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岳、商亚男并辔奔驰,“龙池”——已经远远在望,一路上,宋岳旧地重游,有一份新异陌生的感觉!
因为,这次二人循的路途是一年前的归程——循南川,走青木关,过双风驿,奔五通桥,由此进龙池。
商亚男领他走这条路,仿佛含有深意!现在好似借机旧梦重温。
或者,因为上一次宋岳的反应并不明确,且在“普光寺”,宋岳的态度,尽管潇洒而雍容,尽管在有意无意之间,对她似乎较亲近一点,但是,与其他人之间,仍旧难以有显著的差别。
因为,宋岳对普光寺任何一个人,皆是那么和蔼,端庄,而可亲。
因此之故,商亚男引宋岳绕走这条老路,好像在探探他的反应!
其实商亚男的动机确实如此。
她明白,父亲对宋岳所以如此,固然是折服于宋岳品格。
这种品格,形之于外的是谈吐风度,由超凡的功力身手一衬托,更是显得与众不同。
由外在的形象,使人感觉到宋岳内在的正气与坚毅不拔的本性。
但是,她更明白父亲却含有一层更深的缘故——那就是为了自己。
女大当嫁,千古不易!尽管父亲把自己始终当作儿子看待,幼不缠足,及长放任,但是看到宋岳后,父亲的内心,一样为自己的终身着急。
可是身边的人儿,仍是那么谈吐有节,没有一丝突出的表现……
宋岳呢?并不是傻子,一路上相处,他当然已感到商亚男内在的情意,但是他对她安排从这条路上到“龙池”并不感到她是别具用心!
无论如何,男人的心里总比女人来得粗放,宋岳既是男性,自不例外!
他认为,由商亚男来领路,是理所当然,因为这是信任——商亚男自幼长于蜀中,能知道峨眉山的一草一木,那此刻的路途,由她主张,在遍地皆是强敌潜伏下,自然更形确当。
至于对这条路感到新异陌生,那因为在一年前是日歇夜行,而现在是日行夜歇!
任何一个地方,夜间给人的印象与白天一定迥异其趣,宋岳的感到陌生,自然在情理之中。
他此刻感到周围的情景,与以前大大不同。
以前所给他的印象,是一份朦胧,而现在呢?绿的稻田,绿的山岭,使人有一种清新的感觉。
景色是如此,身旁的亚男,又何尝不一样!
一年前的感情是含蓄的,朦胧的,而现在呢,在路上,他觉察到比前更明朗了!
所以,宋岳在愉快的行程中,有一丝微窘的异常感觉,尽管自己对她有一份深情,但潜意识里终始不想吐露,这并不是故作矫情,而是以前的爱情创伤,使他内心有一份伤感,假如还有原因的话,那就是一股英雄的豪气,冲淡了他的儿女柔情。
于是,在有礼貌的愉快气氛下,宋岳与商亚男相处了半个月,当然这种气氛比不上一年前的归程,那么自然,豪爽!
现在,二人在五通桥与龙池的路程中间,远望龙池,在即将西落的残阳下,仍是一片宁静。
宋岳此刻停止了与商亚男谈笑,目光遥视着三里外隐约的房屋阴影,一年前九招受辱的经过,又浮起脑际。
虽然周遭的景色,在他以往的感觉上是一片模糊,但这一点在他脑海中,始终明显地刻划着。
他清楚地记得那九招,尤其是最后一招,因为这一招几乎要了他的命!
现在,宋岳目光中含蓄着一种奇异的神采!
他自己知道,今天再战“龙神”,可以在五招之内,稳操胜券。
在这刹那,他潜意识地一勒马头道:“商姑娘,我想由一年前的老路,进入龙池!”
这突然的动作,使商亚男感到惊奇,也一勒缰绳,道:“为什么?”
宋岳淡淡地一笑,道:“以前我被哪扇门所阻,我愿意仍旧从哪扇门进去!”
这是一个理由,简单,明确,充分表示了一种男性征服的豪气。
商亚男惊奇的脸色,立刻平复了,她了解宋岳心中的想法,但皱皱眉头,看了一看天色,道:“现在已申时,假如一绕道,岂不又要在天黑后才到达,我想,在目前的情况下,不太适合吧?”
她语气中有一些轻微的反对。
宋岳怀疑地问道:“什么地方不适合?”
“自‘孔雀令主’出现及岳兄在终南明举义旗以来,‘红灯教’的一干人物,仿佛已半隐人地下,咱们一路行来没有碰到一丝敌踪,这点实在使人暗暗担忧,故而我以为早一点进龙池比较妥当。”
宋岳暗暗佩服商亚男的头脑精细,但是他的感觉并不一样,当然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俗语下,她有担忧的理由,可是,假如自身谨慎一点,在武人的感觉上,并没有什么差别。
于是,他淡淡地一笑道:“你太多虑了,我所以选取这条线路,固然是为了到龙池履约,但此行主要的还是在侦察‘红灯教’行踪,假如太多顾忌,怎能打听出这批魔头隐匿所在,而且我认为,能在黑夜进龙池更好!”
商亚男不由奇道:“为什么?”
宋岳爽朗地一笑,道:“历史重演,更富有意义!”
“哈哈哈哈,好豪气,小妹带路!”商亚男似被他的豪气折服,也爽朗地笑了!
在娇笑声中,二人二骑转头并肩而驰!
残阳沉下山脊,黑夜再次笼罩着大地。
秀甲天下的峨眉,黑黝黝地耸立在他们背后,二人遥遥望着前面,入口之处,只在五十丈之遥,而龙池镇一点漆黑,看不到一点灯火。
这出奇的现象,使二人暗暗奇怪,现在并不是半夜,正是掌灯之时,为什么镇上没有一丝火光呢?
陡然——商亚男一声惊噫,勒住坐骑,丝鞭一指前方道:“岳兄,你看?”
宋岳心中一惊,随着鞭梢望去,原来以前矗立的那块“禁牌”,已劈成二半,斜倒在路旁!显示这地方发生了问题。
是谁敢在“金枪龙神”面前如此大胆呢?
宋岳心中微微惊奇,于是四下目光一扫,周围一片沉寂,竟出奇的静。
这时,他陡然觉得气氛不对,沉声道:“商姑娘,我看我们得谨慎一些,这地方有些异样!”
商亚男微微颔首,轻声道:“岳兄,我们下马入镇,比较方便灵活,马儿由火龙驹看着不会跑!”
说着已下马把缰绳圈在鞍上,系好丝鞭,宋岳也觉得有理,飘身而下。
轻轻一拍马股,龙驹已带着商亚男的坐骑,窜人道旁丛林。
商亚男向宋岳一打眼色,首先向前闯去,宋岳身后随着,周身严密戒备。
刚入“龙池”二十丈远近,商亚男陡然发出一声轻轻的尖叫,身形霍然站住,噔噔噔,接连倒退三步。
宋岳心中一沉,一把拉住她,轻声道:“你看到什么……”语声之中,目光一扫,他蓦地停住下面的话,眼睛发直,一种阴森的气氛,立刻侵袭着四周!
原来三丈外,地上躺着三具狰狞恐怖的尸体。
双目未闭,满身鲜血,死状之惨,令人心胆俱悸!
在这月色错暗的夜间,二人情不自禁地从心底升起一阵寒意!
这情形显示着“龙神”遇到了强敌!
在这刹那,宋岳一个箭步,纵身到第一具尸体旁一看,不由失声呼道:“‘铁锏将军’高嵩!”
商亚男也飘落一旁,黛眉轻皱道:“一锏双鞭在蜀中也算一流高手,如今看他腰中铁锏尚未抽出,即遭来人击毙,显见袭击之人,功力必然超俗!”
宋岳颔首道:“不错,以尸体上血色已发黑来推测,他已死了一天!”
商亚男神色一震道:“这般说来,‘龙神’恐怕也完蛋了!否则,他手下人死了,不会眼睁睁看着暴尸露天不管!”
宋岳神色凝重,目光扫视了另外二具尸体一眼,轻喝着:“走,搜搜看!”
人影已如轻烟,向镇中疾进!
陡然,又发现地上躺着二具尸体,宋岳剑眉轻挑,微一扫视,与刚才的死状一样,不过伤痕却不同,前者口中喷血,是受掌伤,此刻地上的,却是兵刃所伤,一道血槽,由头上直达肚脐。
这表示袭击龙池的敌人,并不止一人!
二人微一停顿,立刻再往里趟进,瞬眼之间,龙池镇的街道,已展开目前。
一入街口,在二人的嗅觉下,四周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宋岳一把拉住商亚男玉腕,轻声道:“慢一点!这地方好像没有一个活人!”
这句话使商亚男浑身机伶伶地一颤,一双星眸,不住向四下打量,觉得眼前情形,的确如此。
一条青石板的街道,静阒阒地没有半丝人影。
两旁低矮的房屋,有的开着,有的紧闭着,在黯淡的月色下,笼罩着一片阴影,长短参差,像厉鬼的影子。
她虽然豪气如男儿,功力也算顶尖之流,但此刻身处这种地方,也禁不住周身发毛。
但宋岳的心里已恢复了镇定,神色显得出奇的沉着,已一扫初时的恐惧,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好奇,二只眼睛如猎犬似地,机警地扫视着四周。
倏然,三丈外,响起一声“吱呀”的声音,在这寥寂的空气中,分外刺耳,宋岳心中一惊,一拉商亚男衣袖,低低道:“到那里看一看!”
二道光影,激射而出。
二人一落刚才发声之处,原来是一间房屋的门,被一阵夜风所吹开,而发出的声音,宋岳微吁一口气,双掌蓄势,首先缓缓向门口走去。
屋中一片黑暗,宋岳进入门口,目光四射,在漆黑中,屋中空洞洞地丝毫没有人影。
他闪身退出,向商亚男轻声道:“我们再过去看看!”
商亚男微微颔首,二人走向隔壁的一间。
这间屋子的门紧闭着,宋岳轻轻敲门,低声问道:“有人吗?”
没有回答!
宋岳微一用力,门竟呀然而启,根本没有上锁,二人目光向屋中一扫,堂屋中桌椅整列,炉桌俱全,好像是一家饭店,可是空空的也没有人!
他不禁喃喃道:“这地方的人到哪里去了呢?”
于是,二人再到第三间房屋门口,推门而入。
门刚启开,屋中冲出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宋岳目光一闪,陡然倒吸一口凉气,倒射而出。
商亚男在身后心中一紧,轻声道:“咦!你怎么啦!”
口中问着,目光斜刺向里一扫,不禁一声尖叫,娇躯一抖,呆若木鸡。
屋中竖七横八,满是尸体,有的缺头,有的断足,有的四肢一块块地已被分解,死状之惨,犹如身人鬼域,不忍卒睹。
就是宋岳自己,也不禁立刻毛发陡直,心脏停止跳动!
他此刻慢慢镇定一下紧张的神经,剑眉猛轩,拍拍商亚男肩膀道:“我们再过去看看!”
商亚男娇容苍白,一脸惊悸之色,她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凄惨的景象,此刻紧紧依偎着宋岳,语声微抖道:“岳哥,我们走吧,没有什么好看的,这种样子,我看‘龙神’上官奇也不会在此的!”
宋岳紧紧地握住她双手,好像想加强她的勇气,低声道:“我们既然来了,就探查清楚,身为侠义道士,遇到这种惨绝人寰之事,岂能不管!以来人手段这么毒辣,我倒非看看是谁不可!”
说着,偕同商亚男逐屋查看!
巡视之下,有的屋子空着,但大多数的屋中,都有死状惨烈的尸体,看得宋岳心中怒火百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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