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笛挟着他的布口袋,在长安西市找了间客栈住下。
追坂魂莫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喂,你跟着我干什么?”萧笛不止一次问他,“走你的路去吧!”
“哎哟,萧老爷子,我不跟着你跟谁?天玄会随时会要了我的命,老爷子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已放下屠刀……”
萧笛笑道:“这么说你已经成佛了?”
“成佛么,不敢,但也差不多了。”
萧笛拿他无法,只好任由他跟着。
待找到小旅舍时,莫威却不让他住下。
“老爷子,凭你的身份,怎能屈居于此?”
“我有什么身份?口袋里不过几个铜钱,还想充阔么?”
“哎,这就不用你老操心了,走走走,我有的是银票,住大旅店去!”
“嗬,你还挺阔气呢?”
“咳,不瞒你老说,天玄会要不是多给银子,我莫威岂能替他们卖命?”
“这么说来,你是为了钱才进天玄会的了?”
“当然啦,要不,我莫威在江湖上也是叫字号的人物,岂肯受人约束?”
“没钱,你不会去抢去偷?”
“哎,萧老爷,你这就不知道了,我莫威杀人放火的事干过,却从来不愉偷摸摸。”
“嘿嘿,这倒有趣。”
“有趣?萧老爷子不相信我?”
“你我初次相逢,你又数次暗算于我,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这也是常情,不过,老爷子不要再提往事了吧,我莫威心甘情愿为仆为奴,日久自会见人心,不信就走着瞧好了。”
“你先把‘老爷子‘这个称呼改改吧,我哪里就老了?”
“是是,改称小爷吧。”
“我不要你称爷,也不要你当什么仆奴,你我平辈相称也就可以了。”
“不行不行,称萧大爷吧。”
“不准!”
“称萧大哥吧?”
“也不成,你比我年纪大。”
“称萧兄弟?”
“也不成,你我志不同道不合,怎能称兄道弟?”
“哎呀,这不成那不成,那么称呼什么?”
萧笛笑道:“什么也不必称,你你我我一说,不就得了?”
莫威叹口气,道:“你连规矩也不要,只好将就着吧。只是太委屈我了。”
“什么?倒是你受了委屈了?”
“那当然啦,甘心当你的仆奴都当不成,岂不是委屈我了?”
“好吧,别说了,先找睡处要紧。”
他们到了一间中等旅舍住下。
每人各自一间房。
晚上,萧笛运功打坐后,仍不思眠。
他如何能睡得着?
柳媚姑奶奶的倩影,时时萦回在脑际。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东家为何在他帮忙退敌之后还要把他赶走。
还有,鲍张两家的血案明明与他无关,为什么要栽在他身上!
他曾问过莫成,那夜天玄会长安分坛遭袭的详细情形。
据莫威说,袭击者身手之高,实在惊人,但却不止一人,究竟来了多少,谁也无法弄清,至于自分坛主以下诸人,为何能幸免于难,莫威也说不清楚。
那夜至白鹤别庄被萧笛惊退后,一行人匆匆回到了分坛。只见几进院子尸横遍地,坛主鲍天奎已无踪影,惊得众人丢魂失魄。
良久,鲍天奎才从秘室中出来,彼此谈了经过。
原来,鲍天奎等莫威等人走后,便回屋安歇。他一向极注意安全,便进秘室睡觉。待天欲晓起来,才发觉坛中弟子已被人屠尽。他一时不明所以,才躲在内室窥测,等看实是莫威等人后,方出来相见。
鲍坛主说的就是那么简单。
因此,刺客到底是什么模样,谁也不曾见到。
第二天,他们便回了总坛。
鲍天奎一个分坛被人屠尽,如何向总坛交?于是便将罪过推到柳家头上。
总坛又听莫威说了袭击柳家经过,震惊于“隐形人”的身手,才派两位护法尊者前来查看,没想到“隐形人”就是他萧笛。
莫威原来还把他当成江湖异人,是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头子呢!
说来说去,凶手到底是谁?
天玄会五十七条人命死于一旦,坛主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足见来人身手之高。
他们为什么要与天玄会作对呢。
还有,为什么把飞蛇帮的张家也一并屠尽?是同时分两头进行还是先屠鲍家后屠张家?
萧笛想来想去没个结果,便把它扔在一边,专心想起那位令他倾倒的“姑奶奶”来。
唉,大事不想却去想那位惹不起的姑奶奶,这又是何苦呢?
可是,他管不住自己啊!
窗外明月朗照,树影婆娑,可惜他“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这是唐朝诗人李益的诗句,正可表述他此时的心景。
他终于按捺不住,渴望再见伊人一面。记得东家赶走他时,她曾为他说话,后来被她母亲阻止。可她听到须弥老怪的时候,脸上曾现出了惊惶,就不再肯说一句话了。
唉,她竟然被一个须弥老怪吓住,不相信他是个正派人了,这真让人痛心啊!
哲人云:“视其所好,可以知其人焉。”
难道他萧笛的爱好,不足以说明他的为人吗?
他爱好武功、胡琴、养马、读书、劳作。
舍此还有什么呢?
柳媚啊柳媚,你不该用怀疑的眼光看我,更不该听信东方父子的恶语中伤。须知一个人受得了外人的攻讦、侮蔑,却受不了亲人哪怕是一点点的猜疑啊!
姑奶奶你既然不相信萧奋,萧奋只好远走他乡,从此各自东西了。
想起这些,他满腔的热情被冷水浇灭了。
本想夜驰“白鹤刚庄”;求见姑奶奶一面的,也没有心肠了。
他轻轻叹口气,翻身面墙,闭上眼睛,欲沉进梦乡,摆脱烦恼。
但是,他感到窗外五丈远有了动静。
他立即功布全身,默察来人有何企图。
他发觉来人已近窗前,从来人发出的一丝儿响声判断,功力非比寻常。
他不动声色,静卧待敌。
窗外的声音停住了,丝毫没了动静。
但是,他仍辨察出人的轻微呼吸声,人家站在窗外默杳屋中动静呢。
蓦地,窗户无风自开。
“唰”一声,数件暗器朝床上的萧笛袭来,竟然全数击中。
“啊哟!”床上的萧笛大叫一声,便没了声息,似乎连挣都未挣一下,便鸣乎哀哉了。
偷袭者并不急着进来,又伫立片刻,再抖手打出三只暗器,人才飘然进屋。
三只暗器是柳刀,叶长不及二寸,薄如蝉翼,刀叶无光,染成了黑色。于夜晚袭人,可以百发百中,很少有人能躲过。
早已中了暗器的萧笛,这三把飞刀又岂能避过?刀刀命中,插在身上。
“喂,你们下来吧!”进入室内的人轻唤,声音柔和娇脆,竟是个女儿身。
接着,“嗖嗖嗖”又掠过了三个人。
女的又道:“这家伙已被我放倒,隔壁那个呢?”
一个男的回答道:“还没动他呢。”
女的“哎”了一声道:“你们手脚太慢,怎么还没动手呢?”
又一个男的道:“我们刚要动手,你就叫我们进来。”
女的道:“快去动手吧,走。”
萧笛摸不清他们的路数,料知定是天玄会的人,见他们要走,正要翻起身来动手,又听一个女的道:“慢,珠姐,适才这个死囚叫了一声,只怕已惊动了隔壁那人。”
先前那个女子道:“不怕,以四对一,还愁他飞上天去?”
这时,窗外有人接嘴道:“我干么要飞上天去?在人间不是很好玩的么?”
房中四人大惊,还来不及纵身出屋,一股异香已充满室内,只听“扑通”之声连响,显然是四个人都栽倒了。
萧笛一听见莫威的声音,就知道他会干什么,连忙运起龟息功,闭住了周身穴道。
果然,他用追魂散迷倒了刺客。
萧笛动也不动,着他要怎么办。
莫威跳进室内,一晃火折子点燃了烛火,来到床边探视萧笛。
“妈呀!”莫威一看他身中八只袖箭,三柄柳叶小飞刀,不禁惊叫出声。
他小心地伸出一只手去摸萧笛的鼻子,竟然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啊哟!”他又惊叫起来,“怎么连出的气都没有了!天碰,萧老爷子啊,你死了甩手一走便万事大吉,可剩下我莫威又怎么办呀,你不想想,天玄会已容不得我,没有你我怎么活啊!唉,我原以为你艺高绝顶,没料到如此不成器,小小年纪就短了命,这下子可怎么办哪!”
他吸着鼻子伤感了一阵,又道:“也罢,事已至此,伤心也没用了,等我把你埋了,把这四个狗男女杀掉追祭你的亡灵,你总该可以闭目了吧?然后我就赶快逃离此地,找个地为躲起来……”
“嘿嘿,只怕来不及了呢!”窗外有人讥诮。
莫威吓得跳了起来,急忙想往后窗奔逃。
“别忙啊,莫威,四处都是天玄会的人,你往哪里逃呀?这正所谓‘黄雀捕蝉,螳螂在后’,莫威,你该没想到吧?”后窗又有人说。
躺着不动的萧笛,听出前窗是慑魂夜叉伍志生的声音,后窗说话的却是鲍大龙。
他想,这下可热闹了,你莫成刚才骂我才成器,小小的年纪就短命,我就让你吃吃苦头再说。
这时只听莫威道:“哎呀,原来是护法尊老伍老爷子和鲍大少爷呀。不知二位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伍志生冷笑一声:“别来这一套,说,这地下躺着的两男二女是什么人?”
“回伍老爷子的话,在下不知。”
“把他们教醒!”
“是是,伍老爷子的话在下不敢不听。”
莫威取出解药,分别把四人救醒。
伍志生道:“你四人是什么门派,为何与这小子给仇!”
那被称为珠姐的道:“你又是什么人,莫非与这两个小子一道?”
伍志生怒道:“小辈,老夫救了你们,还敢出言无状?”
鲍大龙见两女貌美,急忙讨好道:“这位姑娘,若不是我与伍爷恰好赶到,你们四位的下场就惨了,这小子要拿你们剖心掏肝,为床上那个死鬼报仇呢!”
珠姐一听,愕然道:“真的么?”
莫威忙道:“真的真的,鲍大少爷的话一点不假。”
珠姐道:“你们不是一路?”
莫威道:“原本是一路的,可后来在下岔了道,走到另一条路来了。”
珠姐听不懂他说的话,不再理他,问鲍大龙:“你们走一路?”她以为是走路呢。
鲍大龙未及回答,伍志生抢着道:“你们是何来路,报与老爷子听听!”
珠姐道:“前辈救了小女子等人性命,理当奉告出身来历。小女子姓沉名雪珠,家师琅琊老人……”
伍志生一惊,与鲍大龙对望了一眼。
“……这位叫郭青,丐帮帮主镇三山穆朝忠前辈的关门弟子……”
伍志生越听越有兴趣,没想到这几个后生晚辈还大有来历呢!
“……这位叫洪天龙,是浙江玲珑山紫衣秀士尚子书的衣钵传人,这位叫董雪雁,东海子规岛岛主董凌董前辈的掌上明珠。”
听完介绍,伍志生、鲍大龙欢喜不已,莫威却吓得变了脸色。
原来,沈雪珠提到的琅琊老人、丐帮帮主穆朝忠、紫衣秀士尚子书、子规岛主董凌,无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林高手,除丐帮帮主与各大门派有所交往外,其余三人莫不是性情孤傲,不睬别人只独来独往的人物,黑白两道都与他们不沾边,他们也不招惹别人。但是,谁要与他们结下了怨仇,他们可不管你是黑道白道,不了结就决不甘休。由于他们武功奇高,罕逢敌手,人家也不敢去招惹他们。
天玄会自筹备之时起,就曾分别向三位下过聘书,尊为护法尊者,但三人理都不理睬,使天玄会丢了面子,若要是换了别人,早被天玄会收拾,但对三老,天玄会却十分忌惮,不敢妄动干戈。
如今偏巧这三位的徒弟被伍志生鲍大龙所救,这点人情就是今后的敲门砖,若要是能把四个后生小辈招纳进天玄会,还愁牵不动四个老家伙的心?丐帮帮主虽不能加入天玄会,但只要丐帮不与天玄会作对,无异去了一个强敌。其他三者都可以加入天玄会,这就使天玄会如虎添翼,实力大增。
所以伍志生鲍大龙听了十分高兴。
而莫威见自己惹了这么大来头的人物,一个天玄会已令他吃不消,哪里还受得了四人今后的报复?故尔使他后悔莫及。
但有一条,他不明白萧笛与自己怎么会与他们有仇,他们四人处心积虑要取他和萧笛的首级。彼此连相都未照过,真是咄咄怪事。
沈雪珠说完,续道:“敢问老前辈台甫?”
伍志生笑道:“原来四位小侠都是名人高徒,失敬失敬!等先把这个贼徒收拾了再与四位详谈。”
他立即又喝问莫威:“萧笛那小子真死了么?莫非象前次那样又有诈?”
莫威道:“气都没有了,还诈个鬼呀!”
伍志生听他出言顶撞,大怒道:“大胆,今日先给你吃点苦头,待捉到总坛后,万刀凌迟处死!”
莫威哀求道:“伍老爷子,一刀是死,万刀也是死,你老又何必费心劳肝砍上一万刀呢?要是不小心划破了你老的手,或是拧了你老的腰,在下罪过不是更大了么?还是一刀砍了省事些,你老看如何?”
萧笛听他这么说话,心想,这小子到这种时候还损人,真是自讨苦吃!
果然,伍志生大喝一声:“该死的叛贼,今日先拔了你的舌头!”
沈雪珠等人听了这些话,什么万刀凌迟,什么叛贼、什么拔了舌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些人似乎原先是一路的,这撒迷香的家伙大概是背了他们,那么说,都是天玄会的了?
就在伍志生纵身进屋时,沈雪雁将身一横,档在莫威身前,道:“老前辈,请稍慢,晚辈有一事情教!”
郭青、洪天龙、董雪雁与沈雪珠心意相通,也都凝神作了戒备。
伍志生见沈雪珠拦住他,不禁一愣:“姑娘有什么话要说,等我惩治了这家伙之后吧!”
沈雪球道:“老前辈与这家伙本是一路?”
“不错,老夫是天玄会护法尊者慑魂夜叉伍志生,这小子叫莫威,于昨日背叛本会,潜逃于此,想不到却得罪了各位小侠,待老夫捉他回去备尝酷刑,再万刀凌迟处死,与各位雪恨。各位尽可以随老夫赴天玄堡做客,亲自目睹这家伙的下场!”
沈雪珠脸上变了颜色,又问:“床上死掉的那人,也是天玄会的叛贼么?”
“不是,这个子来历不明,竟敢与天玄会作对,莫威这小子就是在他的挑唆下叛逃的。
姑娘除去此人,天玄会十分感谢呢!”
话才落音,沈雪珠娇叱一声:“天玄会的妖孽,滚出去一决高下!”
只听“呛”的一声,沈雪珠已抽出了长剑,郭青等人也各自亮出了兵刃。
伍志生万没料到沈雪珠猝然变脸,立即一个倒纵,从窗口跃出。
沈雪珠等四人也一个接一个从窗子飞出,把伍志生围在中间。
鲍大龙却守住后窗不动,担心莫威逃跑,对沈雪珠等人的反应,也感到莫名其妙。
莫威见时机有利,便对鲍大龙道:“鲍大龙,你闪不闪开,不闪开让路,我就要撤出一把迷魂散了!”
鲍大龙自知武功与他不差上下,治服不了他,对追魂散却是大大顾忌。
闻言不禁退后了几步,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放莫威逃跑。
而此刻前院伍志生与四个男女已经打成一团,伍志生虽然武功已臻化境,但那四个男女却也不弱,一时半时只怕不能取胜。师傅既然被困,又怎么来援助他?
举棋不定之际,莫威的胆子大了起来。
他往鹿皮袋中一摸,象是在抓追魂散,然后捏紧拳头,作出要往外撒之势,把鲍大龙吓得又退开了三步。
莫威见时机已到,大喝一声,手一扬,象是撒出了一把迷魂散,人也即时向后窗跃去。
当他两脚凌空,已越过窗口之际,猛觉后襟衣服一紧,一股大力把他拖了回来,“扑通”一声摔在室里,惊得他“哎哟”一声大叫起来,他连忙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了起来,四周一看,又哪里有人了?看看床上的萧笛,不是直挺挺躺着吗?
跃出后窗,必须从萧笛身上越过,莫非是萧笛的阴魂不散,抓了他一把?要不,前窗外正厮杀得紧,又会有什么人来捉弄他?
这样想定,忙朝床上的萧笛深深一揖:“萧爷,你定是嫌我自顾逃命,不为你老人家收敛尸骨。可是我莫威目前自身难保,也就顾不得了。我若不及时逃走,不就变得和你一样没命了吗?萧爷,待我来年今日到庙里去为你祝祷吧!你老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站在窗外的鲍大龙先是一跃三丈,躲避莫威的追魂散,及见莫威已跃出窗口却忽然缩了回去,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怕追魂散的余香波及,不敢近前窥视,只得远远立着,手握短叉,防备莫威越窗而走。
这时,莫威祝祷完毕,一纵身,又往窗外越。
双脚刚离窗口,这次衣襟不再被抓,心中看实宽慰,满以为就此走脱。不料突觉一股巨大的吸力,把他一个身子又往窗内拽,他惊得大叫一声,四脚朝天又摔在地上。
他痛得哼哼哟哟,转头四周一看,哪里有什么人影?
他吓得满头大汗,忍痛翻过身来,跪在地上朝萧笛叩头不止,嘴里喃喃道:“哎哟,萧大爷、萧老爷、萧老太爷,我不是跟你老人家说好了么?待天玄会的凶魔走了以后,我再替你老人家殓尸,然后找个风水宝地下葬,我披麻戴孝充当孝子,以后每年逢你老的忌日,定叫佛寺给你老念他个七七四十九天的经,超度你老到西天极乐世界去享仙福。你若又何必挽留我陪着你老的尸身呢?再等一会儿伍老魔头进来,我的一条命也鸣乎哀哉了,谁又能为你老当孝子呢?你老年轻短命,绝子绝孙,只好让我老莫继承香火、待老莫逃得一条性命之后,马上抢个姑娘来成亲,生个胖儿子出来就让他姓萧,这不是让你老占了便宜了么?我老莫诚心如此,你老的冤魂该不再为难老莫了吧?事不宜迟,老莫去也!”
他喃喃祷祝完毕,抬头去瞧后窗外,忽然发觉萧笛的身子似乎在颤抖,他吓了个灵魂出窍,仔细又看床栏,似乎一个床也在随着身子抖动。
“妈呀!”他怪叫了一声,猛提真气往窗口跃去。
这次他平平安安跃出,眼看双足即将落地,便把注意转向站在五丈外的鲍大龙,以防鲍大龙的突然袭击。
可惜,他又足落地的愿望落空,猛地身后又袭来一股大力,把他凌空拖了回去,又重重仰跌在室内地上。
他吓得灵魂出了窍,瘫在地上爬不起来。
前窗外喝斥打斗的声音越来越烈,提醒他处境之危险。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又把目光盯住床上的萧笛。
咦!这小子莫非没有死?
他忽地跳起身来,蹑手蹑脚走到床前,大着胆子伸手去摸萧笛的手。
嗬,又冰又凉,哪象个活人呀!
他胆子又大起来,把手伸到萧笛的鼻孔前,好半晌不离开。
结果,一点出的气也没有。
萧笛适才忍不住笑,所以一个身子都抖起来,现在他运起龟息功,强忍住了笑意。
“咳,我的老祖宗呀!”莫威又说话了,“你又不是我害死的,为何冤魂缠住我老莫不放呢?你究竟要我老莫怎么办呀!你这个害人精!啊哟,不对不对,请恕老莫失口,老莫向来有口无心,你大人大量,千万别放在心上,老英知错就改,古人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老就别放在心上吧!唉,你若不愿老莫走,老莫只好舍命陪君子,就在这里陪着你这个短命鬼吧!有什么办法呢?算我老莫倒霉吧……”
他站在床边正絮叨个没完没了,突然听见窗外传来一声闷哼,接着又是几声惊呼,连忙转身冲到前窗朝外一看,只见院子里黑糊糊站着五个人,地下横七竖八躺下了四个。
他心不禁一跳,莫非四个小家伙把老魔摆平了?转念一想,不对呀,分明站着五个人呢,何时又多出一个?
此刻站在院子里的人弯腰提起地上的人,一个个朝窗前走来。
“喂,莫威,你还乖乖等着呢?好极啦!”
莫威定眼一瞧,天,是摄魂夜叉伍志生!
他后面跟着鲍天奎、鲍玉龙、马彪,还有一直在后窗守着的鲍大龙。
他又急忙向后窗一看,吓得倒抽了口冷气。窗口站着莲花仙婆田明珠,正朝他咧者缺牙嘴笑呢。她旁边还站着护法邹子龙。
老太婆的笑容实在难看,使他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
完啦!后路已断,活到头了。
伍志生一伙把四个年青男女提进室来往地上一扔,叉着腰把莫威逼到床边,个个凶神恶煞地注视着莫威,就象老虎瞪着绵羊。
莫威胆都吓破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各位辛苦了,请坐请坐。”
萧笛听他这么说,心中大乐,这小子到这种时候还说得出这种活,真是活见鬼了,看他下一步怎么办吧。
这时,扔在地上躺着的沈雪珠说话了。
她道:“你们这群妖孽,想要干什么?”
原来四人被点了穴道,全身动弹不得。
鲍天奎道:“启禀护法,把他们打发了吧,还要赶远路呢。”
伍志生道:“这四人不是无名之辈,留着他们参加本会,岂不好得多?”
郭青骂道:“做你的清秋大梦!小爷乃堂堂丐帮弟子,还能参加你们天玄会?真是愚蠢透顶!”
伍志生道:“你们会参加的。”
洪天龙吼道:“紫衣秀士的徒儿,能与天玄会的猪狗混在一起么?别打如意算盘了!”
伍志生阴笑道:“别忙者说大话,你们只要加入天玄会,保准让你们当巡察使,真是又威风又神气,如果冥顽不化,你们这条小命就算完了,选择哪条路,还是想好再说。”
郭青骂道:“你敢动小爷们一根毫毛,丐帮就算跟天玄会结下梁子,你们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丐帮上万子弟也要把你们找出来!”
鲍天奎狂笑道:“小子,你以为仗着丐帮就唬得了大爷们么?大爷先把你的舌头割了再说!大龙、玉龙,割了他舌头!”
鲍大龙、鲍玉龙答应一声,狞笑着朝郭青走来。
董雪雁吓得尖叫出声:“你们敢!”
鲍大龙笑道:“怎么不敢?先割了他舌头,再拿你寻开心,你等着吧!”
沈雪珠急得叫道:“不准你们逞凶!”
可惜,嘴上虽然厉害,身子却动不了,只有眼睁睁瞧着鲍氏兄弟一个捏郭青的嘴,逼他张口,一个拿着匕首,等他吐出舌头。
郭青嘴被捏住,骂不出声。
洪天龙象头猛虎,狂吼着要杀尽天玄会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
沈雪珠、董雪雁吓得紧闭双眼,不敢目睹惨状。
就在这危急之时,突听一声叹息,有人说道:“喂,鲍大龙、鲍玉龙,你们干什么?”
众人闻声一瞧,惊得目瞪口呆。
鲍氏兄弟也吓得放开了郭青。
只见死去多时的萧笛慢条斯理地从床上坐起来,双脚从床上移到地上,身上插着八支袖箭、三支柳叶刀。
莫威吓得大叫一声,瑟缩一团。
萧笛不知怎么弄的,身上的刀箭纷纷落下,他从衣襟上把它们拾起,全捏在手中。
沈雪珠惊得张大了嘴,一颗芳心象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死人复活,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她的袖箭、柳叶刀可说是百发百中,威力极大,在江湖上行走,从无虚发,因此得了个外号叫追魂柳叶刀。
她明明射中了这个人,他明明也“死”了,怎么又活转阳世了呢?
除非这样一个理由,暗器根本就没有伤了他,他是装死躺着的。
天!暗器都打在他身上,他又怎能连皮都不破一块,血都不流一滴呢?
这人定是穿着一件刀剑不伤的衣服,否则就不能是现在这付模样。
只听萧笛笑道:“各位,又见面了……”
话未完,后窗的莲花仙婆手一扬,“呼”一声,金光一闪,打出了她的独门兵刃。
这一下,快若闪电,又是不声不响突然袭击,众人听到”呼”地一响时,金莲已到了萧笛身上。
可是,人们没有看见萧笛“哎哟”一声倒下,却只看见金莲一闪,打了个空,又“呼”
地一声被收了回去。
萧笛人已坐在床尾,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他是怎样闪避的,人们几乎都没看清,反正,眼一眨,他原样不动,只是挪了地方。
慑魂夜叉伍志生嘿嘿笑道:“萧笛,室内狭窄,到外面决一雌雄如何?”
萧笛笑道:“好的好的,那就出去打吧!”
伍志生跳出窗口,道:“来呀!”
萧笛道:“等我把人救了再打不迟。”
说话间右手一挥,一股柔和力道拂向四个跌在地上的男女小侠。
他们突觉经脉阻塞处豁然通畅,立即运行真气一周,便跳了起来。
鲍大龙、鲍玉龙、鲍天奎、马彪赶紧跃出门外,怕四小侠突施袭击。
郭青见他们溜走,一个‘鲤鱼跃龙门‘从窗口蹿出,刀光一闪,劈向鲍大龙。
伍志生一声唿哨,天玄会人一个个蹿上屋脊,借着夜色溜了。
四小侠登高寻找,已没了踪迹。
郭青大叫道:“江湖四英与你们天玄会血战到底!”
远处传来伍志生的声音:“小子休狂,天玄会定取你四人首级!”
郭青闻声要追,莫威在天井里道:“各位,下来吧,追上去只会吃亏。”
萧笛也道:“各位下来一叙,如何?”
沈雪珠等四人纷纷跳下屋来。
众人进屋坐下,沈雪珠向萧笛赔礼。
莫威道:“沈女侠,你们怎么要向我二人下手呢?”
沈雪珠道:“说来话长,让我从头说起吧。”
去年沈雪珠游历黄山,寻访表哥杨钧,到黄山派驻地后,才知杨钧已被华山弟子云中鹤方栩诱入天玄会,杨钧末获师门先准,擅自加入名声不好的帮会,已被逐出师门。
沈雪珠对天玄会倍增恶感。
哪知她在黄山游历时,偏巧碰到有三人在调戏董雪雁,愤而拔剑相助,对方恰是天玄会少堡主章子龙和方栩以及一个叫谢鸣金的青年人。
恶斗之下,两女不敌三人,幸逢洪天龙、郭青,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四人合力,才逐走章子龙三人。
拼斗期间,沈雪珠曾唱问方栩,杨钧究竟在何处。方栩笑答杨在长安分航享福,要找自己找去。
之后,四人到长安寻访杨钧,暗中窥察多日,只是不见杨钧。长安分舵人多势众,四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今日白天无意中碰到莫威,他们知道莫威是天玄会长安分舵的人,便跟踪而来,原想除去一人,活捉一人以问口供。
萧笛听她讲完,微笑着从衣襟口袋里摸出袖箭、柳叶刀,递还给她。
沈雪珠脸一红,伸手接过。
郭青问道:“萧大侠,这暗器不是打中了么,怎么又能……”
莫威道:“快说来听听,我老莫也在纳闷呢,你把我戏要得好惨,未免太缺德。”
董雪雁道:“少换莫非穿有什么宝衣,刀枪不入?”
萧笛笑道:“宝衣没有,至于暗器未击伤在下,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取个巧而已。”
莫威又问:“你装死怎又装得如此之象?连出入的气都没有了。”
萧笛道:“闭住气不是出入的气都没有了么?”
众人听他这么说,虽不全然相信,但也不好再问。
其实,萧笛不愿炫耀,他那吸性暗器的功夫自然靠的是内功,师傅称此功为须弥吸附功,真气护体时,能将暗器吸附在衣物表面上。
至于装死,用的是龟息功。
这两门功夫都已失传,江湖上人知之甚少,特别是吸附功,只怕已无人知晓。
六人谈谈说说,已是天亮。
由于夜晚争斗,吓得住店客人不敢出门,店家也缩在屋里,以观动静。
莫威留下银两,六人信步出旅店,找了个小吃摊,吃了早点。
郭青道:“请萧大侠移驾丐帮长安分舵,好借个地方说话。”
萧笛道:“多谢郭大侠盛情,今日不去了吧,以后有缘再见。”
江湖四英惋惜不已,约好日后相见,必在一起盘桓些日子。
别过四英,萧笛往西市外走。
莫威追着问:“上哪儿去?”
萧笛道:“浪迹天涯,去到哪儿算哪儿,你自己要去何处就请便吧。”
莫威道:“我的大驾总是跟定你这位大爷,只盼以后莫再装死糊弄我老莫,害得我白白叩了许多头。”
萧笛笑道:“那是活该,谁让你没良心只顾自己逃命。”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呀!”莫威叫屈道。
“你还骂我短命!”
“这……”
“哼,所以让你吃些苦头!”
“好啦好啦,我老莫吃的苦头还少吗?光吓也吓得半死了。”
萧笛哈哈大笑:“这叫做报应!”
在西市大街闲走,不紧不慢,悠然自得。
“萧爷,要买东西么?”莫威殷勤地问。
“东西倒不买,只想找一家毕罗店吃一顿抓饭,然后离开长安!”
“好主意好主意!这抓饭乃胡人的拿手好戏,我老莫却从未领教过。”
“嘿,味道可是好极。”萧笛咂了咂嘴。
“嘻嘻,大爷,你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此话何意?”
“听说胡人开的酒肆饭馆,都有胡姬劝酒,那些胡姬皮肤虽黑,却是貌美如花,能歌善舞。你萧大爷大概是看上了胡姬……”
萧笛笑而不语,只顾信步前逛。
莫威见自己猜中,喜不自胜。
“嘻嘻,大爷,我老莫年近三十,还未论婚娶,就跟着大爷找个胡姬成亲吧。”
“哼,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样,胡姬还能瞧得上你?”
“啊哟,大爷,这话就不对了。我老莫和别人生得没有两样,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和一张嘴,外加两只耳朵吗?要说有什么不对,只是它们位置搭配得不太合适而已。”
“喂,两位大爷讲五官么?请让在下替两位相一相吧!”有人突然招呼他俩。
原来是摆摊算卦的先生。
算命先生五十多岁,尖嘴猴腮,两只豆眼骨碌碌盯着他们。
莫威道:“好极好极,就让先生相相面吧,看看我老莫一生运气如何。”
萧笛笑道:“算吧,你先来。”
莫威道:“大爷先来,我老莫岂能占先?要是他口吐大吉大利之言,我老莫再看不迟。”
萧笛道:“要是算出不吉利之言呢?你就不干了,对么?拿我当傻瓜?”
莫威连忙分辨道:“大爷也太小心眼儿,老莫不过随便说说,当什么真?”
萧笛苦笑道:“你这个人,口头上随时都占人便宜,好,我先看,有什么大不了的?”
算命先生道:“放心,吉人自有天相,在下岂会信口开河?你大爷请坐下吧。”
萧笛依言坐下,面对桌后的先生。
先生睁大两只豆眼,朝萧笛脸上溜了几圈,然后捋着几根鼠须道:“你大爷生得一对鹤眼,性喜自在逍遥,鹤眼之上配有一对龙眉,将来必定名满天下。”
莫威道:“好极好极,先生说到老莫心眼里去了,我老莫眼光不差,跟对了人!”
算命先生咧嘴一笑,续道:“鹤眼之下,生有一只象鼻,象鼻主富贵一生。”
莫威大喜,道:“妙妙!我老莫最怕没饭吃,富贵一生,日子过得舒服已极!”
算命先生接道:“现在来说双耳,大爷生得两只虎耳,生性犯险,但险处逢生,大吉大利。”
莫威叫道:“果然如此!先生相命有高招,我老莫一q定重金酬谢!”
算命先生摇头晃脑,得意地说:“最后来说嘴巴,大爷的嘴系方口,生有方口的人,一生不穷,越是上了年纪就越有福!”
莫威喜滋滋道:“好命好命,现在该我了吧!”
萧笛笑着站起来让他,莫威大咧咧坐下,不时呲牙咧嘴,耳动鼻端,眼珠乱滚。
算命先生道:“大爷你的五官怎不安分?动来动去作甚?”
萧笛笑道:“这叫丑人多作怪。”
莫威道:“我这是把五官摆正了,好让先生相呀!”
算命先生嘻嘻笑道:“原来如此,尊鼻尊口摆正了么?”
莫威道:“马虎将就些吧,请仔细相吧。”
算命先生两只豆眼,上下骨碌翻滚一阵,道:“大爷你生有两道小扫帚眉……”
莫威一愣:“何谓小扫帚眉?”
算命先生道:“若是扫帚眉,大爷你一定与兄弟不睦,老年有财也要败落。”
莫威一皱眉道:“晦气晦气,幸好不是。”
“这小扫帚眉则不同,兄弟之间虽然不和,但老来也能成名。”
“哈,说得准极了,不瞒你先生说,我老莫现在就已成名了呢,何须等到老来?”
“大爷现在虽成名,但名气不如老来大!”
“是的是的,这话很有道理。现在成了名,这名气只会越来越大,到老来自然是人人皆知,家喻户晓了。”
“大爷的眼睛嘛,却是一对鸡眼,鸡眼嘛,说明大爷你性情急躁,一生奔波不过是混日子,到头来无财无利。”
“什么?你……”
萧笛道:“你听先生说吧,还有三件没说呢,急什么?”
莫威只好闭上嘴。
“大爷这鼻子嘛,是一只狗鼻,有狗鼻的人最讲信义……”
莫威忙道:“对极对极,我老莫为人最讲信义,往下说往下说。”
“可是,有狗鼻的人奔波一生却劳而无功。”
莫威一下拉长了脸:“你胡说什么?……”
萧笛又制止他道:“闭嘴,听先生说。”
“大爷的两耳么,是一对扇风耳,一生只怕没有富贵,到老来只能沿街乞讨。”
莫威大怒,跳了起来:“不相了不相了,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我老莫现在就比萧大爷有钱,到老就更有钱!”
算命先生豆眼一翻:“大爷你不相了?还有一张嘴呢,说不定嘴生得富贵相,就可以冲了穷命。”
莫威一听,又动心了,便道:“相吧相吧,可要相仔细了。”
他乖乖地重又坐下。
“大爷你的嘴,嗯,是张猴口,大爷一生悠哉悠哉,有清福享呢!”
“咳,这还差不多。那么,我问你,这五官一样不好一样又好,到底怎么算呢?”
“自然是嘴说了算。”
“什么意思?”
“最后以嘴为准,嘴好命就好,嘴坏命就坏,这就叫‘嘴说了算’。”
莫威高兴了,从怀中摸出五钱银子,放到算命桌上,道:“你算得好,多给你三钱银子,当个酒钱吧。”
说着要想走,却被算命先生喊住了。
“大爷,这五钱银子哪里够啊,在下要的是这个数!”算命先生伸出一巴掌。
“五两?你讹人么?”莫威叫出来。
“不。五百两!”
“什么?”莫威几疑自已听错了。
“五百两!”
“咦!你不是说梦话吧?”
“在下清醒着呢。”
“你讹人讹到我老莫头上来了?我老莫原本吃的也是讹人饭,你见了老莫,就象小巫见大巫。告诉你,多一钱也不行!”
“五百两少了也不行。”
萧笛袖手旁观,瞧着两人争执。
莫威道:“讹人讹到莫大爷头上来了,真是笑话!”
说完,转身就走。
这一走没走成,算命先生伸出一支枯瘦的手,一把揪住他的衣摆。
莫威挺身一挣,居然没有挣脱。
当即回身一把捏住算命先生的手腕,用力一提,想给算命先生一点苦头吃。
算命先生翻着一对豆眼瞧着他,满不在乎的神情。
莫威一加力,再加力,那支枯骨般的细臂依然动也不动,也没听算命先生叫声“哎哟”。
莫威大惊,继而一想,这家伙瘦得皮包骨,一两肉也没有,哪会捏得痛他?
于是,改变方略,用力往后一扯,只听“嘶啦”一声,把长衣后摆扯下了一大块。
行人驻足观看,俱皆大笑。
这回算命先生的手总算拉脱了,可衣服后摆撕下一块,这怎么在街上走?
莫威大怒,正要举拳痛打这瘦猴,没料算命先生一把抓住他的脉腕,他周身的劲一下就泄光了。
莫非这家伙也是个会家子?
看他出手,分明又不象。
可他周身乏力,一点办法也没有,真要命。只好把头朝向萧笛求援:“喂,大爷,你过来劝劝老头吧,我老莫不好跟他动手。”
听,他死要面子,怕行人笑他斗不过一个槽老头子。
萧笛笑道:“我要吃抓扳去了,谁耐烦管你的闲事?”
莫威急了,跺足道:“你也相了面,怎么是管闲事了?”
“那就给他五百两吧。”
“天!哪有那么多的银子给他?”
算命先生道:“好,看在这位大爷面上,在下跟你们吃顿抓饭,这银子就免了吧。”
莫威忙道:“好的好的,由老莫请客。”
算命先生这才放开手,摊子请卖水果的照看,吸拉着鞋子从桌后走出来。
萧笛道:“先生请吧。”
算命先生兴致勃勃地道:“有一家的抓饭味道最好,由老头领你们去吧!”
莫威气呼呼地瞧着他一颠一颠走在前,也只好跟在后面走了。
走不多远,算命先生停下来,指着一家叫“西来顺”的毕罗店道:“这家这家,两位大爷请进吧。”
萧笛道:“先生请!”
老头也不谦让,大咧咧进去了。
这“西来顺”是波斯人经营的饭馆,专营波斯饭菜,有著名的烤牛肉和抓饭。
客人一进店,照例脱鞋,然后踏上地毯,地毯上支着一张张矮几,客人就盘脚坐在圆垫上,就着矮几吃喝。
算命老头一踏进去,马上就有个美丽的波斯姑娘迎了上来:“哟,老先生,欢迎再次光临,请坐请坐。”
这姑娘一口雪白整齐的玉牙,十分好看,中国话也说得极其流利。
“小凤儿,老头带来了两个客人,可要好好款待啊!”老头走到一张空几前坐下。
小凤儿杏眼一转,笑吟吟地打量着萧笛和莫威。
对莫威,她只瞟了一眼。
对萧笛,她却定定看着他,脸上绽开了花:“两位爷台请坐。”
一个满脸虬髯的胡人大汉也从灶间走出,向算命先生打招呼:“老爷子,来啦!”
他的汉话说得有点生硬。
“啊,胡掌柜,今天多上几个菜吧,反正不要我老儿掏钱,贵些也不妨,不必客气!”
胡掌柜四十多岁,鹰鼻阔嘴,身体粗壮,赤着的两条胳臂、足有算命先生的大腿儿粗。
他豪笑道:“好的好的,先给三位上一盘鸡,沽两升酒,其他莱就一道道上吧!”
莫威在心里骂道:“混账老儿、不掏自己的腰包就不心疼!”
萧笛笑眯眯走到算命先生对面坐下。
莫威老人不高兴地和萧笛并肩而坐。
小凤笑吟吟在空处坐下,道:“大爷贵姓啊?”
她问的是萧笛。
莫威被她的美貌惊得呆了,忙答道:“敝姓莫,名威,威风的威!”
姑娘惊讶地瞟了他一眼,黑眼珠一转:“姓莫?哪个莫呀?是不是莫自作多情的莫?”
莫威见姑娘和他说话,喜得骨头也酥了,忙道:“对对对,莫,就是不的意思。”
小凤笑道:“那么大爷叫莫威,意思是莫要威风了?也就是不威风的意思?”
莫威一楞,答不出话来了。
算命老儿却频频点头:“对啊,对极了,小凤真聪明,一学就懂!”
莫威气得直瞪眼。
小凤又问萧笛:“大爷,你贵姓啊?”
萧笛道:“免贵姓萧,名笛。”
小凤眼睛一转:“萧和笛,姓得高雅,名也起得高雅,和人品一样啊!”
算命老头颔首道:“对极对极,人如其名,说得好!”
莫威更是气得想破口大骂了。
这时,又一位穿绿裙的波斯姑娘端着一盘鸡来了。
老头道:“名珠,给两位客人敬酒,那位不威风大爷可是有钱得很啦!”
名珠启齿一笑,风情万种,对萧笛道:“你是不威风大爷?”
萧笛摇头笑道:“姑娘,我象有钱的吗?”
名珠满脸迷惑的样子:“那该是谁呀?”
算命老儿朝莫威一指:“就是这位长着狗鼻的大爷。”
莫威大怒,正要发作,名珠却朝他嫣然一笑:“不威风大爷,这名取得好啊!”
莫威被她一笑,已勾了魂去,再听她夸奖名字,一腔怒火早烘干净,忙道:“如何好法?姑娘讲来听听。”
名珠道:“有钱人大半爱摆架子,净会欺负人,大爷你有钱不摆阔,还故意起个不威风当名字,说明大爷你人好心也好!”
小嘴甜甜,莫威岂但骨头酥了,连心也醉了呢!
他忙道:“对对对,我莫大爷爷是你说的这种人!”
名珠奇道:“怎么又姓莫了?”
莫威急忙解释:“莫就是不的意思,一个样的!”
名珠捧起酒壶,替三人斟满了酒。她刚把萧笛的酒杯倒满,算命老儿的酒杯却干了。
名珠又只得倒上。
老儿伸手一把抓过酒杯,“呼”地一声又喝了个精光。
在一旁发笑的小凤道:“老爷子,别那么馋呀!慢斟浅酌才有味呢。”
算命老儿道:“小凤,老爷子这几天手头拮据,有三天没沾酒了。今日有人请客,不喝个够岂不是太不划算了?这样吧,你替老儿捧一罐酒出来,光杯子斟不过瘾。”
小凤笑着走了。
名珠道:“三位,干一杯,名珠再给三位斟满。”
莫威赶忙把酒一口干了,只觉满嘴芳香,热辣辣好不过瘾。
萧笛干完,赞道:“好酒!”
名珠又—一替他们斟上:“各位,先吃点菜呀!”
她玉手轻舒,撕下一支翅膀递给算命老头,另一支翅膀给了萧笛。
莫威心想,好的都给他们了,该给我什么呢?我才是最有钱的大爷呀,他们两个不都是吃我的喝我的吗?
名珠伸手扭了鸡头,又把两只鸡脚杆扯下,一并放到莫威碟里。
莫威一愣,鸡头还好吃,这鸡脚杆又有什么味?该扯一只鸡腿才是。
可名珠说话了:“不威风大爷,你最有钱,身份最高,这一头一脚吃下,就算吃了全鸡啦!”
莫威受捧,大为高兴,忙不迭抓起鸡头来啃。
此时小凤捧出一坛酒,放在地毯上,她有意无意坐到了萧笛身旁。
算命老儿连忙把酒封撕开,将头凑到酒坛口,一吸气,就连灌了几大口。
莫威啃鸡脚无味,伸手去抓鸡腿,可老儿的手却先到一步,一下就把鸡腿扯走了。他抬头一瞧,怪哉,老头儿还伏在酒坛边呢,怎么抓鸡腿瞧也不瞧就抓得那么难?
他于是想去扯另一支鸡腿,不料却被小凤撕去了,递到萧笛手上。
没奈何,撕鸡脯吧。
还没动手,名珠玉手轻舒,一块鸡脯都被她扯下。
莫威乐开了花,还是这小妮子懂事,她心向着我呢,这鸡脯不给我还会给谁?谁让我老莫是最阔的大爷呢?
名珠两只小手一分,鸡脯成了两片,一片给了老儿,一片又递到了萧笛碟里。
莫威勃然大怒,正要作出一番声色,却听名珠说道:“不威风大爷,你已吃了‘整鸡’,这零碎就不给你啦,省得辱没了身份!”
莫威转怒为乐,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名珠道:“我端牛肉来,请大爷稍停片刻,啊?”
这最后一声”啊”,不知含了多少风情,莫威骨头差点散了架。
萧笛问小凤:“你也姓胡吗?”
小凤笑道:“我们波斯人的名字翻成汉文太长,客人叫着不方便,于是都取了个汉人名,至于姓嘛,叫我们胡人,就干脆姓胡了。”
萧笛道:“原来如此,这倒省事。”
“萧大爷你就住在长安呀?”
“没有,在下住在大漠,这是头一回上长安来呢。”
“就在长安久住么?”
“不是,要往内地去呢。”
小凤脸上充满了失望神色:“那你再也不来我们小店了?”
“只要一到长安就来。”
“真的么?”
“当然。”
名珠端了一大盘牛肉上来,又频频劝酒。
莫威高兴得忘乎所以,连鸡肉没吃到也早忘了。
大概是兴奋过度了吧,他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两眼一黑,便栽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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