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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陋室居贤

    邱老道:“老弟此言不差,但你绰号称神机叟,今番又由远地归来,谅必有此见闻,何不蠡测一、二。”

    这边话声方落,柴门外突传来一声长笑,笑得罗端毛骨悚然,立刻站起身躯,说一声:“又是他来了!”

    柳老一挥衣袖,灯火尽熄,喝一声:“是谁!”人随声去。

    罗端猛觉室中一暗,看不清眼前事物,倏然一支柔软的手掌,握着他手腕,说一声:“快跟我走!”即被拖往一角。

    这间茅屋不大,但罗端被邱玉华拖着,仿佛竟是东拐西弯,竞走了半盏茶时,才听到邱玉华笑道:“不妨事了,待我点起灯来!”

    罗端忙道:“不要灯火,瑛姊往哪里去了?”

    邱玉华道:“她在后面关门,就要来了!”

    话声甫落,邱玉瑛已在身侧接口道:“为什么不点灯?害得我要撞到你这小鬼身上。”

    玉华道:“不关我事,罗哥哥说不要灯火!”

    罗端忙接口道:“这里灯光透不出去么?”

    玉瑛已打起火石,燃着了一盏石壁上的油灯,嘟噜道:“你可说是惊弓之鸟,见曲木而高飞了!这里不但光透不出,风也透不进,外面打得十分激烈,也听不到半点声息!”

    这是一个约有丈许大小的石洞,在半明半暗的灯光照映中,隐约看到石壁上纵横参差的裂缝,可是进来那条道路却不知藏在何处。

    邱玉瑛眼角仍挂着两行泪痕,但见罗端呆头呆脑,满面惊慌的神情,又目带惊讶的光芒向四壁审察,也不由破涕为笑道:“你休发呆了,这石洞原是一座古墓的前半段墓道,经神机叟柳爷爷将它改装.藏人最为隐秘,若有人侵入,我们还可逃往后面,并走出这座虎峰山。”

    罗端记得二老尚在洞外,又问道:“邱老前辈为何不也躲进来?”

    邱玉瑛鼻里冷哼一声,星目狠狠地瞪罗端一眼,骂道:“我要不看在爷爷那句话份上,真要一掌把你打死!”

    罗端不知何处得罪了这位年方及笄、娇美如花的少女,被骂得只是眨眼,邱玉华憨态可掬的嘻嘻笑着。

    邱玉瑛眼见把别人骂得直发呆,自己忍不住笑起来道:“你以为我爷爷会怕上什么糜古苍哩!当年要不是他带了我姐弟二人在外婆家住,糜古苍怎会打死我爹娘和叔婶?十年来,他为抚养我姐弟二人,才从老远搬到这虎峰山;教我们武艺,好待将来替爹娘报仇,今夜糜古苍竟是跟在你身后来了,但他还未知我爷爷是谁,待偷听到神机叟爷爷的名头,才想起当年齐东二叟,立即发声寻衅!”

    罗端虽不曾听过齐东二叟的名头,因先知柳老是神机叟,另一位当然该是邱老,忙道:“邱老前辈讳号什么?”

    “神算叟!”邱玉瑛随口答了一句,接着又道:“现在好了,糜古苍一人,决打不过我爷爷和神机柳爷爷,可惜爷爷不让我们看热闹!”

    无知的少女想得十分天真,罗端不知二老艺业如何,但二老俱曾自称与一尘子同列,当然不致立即败绩,然而,神机叟曾说过只怕来的不是糜古苍,若真有类似糜古苍那样的魔头多人到来,二老是否得保首领,又难定论。

    罗端曾见家人惨死,龙拐婆婆身亡,追思往事,仍是不寒而栗,但因他姐弟二人俱喜在心头上,不便再浇冷水,何况自己也确实希望二老获胜。

    罗端忍不住担心地问了一声:“瑛姐!你打开这洞壁让我出去看看!”

    “不行!爷爷不准我们出去,他若是获胜,自然唤我们!”玉瑛着急得拦阻他出去。

    “若是败了呢?”罗端忍不住脱口说出心意。

    “呔!你怎地专往坏处想?我爷爷不会败,他曾经说过,以前和别人打过二天三夜那都是常事。”玉华认为罗端的担忧只是多余,也将他爷爷的本事吹嘘一番。

    罗端因他姐弟一唱一和,只好不提此事。没有多久日寸候,油尽灯枯,灯焰爆一个指头大小的灯花,立即悄然熄灭。这个石洞并没有存储灯油。灭了灯,便无法使它恢复光明,这回黑得伸手不见掌。

    罗端更起一种莫名畏缩,向邱玉华站处紧挨,轻说一声:“我们别在这里呆等了,说不定外面已经出事。”

    “胡说!”玉瑛气得斥他一句,接着又道:“你既然不肯相信,我们就走往后段,往山上躲着瞧罢!”

    她立即敲打火石,借火石上闪闪的火星,寻出通往后洞的石壁,在壁上一按,那石壁立即向上升起,约莫在丈许高度即停止不动。

    罗端由邱玉华领进后段墓道,约有盏茶时间,邱玉华又停了下来,笑道:“真正到了古墓里面了,这里我不会走,得等姐姐到来。”

    罗端在这黝黑的墓穴中茫无所见,若非邱玉华牵着他的手,敢情寸步难移,这时才疑惑邱玉华能在夜里见物,否则,他怎知已到古墓深处?但他尚未开声动问,即听到一连串石壁落下的声音,玉瑛已急急奔来,叫一声:“糟了!”即敲石点火,在火光中看清她满脸惊慌之色。

    这时不说罗端,连那小童玉华也知道事不寻常,急问一声:“爷爷怎么样?!”

    “不知道!”玉瑛喘着气道:“我才落下第一道石闸,即闻洞壁间一声厉啸,震得石壁簌簌作响,便急跑进来,沿途推落石闸!”

    她敢情惊慌过甚,说罢还拍拍胸脯,间一声:“罗哥哥!你说那啸声是不是糜古苍所发?”

    罗端巳惊得亡魂直冒,好容易定下神来,挤出一个“是”字,接着即说一声:“快走!”

    玉瑛蓦地惊觉,一步纵到石壁前面,向突出的岩石一按,“嗤”的一声,石壁向两旁一分,立即现出一条狭窄的甬道:说一声:“你们先进去,等一等我!”

    玉华搀了罗端走进甬道,玉瑛却往一具石棺前面,点燃了灯檠,捧进夹道,叫了一声道:“华弟!你拿这个!”

    罗端忙接了灯檠,玉瑛回身向石壁上端发出一掌,“砰”一声,石壁又合得只剩一条曲折的石缝。

    甬道的石门,石闸,为数不少,三人仗着灯光引路,走起来也不算太慢,但开闸关闸,费时也不算太少。

    为了逃生要紧,彼此俱不敢说话,直到达最后一道闸门,玉瑛才停步倾听片刻,悄悄道:“出了这道石门,再走十几丈便可进入一座大树林了,只怕外面有敌伺候,那就活活被葬在这里了。”

    黑夜尚未度过,树林里更是漆黑,玉华没有见他姐姐流泪,反而气愤愤说一声:“爷爷就是不让我们和人打架,要不然,方才那把芒针打到敌人身上多好!”

    玉瑛尚未问话,即闻墓道出口那边有人“噫”一声道:“几个小鬼竟由这里逃走了,这座树林太大,一时难得寻找!”

    另一个口音道:“咱们就在树林里等几天,他们若去收尸,哪怕不伸手擒来?”

    那两人的对答,在玉华听来还没有什么影响。玉瑛已惊得魂飞魄散,闷哼一声,娇躯竟在罗端身上倒下。

    罗端心知这时若让敌人知道藏身所在,三人只有一起送命的份儿,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嫌,双臂一张,将邱玉瑛搂入怀中,在玉华耳边悄悄说一声:“休叫她哭出声来!”

    玉华果然是天生夜眼,在这漆黑的森林里,也能看到他姐姐晕倒在别人怀里,再听罗端一说,知道事情严重,点头道:“先救醒我姐姐!”

    “待敌人走了再救,不然她会哭出声来!”

    那两名敌人似不能在夜里见物,所以未走进树林,先说话那人道:“说不定那三个小鬼就躲在树林里,我们说话被他们听了怎肯上当,还是回那屋里陪两位前辈喝酒去,看来三个小鬼纵使逃得出掌心,也做不了什么大事!”

    另一个人毫不顾忌的鼓掌赞成,立闻破空之声摇曳而去。

    罗端由两人谈话中,已听出其中有一个正是自己痛哭龙拐婆婆的时候,忽然在身后出现的人,略一沉思,便知今夜来敌,最少也有四人,可见自己家里惨案,决非一人下手。

    神机叟曾经说过,糜古苍一向独来独往,敢情三起惨案都不是糜古苍所为,或许糜古苍受聘而与别人共同行动。姑不论敌人是谁,由他能杀与一尘子齐名的神算叟与神机叟一事看来,功力艺业当非小可,若果被他发现,这血海深仇也休想再报了。

    他接着又想二老隐居多年,并未被恶人发现,若非自己到来投宿,何致引狼人室?这时二老已经送命,说起来应是自己一人的罪过,内疚自责,泪水尽滴在邱玉瑛娇嫩的脸上。

    小童玉华虽已泪如泉涌,但他偷瞧罗端一眼,发觉罗端兀自流泪,抱着姐姐不放,不禁有气道:“不解救我姐姐,尽哭个什么劲?”

    罗端被他一语提醒,就将玉瑛放平地上,说一声:“我替你姊姊推宫活血,可是怕她一醒过来,会放声大哭惹了敌人到来,你抱着她的头轻轻唤她别哭!”

    玉瑛在晕绝中,忽觉身上有一双怪手上下摸索,惊得猛睁星眸,开口要叱。

    玉华早作准备,一掌将他姐姐的樱唇封住,叫一声:“姊姊休哭”接着道:“方才你已晕倒,罗哥哥把你救醒,两位爷爷已经死了,敌人在我们家里喝酒!”

    玉瑛回想方才的情景,恨恨的一咬银牙,却在粉颊上升起两团红云,探起半身道:“我们报仇去!”

    罗端忙说一声:“使不得,来敌共有四人,两位老前辈既已不敌,我们上去也不过徒然送死,方才那敌人曾说在这里等三天,不如先找个藏身之所,过了三天把两位前辈葬了,访师学艺,再找那伙魔头报仇才是正理!”

    玉瑛在泪眼迷离中,蓦地记起爷爷曾托这少年人携挈自己姐弟两人的事,当时犹觉这少年人艺不如已怎能携挈?那知自己冰清玉洁之身,被人家抚摸数遍,虽说是情急救援,而此身已非他莫属,爷爷精于风鉴,原来话有深意,羞赧万分,轻说一声:“依你!”站起身躯,唤一声:“跟我来罢!”

    一行三人穿林疾走,直走到东方发白,才闻流泉淙淙,玉瑛涉水上行,约走有十里之遥,到达一座飞瀑之下。

    罗端不觉“啊呀”一声道:“我们走进绝谷了!”

    玉瑛回转星眸,凄然一笑道:“这里别有洞天!”轻身一跃,穿瀑而人,玉华年纪虽小武艺不俗,见他姊姊已跃进瀑中,他立将双掌向头顶一护,双脚一蹬,身如箭发,也破瀑而去。

    罗端见人家姊弟俩都已进入瀑布里面,自己那肯示怯?奋身一跃,头前刚穿过瀑布,倏觉被水力压得往下一沉,不觉惊叫一声。

    玉华小手一伸,恰抓住罗端的手腕向里一带,罗端虽得他带进瀑布后面的石洞,但他已周身湿透,看他姐弟两人周身并无水渍,不禁惭愧得脸上红云飞涌。

    玉瑛见罗端已进洞,想起爷爷不禁放声大哭。

    姊弟两人幼失怙恃,与爷爷相依为命,顷刻间再失去爷爷,怎不令他们伤心欲绝?此时不但玉瑛哭,玉华也哭,罗端想起近日遭遇,也痛哭不已。

    在树林中,在路上,恐怕哭了被敌察觉,不敢哭,这里水声如雷,恰将哭声遮盖,那还不哭个肝肠寸断?

    罗端年纪虽长,而且他见这种惨事已多,哭了一阵,渐止悲声,劝止玉华,然后面向玉瑛道:“妹妹不要再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哭也无用。这事总是因我而起,罗端抛下自己的事不做,也要陪你二位先寻访江湖异侠,安置二位下来,才算报答留宿的盛情!”

    玉瑛在悲泣中忽然抬头,薄怒道:“这样就算报答了么?”

    罗端不明其意,被问得怔在一旁,不敢做声。

    玉瑛轻叹一声道:“你这人原来把我爷爷的话,当作马耳东风。去你的罢,休得再来累我!”

    罗端被骂得想了片刻,这才明白过来,忙道:“妹妹错怪了我,老前辈虽说要小可携挈,但我艺业比华弟还不如,怎敢担此重任……”

    他一边说,一边注视玉瑛脸上,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含嗔,挂着两道泪痕,恰似梨花带雨,怨恨东风,吓得他打躬作揖。

    玉瑛见罗端还要推三阻四,不禁心中有气,冷“哼”一声道:“你这人可说是毫无心肝;难道我爷爷还看不出你艺业不如我姊弟,还不知东南西北应该如何走法,你不带我们走,教我姊弟向哪里去?”

    玉华听他姊姊说得伤心,原已止住悲声,这时又呜呜痛哭起来。

    罗端想起神算叟隐居多年,未遭意外,要不是自己望门投宿,怎会替人家带来横祸?玉瑛所说的虽是道理,而且自己也义不容辞,但自己成为一祸胎,说不定和他姊弟两人同行,反陷他两人于危险,又怎生使得?

    他双眉紧锁,独自寻思一阵,终而面带愧色,嚅嚅道:“妹妹所见,理当照办,但是,罗端是凶徒追蹑中的人,我遇上谁,谁就不吉,罗端自己死,并不在乎,怎敢连累妹妹与华弟?”

    玉瑛见他小心翼翼,十分困难地说出这一番话,也能明白他的心意。回想起来,若非罗端投宿,引起二老说出名头,那会有此奇变?她一双泪眼,向玉华一瞥,但见玉华呜咽不绝,又咬牙齿,恨恨道:“你不必说了,要死,就大伙儿一块死!”

    那知一语甫毕,瀑布外人影一晃,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已穿瀑而人,站在三位孤雏面前,聒聒怪笑道:“老夫已经听过多时,真要一块儿死,就跟我走!”

    玉瑛武艺虽高,到底未见过多少世面,骤遇此变,真惊得芳容失色,张臂一抱,将玉华搂入怀中,一对惊恐无比的目光,盯紧在来人脸上。

    罗端起先也惊得后退一步,待那人话声一落,他也心魂稍定,“锵”一声长剑出鞘,一指来人心坎,大喝一声:“你是谁?”

    那人见剑尖及胸,仍然聒聒一阵狂笑,直笑得三位孤雏毛骨悚然,玉华只有躲在他姊姊的怀中发抖。

    敢情是石壁的回声,使人听不出那笑声凄厉游移,罗端听了半响,才辨出是每次遭祸前所闻的笑声,顿时一腔悲愤化为怒火,身躯也被怒火的烈焰烧得一阵颤抖。

    忽然,他厉喝一声:“原来是你!”一顺手臂,剑尖已疾点那人心窝。

    本来罗端的剑尖已距来人不及三寸,这一剑又是在极度悲愤中发出,那有不中之理?岂知他剑尖一动,来人忽向剑身横拍一掌,“当”一声响,一枝金刚炼就的长剑竟然断为两截,一齐飞向石壁,插在壁上。

    来人显出这一手绝技,惊得罗端不自主的一步跃开,玉瑛也急抱着玉华奔向后洞。

    那人明见玉瑛姊弟逃走,却似毫不在意。冷森的说一声:“回来!”轻舒右臂,向玉瑛身后一招。

    玉瑛在急然中,忽觉身后一股极大的吸力,将她倒曳向后,惊得尖叫一声,忽将怀里玉华往前一送,厉喝一句:“兄弟快逃!”但她这一送之力,仍未能将玉华送离怀抱,然而那怪客掌心的吸力,竟连玉华也紧吸在玉瑛的身上。

    罗端已是惊恐得不知所措,但见姊弟两人即将落到恶魔掌中,顿时又激起他的侠气豪情,大喝一声,纵步上前,“啪啪”就是两掌。

    那人不避不躲。罗端这两掌应该很容易打在他的致命部位,然而掌心将及衣服,忽觉一股刚中带柔的罡气,将雄猛的掌劲化去,一连几掌俱未打在对方身上。

    罗端怒火焚心,救人情切,哪还顾及自身的利害安危?见那人凭空抬手,将玉瑛姊弟一步一步往回拉,并不向他还击,右手一伸,劈脸就是一拳。

    敢情头脸是那人气功较弱部位,那人见一拳将达,立即张口一吹。

    罗端被他一口气吹在拳上,只觉痛如刀割,不自主地叫了一声,右臂也无力地垂下,呆呆站着。

    玉瑛姐弟被曳倒退,想把头调转过去看看也不可能。但他由罗端吆喝声中,知他正与恶魔拼命,这时听他呼痛,赶忙叫道:“罗哥哥!你能逃走,就快点逃生吧!我姊弟算是认命了!”

    那凶徒虽能用内力吸得玉瑛姊弟两人倒退,但因玉瑛也运功相抗,移退并不十分迅速,听她命罗端逃走的音声足可令人肠断,他却无动于衷的冷笑道:“逃走?在我眼前逃走,谈何容易?”

    “嘻嘻,也不太难!”

    一缕如丝的声音,由石壁间发出,却是字字入耳。

    玉瑛不觉哀叫一声:“前辈救命!”

    那凶徒原是见涧水浑浊,料想上游有人徒涉,循踪到达飞瀑下面,恰是三位孤雏嚎啕大哭的时候。他艺业绝高,耳力也迥异寻常。竟由飞瀑雷鸣声里听出夹有哭声,当即将耳朵贴在山崖,听得更加真切。

    他窃听多时,并未发现洞里藏有高人,才放心穿瀑而人,那知这时忽有人声,并还敢蔑视他这一手“顺手牵羊”的气功绝学,怎不会令他大为惊奇?他凝目向声源来处望去,只见那洞壁微凹,凹处似有一团黑物,若非特别留意察看,根本就难发觉有一长发下垂、盘膝而坐的人,正在壁龛里面。

    要知在这荒山古洞里,尚有人寄迹潜修,这人的武学那还不惊俗骇世?尤其是那打坐的人对于三少的哭声,凶徒的笑声,俱能充耳不闻,这一分定力,也几乎到达空虚晦明、无人无我之境,若非身怀至艺,怎能办得?他虽已发言警告,仍然一动不动地如同一尊木偶,更使凶徒莫测高深。

    凶徒心虽骇然,但他所做所为包藏有一个绝大的阴谋,若要将他到手的猎物放生,除非在武学上逼令他低头就范才行,他若将猎物全部溜走,则那阴谋始终有被揭破的一天。

    他衡量轻重,终觉非将玉瑛姊弟连带罗端置之死地不可,更非先向壁龛那怪人下手不可。

    仅是一瞬之间,凶徒的机心百转,并已下了决心,冷笑一声道:“原来这里隐居高士,老夫倒看走了眼,尊驾既欲担当这场祸患,怎不出来相见,难道还要老夫上前敦请么?”

    壁龛怪人仍是不言不动,半分也不加理会。

    罗端向壁龛瞥了一眼,但他眼力不济,并未看出有人打坐,甚至连那壁龛凹了进去,也没看着,他知道那位隐形怪人必定出手援助,至于何时才肯出手,却无法揣测,也担心得裒叫一声:“前辈快来!”

    那凶徒见壁龛怪人仍然毫无举动,心想:“我何不先捏死这两个小的,然后冷不防给他一掌?”

    他招回玉瑛姊弟用的是右掌,这时又暗运真力于左掌,并将他缓缓前伸,只要臂一伸直,掌劲便可透体而过,玉瑛姊弟也要无声无息悄然倒下。

    那知即在凶徒左臂将直的瞬间,忽然一声厉喝,震得洞壁簌簌作响,挂在洞口的瀑布更是斜抛向外,远离洞口丈余。

    霎时间,满洞俱是掌形飞舞。

    那凶徒惊得“啊”一声尖叫,放松玉瑛姊弟倒跃丈余,双手一拱道:“原来是大罗掌法,老朽失陪了!”一个转身穿瀑出洞。

    一位披头散发。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老妇缓缓走往洞口,伸手一揭,那匹如练的瀑布就像帘子一样被揭过半边,老妇探头出外一望,喃喃道:“识得大罗掌法还算不差,暂且饶你一条贱命!”

    她一收手臂,瀑布立又恢复原样将洞口遮得毫无缝隙,缓步经过三少身边,老眼中射出两道寒光向他三人一扫,冷森森说一声:“还不替我滚出去。”

    邱玉瑛早年发现这水帘洞,也曾私自进来玩几回,并未见有这位老妇,也没有发现别的东西。不料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忽然出现这老妇救了三人性命,真是感激涕零,尤其老妇一身武学把不可一世的凶徒惊走,打算告以实情,拜师学艺,那知老妇竟是不尽人情,强敌方遁,即时下令驱逐,怎不使她惊慌失措?

    只见她一阵战抖,扑地拜倒,哀声道:“难女邱玉瑛给婆婆磕头,求婆婆收留我们三人在你老人家身边,行行好事吧!”

    她情急之下,连说话的声音都断断续续,当真是边说边叩首,哀求得令人肠断。

    邱玉华与罗端见玉瑛下跪,也一齐向老妇屈膝,只差没有哀求,但他两人情急之状并不下于邱玉瑛,任凭是谁,也难说不兴起怜悯之念。

    但那老妇兀也古怪,对于这三位孤雏恳求,竟是熟视无睹,冷哼一声道:“凭你这三个黄毛丫头小子几句话,就想叫你冷面婆婆改变初衷不成?”

    罗端“卜”地一声将前额磕在洞壁的山石上,哀声道:“晚辈知道婆婆面冷心不冷……”

    “滚!”冷面婆婆居然不让他把话说完,在薄叱中飞起一脚,把罗端踢出洞外,接着:向脚一挑,又将邱玉华送出了瀑布。

    天下那有这样不近情理的人?邱玉瑛眼见冷面婆婆将弟弟踢出洞外,情知瀑布下的潭深,水寒砭骨,乃弟哪还会有命!一时急怒攻心,不分青红皂白一跃而起。

    厉喝一声:“和你拼了!”捏粉拳,对准老妇心窝狠狠就是一连几拳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