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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敕建官户村

在王珪一党的逼迫下,宰相韩琦无奈地下达了拆除难民村的官文,并对苏轼在凤翔所做的诸多违律之事进行调查。在台谏两院的争相弹劾中,韩琦虽欲宽容苏轼,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只能拖着,看看是否有新的转机。

另一方面,苏轼给范镇的书信送到后,范镇和欧阳修心中着实为苏轼敢于破除成见、一心为民的行为感到高兴。但他们也知道,一旦这些事被台谏两院的王珪一党利用,将会给苏轼带来极为不利的影响。仁宗因身体不适,已数日未朝,想直接上奏仁宗也有诸多不便。两人正商量如何让苏轼这些违犯律法却有益民生的作为顺利实施,却听说了韩琦已下了拆除难民村的文书,两人不约而同地来到政事堂,要韩琦撤回命令。

政事堂中,韩琦正与王珪议事,范镇、欧阳修匆匆闯了进来。范镇边进门边喊道:“宰相大人,听说你已下令解散难民村?”韩琦见两人严肃愤然之状,心中虽有不悦,但也自知苏轼之事的转机到了,遂不动声色地点头称是。欧阳修停下来,施礼问道:“听说宰相还要追究苏轼之罪?”韩琦面无表情,淡淡地说:“凤翔知府陈希亮启奏朝廷,苏轼擅开官仓,私建村落,私租田地……”欧阳修忙止住道:“不开官仓,难道让难民饿死?不建村落,难民何以安居?不租土地,难民何以为生?魏武帝曹操首开民屯之法,遂使民安国富;苏轼之法,有何不好?”

王珪虽心中极为不悦,但仍微笑着维护韩琦道:“欧阳公,苏轼其心可嘉,可首相也是依律行事呀!”范镇向来对王珪的阳奉阴违极为反感,忍不住叫道:“要是事事都按你那个律例行事,一狱吏治国足矣,还要宰相干什么!”韩琦素知范镇狂放,但没想到今日狂到自己堂堂宰相头上,自己威严何在?不禁愤怒地指着范镇,但又一时语塞。

欧阳修见状,扯了扯范镇衣襟,将苏轼的书信呈给韩琦,语气和缓地对韩琦说:“大人,苏轼已有书信给我们,我们因未想出善策,才耽误了几日,没有上奏朝廷。没想到对此事的处理,大人却如此雷厉风行。”韩琦怒道:“什么,你讥讽本相?”欧阳修拱手道:“下官岂敢。只是说朝廷办事,大事议一年,小事也要议半载,此事虽连小事也算不上,至少也要议上三月,未曾想一日之间,宰相就有决断了。”韩琦心知欧阳修此语已暗示自己与王珪一党通气,又不好明示不满,怒道:“你……你……讥讽本相,该当何罪!”王珪见此状,心中大喜,但却故意面露忧色,劝道:“韩相,你不必生气,欧阳公并非这个意思。”

范镇见韩琦气成这样,不禁大笑道:“哈哈,人言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看啊,韩相的肚里只怕容不得一只草鞋啊!”韩琦怒指范镇道:“大胆!”范镇不依不饶,仍上前迎着韩琦的手指,怒道:“大胆?莫非你连老夫都要治罪不成?”说着一把抓住韩琦的胳膊就要往外走,叫道:“走,跟我面圣去!”韩琦挣脱不开,一时慌道:“范公,你不可造次!圣上龙体有恙,你我臣子怎可——”

王珪也上前拦住范镇,劝道:“范公,息怒,这就不好了。”范镇甩开王珪的手,不屑道:“王珪,你别在这里充好人,怎么回事,你我心中都清楚!”说着拉着韩琦就往外走,欧阳修摇摇头,笑着跟了出去。王珪尴尬地赔着笑脸,望着三人拉拉扯扯的背影,心中略感不安,想着如果闹到仁宗面前,苏轼不但无过,反倒有功了。

三人来到颐安殿,通报进殿中,跪下行礼道:“微臣参见圣上。”仁宗虚弱地斜躺在纱帐内,扬手道:“起来吧。”

三人起身,韩琦忧虑地问道:“陛下贵恙轻减些了吧?”仁宗叹道:“但愿能好起来。众卿家何事啊?”韩琦道:“今日议政,是关于苏轼私自开官仓,私建村落,私租田地和保奏边将杨云青一事!”仁宗打起精神坐起,道:“噢,朕也听说了,宰相以为如何处置啊?”韩琦稍一沉思,说:“若论朝廷之法,苏轼私开官仓,擅建村落,罪名不小;若论安置难民,又不失为义举。若处置苏轼,则寒天下义士之心;若不处置,则又使天下狂妄之徒蔑视朝廷法度。微臣着实委决不下!”

范镇直言道:“皇上,古来难民变流民,流民聚而为暴民。西北边境多事,朝廷若无安置难民之法,难民必为暴民!苏轼所为实在是忠心为国之举!”欧阳修也奏道:“陛下,苏轼在凤翔重修废弃的兵营,为安置难民之所,募捐钱粮以解燃眉之急,募捐不足,暂开官仓借粮,并飞报朝廷。凤翔有大量荒芜的田地,苏轼以官府名义出面作保,将荒地租给难民耕种,效古代的民屯之法,此为边境长治久安之策。”仁宗听得此言,顿时精神振作,赞道:“好个苏轼,如此倒解了朕的一个难题。”

范镇看着韩琦道:“可宰相已押字,将难民村解散了,还要追究苏轼之罪。”仁宗点头,对韩琦道:“韩卿家方才所说,似乎句句在理,可是忘了一点。朝廷立法,本是为民,其法若是害民,不如无法。韩相只顾朝廷之威,忘了解万民于倒悬。倒悬之民一旦暴起,朝廷安在哉!至于韩相所言‘狂妄之徒蔑视朝廷法度’,朕以为以苏轼之才,即便狂一些,又有何妨!若有人如苏轼之狂妄,那或许是大宋之福啊!”

韩琦头冒冷汗,急忙跪下道:“微臣糊涂。圣上一番教导,使臣如醍醐灌顶。微臣这就追回敕文。”仁宗颔首,略一沉吟道:“慢,苏轼所奏,一概照准。另拨三万贯,为难民买粮买种所用。难民村赐名官户村。还有,苏轼保奏的庆州太守杨云青无罪一事,也要照准。”三人一齐叩头道:“陛下圣明!”

仁宗的圣旨很快抵达凤翔,随之而来的还有朝廷拨给的三万贯钱。苏轼带领王彭等把消息传到难民村中,众人兴高采烈,鸣放鞭炮以示庆贺。

苏轼兴奋地说:“诸位乡亲,朝廷批复,可在此建村,并赐名官户村。也可由官府出面,替难民租地,你们终于可以在此安居了。”众人一片欢呼。难民与当地农民签契约,忙得不亦乐乎。苏轼在一旁主持,陈慥、王彭、曹勇协助,众多胥吏从旁维持秩序。

听到这个消息,各地的难民成群结队向凤翔的官户村涌来。苏轼则用朝廷拨款指挥众人扩建官户村。衙役送来官家木石,众老农也送来砖瓦草料,连日来,官户村内支灶、打夯,一派热火朝天。

这日,苏轼又在官户村忙着帮难民们修房。一位相貌英武的年轻官员带着几辆粮车到来,他走到正在打桩的苏轼旁边,拱手道:“子瞻兄不仅文才盖世,干起活来也是一把好手呀。”苏轼放下手中的锤子,回头看竟是章惇,不由又惊又喜,拉着章惇的手问道:“子厚兄,你怎么来了?”章惇笑道:“子瞻兄的官户村谁人不知,章某正为此而来,送上些种子,也算我出一份力。”苏轼作揖笑道:“子厚雪中送炭,请受苏某一拜。”章惇忙扶起他:“子瞻兄不必客气。子瞻兄在这紧急关头能出此良策,章某实在是佩服。”苏轼笑道:“呵呵,子厚兄远道而来,苏某无以相待,就请在这棚下喝杯凉茶。”两人来到凉棚下攀谈起来。

章惇这次撇下公务来到凤翔,一为探望这位当年一起力革太学体的同年好友,他们已有近五年没有见面了,另外也是为了向苏轼取经。章惇也是一个胸怀大志之人,看到苏轼在凤翔如此力革旧弊,且又得到了仁宗皇帝的首肯,为苏轼高兴之余,也希望自己也能同他一样,即便是在地方为政,一样能干出一番事业。

章惇在苏轼家中住了几日,相谈甚欢,然而毕竟还有公务在身,不得不向苏轼辞行。苏轼问他要不要见见张璪,章惇心直口快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苏轼和陈慥送章惇到凤翔郊外的校场,王彭在远处带着士兵在操练。章惇抱拳说道:“子瞻兄,季常兄,我要告辞了。”苏轼、陈慥亦抱拳道:“子厚兄,一路保重,后会有期!”章惇策马,绝尘而去。苏轼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看着章惇远去的背影,两人转身往回走。苏轼边走边道:“季常兄,这次安置难民,可是多亏了你啊!”陈慥笑道:“子瞻兄可是过奖了,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苏轼笑道:“季常兄过谦了。凤翔百姓着实良善,为难民出了那么多力。如今形式好转,朝廷的拨款也到了,种子也买好了。”话未说完,苏轼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叹道:“可是若再不下雨,就是有再好的种子,又如何播种!”

眼见官户村已经容纳了越来越多的难民,朝廷的拨款也直接由苏轼开支用度,开仓、建屋、开荒……这可让陈希亮和张璪气恼不已。很快,陈希亮又得知陈慥不仅亲自督建官户村,领导难民开荒,而且还把家里多年做买卖所得的收入都借给苏轼买粮救济难民了。这些钱是陈希亮准备养老用的,没想到陈慥竟不告知自己就移做他用,心中自然极为不快。但更让陈希亮心烦的,是杜氏每天都在自己耳边哭嚷陈慥的不孝。

这日,杜氏又在哭闹:“老爷,我们辛辛苦苦这么些年,开铺子,做买卖,好不容易积攒下来些银子。铺子呢,被你那宝贝公子卖了;银子呢,他都给了那些难民了。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啊!”陈希亮喝着闷酒,烦躁不堪,不耐烦地说:“别哭了。”杜氏仍是号哭。陈希亮不堪其扰,大怒,忽然站起拔出剑,大喊一声:“不许哭了!”杜氏吓得收声不语。

陈希亮怒道:“铺子算什么,银子又算什么!经此一役,本府一败涂地,片甲不留,说不定连这知府都要败给苏轼了。”杜氏听此,惊讶地软在椅中,说不出话。陈希亮挥剑一劈,怒道:“我陈希亮一世英雄,竟折在一个书生手里,本府不服!”

转眼间,官户村已收留三四千人,朝廷的粮款到后,更是使得西北边境一片安定。消息传到汴京,仁宗十分高兴,精神也好了不少,但疾病仍是缠绵不愈。范镇等人多次奏请早立储君,因为仁宗的皇后嫔妃一直都不能生育,自即位以来,是否应该从皇侄中选出优秀者继承大统一直是困扰仁宗和大臣们的一个难题。

这日,仁宗倚在病榻上,向在身边服侍的曹皇后笑道:“哎,苏轼真是给朕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实乃大才,看来我朝后继有人哪。”曹皇后跪下道:“谢陛下。”仁宗扶起曹皇后,不解道:“皇后为何谢朕啊?”曹皇后道:“臣妾以为陛下如此眷顾苏轼,实在是为子孙选才。臣妾是为大宋的未来之君谢陛下。”仁宗叹道:“皇后真是知朕啊!朕在位四十年,虽有尺寸之功,过亦不少;庆历新政不得施行,想起来朕就堵心。这些年来,朝廷更是形成了因循之风,不思进取,动辄清议。别说是普通大臣,就是朕,也被他们编排得满身不是。许多大臣,动不动就卖直取忠,以死相谏,弄得朝野上下人声鼎沸。朕明知他们迂腐荒谬,甚至居心叵测,但也不得不让他们三分哪!可他们当朕是真糊涂!”曹皇后忧道:“陛下的难处臣妾知道。不能为陛下分忧,实在是臣妾之过。”

仁宗摆摆手道:“唉,与你无关。朕已老矣,不能刷新吏治了。朕无子嗣,但朕要立储,就依范镇他们吧,从众多的皇侄中选取一位未来的有为之君,我大宋有望矣!”听到此处,曹皇后急忙跪下,哭道:“陛下无子嗣都是臣妾之罪。”仁宗扬手,叫曹皇后起来,叹道:“皇后何罪之有啊,朕后宫三千,宠幸无数,可就是未得一子,是朕哪。”说完忧伤不已。

正如苏轼所忧虑的那样,凤翔几月未雨,大地龟裂。适值播种季节,如果再不下雨,则百姓不能种粮,朝廷的拨粮终有吃完的一天。

这日又是骄阳当空,虽春天还未过去,但这西北大地已有了盛夏的气息。官户村外,陈希亮和张璪正在田间散步。陈希亮背着手,因为燠热而烦闷;张璪唇干舌燥,满头大汗,折扇摇个不停。

陈希亮略转头问张璪道:“苏轼最近去哪儿了?”张璪奉承地笑道:“带人在终南山上伐木。”陈希亮疑惑道:“伐木为何呀?”张璪指指官户村,笑道:“还不是为了建屋。”陈希亮冷笑道:“他倒真是体恤民情呀,本府一直想与他再度交手,他却躲到终南山避暑去了!”张璪忧道:“是啊,这天可真热呀。大人,瞧这田地,大旱望雨呀!”说着,眼见得不远处曹勇、王老汉、王二带着众难民打着水桶播种,远远地听见难民们的抱怨声:“这样播法,播到秋天,也播不完。”“是啊,可又有什么办法啊!”

突然王老汉摆手叫道:“哎,都说啊,苏大人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他要是写篇文章,到太白山去求雨,保管能成!”曹勇忧虑地说道:“能行吗?别再给苏大人添麻烦了。”王二也说:“对,爹,别再给苏大人添麻烦了。”王老汉见此也只好作罢:“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听见他们的谈话,张璪心中一动,笑对陈希亮说:“大人,我已有办法,可教苏轼不得不与大人再度交手。”陈希亮好奇地问道:“喔,是何办法?”张璪略带神秘地说:“让他去求雨。”陈希亮还是一脸的不解。

因官户村的扩建,苏轼带人到终南山伐木,好久没有回家了。这日,小莲在院里的亭中弹琴,王弗、杨伍氏在草亭中一边饮茶一边欣赏。小莲一曲奏罢,王弗抚掌赞道:“妹妹的琴艺的确不同凡响!”小莲笑道:“姐姐谬奖了,已经两年多不抚琴了,指法实是生疏。”王弗笑道:“但妹妹对曲子的体悟,恐常人难以企及。”小莲起身对王弗说:“姐姐也弹一曲吧。”王弗也不推辞,坐下调好弦,笑道:“好,我可献丑了。”随即弹起了《高山》《流水》,曲调优美,大有如怨如慕之意,杨老夫人和小莲频频点头。小莲笑对母亲说:“姐姐在想兄长了。”杨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王弗笑嗔道:“鬼丫头,你这耳朵可真尖。”小莲以手背掩口直笑。

中午做饭时,采莲看着水缸里仅剩下一层浅浅的水,舀了一小碗,愁道:“家中眼看就没水了,这老天爷还是不下雨。”身后的王弗抱着苏迈,也陪着叹道:“是啊,表姑,对家里人说,都紧着些喝水,别让杨老夫人母女知道就行。”采莲道:“唉,这点水怕是熬不过几日了,子瞻却不回来。”王弗笑道:“表姑,子瞻又不是龙王,回来也没用呀。”

采莲也笑了笑,回头却看见苏轼正站在门口,一脸风尘。苏轼示意采莲不要惊动王弗。采莲会意一笑,故意对王弗说:“弗儿呀,这子瞻去那终南山上已许久日子了,却不思念着归家,回来看看你和迈儿。依我看,子瞻定是被那终南山上的野狐精迷住了。”王弗微笑道:“表姑,子瞻这人,天生就不怕鬼,更不会被狐精给迷住。他夜里睡觉时的鼾声,那么响,自然把狐精都吓跑了。”

苏轼轻轻地走到王弗背后,王弗怀中的苏迈回头看见了苏轼,苏轼故意逗弄儿子,惹得苏迈咿咿呀呀高兴地叫唤,王弗哄着苏迈,但仍不知。

采莲忍着笑继续说:“弗儿,我看不一定,这男人家去到外面不都是一样?”王弗不解而又有点懊恼地说:“表姑,你今天是怎么了,平日里尽夸子瞻,今天却要说他的不是,况且子瞻绝不会如您说的这般。”采莲见王弗有些着急,偷看苏轼,抿嘴一笑。

这时,苏轼抱过苏迈,王弗一惊,回头一看,才发现苏轼在挤眉弄眼地看着自己,才知道是他和采莲在戏弄自己,顿时脸面大红,羞怯地低下头去。

苏轼一边哄着苏迈,一边深情地说:“夫人、表姑,我回来了。”采莲笑道:“子瞻,你以后打鼾须小声些。弗儿方才说你那鼾声连终南山上的野狐精都怕,原来我家弗儿每日睡觉都是胆战心惊的。”苏轼也笑道:“表姑,我这鼾声只吓狐精,对弗儿却很好,弗儿听来就像眉州家乡的童谣一般,如今不听反倒还睡不着觉呢。”王弗羞道:“表姑不要消遣我们了。”

苏轼对怀中的苏迈做着各种鬼脸,苏迈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苏轼高兴道:“看见儿子,真高兴!”王弗佯怒道:“看见我就不高兴了?”苏轼忙道:“高兴,高兴!”采莲接过苏迈,走了出去。

王弗望着采莲的背影,转头说:“我还以为你被终南山的野狐精迷住了呢!”苏轼一怔,佯装不解道:“哟,弗儿也学会说笑了。不过啊,我还真见到了一只野狐精!”王弗忙问:“那,那她都说什么了?”苏轼装腔作势地说:“她对我说呀:‘听说你的弗儿是个大美人,和我比比,我俩谁美?’”王弗问:“你怎么说?”苏轼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看了看,说:‘你可比我的弗儿美多了!’”王弗背过身说:“就知道你没良心。”苏轼把王弗抱转过来,说:“你等我说完嘛。”王弗问:“你还说什么?”苏轼笑道:“我对那野狐精说呀:‘不过你丈夫要是看见我的弗儿,也定会说弗儿比你美!’”王弗被逗乐了,笑道:“你学坏了,学坏了。”苏轼问:“你猜那野狐精怎么着?”王弗好奇地问:“怎么着?”苏轼说:“一溜烟地跑了。”王弗问:“她跑什么?”苏轼大笑道:“你个小傻瓜,她赶紧跑回去看住丈夫,不让他来看你呗!”王弗咯咯娇笑道:“你真是学得油嘴滑舌了,都是跟那些难民学的吧!”苏轼搀着王弗往屋里走,边说:“你别说,我还真跟他们学了不少东西。”

巢谷虽已拜吴复古道长为师,按理说已是道教中人,不能有尘世之念,但自从见了杨小莲,便对她倾心相爱。大家都看在眼里,但也知道,小莲出身名门,恐怕不会同意嫁给巢谷。

这日,巢谷随苏轼从终南山下来,特意采了一束野花,想着怎样向小莲表白,但又犹豫不前,只能躲在院子的照壁后徘徊。

这时,小莲抱着一捆柴薪从门外走入,巢谷冲上前,把野花夹在腋下,一把接过小莲手中的柴薪。小莲只觉手中一轻,回头看是巢谷,笑道:“巢谷兄,你们从终南山回来了。”巢谷憨笑道:“是呀,和子瞻一同回来的,刚进家门。”小莲笑道:“巢谷兄,你们此行辛苦了,可要好好歇息。姐姐看见子瞻哥哥回来了,一定很高兴。”

巢谷笑着点头道:“小莲,以后你不要做这种粗活,有事你只管找我。”小莲低头道:“这些小事,怎么好麻烦巢谷兄。”忽然看见巢谷腋下夹着的一束野花,问道:“巢谷兄,这是……”

巢谷一看,羞红了脸,顺手将花扔在地上,吞吞吐吐地说:“这……是山上的花草,我顺手……顺便……这个……”巢谷将花草踢走,小莲见巢谷这样,心中已明白了几分,也羞红了脸,却不声张。小莲岔开话题,说道:“喔,对了,巢谷兄,我方才进门时见到了张璪大人,想是来找子瞻哥哥的。”巢谷警觉地说道:“张璪,他来做甚?”

张璪找苏轼,自然是为求雨之事。张璪说:“子瞻,你刚从终南山上下来,还没安顿,就被我叫来这里,还请见谅。”苏轼心中虽有疑惑,但也不便表露,只是看张璪会有何动作,遂说道:“邃明兄,不必客气,我等就该一心为公,何须计较其它。你找我来何事?”张璪顿了一下,面露忧色,说:“子瞻,你且看这田地,连月不雨,大旱望水呀。若不是你苏子瞻,这些流民决不会有田耕,有屋住,不想偏又遭逢如此大旱,你若不管岂不是有始无终?”苏轼听张璪所言为公事,心中为他一喜,但立刻叹道:“邃明兄所言极是,我今日回家,家中都快断水了,方知灾情之重。但下雨乃神明所管,我也无能为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