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川境边的岷山山麓驿道中,藏派秘宗黄衣掌教率领座下二十四个弟子与宋岳、商亚男静静对立着。
-月色转移正中,漆黑的山影消失了,四周笼罩着一片清光,地上是湿的,加上雨后一股清新气息,显得有些凄凉。
宋岳面对着黄衣掌教,心头第二次感到寒意,而且这一遭与在青海巴什扎图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当高僧显露“莲台浮空”及那手“凌虚如意神功”时,宋岳虽也同样震惊,但是,当时却想到力不胜以智胜的办法。
他觉得这样对付“高僧”毫无遗憾。
因为人的尊重是相对的,巴什扎图寺的僧侣既然不尊重武林规矩,那自己又何不权谋智变呢?
宋岳那时有这般想法,但是现在的敌手却不同了。
藏派密宗一开始就以礼相待,五道截劫,人数虽多,但丝毫没有诡诈之计,尤其明知商亚男是自己最顾虑的累赘,但对方却始终没有持以要挟的企图。
对方既然这样,宋岳个性刚直,岂肯施诡授人以讥。
所以他对黄衣掌教的开场词,丝毫没有听进去,脑海里只想道:“这是真正功力的比试……真正优胜劣败之战啊……‘金掌玉印’及‘芥子神功’在武林中同时失传二百年,现在却借着自己与黄衣掌教之手,作历史性的印证了。”
在严肃的沉默中,宋岳心中虽寒,但是当他发现五十道目光同时注视着自己举动时,心中的豪气倏然抬头
他暗忖道:“我今天如不能胜过对方,就是能保全生命,又有何面目在罗浮开派,会盟武林!继承师门遗命及‘三才居士’遗志……”
想到这里,宋岳双目神光湛然,神情严肃地一拱手道:“大法师远道而来,竟设下‘罗汉会金刚’大阵,宋某何德何能,怎敢受此大礼!”
黄衣掌教冷冷道:“好说!掌门人能闯过本教二十四名高手四道截劫,本掌教深感钦佩,耳闻掌门功力超绝为中原武林第一人,今日幸会正想领教一番!”
宋岳目光一扫黄衣掌教身后二十四名藏僧,见有的藏僧目光对自己充满仇视,有的则露出感激之色,心中一转念,觉得兵败在骄,谦为贵,闻言朗笑一声道:“大法师言过其实,在下如不承贵方有意相让,早已凶多吉少……”
黄衣掌教微微一哼道:“宋掌门人何必自谦,本座现在持最后一道,拼搏不论胜负,藏派立刻撤离退身……”
宋岳语气一肃,接口道:“贵教为弟子呼图木,呼图克之死,兴问罪之师,区区下手时虽欠考虑,但其究竟是罪有应得,大法师行径光明磊落,藏派威名不薄,何必一定要干戈相见,如蒙宽谅,宋岳愿一结佛缘,不知掌教愿赐允否?”
黄衣掌教仰天狂笑,道:“好个罗浮掌门,这话说得固然不错,呼图木师兄弟之死,罪有应得,但是……”话声到此一沉,脸寒如水,道:“本派二十四位高手,摆下四道截劫,竟全军溃退,本座如依你之言,袖手一走,西藏禅宗一派,再有何面目立足?”
宋岳一见婉言无效,剑眉微剔道:“如此说来,掌教是非动手不可了?”
黄衣掌教冷冷一笑,道:“藏宗绝学金掌玉印,世无敌手,闻你罗浮掌门剑术无双,正想借机印证一番。”
语音甫落,僧袍大袖向后一挥,身后二十四名藏僧,身形倏如电光一般,齐齐退出五丈。
宋岳听得傲气大发,长笑一声,道:“大法师既欲动手,区区只好奉陪。”
他语声一落,向旁边商亚男一打眼色,商亚男满怀忧悒地后退三丈。
“嗖”的一声,宋岳长剑出鞘,反手以肘贴剑,抱拳道:“请问掌教,如何拼搏法?”
黄衣掌教语寒如冰,道:“本座以一双肉掌搏你长剑,不论招数,只论胜败!”
宋岳听得心中一凛,沉声道:“区区以为这种打法,太耗时间,既欲分出胜负,何妨换一种速决的打法。”
黄衣掌教冷冷一哼,道:“宋掌门人如有好的建议,尽管请说!”
“区区如依恃剑术上的造诣与掌教周旋,决定胜负将在千招之后,故而建议各以修为,互对三掌。”
宋岳话一说完,长剑嗖然还鞘,商亚男耳闻此言,心中大急,娇呼道:“岳弟,你……”
宋岳转身摆摆手道:“亚男,镇定些,三老的‘益元丸’使我又陡增二三十年功力,胜败何足论英雄,豪杰惟求无愧于心。”
他知道,亚男惊疑于自己的弃长就短,大出常规,忙出言示意安心。
其实,他虽然明知败多胜少,但是此刻他胸中的豪气,又岂是常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黄衣掌教耳闻此言,不觉神色一怔,旋即狂笑,道:“各门各派皆有绝学密艺,以己之长搏人之长,公正之论,你如今弃剑就掌,难道不怕吃亏?”
宋岳大笑一声,道:“谢掌教提示,区区昂躯七尺,顶天立地,以掌对掌,败固甘心,胜亦舒服。”
这几句话说得神采飞扬,就连一旁的商亚男及二十四名藏僧,也听得热血沸腾,暗暗喝彩。但黄衣掌教却脸色一片阴寒,敢情他认为宋岳有意轻视于他,金色袈裟微提,缓步上前三尺,冷冷道:“宋掌门人既有此言,死不为冤,就请三掌决生死!”
大喇嘛眉角隐泛杀机,语声一落,双掌已缓缓抬起。
宋岳此刻早将生死置于度外,见对方掌势已起,倏然后退三步,朗声长笑,道:“生死由命,大法师禅门之人,何必看得这等严重。”
语声中,已借笑声催动全身真气,阴阳二气,走任督,过黄庭,下丹田,一声大喝,双掌迅扬,掌势骤发。
他知道藏派禅宗绝学“金掌玉印”,威力虽然强大无伦,但是只要让掌心贴上,就不至被震伤,故而全身密布“芥子神功”,掌上却只聚七成真力,以防不敌易敛。
只见二道绵绵如刚似柔的劲气,呼啸而出,如雷奔电掣,直向黄衣掌教飞撞而去。
黄衣掌教早已凝聚足密宗禅劲,见宋岳抢先出掌,嘴角一翘,挂上一丝冷笑,微微一哼,双手一翻,已经缓缓推出。
随着他的掌势,二股无形的劲气,已滚滚而出,向前迎去。
二股掌风,刚刚接实,半空中立刻响起一声如闷雷般的响声。
宋岳陡感心神一震,二脚禁不住后退三步,地上已印出一列五个足印,竟深达五分。
黄衣掌教却在宋岳踉跄而退之际,舌绽春雷,大喝一声,双掌倏然变快,疾速向宋岳拍出,劲气如锤,掌风回旋,威势陡增一倍。
宋岳第一掌原是相度,七成功力,仅使对方衣袂乱飘,二足屹立如柱未动分毫,心中一凛!
在这刹那,忽见对方竞趁势追击,知道力拼情势,绝不能陷人被动,否则立陷险局,此念一起,身形一晃,横移三步,右掌斜挥,用“卸”字诀向后一带,左掌运足十成真元,横里猛劈而出。
“轰”的一声大响,尘土四溅,泥水齐飞,黄衣掌教料不到宋岳虚实并动,被他横里一推之势,斜走五步,这一来等于双方平手,气得喇嘛僧双眉轩动,厉喝道:“堂堂掌门既言力拼,为何闪避?”
宋岳朗笑一声,道:“武学以力为主,以巧为辅,掌教难道连这些也不懂?”
黄衣掌教双目煞气大露,沉声叱道:“就算你挡过我二掌,就试试本座最后一招‘金掌玉印’。”
声中身形疾欺,右掌飘然而出,掌心内凹,掌缘四周立刻泛起一层金光,由淡而深,而掌心部分却渐呈玉色,白气缭绕,蒸腾欲出。
这一掌,起无风,轻飘飘似毫不着力,但是宋岳心头已是一沉!
掌出无风,掌心泛玉色,正是“金掌玉印”的特征。
这是生死立判的一掌啊!
随着黄衣掌教的掌势,宋岳立感一股重逾山岳的压力,如浪层飞卷而至。
这时,他星目闪光,神情立变严肃,随着黄衣掌教掌上压力,人却跌坐地下,一声大喝,双掌一沉一翻,“芥子神功”已随推出之势,汹涌而出。
黄衣掌教见状嘴角现出一丝鄙夷的冷笑,他见宋岳趺坐于地,认为是不敌状态,但笑容刚现倏隐,觉得“金掌玉印”产生的无上禅功,竟遭遇到一股似刚如柔的奇异力量所挡住,相隔仅尺余,却再也无法向前推动分毫,目光中立刻现出一片惊诧之色。
一旁的二十四名藏派喇嘛开始奇怪的神色,立刻随着黄衣掌教的神色而变化,渐渐由惊喜变为紧张严肃。
只有商亚男知道宋岳已用出了全力,心情紧张地注视着场中情势。
黄衣掌教心头微怒,一声闷哼,脸色由红转赤,目光如雷巨睁,又加上一成真力,双掌骤然前进半尺。
宋岳脑门白气如雾,心头一震,双臂微曲,缩后半尺,倏然剑眉一轩,体内阴阳二气倒转十二重楼,一声大喝,全身衣衫犹如气球暴涨,曲肘一动,双掌猛推,立刻扳回均势,伸展一尺。
黄衣掌教立感一股极大震力,使自己掌上神功,竟欲反弹回来一样,脸色亦渐渐变白,双瞳慢慢变成金色光芒,双掌缓缓向前推去。
于是局势变成拉锯战,四条臂膀一曲一伸,四只手掌相对如推磨一般,你进我退,你退我进。
黄衣掌教的双足陷地三寸,尚在加深,而宋岳趺坐在地上的四周,却冒起阵阵烟雾,大雨后浸湿的泥土被他内功一逼,却化成一丝丝蒸汽,犹如晨曦一般,袅袅而上,宋岳整个身形,像蒙上一层淡淡的白纱。
时间一分一刻地过去,而黄衣掌教的手掌,金光缭绕,掌心白色如莹玉一般,逾来逾亮,向前一分一分地进展,约莫半个时辰,只离宋岳双掌五寸光景,这情形看得商亚男娇容惨变!
宋岳身受这股强大压力,掌上发出的“芥子神功”眼见竟挡不住对方“金掌玉印”,胸中一阵悲痛,暗想:“三才居土’曾称‘芥子神功’举世无匹,我宋岳三月苦修,三年历练,今天竟失败在这儿?”
这念头如电光在脑中一闪而过,钢牙猛咬,体内真元倒转三十六穴,一声闷哼,双掌猛推,但只扳回半寸光景,再也无能为力。
在真气无限制的消耗下,宋岳的额上汗珠滚滚,如雨淌下。
这时,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将“芥子神功”慢慢收敛,凝聚于身外三寸左右,不再强欲扳回均势。
鉴于气愈缩凝,而韧性愈强的原则,宋岳由攻击而防守,转变方式坚持。
于是,黄衣掌教的双掌突又向前二寸,神色大喜,这修为百年的喇嘛知道只要自己双掌一印上宋岳掌心,则宋岳心脉将立被震断,纵是大罗金仙,也难活命,呼地强吸一口清气,双掌凝聚十二成功力,拼命压下。
这种情势,看得商亚男失声惊呼,娇容惨白,她知道只要喇嘛的掌力再前推三寸,印上宋岳双手,则自己与宋岳立刻生死诀别……
就在这时,半空中衣袂乱飘,一声长啸,三条光影一泻而落,停于场外三丈余。
商亚男及藏派二十四名高手心中一震,目光瞬处,见是三个灰衣老僧人,手持禅杖,赫然是峨眉掌门灵空禅师及师弟灵虚、虚幻二人。
只见峨眉掌门一扫当场情势,微向旁边藏派二十四名高手合十顶礼,旋即向商亚男冷冷道:“女施主,还认得老衲吗?”
语气阴森而残酷,观战的藏僧,神色怔愕紧张,他们根本不知道其中恩怨复杂关系,见峨眉掌门突然光临,不知是友是敌。
可是商亚男却心中大惊,知道三个和尚此来不怀好意,必是为昔年血洒峨眉旧案而来,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冷冰冰地道:“堂堂峨眉掌门,姑娘岂有不认识之理!请问到此有何指教?”
峨眉掌门嘿嘿一笑,道:“姑娘岂非明知故问,老衲此来就想讨回昔年血债。”
语声一落,目光向左右灵虚、灵幻二僧一瞟,手提禅杖,倏然向商亚男欺身而去。
商亚男心中一惊,长剑虚空一挥,沉声道:“罗浮掌门既已宣布比剑论盟,如今日期已近,何不到那时一并了结。”
峨眉掌门阴笑连连道:“老衲却等不到那个时候。”说到此一顿,倏然身形一晃,喝道:“二位师弟,还不动手!”
紫金权杖一划,就向商亚男凌空扫去。
以商亚男功力,岂会惧他,娇容铁青,一声冷笑道:“大和尚既急欲解决,姑娘就遵命……”
她以一对三,丝毫不惧,满脸不屑之色。
但当她一见灵虚、灵幻二僧身子一闪,抖起一片杖影,竟向运功拒抗黄衣掌教的宋岳扫去时,不由脸色立变,语声一顿,失声惊呼,身形一闪,就欲避过峨眉掌门,横截解救。
但峨眉掌门早已心存阴谋,计划好而来,岂肯让她出手,一招“浪涛三击”,唰唰唰接连三杖,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商亚男飞卷而出。
商亚男无法脱身,眼见来势,银牙一咬,唰唰唰,反攻三剑,口中喝道:“好个无耻秃驴,姑娘与你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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