春二月,渡口外江岸一片新绿,王安石与王雱站立江边。春风轻轻吹来,王安石惆怅满怀,对眼前景物恋恋不舍。神宗两次下诏恢复王安石的相位,王安石却闷闷不乐。王雱很是不解,便问其缘由。

王安石低声说:“雱儿,为父上任,委实勉强。盖因变法的中坚人物都成了十足的政客,为父所重用之人,十之八九,羽翼丰满,与老夫已经离心离德了。即使为父再入朝为相,怕是也无法左右形势。”王雱迟疑着劝说:“既然如此,父亲便不要前去。”

王安石忽然豪情大发,大声说:“天命何畏!人事何畏!不求事事皆成,但求死而无憾!”王雱心中激动,叹服王安石这种大无畏的气概,连连点头称赞。

望着浩浩江水,王安石忽然深情地低吟:“京口瓜州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到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王雱略微沉吟,说“春风又到”似乎不如改成“春风又绿”好。听了王雱的建议,王安石一怔,点头称赞说:“是,是。好一个‘绿’字,有勃然之气!”

王安石一家走水路,过长江、淮河,入汴河,于三月初抵达汴京。王安石带着夫人和王雱再次步入他的宰相官邸,看着屋内熟悉的景致,仍是闷闷不乐。

突然,管家王全禀告说门外邓绾求见。王雱愤然地挥手说:“不见!”王安石止住王雱,略微沉吟,认为邓绾毕竟是故交,而且自己刚刚回京,他就来求见,也不能拂他脸面,便命王全快请。

王安石念念不忘的是自己罢相前夕吕惠卿等人都四散而去,唯有邓绾仍是关切地陪伴左右。他又怎知邓绾是因和吕惠卿等有着很深的矛盾,只好对他心存希望。他又怎知自己罢相那晚邓绾希望破灭,只好急忙跑掉去吕惠卿那里报信,之后又被吕惠卿等百般排挤呢!

邓绾走进厅堂,一见到王安石登时痛哭流涕,跪倒在王安石脚下,哭泣着说:“相公,您终于回来了,实在等得文约好苦哟!相公回来了,新政振兴有望,朝廷有望,大宋有望啊!”

王安石非常感动,两眼含泪,扶起邓绾,让他不要这样说,很是欣慰邓绾来看望他,对邓绾大加赞赏。邓绾急忙再表忠心,声称自己愿为相公领衔的新政大业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王安石听后大喜,高声说:“好,有文约这句话,我等从头再来。吕惠卿废除《免役法》,推出《以田募役法》和《手实法》,实乃误国害民,万不可行。明日文约与我奏明圣上废除此法。圣上当初同意,是因为被惠卿利口所惑,只要讲明道理,圣上会收回成命的。”邓绾心中狂喜,却不动声色地点头遵命。

第二天,王安石和邓绾进宫面圣,向神宗历陈吕惠卿推行二法之害。最终,神宗决定罢免吕惠卿,废除《手实法》和《以田募役法》。

吕惠卿被免后,称病不再上朝,一直在家生闷气,病也一直没好,反而越来越重。这一日晚上,他又病倒在床,面如白纸,唉声叹气。突然门童禀告王珪来访,吕惠卿喜出望外,命快请。

王珪进屋便关切地问候吕惠卿病情,吕惠卿欲起身行礼,王珪赶忙劝止。吕惠卿哀叹一声,向王珪打探起近来朝廷里的消息。他称病在家,又在朝中失势,之前围拢左右的朋党全都烟消云散,所以并不知朝中之事。

王珪一脸轻松地让吕惠卿不必担忧,朝中万事太平。接着,他略显忧愁地提起契丹人又在边境屯兵滋扰,有进犯之意,圣上正为此寝食不安,也无心旁顾其他。吕惠卿听了点点头,也认为契丹人这样做,无非是图谋一些土地州县,给他们就是了。王珪又拿出密州眼线的来信给吕惠卿看,信上大部分是苏轼批评《手实法》和《以田募役法》的言论。吕惠卿看后大怒,浑身颤抖着呵骂:“这个苏轼,实在顽卑,又在诋毁老夫清誉!”

王珪起身踱步,劝告吕惠卿说:“苏轼嘛,暂且不去管他。不过吉甫你久病不朝,也不是个办法。”吕惠卿无奈地叹气,表示自己也是没有办法。只要王安石为相一日,他就罢朝一日。王珪看看吕惠卿,摇头叹息,劝说吕惠卿不该意气用事。他这样天天躺在床上,只会让王安石的相位愈发安稳。这些话正说到吕惠卿心里。他何尝不知,却又实在是黔驴技穷,无法可想,只好叹气说:“可是禹玉公,圣上对我已有成见,我也无能为力啊。”

王珪一脸激愤,大声说:“吉甫!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我王某几经沉浮,受的苦比你多,受的气更比你多!但王某任凭世道如颓波,我心如砥柱,从不灰心丧气!吉甫,你怎么能自暴自弃啊?!”

吕惠卿大受感动,从床上坐起,下地踱步,点头称是。这时,放于他被褥之上的王珪带来的书信正好落在地上。吕惠卿发现地上的信笺,拾起端详,恍然大悟,喃喃自语:“信札。”接着狂喜,哈哈大笑,大声说:“好,好,多谢禹玉公,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已有一计。”王珪忙假意问是何计,吕惠卿却故弄玄虚,说明日就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