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 中国文化读本 > 十四、祈求和平的万里长城 >

十四、祈求和平的万里长城

说到中国文化,常常要说到长城。从公元前7世纪到公元16世纪,在大约2200年的时间里,先后有19个朝代修建过长城,所修的长城累计有10万公里以上。三次浩大的长城修建工程,是在秦、汉和明代。现今存有遗迹的主要是明长城,从东边入海口的山海关开始,一直到沙漠深处的嘉峪关,全长6700公里,时断时续,其中北京北郊一段数百公里的长城保护得最好。

长城是世界历史上最伟大的工程,参与人数之多、延续时间之长、工程难度之大,在世界上无出其右。长城在英文中写作the Great Wall,意为伟大的城墙,这是恰如其分的。它的万里身躯横跨了大半个中国,见证了中国的漫长历史,也记载着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生命力。

和平的愿望

中国人为什么要修长城?在秦始皇时代,每二十个人中,就有一个人参与修建过长城。两千多年来,这个古老的东方民族矢志不渝地修长城,一定有它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20世纪初,埃德加•盖洛,一位英国长城研究者、旅行家,在考察长城之后说:“许多世纪以来,中国人一直在潜心研究和平的艺术,并从心里鄙视那些穷兵黩武的武夫。”他认为,长城是祈求和平的象征。中国人知道,堆积石块总比抛掷石块伤人好,保护生灵的城墙总比掩埋尸体的壕沟好。长城是和平的标志,是人们在和平的愿望下修建的。绵延万里的长城,包含着这个东方民族要过安宁生活的强烈愿望。一个爱和平的民族,实在不愿打仗,才会投入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去修长城。中国文化从本质上不富于侵略性,世世代代修长城这一事实本身,就是对这一点的说明。

中国人经历了无数次的战争,战争的毁灭性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修建长城有说不尽的艰辛,甚至不少人也因此付出生命。但与惨烈的战争相比,人们似乎更愿意选择前者。

长城的修建,与反对战争的愿望是联系在一起的。汉代一位不知名的诗人站在长城下,写道:“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水深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一场战争过后,尸横遍野,骁勇的战马都在战斗中被打死,只有一匹劣马在苍凉的芦苇丛中嘶鸣。这首诗流传广远,它表达了人民憎恶战争的心情。元代诗人萨都剌登临北京北郊的居庸关,写道:“居庸关,何峥嵘,上天胡不呼六丁,驱之海外消甲兵,男耕女织天下平,千古万古无战争。”他在长城旁,发出了世世代代无战争的祈愿。

长城在中国历史上发挥的作用是巨大的。在冷兵器时代,长城在军事防御上起到了不容置疑的作用,尤其在防御北方民族所谓“马背上的进攻”方面,效果是明显的。同时,我们还要看到,长城给予民族心理上的安全感,和它的实际军事价值比起来有同样重要的意义。修建长城的人,付出无限的辛劳,他们得到的最大补偿,就是得到一个安宁的许诺。他们相信,长城能保护他们的家园,保护他们的家庭的平安,保护他们的收成。处在惴惴不安中的人,又怎能过好生活!

在隔离中融合

我们从一道逶迤万里的长城中,不仅看到了隔离,也看到了不同文明之间的生存之道。

中国特殊的地理结构和气候特点,使得自古以来,形成了南北不同的发展格局。温暖的南方以农业为主,而寒冷的北方则以畜牧业为主。南方具有相对发达的农业文明,而北方则处于相对落后的状态。农业文明需要稳定,所以厌恶战争。而北方在马背上的民族骁勇善战,游牧生活的流动性很强,畜牧业生产又具有单一性和不稳定性的特点,造成对南方农业的依赖,所以在中国历史上北方游牧民族常常南下,有时并非出于扩张的需要,倒是出于生活的需要。

中国自两千多年前的秦代以来,南方居民常常受到北方民族的威胁,秦有猃狁,汉有匈奴,唐有突厥、回纥,宋有契丹、女真、蒙古等等,这些北方民族都曾屡屡南下,南北双方爆发了激烈的民族冲突。在这种对抗中,南方脆弱的军队往往占劣势。北方游牧民族是马背上的民族,他们的组织性和机动性强,骑兵行程一日千里,威胁着南方的生存。长城虽然不是万无一失的保护手段,但毕竟提供了一个具有一定功效的护卫屏障。

长城敌楼

一道高墙将两种不同的文化实体隔离开来,限制了交流的自由,古代中国人出关、入关的艰难,令人叹息。长城的隔离对南北文化的交流的确起到了阻碍的作用。

但是这样的人为阻隔,又给各自的文化发展保留了一定的空间,将两种不同文明的冲突降到了最低点。长城的修筑,削弱了游牧民族对中原农业区的威胁,保护了中原地区的农业经济和先进的生产方式。同时,也逼迫北方民族改变自己掠夺性的方式,发展自己的文明,为双方之间的文化交融奠定了基础。

没有长城,中国的历史将会重写,中国南北民族融合的进程也会大受影响。孙中山说:“由今观之,倘无长城之捍卫,则中国之亡于北狄,不待宋、明而在楚汉时代矣。如是则中国民族必无汉唐之发展昌大而同化南方之种族也。”我们不能不佩服孙中山综观历史的伟大战略眼光。

中国历史上,曾形成过所谓长城经济带,尤其在长城的数十个关口中,形成了南北双方“往来长城下”的格局。虽然交流双方受到了一定的限制,但长城作为一种新的地理因素,重新规定了人们行为的位置,进而进行经济和文化交流。在很长时间里,长城两边的农、牧两大经济体互相依存,长城之内的农业经济需要长城之外的畜牧业和药业的补充,而长城之外的游牧民族对农业经济的依存则更深,长城成了农、牧经济的汇聚线。长城的存在造成了新的经济发展格局。

长城的“精神”

修建长城的艰苦,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无数人离乡背井,告别了亲人,来到北地,长年累月地辛劳,有的人便将生命永远留在这里。在两千多年的时间中,超过亿万人在这里奉献他们的辛劳甚至生命,创造出这一举世罕见的奇迹。汉语中“众志成城”的成语,说的正是这件事。

在与长城有关的传说中,孟姜女的故事尤其动人。孟姜女是秦始皇时代的一位女子,她的丈夫去修长城,她在家中思念不已,于是万里迢迢去寻夫。到了长城脚下,一位同乡告诉她,她的丈夫已经死了,尸骨就埋在长城下。于是,孟姜女在长城下哭了三天三夜,哭得天昏地暗,一段段长城倒下了。

慕田峪长城一段

中国人在修建长城过程中,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孟姜女的传说反映了百姓承担的苦难和内心的辛酸。但不能由此推论出,中国人憎恨长城。孟姜女的故事中透露出对暴君秦始皇的憎恨,却没有对长城本身的诅咒。人民没有理由去诅咒一道保护自己的安全屏障。

长期以来,长城还被中国人当作一种精神力量的象征。巍峨的长城,横亘在中国的北方,它的存在就说明,众志可以成城,群体团结的力量可以移山倒海,创造人间奇迹。《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中就有“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的歌词,激励中华儿女为中华民族的复兴而团结奋斗。

长城的建设,显示出中国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看今天北京郊外的明长城,高墙在陡峭的山脊上延伸,人攀登上去尚且困难不已,而要在薄薄的山脊上建筑巨大的城墙堡垒,它需要付出怎样的辛劳。当年的施工没有今天的机械化工具,其艰难程度可以想见,没有坚强的意志是无法完成的。长城的建设者,绝对不是有人说的是“将自己封闭起来的懦夫”,而是顶天立地的壮士。

长城的美

长城的确是“伟大的城墙”,它是世界上迄今为止最伟大的建筑。长城的美,就体现在它的雄奇博大上,它不仅纵横万里,体量巨大,而且大开大合,如同一位书法家,在无垠的天幕上留下的壮丽墨迹。

两千多年前,中国人就在创造和欣赏长城的独特的美。如长城烽火台的设计可以说极尽奇思妙想。为了传递信息,一有战端,在夜晚就举火示意,在白天就于烽火台上燃起烟火,人们谓之“狼烟”,狼烟四起,在旷野之中缭缭升腾,十分壮观。

长城是防御工事,但它不是简单地建一道单调乏味的城墙,将敌人拦在墙外,它是一个复杂的防御体系,由城墙、敌楼、关城、墩堡、营城、卫所、烽火台等组成。烽火台、敌楼等绵延长城的一个个节点,为无限延伸的城墙注入变化的节奏,造成长城起伏跌宕的气势。长城不是直线的延伸,而是蜿蜒曲折,笔走龙蛇,伏脉万里。我们今天登上长城远看,总觉得内心中有一种回环往复的意味在回荡,无法抑制的情感随着长城的龙脉而婉转,我们感受到一种流动的气韵。

司马台长城

长城这种跌宕起伏、回旋流动的气势和韵味,在司马台长城体现得最充分。

司马台长城在北京郊外,是一段明长城。有人说,长城之美,尽在司马台;司马台之美,尽在险峻中。

司马台长城建在陡峭的山脊上,山脊委婉曲折,长城的身段也随着山势而起伏,忽而落入深渊之下,忽而跃于山顶之上。它就像一条巨龙,一会儿到一片苍松翠柏的深山中豪饮山泉,一会儿又到高高的天穹上舞动身姿。

司马台长城最险处是名为云梯和天桥的两段不长的路段。云梯号称为“万里长城险绝处”,它是单面墙体,有的地方不过半米,人走在其中,两侧为悬崖陡壁,像一个直梯子一样向上直接跃升,势如山立。云梯之上有天桥,长约百米,桥面极窄,真是“猿猱欲度愁攀援”(李白)。

司马台长城的最高处是望京楼,到此处,可以纵目四望,长城尽览眼中,此时你看到的长城如同倒挂在悬崖峭壁之上——一条正在抖动而飘飞的彩带。这里有连绵不断的村落,偎依着群山,轻烟袅袅,一片祥和。再向远处望,北京城隐然在目。有人说,这里才是北京城的至深至美之处,你到了这里就会觉得这并非妄言。这种美,使你真正感到人的创造力的伟大,把你投入一种恍惚与赞叹的愉悦之中。

司马台长城的建筑受到人们广泛称誉。这里有35座敌楼,每一座都绮丽壮观,楼分两层,端坐于绵延的长城之上。楼以大方石块垒成,坚固稳实。经过岁月的洗礼,敌楼的墙面斑驳陆离,一幅饱经沧桑的画面,也记载着长城曾有过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