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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传奇人物埃弗里(一六九六年)

一六九六年,一艘单桅帆船在愚人节下午时分抵达并摆荡在猪岛(Hog Island)[1]低矮的多沙区域,进入了拿骚宽广且耀眼的蓝色港口。[2]

最初,海滩上的村民与港口的水手,并没有多看这艘船两眼。这种没什么特色的小型帆船随处可见,都是伊柳塞拉岛(Eleuthera)这座邻近岛屿的商船;那个岛在此地以东五十英里处。这些船只来到巴哈马首府拿骚进行日常贸易,以盐与农产品交换布料与糖,并带来英格兰、牙买加与南北卡罗来纳等地的新闻。一旁的人等着船员下锚,把货物先放在帆船所附载的大艇(longboat)上,然后划向沙滩,因为这个首府没有能停泊船只的码头。货物处理完毕后,船员会在拿骚的酒馆喝上一两杯,交换最近的战争消息,了解可恶的法国人有何动向,然后咒骂不见踪影的英国皇家海军。

但不是今天。

单桅帆船的船员划到岸边,船长跳到海滩上,他是当地人,而且跟大家都熟。然而,船长后头跟着几个陌生人,身穿不寻常的服饰:可能来自印度的丝绸、亮丽的非洲图案头巾,以及阿拉伯帽子。他们又脏又臭,散发着普通水手廉价羊毛衣的味道。往前靠近偷听他们谈话,或是凝视他们黝黑脸庞的人,可以判断出他们是英格兰与爱尔兰水手,就像其他来自大西洋远程大船的船员一样。

这群人穿过小村庄,那里有挤在岸边的数十栋屋子,它们都笼罩在中规中矩的石头碉堡的阴影下。[3]他们穿越刚刚清理过的小镇广场,经过岛上朴素的木造教堂,最后抵达总督尼古拉斯·特罗特(Governor Nicholas Trott)新盖的房子。他们赤脚站在太阳烘烤的沙地上,强烈的热带气味扑鼻而来。镇上的人停下脚步,凝视着这群等候在总督门口阶梯上的野人。仆人打开大门,与单桅帆船船主交换一两句话后,便匆忙去向主人报告紧急消息。

卖给总督的海盗船

特罗特总督那天早上不得安宁,他的殖民地陷入了危险。英格兰已经与法国打了八年仗,巴哈马的贸易补给线又陷入混乱。特罗特接到报告称,法国已经拿下一百四十英里外的伊克苏马岛(the island of Exuma),正带着三艘战舰与三百二十人,朝拿骚而来。[4]拿骚这边没有战舰可供派遣;其实,英国皇家海军的船舰已经好几年没有经过这里,缺乏足够的人力来保卫英格兰不断扩张的帝国。[5]这里有利用当地石头新建好的拿骚碉堡(Fort Nassau),墙上安装着二十八门大炮,然而许多居民已经逃到比较安全的牙买加、南卡罗来纳与百慕大,特罗特几乎派不出人手御敌。[6]镇上只剩下不到七十名男子,当中还有老弱病残。一半的男性人口承担站岗放哨的义务,还兼顾着自己平常的生计,以特罗特的话来说,他们之中有许多人“累坏了”。特罗特知道,如果法国此时发兵入侵,他不太可能守住拿骚,以及其小首府所在的新普罗维登斯岛等地方。特罗特接见来自伊柳塞拉岛的贸易船长与其神秘同伴时,正在烦恼这些事情。

这群陌生人的领头人亨利·亚当斯(Henry Adams)解释道,他和他的船员刚刚乘着“幻想”号(Fancy)抵达巴哈马,那是一艘私人战舰,配备四十六门大炮与一百一十三名船员,他请求特罗特允许他们进入拿骚港口。亚当斯呈上船长亨利·布吉曼(Henry Bridgeman)的信件,上面写着诡异至极的提议:布吉曼宣称“幻想”号刚从非洲海岸抵达伊柳塞拉岛,没有经过皇家非洲公司(Royal Africa Company)的允许,在非洲从事奴隶贸易,而当时皇家非洲公司垄断了这类活动。布吉曼船长在信中解释,“幻想”号补给不足,船员也需要上岸休息。[7]如果总督可以仁慈地让他们的船进入港口,他会献上丰富的酬劳。每一名船员都会给特罗特一份个人礼物,包括二十枚西班牙八里尔银币及两枚金币,身为指挥的布吉曼则会献上两倍报酬。[8]总督的年薪只有三百英镑,这群陌生人却可以给他价值八百六十英镑的贿赂。[9]除此之外,船员一旦卸下与处理完项目不明的货物后,还会献上“幻想”号这艘船。总督只需要让这些陌生人上岸,不要过问任何事,就可以拿到近三年的薪资,并成为一艘大型战舰的主人。

特罗特收起那封信,紧急召集殖民地治理议会(governing council)。[10]那场会议的记录早已不在,不过,依据当时拿骚其他人的证词,特罗特总督显然没有向议员提及贿赂的事,而是呼吁保卫殖民地的安全是众人共同的利益。他指出,“幻想”号就像皇家海军的第五级护卫舰(fifth-rate frigate)一样大,可以吓退法国人的攻击。此外,算上这艘船的船员,新普罗维登斯岛上的健壮男子数目几乎翻倍,敌人来袭时,拿骚碉堡的大炮就能有人操作了。此外,万一布吉曼选择在法国港马提尼克(Martinique)修理船只,或是更糟,选择攻击拿骚,他们该往哪里去?违反皇家非洲公司的贸易垄断只是一项轻罪,拿这个当作不允许上岸的理由,显然还不够有说服力。

议会成员同意了。总督交给亚当斯一封“彬彬有礼”的信,欢迎“幻想”号来到拿骚。[11]“幻想”号与船员“可以按自己的意愿自由来去”。

不久之后,一艘大船开始绕行猪岛,甲板上挤满了水手,船侧满是射击孔,船身因货物重量而吃水很深。亚当斯一行人第一批上岸,大艇上装满布袋和箱子。他们承诺奉上的赃物就在那里:成堆的八里尔银币与阿拉伯等地铸造的金币。一整天,大艇就这样载着船员登岸。剩下的船员与先前登陆的那批人类似:长相普通、穿着华丽东方服饰的水手,每个人都带着大包的金银珠宝。自称布吉曼船长的人也上了岸,并在与特罗特密谈后,把大型战舰移交给他。总督登上“幻想”号后,发现船员给他留了小费:货舱放着超过五十吨的象牙、一百桶火药、好几个塞满长短枪支的箱子,以及数量惊人的船锚。[12]

特罗特后来宣称,自己没有理由怀疑“幻想”号船员涉及海盗行为。[13]“我要怎么知道?”他发誓后做证道,“臆测又不是证据。”他又补充说,布吉曼船长与他的船员声称,他们是没有执照的商人,而新普罗维登斯岛“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们”。然而,特罗特并不是傻子。他自己也当过商船船长,深知“幻想”号载着的财富并不是与非洲奴隶海岸(Slave Coast)那些人进行未经许可的讨价还价得来的东西。特罗特登上“幻想”号,货舱里装满象牙武器,船帆上全是炮弹补丁,甲板上还嵌着火枪子弹,他不得不在执行法律与中饱私囊之间做出选择。而他没有考虑太久。

总督一声令下,小船开始载着“幻想”号剩余的货物上岸。很快,海滩上就散落着一箱箱象牙与枪支,一堆堆船帆、船锚与滑轮,一桶桶火药与补给,以及重型大炮与弹药。特罗特在船上安排了自己的水手长(boatswain)与数名非洲奴隶。[14]象牙、八里尔银币与成袋金币,被送到他的私人住所。布吉曼船长与船员可任意在拿骚两间酒吧畅饮与寻欢作乐,也可以随时离开。

就这样,英国的头号通缉犯收买了法律,把海盗船卖给国王陛下的总督。布吉曼船长的真实身份是亨利·埃弗里,他是那个时代最成功的海盗,其事迹在当时已成为传说的素材。[15]在那个当下,全世界有数十艘舰船,数百名官员,数千名船员、告密者与士兵正在追捕埃弗里及其船员,希望夺回某位国王支付的赎金与遭劫的金银珠宝。东印度公司的代表正在追查风声,据说有人在印度孟买与加尔各答附近见过埃弗里的踪影。皇家海军船长正在西非、马达加斯加与阿拉伯追捕“幻想”号。赏金猎人航行在印度洋与英吉利海峡入口。没有多少人猜得到,埃弗里与手下此时正在英格兰人的碉堡里逍遥自在。

海军变海盗

埃弗里三十六年的人生大多在海上度过。他生于英格兰西郡(English West Country)的海岸城镇普利茅斯(Plymouth)附近,年轻时就到海上担任商船副手。在一六八八年英格兰和法国开战后不久,埃弗里加入英国皇家海军,在“鲁伯”号(HMS Rupert)与“阿尔伯马尔”号(HMS Albemarle)上担任初级军官,并在这两艘护卫舰上见识过战斗。一路上,他和其他海员都受过长官的责打与羞辱,也因为船上管钱的事务长(purser)贪污,他们吃过腐烂或不合格的食物,而且连续好几年拿不到薪水。对于在意外或战斗中缺了手臂、腿、手、脚或眼睛的船员来说,这是乞丐般的生活。而水手们说,囚犯的生活过得还比较好,在经历了二十年海上生活后,埃弗里不得不同意这句话。

一六九三年春天,埃弗里发现自己交上了好运。他听说一群有钱的商人正在组织贸易船队,预备从事一项大胆的任务。四艘全副武装的船要离开英格兰,先在西班牙取得必要文件,然后航向加勒比海。抵达后,会与西班牙殖民地进行贸易,并攻击与劫掠法国的船只与大农庄。那群商人花大价钱请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契约保证:每个月绝对以理想的薪资水平付钱,甚至在船离开英格兰之前,就可以提前支付月薪。埃弗里知道那些船供应的伙食会比国王的船好,一路上还可以把一小部分劫掠而来的东西放进自己的口袋。于是埃弗里跑去应征,靠着一流的推荐信,以及杰出的服役记录,他获聘为远征队中配有四十六门大炮的旗舰“查理二世”号(Charles II)大副,听令于查尔斯·吉布森船长(Captain Charles Gibson)。[16]

八月初,在这支商船队启程之前,按照先前的保证,大伙儿拿到了第一个月的薪水。更振奋人心的是,这支商船队的主要拥有者詹姆士·霍布伦爵士(Sir James Houblon)亲自上船,向大家保证在航行期间,他们或他们的家人每六个月会拿到一次钱。就这样,“查理二世”号与同行的“詹姆士”号(James)、“鸽子”号(Dove)和“七子”号(Seventh Son),一同起锚驶出泰晤士河。对埃弗里与同船船员来说,一趟赚大钱的冒险之旅似乎正在展开。

事情然后开始急转直下。船队抵达西班牙北部拉科鲁尼亚(La Coruña)的航程,理论上只需要两个星期,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查理二世”号与同行船只总共花了五个月时间。[17]终于抵达时,他们却发现航行所需的私掠船文件尚未从马德里送达,所以必须下锚等待。一星期过去了,两星期过去了,然后一个月过去了,西班牙的官僚体制毫无恢复运转的迹象。挤在船上的船员开始焦躁不安,已经有人在问,为什么保证每年发两次的薪水还没下来。众人送了一封请愿书到霍布伦爵士那里,要求他按照先前商量好的条件,把薪水付给船员或他们的妻子。霍布伦的回应是,命令他的代理人把几个请愿者关起来,锁在船上阴湿的禁闭室里。[18]

这样的回应无法让船员们心安。当有船员造访拉科鲁尼亚港口的其他船只时,几个已婚水手想办法送信给在英格兰的妻子,其中一封信告知众家眷其丈夫的困境,催促她们亲自去见霍布伦,要求他付给大家可以活下去的薪水。女眷们去与霍布伦对质。霍布伦是个富裕的商人,他是英格兰银行(Bank of England)的创始人兼副董事长,他的哥哥是银行董事长,而且即将成为伦敦市市长(Lord Mayor of London)。霍布伦的回应令人心寒:几艘船和船员目前正在西班牙的控制之下,而依据他的了解,国王可以“随自己高兴付他们钱或吊死他们”。

霍布伦的回应传到拉科鲁尼亚时,船员们开始恐慌。好几个人请求一艘路过的英格兰战舰的舰长带他们回家,但遭到拒绝。吉布森船长的私人管家威廉·梅(William May)说,如果允许他离开“查理二世”号,他愿意放弃还没领到的三十英镑薪水。吉布森要他选择回到工作岗位或是被丢进监狱。[19]船上人员推断他们已经被卖给西班牙国王了,而且期限是“这一辈子的每一天”。[20]

埃弗里想出了解决办法。一六九四年五月六日,也就是众人抵达拉科鲁尼亚四个月后,埃弗里和几名船员划船到镇上。在狭窄蜿蜒的街道上游走,并把这个港口里其他英格兰船只的船员聚集起来。他说自己有一个可以让大家重获自由的计划。

第二天晚上九点,“查理二世”号上几个埃弗里的人搭乘小船出发。他们划到“詹姆士”号旁,一名水手用事先约定好的暗号,对甲板上一个人大喊:“你们喝醉的水手长在吗?”但这声叫唤没有得到预期的回答,所以他们直接明讲:“我们是‘查理’号秘密抢夺计划的人,你们这里所有要叛变的人赶快跳上来,我们会把你们载到那里。”很不幸,站在“詹姆士”号甲板上的那个人并没有参与反叛计划,他跑去报告船长,不过在船长发出全员警告之前,“詹姆士”号的二十五名叛变分子已经登上最大的接驳艇,跟着同谋划向“查理二世”号了。[21]

埃弗里回到“查理二世”号后,听见港口里“詹姆士”号传来的骚动回声,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和其他二十几个人冲上甲板,拿下看守的人,控制住艉甲板,舵轮与船上其他许多调节器都在那里。其他几艘船的起事者乘着小船开始登上“查理二世”号,此时“詹姆士”号船长命令开火,两枚炮弹落在“查理二世”号旁,水花四溅。炮声惊动了拉科鲁尼亚中世纪要塞里的西班牙人,他们也开始准备大炮。埃弗里一声令下,众人冲上前去,有的割断粗锚缆,有的爬上梯绳张开船帆。舵手让船迎风而行,其他人则使劲让船帆就位。“查理二世”号在要塞大炮的威胁下,慢慢驶离港口,进入开阔的大西洋。

远离港口几英里后,埃弗里回到甲板找吉布森船长谈话。卧病不起的船长与二副乔纳森·葛拉维特(Jonathan Gravet)此时各自被关在舱房里。依据他们的说法,埃弗里以礼相待,甚至表示如果船长愿意加入他们,他们会让他指挥“查理二世”号。[22]吉布森拒绝,但埃弗里依旧承诺让两人及其他所有希望离开的人,在接下来的早晨划小船上岸。埃弗里给二副葛拉维特三样离别礼物:一件大衣、一件背心,以及他自己的佣金。葛拉维特后来回忆说,吉布森的管家威廉·梅“握住我的手,祝我平安到家,并要我问候他的妻子”。

早上时,吉布森、葛拉维特,以及其他十五个人登上“查理二世”号的小艇,朝着大陆划去。在几个人离开之前,埃弗里告诉吉布森:“我是幸运的人,必须寻求自己的好运。”

分赃公平、政治民主

那天接下来的时间,埃弗里召开全船大会。[23]他们一共有八十五人,除了一名被强制留下的船医外,其他人都是自愿留下的。埃弗里提议以一种比较好的新方法养活自己与家人:他们会依照原本的计划去劫掠船只与殖民地,只不过地点不是加勒比海,也不是为了霍布伦的利益。他们会航向印度洋,追赶装满货物的东方商船,并把抢来的东西都留给自己。他先前听说马达加斯加岛是一个绝佳的根据地,那个地方位于非洲海岸东南方,没有欧洲势力,只有数百英里孤立的海岸线,以及相当愿意交换食物与其他必需品的当地人。埃弗里告诉众人,事情全部结束时,他们可以带着财富悄悄回到英格兰。

埃弗里一定深具说服力,因为大家都同意他的计划,并推举他为船长。他们定出一个未来公平分赃的办法:在大部分的私掠船上,一般船员可以分得一份,船长可以分得六份至十四份,而埃弗里只会多拿一份,他的副手则多拿半份。[24]他们会以民主的方式做出所有重大决定,唯一的例外是战斗时刻,战斗时埃弗里拥有绝对的命令权。此外,他们也投票重新命名自己的船:从现在起,这艘船的名字是“幻想”号。

五月时,他们航行在大西洋上,中途在西非海岸三百五十英里外、佛得角群岛(Cape Verde Islands)中的摩伊阿岛(island of Moia)停留。[25]摩伊阿岛是个令人郁闷的地方,这座没有树木的小岛直接承受着热带阳光的烘烤。水手们之所以造访这座岛,是为了岛上广阔的陆地盐池。在那个年代,盐是主要的食物储存法。在摩伊阿岛充当港口的荒凉小湾里,他们发现三艘英格兰商船。当地人替那几艘商船把盐堆在海滩上,船员正在载货。那几艘船的船长在面对“幻想”号的优势火力时不战而降。埃弗里要他们交出补给与一个船锚,后者用来替补他留在拉科鲁尼亚港口海底的船锚,但礼貌地留给他们一张所有他偷走的东西的收据。他比较不礼貌的地方是,强迫商船的九名船员加入他的海盗帮。那些船员可能跟船医一样,拥有“幻想”号航行所需的特殊技能。

显然,埃弗里后悔在战时洗劫英格兰船只。几个月后,他写了一封公开信给所有的英格兰船长,告诉大家不必害怕“幻想”号及这艘船的船员。他写道:“本人担任指挥时,至今尚未伤害过任何英格兰或荷兰(船只),也不曾有过这个意图。”[26]他的署名是“依旧为英格兰人的朋友”。从这一点可看出为什么埃弗里即将成为穷人与受压迫者的英雄,他是海上的罗宾汉,起身反抗不正义,并极力善待俘虏,只取走他和帮派活下去所需的东西。

埃弗里后来所有的行动中也并不都是特别值得尊敬的英雄之举。那些后辈仰慕者大大赞扬他对待英格兰与欧洲俘虏的正直行为,但通常略过或轻描淡写他如何对待落入其掌心的非白种人异国人士。后来,他的船员与俘虏描述过许多与其有关的残忍行为。[27]有一次在西非海岸,埃弗里诱骗一群部落土著上他的船,假装要贸易,然后偷了他们的金子,囚禁他们,并至少把七个人贩卖为奴。在众多例子里,他的船员会拦截没有武器的小型阿拉伯商船,并在抢劫简陋的米和鱼货之后,烧掉船只,而不是还给船长。“幻想”号航行在今天的索马里(Somalia)时,船员因为马地镇(Mayd)的居民拒绝贸易,就把整座小镇烧成灰烬。埃弗里和他的船员离开亚洲前,还做过比这糟糕许多的事。

一六九五年六月,也就是西班牙叛变事件十三个月后,埃弗里的海盗帮至少俘虏过九艘船,并从摩伊阿岛抵达马达加斯加,从好望角前进到印度海岸。他们在马达加斯加的偏僻港口搭起营地,在科摩罗群岛(Comoros Islands)彻底整修“幻想”号,并大吞从加蓬(Gabon)商人手上购得的一壶壶蜂蜜。他们的人数增长到一百人以上,包括一艘丹麦商船里自愿上船的十四人,以及一群来自一艘搁浅在莫桑比克海峡(Mozambique Straits)附近一座小岛上的法国私掠船的船员。他们抢夺了大量的稻米、谷物、白兰地、羊毛、亚麻、丝绸,但只得到少量金银,以及其他方便携带的贵重物品。如果真要发财,他们得做点大买卖。从俘虏口中得知,一支大船队很快就会从摩卡(Mocha)——那是红海的一个港口,位于今日也门(Yemen)——出发并会在前往印度苏拉特(Surat)的途中经过红海出入口。船上会有数千名每年一度从麦加朝圣之旅返家的穆斯林,以及数十名正要把年度贸易获利送回国的商人。这支船队的那些宝船,是印度莫卧儿帝国皇帝(Grand Moghul)的财产,也是航行于印度洋上的最有价值的船只。

埃弗里和船员往北航行到红海出入口,打算在那里埋伏这支摩卡船队。然而,他们并不是唯一打着这个如意算盘的英格兰强盗。他们一路上碰到两艘武装船,都是升起英格兰旗帜的小型灵活单桅帆船。[28]那两艘船的船长分别是来自罗得岛(Rhode Island)与特拉华(Delaware)的私掠船船长,拥有战时劫掠敌舰的许可证,但他们跟埃弗里一样,决定攻击中立的宝船队(treasure fleet)。抵达出入口一天后,又冒出三位美洲私掠船船长,包括来自纽约的托马斯·图(Thomas Tew),这个人是当时著名的海盗。埃弗里与五艘私掠船的船长同意一起攻击宝船,并共同分享战利品。在炙热的阳光下,四艘六门大炮的单桅帆船、四十六门大炮的“幻想”号,以及一艘六门大炮的双桅帆船,埋伏在曼德海峡(Bab-al-Mandab)航道上一座小岛后方。

成为目标的宝船队一共有二十五艘船,船队在八月一个星期六的深夜通过海峡,没有点灯,行动隐秘到海盗与私掠船船长错过了前二十四艘船。不过,他们拦截到最后一艘船,那是一艘速度缓慢的双桅小帆船(ketch)。盘问过船员之后,众人得知他们得穿越亚丁湾(Gulf of Aden)与阿拉伯海(Arabian Sea),去追击其余的船只。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埃弗里的队伍奋力赶上。较小型的船只难以跟上“幻想”号,众人只得烧掉最慢的船,以免速度被拖累。还有一艘单桅帆船更慢,落后到众人再也没见过船影。

最后,在靠近印度海岸的地方,海盗们看见海平面上出现一艘帆船。那艘船是“穆罕默德信仰”号(Fath Mahmamadi),体积比“幻想”号大,但速度较慢,而且只配备六门炮。“穆罕默德信仰”号的船员,尝试了一次可怜兮兮的三炮齐发,在此同时,海盗船把它团团围住。“幻想”号回击,发射了震耳欲聋的二十三门炮联攻,以及一阵火枪齐射。印度船长投降,“幻想”号靠在“穆罕默德信仰”号旁,埃弗里的船员一拥而上,扑向这艘重三百五十吨的战利船。[29]他们在货舱找到“穆罕默德信仰”号在摩卡的贸易所得:属于船主兼商人阿布杜加弗(Abd-ul-Ghafur)的、价值五万到六万英镑的金银。这是一笔惊人的收获,足以买下五十艘“幻想”号。不过,埃弗里想要更多。他留下几名手下控制这艘船,然后和其他船长继续追捕前方的大船队。

两天过后,负责瞭望的船员在印度东部沿岸,发现远方有另一艘船正朝印度港口苏拉特而去。众海盗迅速跟上,结果那是一艘名叫“甘吉沙瓦”号(Ganj-i-sawai)的船。这艘巨型商船的船主不是别人,正是莫卧儿帝国皇帝奥朗则布(Grand Moghul Aurangzeb)。这艘船是苏拉特最大型的船只,比其他船大出许多,配备着八十门大炮、四百支火枪,船上还有八百名身强力壮的男子。船长穆罕默德·伊布拉罕(Muhammad Ibrahim)自信可以驱逐劫掠者,因为他们的大炮数量较多,而且船员数目超过“幻想”号与三艘美洲私掠船总人数的两倍。但赌注很高,因为“甘吉沙瓦”号满载着乘客与财宝。

“幻想”号一进入射程,船长伊布拉罕就命令大炮队行动。他们填装重型武器,推出炮眼。大炮手瞄准、点燃引信,然后与其他队员站在后方,等着大炮的后坐力。结果没有出现巨大的爆炸声,也没有冒出一阵烟雾,而是出现吓人的火花。重炮因为内部某些瑕疵而爆炸,碎片四散,大炮队被炸得尸骨无存。在船长伊布拉罕目睹这个恐怖景象的同时,“幻想”号开始回击。其中一枚炮弹击中“甘吉沙瓦”号主桅下半部,也就是最关键的部位。船桅半塌,船帆索具东倒西歪,船上混乱加剧。失去船帆的“甘吉沙瓦”号速度开始慢下来,追击的豺狼虎豹得以逼近。

刀剑出鞘,火枪就绪,超过一百名海盗蹲在“幻想”号栏杆后方,等着两艘船拉近距离。两方靠近后,绳子一拉、帆一扯,承受压力的木头船身嘎吱作响。埃弗里与众人冲到一旁,跳上了跛脚的“甘吉沙瓦”号甲板。[30]

印度历史学家穆罕默德·哈辛·卡非·汗(Muhammad Hashim Khafi Khan)当时人在苏拉特,他写道,“甘吉沙瓦”号船上载着众多武器,“如果船长做过任何抵抗的话”,船员们原本一定可以击败英格兰海盗。船长伊布拉罕当时显然惊慌失措,飞奔到甲板下,逃到他在摩卡买来做妾的一群土耳其女孩舱房里。卡非·汗写道:“他把头巾放在她们头上,刀剑放在她们手上,要她们出去战斗。”[31]印度船的抵抗瓦解后,埃弗里一群人开始洗劫。

依据后来在英格兰海边酒馆流传的故事,埃弗里表现出骑士风度。一个最受欢迎的故事描述了他如何在虏获的船上找到“比珠宝还令人心花怒放的东西”:莫卧儿皇帝的孙女。这位公主带着大批嫁妆与一大群美丽的侍女,预备出嫁。据说埃弗里向公主提议,只要她一点头,他就当场在穆斯林神职人员的协助下与她成婚。在一七○九年于伦敦出版的版本中,它写道:“剩下的船员抽签分走她的女仆,并以自己的首领为榜样,甚至忍住饥渴,直到同一名神职人员替他们祝福。”据说,快乐的新婚夫妇们在抵达马达加斯加前,整趟旅程都洋溢着婚姻的快乐。[32]

真实故事没那么浪漫。审判文件、印度目击者,以及英格兰官员的证词清楚表明,埃弗里坐镇指挥一场暴力狂欢,在几天的时间内,海盗强暴了船上不论年龄的所有女性乘客。其中一名受害者是莫卧儿皇帝的亲人:不是年轻的公主,而是皇帝一名朝臣的年迈妻子。卡非·汗写道,有数名女子自杀以避免这样的命运,有些人跳进海里,有些人则用匕首自杀。幸存者表示,海盗以“非常野蛮的手法”对待许多俘虏,逼他们说出私人贵重物品藏在哪里。埃弗里的船员菲利普·弥斗顿(Philip Middleton)后来做证说,他们在那艘被虏获的船上杀了好几个人。史实与传说只有一点相同,那就是海盗把大量寻获的珍宝搬上“幻想”号:价值超过十五万英镑的金子、银子、象牙与珠宝。[33]

海盗们心满意足后,允许“甘吉沙瓦”号带着剩下的船员与乘客回到苏拉特,海盗则朝着相反方向离开,往南航向马达加斯加与好望角。在前往好望角的途中,埃弗里与几名私掠船船长在印度洋西部的留尼旺岛(the island of Réunion)分赃,接着分道扬镳。大部分船员拿到自己的一千英镑,这等同于待在商船上二十年的薪水。[34]埃弗里建议大伙驶向拿骚,以回避莫卧儿皇帝的报复。一六九五年十一月,“幻想”号踏上长程旅途,穿越半个世界,朝着新普罗维登斯岛前进。

骗倒总督

埃弗里与总督特罗特达成协议后,和手下在拿骚待了几天。他们喝着特罗特的提神饮料,商量着接下来的去路。至少有七八个人决定留在原地,并很快娶了当地女子。[35]剩下的海盗分成三派,每一派都提出一种自认为可带着战利品销声匿迹的最好办法。以托马斯·霍林史沃兹(Thomas Hollingsworth)为首的二十三人,从岛民那里买了一艘叫“艾萨克”号(Isaac)的三十吨重单桅帆船,并在一六九六年四月的第二个星期航向英格兰,显然希望安静地溜回家乡。第二派大约有五十人,他们前往卡罗来纳的查尔斯顿,那儿是距离这里最近的英格兰殖民地,位于拿骚北方四百英里。[36]第三派包括埃弗里及其他二十人,他们付了六百镑,买下一艘重五十吨的远洋船“海花”号(Sea Flower),船上配备四门小炮。六月一日前后,众人带着家当与金银珠宝准备离去。把埃弗里的信带到总督面前的亚当斯,娶了一个拿骚女孩,并把她带上了船。埃弗里下令升帆,“海花”号开始顺着墨西哥湾流(Gulf Stream)往北,朝着爱尔兰北部前进。[37]

特罗特在六月初的时候动手清理“幻想”号。为了方便清船,也因为船况已经不好,在“海花”号快启程时,他命人让“幻想”号搁浅在猪岛。[38]我们不清楚他是否知道这艘船的真实身份,不过夏天时,其他经过拿骚的水手认出了海滩上的船是“查理二世”号。特罗特讯问了几个人,不过宣称“他们无法提供情报”。十二月时,特罗特收到牙买加总督的信,告诉他布吉曼不是别人,正是逃犯亨利·埃弗里。特罗特抓了几个埃弗里的船员问话,接着很快就释放他们,宣称牙买加总督“没有证据”。[39]几个月后,他狡猾地命令“拿下(“幻想”号)……以求寻得证据”。特罗特最终会因此丢掉总督职务,但仍得以享受荣华富贵直至终老。

埃弗里的部分手下在其他港口寻得避风港。好几个去了查尔斯顿的人,接着去了费城,以一人一百镑的价码,收买了另一位总督宾夕法尼亚的威廉·马克罕(William Markham)的忠诚。显然,知道他们身份的马克罕不但没有逮捕他们,还在家中招待他们,并让其中一人娶了自己的女儿。国王的治安官(magistrate)罗伯特·史内德(Robert Snead)企图逮捕这群海盗时,马克罕没收了他的武器,还威胁要把他扔进监狱。史内德不受干扰,逮捕了两名海盗,但囚犯几小时内就从马克罕的监狱“脱逃”。史内德给伦敦当局的信上写着,这起事件“让人们看见阿拉伯的黄金如何动摇某些良知”。[40]

“艾萨克”号载着想回英格兰的海盗,率先在六月的第一个星期抵达爱尔兰西海岸附近那偏僻的阿基尔岛(Achill Island)。约有十几名海盗在阿基尔角(Achill Head)上岸,他们在宽阔的沙滩上堆了一袋袋金银币,后来一路前往都柏林,就此消失无踪。“艾萨克”号上剩下的人,航向爱尔兰梅奥郡的西港(Westport,County Mayo),在那里匆忙卸货,然后分道扬镳。他们向镇上的人买马,一匹马十镑,但实际价格其实不到该价格的五分之一。他们还以折价的方式,把成袋的西班牙银币换成基尼金币(gold guinea),只为了减轻重量。爱尔兰小马背上装满了基尼、丝绸,以及其他贵重物品,许多匹马出了小镇后,往都柏林方向奔去。领袖霍林史沃兹把“艾萨克”号卖给地方商人,然后离开了。地方官估计这艘单桅帆船在抵达西港时,载着价值两万英镑的金银,另外,还有好几吨贵重的巴哈马墨水树(logwood,又叫洋苏术树);那是一种热带植物,可以提炼染料。只有詹姆士·特朗布尔(James Trumble)与爱德华·佛赛德(Edward Foreside)两人被捕,尽管那个夏天稍晚时其他人就在都柏林现身了。[41]

埃弗里与“海花”号在六月底抵达爱尔兰,在其东北的多尼戈尔郡邓法纳希(Dunfanaghy,County Donegal)靠岸。他们在那里碰到地方海关官员莫瑞斯·卡托(Maurice Cuttle),之后以一贯的手法处理,每个人给了卡托先生三镑左右的金子,卡托不但发给他们都柏林通行证,还护送了他们一段路。出了邓法纳希六英里路后,埃弗里与其他人分道扬镳,说自己要朝苏格兰走,最后回到家乡德文郡埃克塞特(Exeter,Devonshire)。只有一个人陪着这名海盗:亨利·亚当斯的老婆。埃弗里与亚当斯夫人相偕从多尼戈尔镇(Donegal Town)出发。[42]

其他“海花”号的船员则跑到都柏林。他们之中的约翰·丹(John Dan)预定前往英格兰,接着走陆路到伦敦。他经过赫特福德郡(Hertfordshire)的圣奥尔本斯镇(St.Albans)时,巧遇搭乘公共马车的亚当斯夫人。对方告诉丹,自己正要去见埃弗里,但拒绝让他同行,也不肯让他知道埃弗里人在何处。几天之后,在伦敦外肯特郡罗彻斯特(Rochester,Kent)的一间客栈里,一个女仆发现丹把一千一百英镑缝在自己的铺棉外套里,丹因而锒铛入狱,另外七名同船水手也落得同样的下场。[43]其中五个人在一六九六年五月二十五日,被吊死在伦敦的“处决码头”(Execution Dock),包括前船长的私人管家威廉·梅。[44]

从此再也没有人听说过埃弗里的下落。

各种版本的命运

接下来的数十年,英语世界一直谣传着埃弗里的命运。帝国船只与酒馆里,水手众说纷纭。人们说他成为海盗之王(King of the Pirates),带着共犯回到马达加斯加,统治着自己的海盗王国,在那里,他和自己的妻子,莫卧儿皇帝的孙女,一起过着奢华的生活,住在戒备森严、英格兰法律管不到的皇宫里。而全世界的海盗,都从四面八方投奔到他麾下。

一七○九年,这个传说多了几分可信度。当时一名伦敦书商出版《亨利·埃弗里船长的生活与冒险》(The Life and Adventure of Capt.John Avery),号称内容依据的是一个埃弗里海盗王国逃脱者所写的日志。无名氏作者声称,埃弗里指挥着一支舰队,包括四十多艘大型战舰,以及一万五千人的军队。“他们盖起城镇、建立小区、构筑防御工事、挖出壕沟,打造无法撼动也无法从海路与陆路靠近的统治王国。”埃弗里拥有太多金银,于是开始铸造自己的钱币,上头印着他的肖像。这个人写道:“这个有名的英格兰海盗,从一个船上小厮变成了国王。”英格兰大众对这个故事极度着迷,不过才几年时间,伦敦的皇家剧院(Theater Royal)就把埃弗里的生平搬上舞台。在《成功海盗》(The Successful Pyrate)这出戏中,埃弗里住在一栋巨大的宫殿里,“他是被授予王位的强盗,统治着十万……窃贼兄弟……烧毁城市,蹂躏国家,让各国人口锐减”。[45]

在受虐的年轻水手与船上小厮心中,埃弗里成了英雄。他是他们中的一分子,为自己的同伴挺身而出,领着他们到应许之地,抵达水手在这个世界上的天堂。传说中的埃弗里,是从平凡人之中崛起的赢家,象征新一代被压迫水手的希望。对有朝一日将成为史上最有名、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海盗来说,埃弗里是他们的榜样。

一直要到几年后,也就是海盗黄金年代进入尾声时,另一本说法不同的埃弗里生平记录才会出版。依据一七二四年伦敦出版的《海盗通史》(A General History of the Pyrates),埃弗里从未回到马达加斯加。他在爱尔兰向其他船员告别后,就带着大量钻石回到家乡德文郡。他通过比德福(Biddeford)的友人,设法把宝石卖给了几个布里斯托尔商人。那些商人和埃弗里不同,非常富有,“不会有人怀疑他们是如何得到那些宝石的”。依据这个版本的说法,埃弗里把宝石交了出去,以为会得到宝石出售后大部分的钱,他和亲戚在比德福放松等候,结果最后从布里斯托尔收到的报酬“连买面包都不够”。他跑去与那些商人对质,他们威胁把他交给有关当局,让他见识到“他们就像他在海上一样,是陆地上的厉害强盗”。埃弗里变得一文不名,然后生起重病,死在回比德福的路上,“穷得连棺材都买不起”。[46]

但这个版本的故事,是直到四分之一世纪后才出现的。对一七○○年的人来说,埃弗里故事仅有的版本是那些关于强盗国王与海盗共和国的故事。


[1] 一九六二年时,巴哈马立法机关在美国超市大亨亨廷顿·哈特福德(Huntington Hartford)的要求下,把这座岛重新命名为“天堂岛”(Paradise Island),现在成为豪华度假饭店聚集处。

[2] Examination of John Dann,3 August 1696,in John Franklin Jameson,Privateering and Piracy in the Colonial Period:Illustrative Documents,New York:Macmillan Co.,1923,pp. 169-170.

[3] John Oldmixon,The British Empire in America,London:J. Brotherten,1741,pp. 428-431.

[4] “The Case of Nicholas Trott,” 25 October 1698,in CSPCS 1697-1698,No. 928,p. 506;Michael Craton,A History of the Bahamas,London:Collins,1962,pp. 86-87.

[5] John Oldmixon,The British Empire in America,London:J. Brotherten,1741,p. 429.

[6] John Oldmixon,The British Empire in America,London:J. Brotherten,1741,pp. 429-430.

[7] “The Trial of Joseph Dawson,Edward Forseith,William May,William Bishop,James Lewis and John Sparkes at the Old Baily for Felony and Piracy,” London:19 October 1696,in Francis Hargrave,A Complete Collection of State Trials and Proceedings,Volume V,London:T.Wright,1777 p. 10;“The Case of Nicholas Trott,” 25 October 1698,in CSPCS 1697-1698,No. 928,p. 506;Examination of John Dean,pp. 169-170;Affidavit of Phillip Middleton,London:11 November 1696,in Jameson,pp. 171-173.

[8] 依据菲利普·布鲁斯(Phillip A Bruce)的《十七世纪弗吉尼亚经济史》(History of Virginia in the Seventeenth Century,New York:MacMillan & Co.,1896,pp. 503,507,510-1 1)所述,当时一西班牙比索(peso)或一枚八里尔银币,价值五先令或零点二五英镑。每“一枚金币”(piece of gold)据信等于一西班牙皮斯托尔(pistole)。依据约翰·康迪乌特(John Condiuitt)的《我们的金银币现况观察》(Observations upon the present state of our Gold and Silver Coins,1730)所述,一皮斯托尔等同于三十二莱艾尔(ryal)。

[9] 一七一三年,拥有巴哈马的贵族也拥有北卡罗来纳殖民地,贵族向他们的总督支付的年薪约为三百英镑。Warrant from the Lord Proprietors to Daniel Richardson,St. James’s Palace,London:13 August 1713 in CSPCS 1712-1714,item No. 451,p. 219.

[10] “The Case of Nicholas Trott,” 25 October 1698,in CSPCS 1697-1698,No. 928,pp. 506-507.

[11] Affidavit of Phillip Middleton,London:11 November 1696,in Jameson,p. 172;Francis Hargrave,A Complete Collection of State Trials and Proceedings,Volume V,London:T.Wright,1777,p. 10.

[12] Affidavit of Phillip Middleton,London:11 November 1696,in Jameson,p. 173.

[13] “The Case of Nicholas Trott,” 25 October 1698,in CSPCS 1697-1698,No. 928,pp. 506-507.

[14] Affidavit of Phillip Middleton,London:11 November 1696,in Jameson,pp. 172-173.

[15] Joel H. Baer,“‘Captain John Avery’ and the Anatomy of a Mutiny,” Eighteenth Century Life,Vol. 18 (February 1994),pp. 3-4.

[16] Joel H. Baer,“‘Captain John Avery’ and the Anatomy of a Mutiny,” Eighteenth Century Life,Vol. 18 (February 1994),pp. 4-5.

[17] Joel H. Baer,“‘Captain John Avery’ and the Anatomy of a Mutiny,” Eighteenth Century Life,Vol. 18 (February 1994),pp. 5-6.

[18] Joel H. Baer,“‘Captain John Avery’ and the Anatomy of a Mutiny,” Eighteenth Century Life,Vol. 18 (February 1994),pp. 8-9,11.

[19] Joel H. Baer,“‘Captain John Avery’ and the Anatomy of a Mutiny,” Eighteenth Century Life,Vol. 18 (February 1994),p. 9.

[20] Joel H. Baer,“‘Captain John Avery’ and the Anatomy of a Mutiny,” Eighteenth Century Life,Vol. 18 (February 1994),p. 9.

[21] Joel H. Baer,“‘Captain John Avery’ and the Anatomy of a Mutiny,” Eighteenth Century Life,Vol. 18 (February 1994),pp. 13-14;Francis Hargrave,A Complete Collection of State Trials and Proceedings,Volume V,London:T.Wright,1777,p. 6.

[22] Francis Hargrave,A Complete Collection of State Trials and Proceedings,Volume V,London:T.Wright,1777,pp. 6-8.

[23] Joel H. Baer,“‘Captain John Avery’ and the Anatomy of a Mutiny,” Eighteenth Century Life,Vol. 18 (February 1994),p. 15.

[24] For examples see Gomer Williams,History of the Liverpool Privateers and Letters of Marque with an Account of the Liverpool Slave Trade,Montreal:McGill-Queen’s Press,2004,p. 31;Angus Kostram,Privateers & Pirates 1730-1830,Oxford,UK:Osprey Publishing,2001,p. 20.

[25] Examination of John Dann,3 August 1696,in John Franklin Jameson,Privateering and Piracy in the Colonial Period:Illustrative Documents,New York:Macmillan Co.,1923,p. 165;Francis Hargrave,A Complete Collection of State Trials and Proceedings,Volume V,London:T.Wright,1777,p. 10.

[26] in Declaration of Henry Avery to All English Commanders,Johanna,Comoro Islands:28 February 1694,enclosed within Petition of the East India Company to the Lord Justices,London:July 1696,in Jameson,p. 154.

[27] Examination of John Dann,in John Franklin Jameson,Privateering and Piracy in the Colonial Period:Illustrative Documents,New York:Macmillan Co.,1923,pp. 165-167;Francis Hargrave,A Complete Collection of State Trials and Proceedings,Volume V,London:T.Wright,1777,pp. 8-10;Examination of Peter Claus in CSPCS 1697-1698,No. 404ii,p. 184.

[28] Examination of John Dann,in John Franklin Jameson,Privateering and Piracy in the Colonial Period:Illustrative Documents,New York:Macmillan Co.,1923,pp. 167-168;Francis Hargrave,A Complete Collection of State Trials and Proceedings,Volume V,London:T.Wright,1777,pp. 9-10.

[29] Examination of John Dann,in John Franklin Jameson,Privateering and Piracy in the Colonial Period:Illustrative Documents,New York:Macmillan Co.,1923,p. 168;Francis Hargrave,A Complete Collection of State Trials and Proceedings,Volume V,London:T.Wright,1777,p. 10.

[30] Francis Hargrave,A Complete Collection of State Trials and Proceedings,Volume V,London:T.Wright,1777,pp. 9-10.

[31] “Khafi Khan” in H. M. Elliot and John Dawson,The History of India as Told by its Own Historians,Volume VII,London:Trubner,1867-1877,pp. 421-422.

[32] The Life and Adventures of Captain John Avery,London:1709,pp. 30-32.

[33] “Abstract of East India Company Letters from Bombay,” 12 October 1695 in Jameson,pp. 158-159;“Khafi Khan” in The History of India as Told by its Own Historians,Volume VII,pp. 421-423.

[34] Francis Hargrave,A Complete Collection of State Trials and Proceedings,Volume V,London:T.Wright,1777,p. 10;Examination of John Dann,in John Franklin Jameson,Privateering and Piracy in the Colonial Period:Illustrative Documents,New York:Macmillan Co.,1923,p. 169.

[35] John Graves to the Council of Trade and Plantations,New Providence,Bahamas:11 May 1698,in CSPCS 1697-1698,No. 444,p. 208.

[36] Examination of John Dann,in John Franklin Jameson,Privateering and Piracy in the Colonial Period:Illustrative Documents,New York:Macmillan Co.,1923,p. 170.

[37] Examination of John Dann,in John Franklin Jameson,Privateering and Piracy in the Colonial Period:Illustrative Documents,New York:Macmillan Co.,1923,p. 170.

[38] Affidavit of Phillip Middleton,London:11 November 1696,in Jameson,p. 174.

[39] “The Case of Nicholas Trott,” 25 October 1698,in CSPCS 1697-1698,No. 928,pp. 506-507.

[40] Robert Snead to Sir John Houblon,29 September 1697,in CSPCS 1696-97 No. 1331,pp. 613-615;Edward Randolph to William Popple,New York:12 May 1698,in CSPCS 1697-98,No. 451,pp. 211-212;Narrative of Captain Robert Snead,in CSPCS 1697-98,No. 451i,pp. 212-214;Information of Thomas Robinson,in CSPCS 1697-98,No. 451ii,pp. 214-215.

[41] Examination of John Dann,in John Franklin Jameson,Privateering and Piracy in the Colonial Period:Illustrative Documents,New York:Macmillan Co.,1923,p. 171;“Abstract of Letters from Ireland,” in Jameson,pp. 160-164.

[42] Examination of John Dann,in John Franklin Jameson,Privateering and Piracy in the Colonial Period:Illustrative Documents,New York:Macmillan Co.,1923,pp. 170-171.

[43] Examination of John Dann,in John Franklin Jameson,Privateering and Piracy in the Colonial Period:Illustrative Documents,New York:Macmillan Co.,1923,pp. 170-171.

[44] Francis Hargrave,A Complete Collection of State Trials and Proceedings,Volume V,London:T.Wright,1777,p. 18.

[45] Bernard Lintott,1713,pp. 3-4;The Life and Adventures of Captain John Avery,London:1709,pp. 46-7,57-59.

[46] GHP:Charles Johnson,A General History of the Pyrates,ed. Manuel Schonhorn,Columbia,SC: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1972,pp. 49-50,56-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