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亚地区,孟买。
第七公爵府邸内。
带着南亚风情的廊柱支撑起彩绘穹顶,尼泊尔铜塑、缅甸漆器、波斯地毯共同装点出一座辉煌的宅邸,让人仿佛回到了孔雀王朝时的宫殿。
宅邸深处,一扇装饰着象牙的大门半掩,透出室内的景象来。
相对于其他房间金碧辉煌的陈设而言,这间房间实在太过于洁白。
洁白的墙壁,洁白的纱幔,洁白的床,四周弥散着淡淡的草药气息。
病床上,一位少年形销骨殒,只有轮廓尚依稀可以看出当初的清秀。他的肤色不像一般南亚少年那样,带着微黑的色泽,而是病态的苍白。数十条管线从被褥下伸出,触须般连接着各式仪器和他的身体。仪器无声运行,指示灯闪烁出红蓝的光,就是这白色房间中唯一的颜色。
仿佛他早已死去,只是在这些仪器的支撑下,才从死神手中窃取到这涓埃般的生命。
而这生命,也随时会崩散在一缕阳光、一缕清风之中。
他便是第七公爵的第二继承人,华伦·塔纳。
旁边的桌子上一片混乱,起搏器、电击仪、针管、药瓶凌乱地堆放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轮抢救。几位医生愁眉不展,正无声地收拾器械。
一位盛装女子伫立在床边,所有医生都恭敬地向她行礼告退,她却无心回答,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床上的少年。
终于,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棕色的眸子缓缓睁开,本来深邃的眸子因为消瘦而凹陷下去,仿佛雪原上的两口深潭。
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弟弟,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过了良久,华伦似乎才看清眼前的一切。却只是平静地一笑:“也许这样更好。所有人都解脱了。”
他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话语中,却有洞彻生死的苍凉。
金色面纱后,女子的秀眉挑起:“你怎能说这样的话?”
“又该怎样呢?”他低下头,苍白的笑容中还残留着一些与生俱来的温柔,“这样的日子,多一天也是痛苦。”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别忘了,你是塔纳家族的独子,第七公爵的第二继承人。”
“还是一个卧床了十年的病人。”他目光投向满屋仪器,不再说下去。
女子沉默了片刻,声音中多了一抹伤感:
“其实,父亲一直想把公爵之位传给你。”
公爵之位。
这四个字,她说得无比郑重,但华伦只是淡淡一笑。
自从世界统一后,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便由十二公爵组成的公爵会议掌控。与中世纪的贵族制度有所不同,十二公爵中,除了三位世袭制度的大公外,还有九位由民选产生公爵。他们不是世袭的贵族,而是来自世界各地最有权势的九个家族,被人民授予“公爵”之称。一旦当选,在四年任期内,这些家族会享有极大的特权,与三位大公一起执掌国家的权柄。
他的家族,自国家建立以来,就位列这九位民选公爵之一,地位从未动摇过。
第七公爵。这是多少人羡慕的荣耀,又是多少人觊觎的特权。对于他的意义,却不如摘下这些管线,在阳光下自由行走一天。
华伦轻轻道:“姐姐,你知道,我不在乎。”
“可是父亲在乎。”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们的家族在乎。”
华伦虚弱地抬头:“好在还有你。你会成为一位合格的公爵继承人的。”
她描摹着黑色眼线的眼角轻轻挑起:“弟弟,或许我应该告诉你,我们的家族,正在面临十九年来最大的一次危机。”
危机?华伦的眼神不禁有了一些疑惑。
十九年来,他的家族富可敌国,权倾一方。在这个人类有史以来最繁荣、最完善的盛世中,享受着古代王公一般的特权,会有什么危机?
她看着他,一字字道:“明年,就是大选之年。”
华伦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点头。
是的,大选之年。在这个坚守民主与平等的世界里,九位公爵都由人民选出。他们来自不同的大洲,不同领域,代表不同的利益集团,每四年就会换届一次,由人民决定是否继续授予他们这一尊荣。
在大选年到来的一年内,几乎六十亿人民都会参与投票。得票最末位的两位公爵,将被迫进入一个特殊的系统——公爵之战。
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残酷的战争——末位的公爵家族,不得不靠鲜血与生命,来捍卫自己的爵位与荣耀。
父亲已年迈,再加上近年来经营不善,家族的支持率已下降了很多。
民意变化莫测,似乎已不再钟情于他们。一年后的大选中,他们最可能名列末席。
公爵之战?南亚地区的综合实力在各大地区中始终处于中下游的位置,殊无胜算。
爵位已经岌岌可危。
“我又能怎样呢?”华伦避开姐姐的目光,看着明灭不定的生命仪器,声音中有淡淡的忧伤,“我甚至不知道,选举结束时候,我是否还活着。”
姐姐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窗外的斜阳光影摇曳。
她还依稀记得,十九年前的那个傍晚,民众们是如何山呼海啸的欢呼,庆祝他们家族登上公爵之位。他们家族的胜选,是南亚地区乃至整个东方的骄傲,更是民众的胜利。
然而整整十九年过去了,他们唯一依仗的“民意”已随着时代,一去不返。
十九年的荣耀,难道就在这里戛然而止吗?
她轻轻起身,向门外走去。
微风拂过,带来栀子花的香味,和曲终人散的悲凉。
她并不知道,她将遇见一个人。这个人的出现,将彻底改变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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