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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乌台诗案

乌云笼罩下的皇宫显得了无生气。崇政殿内,神宗临朝,吴充、王珪各领一班大臣列于殿内。神宗向众位大臣询问参知政事的适宜人选,王珪出班推荐蔡确。宰相吴充则出班奏说:“陛下,徐州太守苏轼任期将满,臣以为苏轼最为合适。苏轼自知密州、徐州以来,政绩昭然,天下共知,若不重用,官员们必重门路而轻政绩,天下人必以为朝廷任人唯贤仅口头而已。”

王珪不悦,暗暗向李定使了一个眼色。李定会意,急忙出班奏道:“陛下,苏轼居功自傲,吟诗作文有狂悖之言,朝廷应当予以治罪。”神宗却认为苏轼历来爱写诗文,难免偶有思虑不周之处,不足为怪。

李定将早就藏在袖中的苏轼诗卷呈递出来说:“微臣有诗为证。苏轼在徐州作《石炭行》一诗,请陛下御览。”神宗心中疑惑,亲自读那诗卷。只见诗前有序言云:“彭城旧无石炭,元丰元年十二月,始遣人访获于州之西南白土镇之北,冶铁作兵,犀利胜常云。”全诗为:“君不见前年雨雪行人断,城中居民风裂骭。湿薪半束抱衾裯,日暮敲门无处换。岂料山中有遗宝,磊落如磐万车炭。流膏迸液无人知,阵阵腥风自吹散。根苗一发浩无际,万人鼓舞千人看。投泥泼水愈光明,烁玉流金见精悍。南山栗林渐可息,北山顽矿何劳锻。为君铸作百炼刀,要斩长鲸为万段。”神宗看完苏轼的诗作,凝神沉思。

李定接着说:“陛下,苏轼这首诗分明在说朝廷是奸邪之窟,说自己是古代的正直遗民,要以徐州之炭,铸成利剑,斫杀朝廷的奸邪之人。”

听到李定如此危言耸听,众大臣大为吃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宰相吴充大怒,戟指而骂:“李定,你如此解诗,分明是要陷皇上于不义,陷朝廷于不义!你深文周纳,罗织构陷,你才是大宋的奸臣,你和蔡确分明就是则天武后朝的周兴、来俊臣!”

吴充所言正触到自负而敏感的神宗的痛处,他烦躁地站起,趋走于龙案之后。蔡确察言观色,立刻添油加醋地说:“吴充是王安石的亲家,他早对王安石去相不满。这是发泄私愤!”

吴充是公事公论,见蔡确反倒将私事搅浑进来,气得直发抖:“蔡确小儿,你……你……和李定以害人起家,难道你……你要害尽天下忠臣!”李定和蔡确心中得意,但表面上还装作无辜,苦求皇上为他们做主。

王珪不动声色,仿佛事不关己一般,静静站在一旁不说话。蔡确跪下恳求道:“陛下,臣奉命审理赵世居谋反一案,只知忠于皇上,忠于大宋,不知陷害忠臣!臣可是一片忠心啊!

神宗再也忍耐不住,突然一拍龙案,大声说:“好了,忠奸朕自明白,吴充不得妄言!”言下之意显然偏向蔡确,吴充愤懑难当,终于气得倒在朝堂之上,浑身抽搐。

众人大惊,神宗挥挥手,命人抬去太医院。百官心中有的吃惊,有的哀叹,有的愤恨,但都不敢多说一句话。王珪向张璪使了个眼色,张璪会意,出班奏道:“陛下,现已查实,苏轼擅自挪用修筑城墙的朝廷拨款挖掘石炭!”因为严冬时节,天寒地冻,修筑城墙的工程无法进行,而徐州百姓又急需取暖的石炭,苏轼便将修筑城墙的朝廷拨款暂时用来雇用劳力挖掘石炭,之后用出售石炭所得之资及时还补朝廷拨款。神宗知道上述情况,觉得苏轼挪用之罪不必追究。张璪也承认苏轼及时还补款项,但坚称苏轼的行为终究是未经朝廷允许,实属私自挪用,仍请神宗治苏轼之罪。

德高望重的吴充气倒在朝堂之上,神宗心中有些愧疚,对李定、蔡确也有些不满,听到张璪坚决请治苏轼之罪,烦躁不已地说:“好了,好了,蔡确任参知政事,就让苏轼到湖州任知州吧!”

王珪不发一言就达到了阻止苏轼进京的目的,还使吴充惹恼了圣上,心中暗喜,急忙俯首遵旨,回翰林院起草苏轼调任的诏书去了。

王珪办完事刚出翰林院门,就看见王诜兴高采烈地从殿内走出,腋下夹着几本诗集。王珪忙上前施礼,问王驸马何事如此高兴。王诜晃着手中的诗集,说这是他给苏子瞻出的诗集。王珪听了,登时两眼一亮,请求王诜送他一本。

王诜知道王珪一直看不惯苏轼,对苏轼官职升迁百般阻挠。他上下打量着王珪,狐疑地说:“你历来对子瞻没有好感,要他的诗集做什么?”王珪眯着小眼睛,呵呵一笑,说:“此话从何说起,论起渊源,子瞻科考之时,我还是考官之一呢,按说我与子瞻也有师生之缘吧。”王诜见王珪一脸诚恳,便答应送他一本,接着带讽刺意味地说:“毕竟是当朝的宰相嘛!该读一读我大宋第一才子的大作呢!”王珪急忙点头称是。

王珪拿着《苏轼诗集》欢喜地回到家,立刻命下人去请张璪,自己在书房翻看起来。夜幕降临,王珪看罢《苏轼诗集》,长舒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将诗集轻轻放在桌上。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秘的笑容,又吩咐管家拿酒上来。管家端酒进来,心中纳闷儿,老爷极重养生,晚上一般不饮酒的。今日为何要破例饮酒呢?王珪端起一杯酒,细细地闻了酒香,一饮而尽,还咂咂嘴,仿佛别有滋味,吟诵道:“好。‘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这种时候该饮酒。茶,太淡了。”

这时,仆人来报张璪来了。王珪命人请他进来,张璪进来施礼罢,忙问道:“恩公,这么晚找学生来,所为何事?”王珪叫声“邃明”,便扶桌欲起,张璪急忙上前扶住。王珪坚持起身,将诗集交到张璪手里,郑重其事地说:“速将此诗集交给李定,一定要细细验看!”

张璪施礼说:“恩师尽管放心,学生这就去办!”说完,转身欲走。王珪叫住他,叮咛说:“成败在此一举,不可疏忽。”张璪深深点头,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深夜的谏院内,灯烛通明。张璪和李定、舒亶等人彻夜翻看苏轼的诗集,一边检查,一边用朱笔勾画,不时议论。窗纸上人影憧憧,让人不寒而栗。

第二天早朝,李定首先向神宗禀奏说:“陛下,新任湖州知州苏轼,在谢表中嘲弄朝廷,妄自尊大,目无人主。他在谢表中称变法者为‘新进’,大有不屑之意,看得出他仍对变法耿耿于怀。言外之意,执新政美法者皆年幼无知之辈,惹事生非之徒。苏轼妄称自己能牧养小民,其寓意是新法美政不能养民,语锋直指陛下。苏轼每遇水灾干旱,必散布谣言,归咎于新法美度。因其善以诗讽刺时政,在民间流传甚广,影响极坏,若听之任之,必酿大祸。臣伏望陛下念新美法度来之不易,痛割仁爱之心,将其依法治罪。”神宗略皱眉头,说:“谢表乃官场例文,不必过于当真。”

御史舒亶接着出班,从袖中掏出《苏轼诗集》奏道:“陛下,此乃苏轼诗集与微臣奏劄,请陛下御览。”神宗命张茂则呈上来。舒亶掏出奏章,拿腔拿调地说:“陛下,臣见苏轼知湖州近谢上表,有讥讽时事之言。流俗争相传诵,忠义之士无不愤慨。自新法颁行以来,异论之人固为不少,然包藏祸心,怨望其上,举天下只有苏轼一人而已。所言无一不讥谤圣上。陛下推行《青苗贷款》,意在接济农民,振兴农桑。然而苏轼却说,‘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意思是说农民们老老小小都跑到城里去借青苗钱,却在城里胡乱花掉,其结果只是使孩子们学会了一点城里口音,耕作务农全都荒废了。这不是诽谤新法又是什么?陛下行仁德之政,可谓尧舜之心矣,昭若天日,而苏轼以偶得之虚名,无用黄老之学,不思圣恩,讥讽朝政。伏望陛下诏有司论苏轼大不敬罪,以儆天下为人臣子者。”

章惇没好气地斜了舒亶一眼,不想张璪出班奏说他也要参劾苏轼,章惇为之一怔。他们与苏轼同举进士,一同为官,想不到他竟落井下石。自从攀附了王珪,连同年之谊都抛诸脑后了。神宗翻看了《苏轼诗集》,有些生气地将诗集合上,让张璪奏来。张璪说:“微臣在谏院接到一份检举劄子。劄子中称,苏轼在湖州上任时途经灵壁镇,被邀游览张氏艺园,苏轼为此作了一篇记文。其中云‘古之君子,不必仕,不必不仕;必仕则忘其身,必不仕则忘其君’。我主乃盛世明君,而苏轼分明教天下之人,无进取之心。微臣以为,天下之人,无论仕与不仕,皆不能忘其君父,而独苏轼有‘必不仕则忘其君父’之意,此乃废为人臣之道也!”

自负而敏感的神宗登时怒容满面。章惇见状,赶紧出班说:“陛下,苏轼之意是说要行老庄之道,凡事不可强力而致。知谏院张璪不学无术,歪曲苏轼原意,居心甚为叵测!”

张璪在众多同年当中,本就是举业不精。进入仕途之后一心想着升官,每见苏轼、章惇底气就泄了三分,这会儿被章惇骂得无语反驳,只得低下头去。李定见机也进言道:“苏轼有四罪当废——目无人主,暗讽君主,是为不忠,此其一也;造谣惑众,动摇民心,扰乱天下,臣德丧尽,此其二也;攻击新法美度,诽谤时政,此其三也;好大喜功,借天灾之机,为己树碑立传,贪天功而为己有,有不臣之心,此其四也。臣伏望陛下圣裁。”四条罪状以第四条最为严重,将苏轼刻碑纪念说成谋逆之举!李定如此蛇蝎心肠,使众臣都惊呆了,一时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神宗目视左右,见无人再言,心中更不耐烦。他读过苏轼不少诗文,也听过太后对苏轼的夸赞,本不信他会有不臣之心,只是愤恨苏轼的文人做派。新法是自己一生的心血,需要的是朝臣团结一心,怎能容他吟诗作文搅乱读书人的心思?李定等人不免夹杂私心,但还得驾驭他们为新法施行继续出力。想到这,神宗点头道:“也好,就召苏轼进京,审理清楚吧!”

章惇大惊,急忙说此事并无实据,劝神宗慎重为宜。驸马王诜也出班说:“陛下,台谏异口同声,共参苏轼,虽有慷慨之言,但理不能服天下。诗讽朝政,古来如此,未闻以诗文治罪者,若以此治罪诗人,我大宋必开文字狱之先河。况诗中所指,并非捏造,皆为事实。台谏之言,表为忠君,实为阻塞言路,打击切直忠臣。臣伏望陛下明辨是非,莫上奸佞之臣危言耸听之当。”

王诜的话引起大臣一阵骚动,但显然激怒了神宗,更何况神宗的妹妹西蜀公主对自己这个驸马颇有微词,神宗对他一直心存不满。神宗怒容满面,高声地说:“你给我站回去。如何处置,朕自有数。”接着喝命专使押苏轼进京查问。

这时,王珪不失时机地出班表奏,建议苏轼诗案一事,交知谏院张璪和御史中丞李定二人主持审理。神宗点头答应,便命退朝。王诜还要申辩,张茂则已催着众官退朝了。王诜只好失望地回到家中,直为苏轼的境况担忧。

王诜回到驸马府,神情落寞。一个人躲进画室,看到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心中气愤,上前把桌案掀翻,摔得“哗哗”作响,接着大骂道:“小人当道,忠良受害,天地不容!”西蜀公主闻声而至,急忙询问他为何如此动怒。王诜便把朝堂上李定等人以苏轼作诗诽谤新法之事说了一遍,西蜀公主感叹道:“真是小人当道,吟诗也能牵出罪过来!”王诜叹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回连圣上都下旨押子瞻进京,恐怕凶多吉少啊!”

西蜀公主担心地说:“本宫知道,是驸马为苏轼刻印诗集,恐怕也会牵连进去的。”王诜一拍脑门,懊恼不迭地说:“王珪老贼!可恶至极,怪不得他跟我要子瞻的诗集,原来是暗中要诬陷于他!公主啊,你去向太后求求情,救救子瞻这一难吧!”

公主本意是为王诜担心,想不到他只想到苏轼的安危,对自己却浑然不顾,不禁又懊恼又觉好笑,端着架子故意撒娇说:“驸马也知求本宫了,你不是说永不求我吗?”王诜无奈地施礼说:“公主大仁大义,请见谅吧!眼下救人要紧。”公主不依不饶,旋即哀怨地说:“本宫帮了你,你就对本宫言听计从;事情一过,依然如故,冷落本宫。”王诜听了,立刻说:“天地良心,为夫岂能如此无状”言毕,跪于地上,说:“公主,为夫求你了,救救子瞻吧!”说完,王诜泪水滚滚而下。

西蜀公主为之一惊,忙上前相扶,说:“驸马请起,你为朋友肝脑涂地,为妻又怎能坐视不管呢?况且国之忠臣。本宫这就去求母后。”

此时,御史台大院中的几棵古松上,一群乌鸦在嘶叫着。树下的李定、舒亶焦躁地来回踱步。原来,他们找了很多人,要他们去湖州逮捕苏轼,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去。这时,脸皮蜡黄、络腮胡浓密的皇甫遵进来施礼说:“殿前诸班都虞侯皇甫遵见过李大人、舒大人。”李定欢喜地说:“不敢,不敢。你可是皇亲国戚啊!皇甫兄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皇甫遵笑着反问:“大人,下官之意,难道大人不知?”李定、舒亶登时会意,拱手道:“那就有劳皇甫兄走一趟,路上可要好好照应苏大人!”皇甫遵会心一笑。

王诜忽然想起还要将这消息尽快告诉苏轼,便立即差人去打探李定究竟派何人做押解官。仆人回报说是太皇太后的远房表侄——都虞侯皇甫遵。王诜知道他是个势利小人,恐怕途中会对苏轼不利。王诜心中惊慌,急忙写了一封密信,告知在南京当通判的苏辙火速通知苏轼朝中动向,令仆人连夜去送信,仆人迟疑地说:“大人,按大宋律法,这样通风报信是重罪,要不要……”王诜瞪了他一眼,喝道:“怕什么!出了事有老爷我担着。赶紧去南京!”仆人不敢多言,飞马赶去南京。

西蜀公主慌慌张张地奔进怡养殿,边走边喊:“母后!”高太后正在看书,见女儿神色惊慌,以为女儿和驸马又吵架了,前来告状。公主摇头否认,接着说:“母亲,驸马为苏轼出了诗集,台谏们以苏轼讥讽新政为名弹劾苏轼。皇兄一怒之下,要以诗案治苏轼的罪。”高太后吃惊地说:“竟有这等事?!”说完,又起身喃喃自语地说:“苏轼乃国之名士,自杭州、密州、徐州任职以来,政绩不凡。天下读书人也无不视其为文坛泰斗,如何忽然又以诗治罪呢?况且,这些诗已过去数年,分明有小人要谗害忠良。”

西蜀公主忙点头称是,并说情势十万火急,请太后快救救苏轼。高太后得知苏轼并没有革职,只是召还京城问话,心中稍稍安定,缓缓说道:“嗯。莫急,此时你皇兄正在气头上,不宜去找他。况且,祖宗有制,后宫不得干预朝政,待事情水落石出,哀家自有主张。”西蜀公主无奈地点头答应……

元丰二年(1079)三月,苏轼改知湖州,接到调任的圣旨,辞别远送出城的徐州官员和百姓,带着一家人南下,于四月抵达湖州。

湖州南接杭州,北濒太湖,是一座具有两千多年历史的江南古城。战国时楚国春申君徙封于此,筑城置县,因其泽多菰草故名菰城县。隋置州治,以滨太湖而名湖州,湖州之名从此始。苏轼通判杭州,曾因公事多次来往湖州,这回也算是重回故地了。湖州官员、百姓听闻保全徐州城的大宋第一才子——苏轼来任湖州太守,兴奋不已,纷纷出城迎接,令苏轼一家感动不已。

苏轼一家在府衙安顿停当,趁着天晴,便与采莲在院内晾画。突然一个青年衙役快步走了进来,正是苏辙手下的差官李福。他慌慌张张地进来要找苏轼,采莲忙将他领进来。李福向苏轼施礼道:“大人,小的奉南京苏大人之命,来给大人送信。”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苏轼笑着对采莲说:“是子由送信来,不知有何事。”展信读罢,不由得脸色大变。

李福担忧地说:“苏大人,我们家通判大人说了,李定在朝堂上弹劾大人,圣上大怒,要遣专使前来拿问。据说,驸马爷为大人出了诗集,那伙人发现后,说您有以诗讥谤新政之罪。您写的一篇什么灵壁……”

苏轼一下就知道其中原委,知道这祸是躲不过了,接口道:“是《灵壁张氏园亭记》。”李福点头说:“对对对,就这篇文章,说是也有谤君之罪。通判大人令小的转告太守,速想办法。”

采莲一听,慌得直叫:“这可如何是好?!”苏轼皱着眉头,示意家人不必惊慌,坦然说道:“天下有大勇者,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岂能躲避求全。况且,我并无罪,只是说了几句实话。若说实话也有罪,那苏某苟活于世还有何意义,不如与屈原一样投江算了!告诉子由,让他放宽心即是。”李福点头答应,心中对苏轼的坦然既惊奇又佩服,转身回南京复命去了。

王闰之得知朝廷要来抓人,急得大哭:“叫你不要作诗议论朝政,眼下祸从天降,可怎么得了?”苏轼安慰道:“子由信中说,只是回京接受询问,并未罢官问罪,不会有事的。再说我坐得直,行得正,问心无愧,有何惧哉!”闰之当即无话。

第二天,苏轼着官服坐于湖州府衙大堂之上,衙役侍立,静静等着差官到来。忽然闯进来五人,手执刀剑,杀气腾腾地围在府衙门口。皇甫遵身穿官袍,手持笏板,其两旁差人青衣黑巾,刀剑在腰,到堂下站定。苏轼神情自若,下堂来到皇甫遵前,施礼说:“苏某自知得罪朝廷,请让苏某与家人告别。”皇甫遵瞥了苏轼一眼,冷冷地说:“还不至于如此。御史台有令,押解大人进京问案。”苏轼淡淡笑道:“你还叫我大人?就是说朝廷尚未削夺我的官职?”

皇甫遵尴尬地点头承认,旋即摆手,四个随从迅速来绑苏轼。湖州府衙役大喝一声:“谁敢!”未等四人动手,已将他们镇住,把皇甫遵也吓得后退了几步,大喊道:“怎么?要拒捕抗命吗?”苏轼喝命衙役退下,四个差人仍上前欲绑苏轼。苏轼凛然说:“我尚是朝廷命官,岂可随便缉拿?”皇甫遵冷笑说:“我只知御史台有令,羁押进京,不问其他。拿下!”差人见苏轼镇定自若,一时迟疑不定。

苏轼淡淡一笑,说:“无非是蔡确、李定兴风作浪罢了!谅你们也不敢置老夫于死地!”皇甫遵一愣,再次喝命差人拿下苏轼。差人们只好上前,低声说:“大人,公务在身,我们也是无法。得罪了。”说完,将苏轼五花大绑起来,乌纱帽也坠落于地。然后他们如同捆缚鸡犬般地推搡着苏轼出了公堂。

湖州府衙外,闻讯赶来的官员、衙役、百姓哭跪于地上,纷纷为苏轼告饶求情。有许多年轻百姓团团围住皇甫遵和差役,大声质问苏太守所犯何罪,更有的百姓直接呵骂他们为狗官、狗腿子等。皇甫遵见状大惊,壮着胆子喝道:“刁民!违抗圣旨,罪加一等,让开!”

苏轼心中万分感动,大声说:“各位同人,父老乡亲,朝廷无非是叫我进京问话,你们不要担心,万不可冲撞专使。”不料,有百姓立刻高声质问道:“问话还绑人?哪有绑人问话的?打死这帮奸贼。”一时群情激愤。众人听到此言,纷纷响应,层层叠叠地拥上来。皇甫遵和差人们登时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