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马一车刚停在石城山庄,四周立刻拥出二十余名手执兵刃的红灯教徒,显然,他们早已得到信息,事先已有准备。
接着庄中又立刻拥出一群壮汉,为首一人,正是昔年与宋岳大战三十招的“鹰爪”尤四。
宋岳目光一瞥,口含冷笑,此刻,他身怀绝世神功,早已不把石城山庄放在眼中。
只见尤四目光一射到车上狄广及马上宋岳时,神色一阵惊疑,旋即狂笑道:“传讯有人半途截劫庄主夫人,竟又一路护送而来,我道是谁,原来是这么一个糟老儿及你这个本庄游魂。”
话说到一半,陡听“终南一鹤”在车上暴起一声雷霆大喝,道:“住口,耳闻石城山庄名震江湖,竟是一批狗盗之辈,恃仗人势,口出狂言,打!”
“打”字出口,身坐车上不动,双掌竟向四周大汉,横扫而出。
随着他掌势,狂飚排山倒海,如奔涛怒涌,四周教徒,立刻响起阵阵惨嚎,二十余人如风扫落叶,向后飞撞出五六丈,早有一半以上,完蛋大吉。
石城山庄前,立刻罩笼着一层愁云惨雾,尤四终算退避得快,幸保全身,这时他脸上神色震骇已极,似乎料不到一个赶车老儿,竟是如此厉害。
宋岳心中也同样一震,但他所震惊的是,“终南一鹤”的功力竟超出他意料之外。
要知道那群教徒距离马车,都在三丈开外,能在这种距离下凌空制人死命,这份功力就是三个月前,宋岳自己也无法办到,怎能教他不惊。
这时,宋岳已飘身下马,忙对车上狄广一拱手道:“老丈暂且住手,石城山庄之事,待在下自己来!”
狄广倏然呵呵笑道:“既然如此吩咐,恭敬不如从命,老夫且在车上等候!”
说完,目光鄙夷地一扫那批抱头窜跃的教徒,然后仰望山野白云,倏然神往,好像刚才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宋岳劝说住“终南一鹤”狄广,人已向惊骇失色的尤四缓缓走去,目射威棱,神色冷漠,但无形之中,煞气慑人,口中道:“尤四,你记性尚不错,五年前,你三十招中没有碰到小爷一根汗毛,今天我只要一招,就可制你死命,是否要试试?”
他说话声中身形渐近,尤四似被他那种威严煞气所慑,竟一步步向后退,身后一批掌下余生的匪徒,更不用说,比尤四跑得还快。
等宋岳话说完,二人已退进庄门的广场中。
“鹰爪”尤四虽然心中震骇,但似乎对宋岳说一招要命之言,深感下不了台,其实难怪,他已算黑道上一流高手,再窝囊也不会服这口气,只见他陡然停住脚步,神色转为狞厉,怒叱道:“小子,吹牛吹翻了天,大爷就试试你这要命的一招。”
叱声中,双肩一晃,双手十指俱张,挟着十缕尖锐指风,和身向宋岳扑去,施展的正是淮阳“鹰爪”绝艺,招式凌厉已极!
正在这时,半空中倏然响起一声春雷大喝:“尤四,还不退下!”
但来不及了,眼见尤四口中已发出一阵凄厉惨叫,身躯被“芥子神功”撞出三丈,倒地身亡。
这一招名符其实,要了他的命,黑道中从此少了一个煞星。
随着尤四丧命,场中形势慑人已极,宋岳一招得手,眼前绿影一花,目光瞥处,三丈之处,屹立着一个绿袍苍须的阴鸷老者,嘿!正是“无影毒医”崔鸣。
只见崔鸣目光一扫尤四尸体,口中微微一哼,阴恻恻道:“小子,想不到你又来了,而且竟敢拦劫我妻,伤我手下,嘿嘿!”笑声结束了话声,未完之言,仿佛说这次要你来得去不得。
宋岳一见崔鸣,五年前的一幕凄惨遭遇,又在脑中闪过,仇恨之火在胸中燃烧,双目冷焰环射,仰天狂笑道:“想不到吧!崔鸣,五年以后的今天宋岳竟敢独闯石城山庄。”
语声到此一沉,冷冷道:“尊夫人现在车中,丝毫无损,嘿嘿!不过在下来意,谅你心里也清楚。”
语声方落,身形一飘,就要出手,陡见“无影毒医”崔鸣身形连退,大喝道:“住手。”
宋岳冷峻地道:“尚有何言!”
“无影毒医”神色阴鸷已极,但语气焦急,道:“你以正义自命,竟敢以妇女作要挟。”
“住口!”宋岳神态威凛,目中精芒骤盛,喝道:“告诉你,恰巧相反,假如不看在你夫人及令爱份上,小爷早要你项上人头。”
崔鸣神色一松,恢复阴鸷之色,道:“现在呢?”
“踏平山庄,索还欠债,不要多一分,不肯少一分。”
宋岳这番话冷寒如冰,坚硬如铁,听得四周一干匪徒全身不自主地一阵悚栗。
“无影毒医”阴恻恻地一笑,道:“好,闻你平手双魔,今天就让你尝尝一毒厉害。”
语音未落,身形暴长,双掌迅扬,一股阴寒彻骨的掌风,已向宋岳前胸涌去。
宋岳虽然口中如此说,但心中丝毫不敢大意,因为他知道对方以毒闻名江湖,武功可凭修为,惟有毒功,最是难防,周身早已蓄足芥子神功,足下斜踩七星,人已闪到对方右侧,一招“风拂珠帘”,右掌向对方肩上拍去,左手并指,飞戳对方“对心”穴。
自他练习“三才居士”秘籍上神功后,功力突飞猛进,就是“四异”的拳掌剑法,也跟着精进,快速神妙,比前何止一倍,这一招“暴风掌法”如今施出,大非昔比,不但快,而且猛,只见一声呼啸,周围气流,犹如海潮奔涛,汹涌飞撞而出,尤其左手一指,疾若光电,竟后发先至,已离对方前胸五寸。
崔鸣神色一惊,他似乎料不到宋岳功力精深如此,但一毒、双魔、四异并肩武林,功力究非泛泛,在这刹那,一声怒哼,身形飞高,双掌连出七招,招招奇诡已极,以攻止攻,避过这致命一击。
宋岳一招迫得对方险象环生,豪气大发,一声长啸,身形游走,口中喝道:“不愧江湖一毒,再试试这一招!”
双手平翻,弧形一圈,猛然挥出,施的还是“狂风掌法”,但这次却出之无声无形。
崔鸣只见四面八方俱是掌形,一股无形的如山潜力,紧压周身,令人窒息,不由大骇,一声怒吼:“好功力!”
身影如一缕轻烟,直线上升。
这一招避得危机一发,随着“无影毒医”腾空,脚下响起一阵奇怪的风啸声,地上沙土,竟被卷成一条灰柱,犹如龙卷风一般,跟着崔鸣足底,上升三丈,烟尘满空飞洒。
这种威势,看得崔鸣心惊胆战,这时,他知道一生盛名系于此战,心念一动,杀机骤盛,半空中,身形陡然下扑,双袖一甩,撒出一片绿雾,一声大喝,双掌挟十分真力,向下推出,接着厉声道:“宋岳,你也试试老夫绝学!”
宋岳一见崔鸣能避过自己渗在“狂风掌法”中的“芥子神功”一击,也自心惊,正要追击,耳闻喝声,随见一片绿色晶雾,竟透过漫空沙尘,当头飞洒而落,不但来势汹涌,而且鼻中已微微闻到一股似檀如腥的香味,不觉心中猛震,知道定是什么歹毒之物。
不错,这正是“无影毒医”独门剧毒“断魂销骨砂”,中者立刻化为血水,了无痕迹。
在这刹那,宋岳目光一瞥,周围皆是一阵绿色晶雾,漫空涌到,处此危机,他真元倒转十二重楼,按照“三才居士”秘籍神功,阴气上运“百汇”,阳气倒移“涌泉”,上下相合于“丹田”。
一声鸾凤清啸,一片如刚如柔的无形罡劲,已密布周身,把一袭罗衫,鼓得犹如吹过气一般,身形疾如风车一旋,立刻穿出绿色晶雾,目光一瞥,崔鸣身形刚由上往下泄落,一声暴喝:“好毒辣,打!”
人随声移,“云汉九式”的掌法三招,第一招“云雨天降”,已经施出。
一排刚柔并济的潜力,已随着他的掌势,向崔鸣身后涌到。
“断魂销骨砂”下从未留过活人,崔鸣这次倾囊而出,妄作孤注一掷,眼见宋岳没入晶雾之中,心中得意冷笑,岂知宋岳竟全身而出。
乍闻喝声,心头猛震,飞快旋身,只觉得对方潜力奇怪已极,掌幻三影,竟从意想不到的部位袭击而至,顿时神色大骇,暗呼一声不妙,晃身暴退!
但任你功力再高,岂能逃过这穷天地之妙的一招,一声闷哼,身形陡然钉立当地,头上汗水,滚滚而下。
原来宋岳掌力移上,倏然忆起自己刚才不要他命的诺言,心头虽愤怒已极,但仍强制冲动,半途改掌为指,点上崔鸣的麻穴及“包心三焦”。
一招得手,宋岳停身冷冷道:“崔庄主,钻骨噬心之刑滋味为何?”
崔鸣气得咬牙咧唇,双目喷火,但身已受制,心中如被蚁噬,哪有力气再行回答。
周围教徒,眼见庄主失手,齐声暴喝,汹涌而上,一时人影纵横,刀影如山,剑光如林,他们虽震于对方功力,却想依恃人众之势。
宋岳仇火正燃,难以发泄,见状一声冷哼,双掌一圈,倏然甩扫而出,场中立刻人影交错,惨嚎连声,五六名教徒,鲜血狂喷,尸横当场。
其余之人,见状脸色大凛,悚然止步!
正在这时,半空中倏然响起一阵娇呼:“岳弟,不要这样!”
接着一道白光飘然而落,正是美如天仙的崔晴雯,当她含情脉脉地目光一瞥宋岳后,一眼看到父亲正站在当地那种狼狈的样子,娇容不禁惨变,凄声道:“岳弟,你要把我父亲怎样?”
一见崔晴雯,宋岳心头猛震,双掌一收,躬身一揖道:“姑娘好!在下并无要他性命之意!”
崔晴雯花容惨白,神态矛盾已极,旋银牙一咬,娇喝道:“那你为何点了我父亲的阴经三穴?”
宋岳神色冷然,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在这几句话工夫,“无影毒医”崔鸣已脸色焦黄,老泪泉泄,显然那种如百足虫蚁,在心房中慢慢啮啃的又酸又痒感觉,使他难以忍受。
崔晴雯一双星眸,如怨如恨,泪水如珍珠直落,倏然欺身道:“好个宋岳,你竟是忘恩负义之徒,打!”
玉腕一扬,右掌就向对方脸上抽去,方出一半,她的右掌霍又无力垂下,哇的一声,掩脸痛哭失声。
爱与亲情,在她内心交战着,使她举动失措,她不忍见父亲身受痛苦,但是又不忍与檀郎敌对,因为他知道宋岳是对的,是代表着正义的一面,这是矛盾,一个无法解开的矛盾啊!
宋岳眼见此状,心中何尝不在天人交战,思潮翻涌,他视红灯教徒为死敌,恨不得剑剑诛绝,但是崔鸣虽是从恶,但他却有一位善良的妻子与一个不但善良,而对自己有恩的女儿,这应该怎么办呢?
就此放手一走吗?
五年含辱,三月苦练,为的是什么?
否则,又何以对得起恩如重生的崔晴雯?
在这刹那,他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崔晴雯的哭声,更加使他心烦意乱。
倏然,宋岳手指凌空,解开“无影毒医”穴道,目中威棱直射,沉声道:“崔鸣!以你作为,论罪该杀,终算你有贤妻孝女,使宋岳难以下手,现在,只要你自毁山庄,决心归正,前账一笔勾消。如再在红灯教中见到阁下,休怪在下心狠手辣!”
崔鸣血穴被解,闻言双目中杀机倏露,他往日名盖江湖,岂曾受过这种侮辱,口中虎吼一声,正欲扑击拼命,陡见崔睛雯扑身而来,娇声啼道:“爸爸,不论怎样,你也要看在妈份上。”
语声悲切而凄婉,崔鸣苍须抖动,目光一黯,恨声道:“罢了!宋岳,老夫今天要与你同归于尽,只是举手之劳,但是……”
他语声到此,长长一叹,这一叹包含多少“悲”与“恨”,他回头慈爱地对崔睛雯道:“孩子,不要哭,看在你的份上,爸今日忍上一忍,还不快看看你妈!”
崔睛雯眼睛陡亮,向宋岳投了一瞥复杂的眼光,迅速腾身而起,向门外掠去,口中喊道:“妈,妈,你怎还不进来?”
宋岳感到崔晴雯眼光中,包含太多的感情,是怨?是爱?是恨?
他有点茫然,同时他心里感到一片沉重,在这刹那,父亲临死的惨状,又在他脑中浮起,仿佛有另一种声音在他耳中响起:“宋岳啊宋岳,你为什么这么软弱?这么懦弱……”
“是的,我为什么这样懦弱!”
他喃喃自语,神色渐渐恢复了冷漠,目光一扫崔鸣道:“你要我亲自动手烧了这贼窝呢?还是你自己动手?”
“无影毒医”愤怒地一哼,双目俱赤,宋岳立刻提气戒备,只见他目光渐渐移开,向四周一干庄众,大喝道:“起火!”
四周庄众神色皆一愕,崔鸣又暴叱道:“你们是找死?听到老夫命令没有?”
于是,石城山庄的庄众在茫然的情绪下散开,他们不知道这一向狠毒的庄主,今天怎么会这样好说话。
但他们却想不到崔鸣是恐怕宋岳在自己爱妻身上弄过什么手脚,这虽然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出身黑道的人,耳濡目染,尽是狠毒之事,怎能像宋岳具有这般坦荡磊落的胸襟。
崔鸣眼见庄众散去,转对宋岳阴声道:“老夫自己手创此庄,就自己毁去,宋岳,除开今日,再次碰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宋岳淡淡一哂,知道这魔头心中已种下仇恨,目前情形总算已泄心头之恨,多留无益,遂冷冷道:“是善足恶,悉听尊便!”
语声中,已飞快转身,向庄外走去,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娇叱:“好个忘恩负义之徒,你把我母亲弄到哪里去了?”
随着一道白光,挟着一片阴柔掌力,迎面袭到。
宋岳见状大震,身形一闪,喝道:“崔姑娘,令堂好好在车中,怎地……”
语声末落,身后响起一阵暴叱:“好小子,欺人太甚,老夫与你拼了。”
在这刹那,他未曾多想,“芥子神功”已运遍周身,双掌一扫,挡住二人夹击之势,舌绽春雷,大喝道:“住手,宋岳岂是宵小之辈。”
这声大喝,犹如九天霹雳,震得群峰俱颤,崔鸣父女为之一慑,宋岳趁这刹那,越墙而出,口中喝道:“跟我来!”
人已如一缕轻烟,掠到马车车箱门口,打开车门,车中空空如也,哪还有崔氏影子。
宋岳见状不禁一震,这时,身后已响起崔鸣阴森森的语声:“小子,人呢?”
此刻,宋岳心中难受已极,人在自己护送中失踪,还有什么话可说,他目光一扫,倏见车帘上白影一晃,竟是一块手帕,用发簪挂着,忙扯下一看,上面用眉笔写着几行字:
“骨肉离五载,吾心忧切,不如归!家园如鱼肆,吾心忧切,不如归!”
看到这张留言,宋岳心中一定,飞快旋身,运功一送,手帕如一片浮云,向三丈外的崔鸣冉冉飘去,口中冷冷道:“人在这里,看后自知!”
崔晴雯出手飞快一攫,看后悲泣娇啼道:“妈你好忍心,竟不顾您女儿!”
崔鸣闻声,脸色一变,抢过一看,倏然目露怨毒光芒,向宋岳一闪,喝道:“晴儿,快走!”
喝声中,手提崔晴雯手腕,身形已经腾起。
崔晴雯知道父亲心念母亲,随即起身,临走向宋岳深深一瞥。
宋岳望着这一父一女身形飞快消失,心中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此来是报恩?抑是报仇?
望着天上浮云,他心中杂念丛生,想到崔氏的贤淑善良,他深深感慨着,尤其那寥寥几字留言,道尽了她内心的矛盾与痛苦,就是自己身处其地,也无法在亲情,善恶之间,毅然抉择!
而且以她能在二位高手目光之下溜走,这份身手,也非泛泛……
于是,他又想起自己对崔鸣父女的恩仇之间,好像有些难以分清,恩报了吗?没有!仇报了吗?也没有!
他脑中一片混沌……
一阵浓烟,随风吹来,刺激得他一声微咳,倏然抬头一看,石城山庄,已陷在一片火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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