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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天香玉女

    且说梅雪楼进入松林之中,只见一个纤小的素影一晃,又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没人林外。

    梅雪楼目力非比等闲,适才因他一时大意,且因六大门派诸人兵刃交鸣之声,以致未曾发觉有人蹑至他的身后十丈以内,险些着了人家的道儿。

    但梅雪楼心里明白,这个少女的轻功似不在自己之下,“三心书生”乃局外之人,竞也未曾发现,由此可见一斑了。

    梅雪楼展开“海天一瞬”上乘身法,一个起落就是十三四丈,但与前面的素衣少女仍差二三十丈之远。

    追了约顿饭工夫,已进入西天目山区,前面少女突然止步,并向梅雪楼招招手。

    梅雪楼追了一肚子火,两个起落,即到达素衣少女面前,一看之下,不由暗自称奇不迭。

    原来这个素衣少女年仅十七八岁,细眉大眼,瑶口琼鼻,身材婀娜多姿,但脸上除了一片娇憨稚顽之色外,眉宇之间略带煞气。

    素衣少女一双清澈如水的美眸,在梅雪楼面上连扫数匝,立即又将目光别移,向一块巨大岩石之后,娇声喊道:“出来吧!岳少侠,你的朋友来啦!”

    梅雪楼被这少女弄得一头雾水,真不知她在玩什么把戏,不由恚声道:“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不知姑娘如此捉弄在下是何居心?”

    他口中虽是大兴师问罪,但心中却不由愧感交集,本来自以为郝伯伯传与自己“玄天烈火掌”绝技,以及导引四狐真元为自己打通任、督二脉以后,除了“妖庵、魔寺、鬼府、神宫、金钟、天目两仙翁”六位绝世奇人外,定是罕有敌手,那知今夜竟被一个少女弄得如此狼狈不堪。

    素衣少女回头对他嫣然一笑,毫无敌意,道:“姑娘对你一片好心,难道不领情还落个不是不成!稍待那人来了之后,不必客气与他印证一番,对你大有益处。”

    梅雪楼哼了一声,正欲发作,突见大石之后走出一个剑眉星目,气宇不凡,而面色甚黑的少年人。

    这少年人年龄也在二十以下,一袭青色儒衫,步履如行云流水,但却一脸不悦之色。

    素衣少女待青衫少年走到当场,一指自己的鼻子道:“本姑娘陆宜家,住在天目山中,近日来,江湖中对两位绝世武功大加赞扬,小女子见猎心喜,但又不知两位到底那一位武功较高,因此将两位请来此处印证一番,我想二位一定不会反对。”

    她说毕,嫣然一笑,迳自跃退一丈,没事儿人似的,大有隔岸观火之态。

    两个少年听她说出一篇莫名其妙的话,本欲斥呵一番,继而互一注目,两人同时暗喝一声采。

    梅雪楼见这黑面少年英华外泄,及适才自大石后走出的身法,不由灵机一动,顿时有所领悟,但他不知这素衣少女如此安排的主要用意何在?

    梅雪楼立即抱拳当胸,道:“小弟梅雪楼来自云南,请问兄台……”

    黑面少年即还了一揖,道:“小弟岳堑,卜居祁连,尚请兄台指教!”

    两人一通姓名,神情皆都为之一怔,心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有此现成机会,正好试上一试,事先也有个谱儿。”

    两人互相寒暄一番,谁也不提被少女引来之事,立即商定印证三十招,不论胜负,立即收手。

    突然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原来是“三心书生”卫天璈随后赶来。

    “三心书生”卫天璈一瞥素衣少女,不由一愣,但他乃是正人君子,虽觉这少女十分面善,却也不好总看着人家,心知此女必是自己心上人的妹妹。

    他立即走到梅雪楼身旁,轻声道:“梅师弟可知这少女的来历吗?”

    梅雪楼茫然摇头,表示不识。

    “三心书生”卫天璈道:“她就是天目仙翁陆百川的孙女‘天香玉女’陆宜家。”

    梅雪楼微微一震,心道:“无怪此女身手了得,尤其是轻功方面,更是高得出奇,原来自己逢上当今武林中顶尖人物的门下。”

    “三心书生”又以“咫尺传音”的功夫,对梅雪楼接道:“这个黑面少年乃是‘魔寺’六欲和尚的门人,也就是你未来的对手。少顷,你只要与他打成平手即可,不必绝招尽出,那样反使对手有了准备。”

    梅雪楼微微点头,向岳堑道:“岳兄请先赐招。”

    岳堑也不再谦让,道声有僭,八角金轮一震,发出慑人心魂的啸声。

    梅雪楼虽未见过八角金轮,但对这外门兵刃,却知之甚稔,与自己所用的金佛手,有异曲同工之妙。

    岳壁八角金轮在面前一停,一式“韦陀献杵”之势,神态十分虔敬。

    梅雪楼自第一眼开始,即对这名唤岳堑的黑脸少年产生了好感,若不是身负重大使命,关系一派之令誉,一定不愿与他动手,而立即与他握手言交。

    岳垄金轮划了个圆弧,金光一晃,眨眼的工夫,向梅雪楼递出十五六轮之多。

    梅雪楼也暗自吃惊,因为对方出手之快,招术之奇,实不在自己之下,如果对方也抱着自己同样的心意,拿手绝活深藏不露的话,将来此人实为一大劲敌。

    “鬼府”的“九天罗掌法”,乃是“鬼府”、“神宫”两位主人尚未共研“鬼神十三式”之前,赖以成名的一套掌法,其威力自是非同小可。

    此刻以金佛手施展开来,只见三丈方圆之地,金霞如彩虹经天,雷电并发,直看得“天香玉女”陆宜家不住点头,娇憨的笑靥中,又泛出赞许的微笑。

    而“三心书生”卫天璈更是连连惊叹不迭,心想:“自己空负三大书生之名,但比起这位年轻的师弟相差甚远。”自不免顿生自惭形秽之感。

    说时迟,那时快,场中两人已经交换了二十余招,突然两声清啸,两人同时冲天而起,上升何止八九丈高,在空中乍合又分,“叮叮”之声大响之后,又在空中交换了三招之多,才同时飘身落下。

    两人相距一丈,卓然而立,飒爽英姿,令人心折,但两人心中同时油生敬慕之意,微微含笑而立。

    “天香玉女”陆宜家玉臂轻舒,娇声道:“第二十七招,还差三招。”

    两人在这刹那之间,立即作了个决定,那就是在这三招之中,略展绝学,锋芒小试。

    “天香玉女”陆宜家娇声道:“出手呀!只要不伤和气,看家本领不妨施展出来,总共才三招嘛!”

    梅雪楼与岳壁互相道声:“请!”语音甫落,身形已快逾闪电地游走了一匝。

    梅雪楼暗纳一口真气,贯于金佛手之上,金佛手缓缓提至面前,横划了十二个圆圈,越来越快,到最后三个圆圈,身形与金光已合而为一,根本分不出来。同时,一股奇热浪涛翻滚澎湃,着体如炙,向岳堑胸前推去。

    这正是“玄天烈火掌”起手式“祝融离位”,自金佛手上施出。

    岳壁微微一凛,立即身形倏挫,八角金轮高举过顶,幻起数十个轮影,迎上前去。

    这正是“魔寺”绝学,“万劫轮回”神功的第一式“万劫不复”。

    “轰”然一声巨响之后,两人身形微晃,各退一步,显然半斤八两,胜负未分。

    尘土飞扬之下,梅雪楼的金佛手再次幻起一片金光,同时左掌微收即吐,自金佛手圆圈中推出,这乃是“玄天烈火掌”第二式“火焚三界”。

    岳垄不敢大意,抱元守一,大喝一声,“不修来世”,八角金轮上发出潮涌的无形罡气,不退反进,硬打硬接。

    “天香玉女”陆宜家连连拍手称好,但一旁的“三心书生”卫天璈,却不由暗暗吃惊,心知这一下两人都施出七成以上真力,只要有一方内力稍差,非被震伤不可。

    但这次却大出卫天璈意料之外,两人奇妙内力似接未接之时,“呼”的一声,各自撤回兵刃,迅速地交换了个位置。

    同时两人面色肃然,目不斜视,各自以怪异姿势开了个门户,这正是“鬼神十三式”的起手式“鬼手罗魂”,和魔寺绝学“通天一炷香”的第一式“擎天一线”。

    梅雪楼身似烟雾,缥缈回旋,幻如鬼魅,金佛手划起十三道金光,并发出“丝丝”的怪异啸声,向岳堑当头罩下。

    “天香玉女”陆宜家惊咦之声甫落,岳堑已经右手金轮高举,左掌横抹数匝,吐气开声之中,八角金轮也发出“铮铮”之声,硬接重逾万斤的金佛手。

    三五丈之内,已为一种奇大无比的罡风弥漫,令人窒息,“三心书生”卫天璈双拳紧握,不由自主地迈前三步。

    一声震魂荡魄,摇山撼岳似的巨响,黄尘蔽天,飞砂走石之中,梅雪楼顿觉虎口如炙,通臂酸麻,身躯猛晃,被震退三步。

    而岳堑则摇摇欲坠,踉跄倒退七八步,才勉强拿住桩步。

    两人俊逸的脸上,皆都泛起一抹惊凛之色,俯视两人中间地上一道深逾三尺的土坑,迷惘惊悸之情,兼而有之。

    就连一向促狭顽皮成性的“天香玉女”陆宜家,也不由大为吃惊,两人内力雄浑,招术之诡谲怪异,都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骄傲之心收敛不少。

    梅雪楼朗声道:“岳兄神技盖世,小弟心折,若不嫌小弟粗俗,折节下交,欢迎之至。”

    岳堑急上数步,收起金轮,抱拳道:“梅兄谬赞,实使小弟汗颜,适才若非兄台手下留情,小弟非当场出丑不可。梅兄既能折节下交,小弟幸何如之,小弟今年一十九岁,兄台……”

    梅雪楼接道:“小弟也是一十九岁,七月生日。”

    岳堑一揖到地,道:“小弟九月生日,梅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两人不打不相识,如今反而亲热起来,这当然是件好事,不但“天香玉女”陆宜家眉开眼笑,正中下怀,就是“三心书生”卫天璈也暗自庆幸,心知这两个未来武林奇葩,一见如故,对于消弭未来四大奇派之间的恩怨,实有莫大的帮助。

    当下也自上前见礼,自我介绍。这时,不但岳堑心中高兴,一到中原即认识了几位顶尖高手,且都是意气相投之人,而且梅雪楼与“三心书生”卫天璈两人,这时才正式以师兄弟之礼相见,并互诉倾慕之情。

    但是,正当卫天璈自我介绍之时,被冷在一旁的“天香玉女”陆宜家,不由冷哼一声,道:“你就是近来风传武林,令人发指,辣手击毙六大门派六个高手的‘三心书生’卫天璈?”

    “三心书生”卫天璈不由一愣,道:“在下正是‘三心书生’卫天璈,但击毙六大门派数人之事,乃是有人嫁祸,姑娘切勿轻信江湖流言。”

    “天香玉女”陆宜家冷哂一声,道:“真个是金玉其外的江湖……”她戛然打住,败类两字到底有些过火,况此事真相未明之前,说出来未免大伤感情,况且听梅雪楼对他的称呼,乃是同门之谊,投鼠忌器,倏然收口。

    但她年纪虽小,个性却十分倔强,且自小被娇纵,武功又高,自不免飞扬跋扈,令人侧目。

    但她一想起情场失意的姐姐“广寒仙子”陆宜德来,顿时又柳眉煞聚,粉脸铁青,道:“即使此次是有人嫁祸于你,难道十年前关洛道上辣手摧花,一夜之间连伤四名无辜少女,也是有人嫁祸不成?”

    梅雪楼本来深知此番“毒书生”霍剑豪赶尸嫁祸之事,正欲出面代为解释,一听十年前发生之事,不由又是一怔,立即目注卫天璈,等待他的答复。

    “三心书生”卫天璈长叹一声,道“卫某一生行事,虽然有时手段稍嫌过分,以致引起黑道人物侧目,但自问仰俯无愧,绝无愧对天地神明之事。至于十年前之事,以卫某臆测,可能与此次嫁祸之事同属一人所为。可惜卫某无能,十年来终日浪迹江湖,明查暗访,虽然略有眉目,但仍未获得确实证据。”

    他说至此处,微微一叹,续道:“当然卫某不敢埋怨宜德对在下之误会,不过在下用心之苦,却非宜德所能得知万一……”

    梅雪楼对“三心书生”卫天璈本极敬慕,一看他忧形于色之态,又隐若听出他与“天香玉女”陆宜家的姐姐,十年前定有不同泛泛的交情,而且自两人闹翻以后,一晃十年未曾见面。

    蓦地,一声暴喝,中气浑厚充沛,连梅雪楼也不由微微一震。

    大家俱都惊奇地向山上望去,只见一个身高在九尺以上,膀大腰粗的彪形大汉,从巨石后掠下,身体虽大如铁塔,却毫不笨拙,一掠也是七八丈。

    “天香玉女”陆宜家娇憨地一笑,匏犀微露,退后四五步。

    彪形大汉眨眼工夫,即来到众人面前,众人一看之下,皆都暗暗称奇。

    原来这个巨人不但躯干高大魁伟,而且相貌更是雄猛无俦,两只眼睛大似鸡卵,两道扫帚眉直飚人发,鼻孔大得惊人,几乎能钻进老鼠,一张大嘴直咧到耳根。

    这等威猛之相,若在半夜三更出现在这荒山之中,恐怕胆小之人不用动手,就要吓得屁尿直流。

    巨人抱起硕大的拳头,向“天香玉女”陆宜家一揖,宏声道:“大宝听说这小子就是大姑娘的仇人,让大宝将他带上山去修理修理!”

    这巨人声若洪钟,直震得诸人耳膜“嗡嗡”作响,且扬起蒲扇似的大手,向“三心书生”卫天璈肩头抓去。

    “三心书生”卫天璈不由剑眉暴挑,喝声狂徒无礼,上身一偏,脚下不动,右手倏伸,反向大宝脉门扣去。

    那知巨人看来浑浑噩噩,笨手笨脚,实际上大谬不然,原来他抓住对方肩头本是虚招,待对方掌近脉门,蒲扇大手突然横切,同时扫出七八腿,将“三心书生”卫天璈迫退三四步。

    “三心书生”卫天璈何等经验,仅自对方一抬数腿之中,已看出他的功力不弱,但他十余年奔波江湖,乃是为了调查暗中嫁祸之人,获得证据后,以便向自己的爱人解释,重修旧好。

    如今虽仍末获得有力证据,但已有可靠线索,预料不久即可弄个水落石出,目前这个促狭顽皮的少女和这个巨大的浑人,虽然对自己有些过火,但都是自己心上人的亲人,在这种情形之下,虽有一肚子怒火,也不敢发泄出来。

    巨人大宝见“三心书生”连连后退,以为技不如他,咧开血盆大口暴笑一声,握起巨大的拳头,“呼”的一声,捣向对方面门。

    “三心书生”卫天璈勉强忍下一口恶气,疾退三步,正待讲话警告几句,不意这个巨人大宝仍不放松,欺身上步,挥起两双大手,向“三心书生”卫天璈没头没脑地劈去。

    别以为大宝动作乍看似乎毫无章法,颇似瞎抡,其实这正是“天目仙翁”成名绝技“乱魂迷踪手”。在“天目仙翁”初出道之时,仅凭这套绝技,就将天台一老、武夷残魔两个顶尖高手一举挫败,威名大噪。

    “三心书生”卫天璈乃是识货之人,但他仍未将这巨人大宝放在心上。

    大宝掌风虎虎,威猛绝伦,好像不将来人打倒绝不收手似的一劲猛攻。

    “三心书生”卫天璈涵养再好,也无法容忍,冷哼一声,身形倏然育起三丈,叠腰剪腿,下掠如电,两掌一错,施出“神宫”主人“万里飞虹”绝技,“犁龙七掌”第一式“云龙吞岳”,分取对方百汇、心经两大死穴。

    巨人大宝猛吃一惊,正待闪避,已是不及。

    突然一声娇叱,素影一闪,已经欺至“三心书生”卫天璈身边,一片掌影狂风暴雨般地罩下。

    “三心书生”卫天璈经验老到,在巨人大宝出手之时,他即想到可能有此一着。因此,在施展绝招凌空下击之时,仍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在素影闪动的刹那之间,他已真气下沉,硬将招术收回,横跃一丈,堪堪躲过“天香玉女”陆宜家的一击。

    但陆宜家娇纵已惯,眼见素日忠心耿耿的大宝,险些折在对方手中,焉能不怒,一招落空,跟踪而上,娇躯轻絮般地飘起三尺来高,身形平俯如紫燕绕梁般地围着“三心书生”划了个圈子。

    “三心书生”卫天璈虽然见多识广,但像“天香玉女”陆宜家这等怪异身法,尚属初见。虽然他曾耳闻“天目仙翁”独家轻功身法“蝴蝶回风”。

    他惊凛之下,再次暴退一丈。

    “天香玉女”陆宜家身形划了个圆圈,力仍末尽,身形倏然拔起六七丈高,娇躯一侧,横泄而下。

    这种下掠姿势,亦是大背轻功常规,见所未见。但“三心书生”猜得出,定是“天目仙翁”另一种凌空下击招术“横断云山”。

    “三心书生”卫天璈不敢大意,力贯双臂,骨节“格格”作响,两掌十指微曲,蓄势以待。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有梅雪楼与岳堑两人知道,“天香玉女”这一式“横断云山”之中,有七八个变化之多,以他俩的观察,“三心书生”卫天璈不易躲过这凌厉无俦的一击。

    说肘迟,“天香玉女”陆宜家煞聚眉梢,左掌平胸猛吐,右手中、食二指微分,悬空向“三心书生”卫天璈面部戳去。

    刹那之间,冷哼娇叱声中,人影乍合即分,梅雪楼盛怒之下,“鬼神十三式”中第二式“神界六通”突然出手,“丝丝”之声不绝于耳,硬将“天香玉女”一式“横断云山”化解开去。

    “天香玉女”身形飞出三丈有余,登时热血翻腾,娇喘吁吁。

    而梅雪楼也不好受,虽然将一股奇大无比的阴柔之力,及两缕疾风勉强卸开,但胸前立觉如中万斤重石,痛澈心脾,且身形被震出数丈之远。

    “三心书生”怔在当地,不由愧感交集,眼见小师弟为了救援自己,硬接对方一掌两指,可能已受内伤。

    其实梅雪楼心中雪亮,适才对方左掌推出一股阴柔之力,右手中、食二指微分,乍看似乎不伦不类,既不是乾元指、一指禅、天罡指一类武功路数,且两指微分,别走蹊径,大背武学常规。然而,这正是“天目仙翁”救命绝招“绵里藏针”。这丫头仅得四五成火候,已是如此了得,如果“天目仙翁”自行出手,自己岂不是血溅五步。

    不错,设若“天目仙翁”亲自施出此招,虽不敢说无人能挡,要想泰然接下,恐怕只有业已故去的金钟岛主“金钟老人”吕大壮才能胜任。

    所以,梅雪楼心知“鬼府”绝学,较之“天目仙翁”的绝世武功,仍在伯仲这间,适才一击虽未受伤,但自己是因获得荆山四狐的真气后,内力增加两倍有余,适才一击,也仅只比对方略胜半筹,看来“天目绝学”实是盛名不虚。

    “天香玉女”陆宜家自第一眼看到梅雪楼时起,已是芳心暗许,因此她才临时改变了预谋,叫他们两人交换三十招,不论谁胜谁负,都应收手。

    其实,这小妮子此番听到四大奇派门人争夺武林之事后,十分不平,曾经询问姐姐数次,为什么“天目仙翁”的门下不能参加此次争名大会?

    “广寒仙子”陆宜德年事较长,且为人稳重,与乃妹个性适得其反,心知祖父不让自己姐妹参加论剑大会,乃因六位奇人决定,不准女子参加,此意甚善,乃谆谆开导于她。

    但这小妮子十分任性,心中不服,表面装着若无其事,暗中却差人四出打听四大奇派门人行踪。这日,恰巧“魔寺”传人及“鬼府”传人,同时来到西天目山附近,于是她先将岳壁引来,声言有人要会他,岳堑不知就里,也就姑妄信之,在大石后等待,继而,她又将梅雪楼引来。

    不过,她的本意却不是这么简单,她想让两人火拼,不管那一方受创,最后两人都逃不过她那一关。除去两人之后,另外其他派门下也将设法如法炮制,最后就剩下她们姐妹两人,那时祖父不答应也得答应了,武林盟主垂手可得,可谓名正言顺。

    小妮子不谓不毒,“广寒仙子”陆宜德做梦也未想到这小妮子有此恶念。

    但“天香玉女”心术狠毒,怎能瞒过阅人无算的“天目仙翁”?因此,老人虽然爱孙心切,却也不敢冒培养祸苗杀星之险。所以“天目”最高绝学“绵里藏针”最后三招,仍不传她,只是小妮子仍然不觉而已。

    不过人之善恶,都在一念之间,好人有时也有恶念;相反地,坏人有时也有灵光一现之时,只看环境如何,及他们的悟性高低而已。

    “天香玉女”年已及笄,情窦初开,终年卜居深山,与松风明月为伴,极少涉足江湖,自是俗念不起,一旦遇上梅雪楼与岳堑这种浊世风采,人间龙凤的少年人,怎不怦然心动。

    当她首先遇上岳堑之时,恶念已收敛不少,再见到梅雪楼的卓然不群,潇洒俊逸风范时,不由暗叹造物之奇,何独厚彼若此,集天下之美于一身。

    “天香玉女”一阵热血翻腾,立即闭目调息,但她生性骄狂,目空一切,以为略一出手,即可将“三心书生”挫败,甚至于梅雪楼与岳垄两人,也都不堪一击。

    所以,她虽然闭目调息,但心情却十分激动,俏脸上神色变化无端。她那里知道梅雪楼也吃了很大的苦头。

    但梅雪楼的个性与她迥然不同,激动的心情,瞬息平静下来,真气流转一周,纳归气海。

    突然巨人大宝狂吼一声,撤下背后重逾百斤的降魔杵,疾奔梅雪楼,杵风腿影如潮涌至,力道之猛,惊人已极。

    梅雪楼可真是动了肝火,冷哂一声,又是一招“鬼手罗魂”,十三叠掌影,带着风雷慑耳之声,向大宝兜头罩落。

    要知道“鬼神十三式”乃是旷世绝学,适才与“天香玉女”的“绵里藏针”打成平手,乃由于梅雪楼看在“三心书生”面上,不愿使他为难,所以仅以四成真力施出,而“天香玉女”却以八成以上真力施为,梅雪楼当然吃亏不小。

    一阵惊呼之声甫起,梅雪楼突感眼前一花,一条捷若游龙的身影,带着一缕香风,一闪而至,素袖霍地挥出,疾卷梅雪楼的脉门。

    梅雪楼悚然一惊,心知又来了大敌,但他决心要使巨人大宝吃点苦头,左手五指疾收猛弹,袭向来人胸前,右手招术不变,仍向巨人大宝肩头罩下,但在这刹那之间,已收回两成真力。

    “砰”的一声,巨人大宝铁塔似的身躯,“蹬蹬蹬”连退四五步,肩井穴上一片血渍,顺衣淌下。

    而素衣人挥向他一袖之力,也被他以十成“无极黑风爪”化解开去。

    两人四目相对,梅雪楼不由眼前一亮,只见一位美艳绝伦的少女,一脸悻悻之色,卓立当地,慑人的容光,较之“天香玉女”陆宜家和飞魂峡中相遇的“毒玫瑰”,另有一种令人不敢逼视圣洁的美。

    来人正是使“三心书生”卫天璈废寝忘食,浪迹江湖十余年的“广寒仙子”陆宜德。

    这时,“三心书生”卫天璈如获至宝似的走到“广寒仙子”面前,兜头一揖道:“宜德你好,这十余年来可真……”

    “广寒仙子”陆宜德冷哼一声,倏然转过身去,理也不理“三心书生”,迳自挽起“天香玉女”陆宜家走到巨人大宝面前,关怀地问道:“大宝,伤势不太严重吧?快快回山治疗去。”

    巨人大宝大嘴一咧,道:“这种小灾难,我大宝还受得了,大姑娘请放心。”

    “三心书生”朗声道:“宜德对我如此冷漠,卫天璈毫无怨言,但如容在下将此事始末说出,能获谅解当然最好,反之,卫某从此不再……”

    “广寒仙子”陆宜德身法奇幻无比,倏然转身,粉面凝霜道:“怎么?从此一刀两断是不?哼!此番那个请你来的?像你这种草菅人命,伤德败行之人,走得越远越好,你如果是稍有志气之人,今生不必再来我见!”

    “三心书生”卫天璈突然仰天朗声大笑一阵,笑声中蕴含着无比的凄凉悲愤气氛,直震得四山回应,夜枭惊飞。

    他狂笑一阵,似乎胸中郁气发泄不少,道:“卫某非低三下四之人,姑娘既然如此决绝,多谈无益,但卫某临别之前,仍有一言奉告,此刻江湖之中杀机四伏,暗潮汹涌,波谲云诡,人心难测,还请姑娘善自保重!”

    他说至此处,又向梅雪楼和岳堑两人道:“梅师弟和岳少侠,我们走吧!”

    走字方始出口,突然一声:“且慢!”“广寒仙子”陆宜德倏然掠至梅雪楼面前,道:“梅少侠神技盖世,果然名不虚传,小女子不自量力,趁此机会愿与少侠印证一番,不知梅少侠可愿赐招?”

    此刻静立一旁的岳垄,突然剑眉一挑,电掠而上道:“天目绝学遐迩皆知,岳某久仰得很,今夜抛砖引玉,愿代梅大哥与姑娘印证一番。”

    “广寒仙子”气极,“咭咭”娇笑一阵,道:“好好,当然可以!就是两位联手齐上,姑娘接着就是。”

    岳垄冷哼一声道:“如何印证?尚请姑娘裁定。”

    “广寒仙子”道:“悉听尊便!”

    岳堑顺手一抄,“铮”的一声,八角金轮已经撤在手中,道:“在下想在兵刃上接姑娘二十招。”

    “广寒仙子”罗袖一甩,已自袖中取出一条丈八素罗。

    岳垄艺出名派,见闻广博,一看“广寒仙子”成名兵刃“天蚕束魂绫”,即知对方这件奇异兵刃,不但宝刀宝剑难伤分毫,且威力之大之广,简直不可轻视,施展开来,五丈方圆以内罡风如刃,当者披靡。

    更厉害之处尚不仅此,她这丈八长绫,因系以天山天蚕异种之丝所织,坚韧无比,而且,在内力贯注于长绫,挥动摩擦之时,会发出一种扰人心魂的“刷刷”之声,即使功力极高之人,乍闻之下,也有虫蚁钻心之感。

    岳壁不敢大意,道声:“姑娘请!”足踏奇正,全神戒备。

    这时最焦急的,莫过于“三心书生”卫天璈了,真是管也不是,不管也过意不去,但他深知此刻上前劝阻,无异自讨没趣。

    “广寒仙子”陆宜德皓腕抖处,“刷”的一声,“天蚕束魂绫”如薄刃般地平伸挺直,微微颤动,发出“霍霍”之声。

    此刻两人对面而立,相距不过七八尺远,“广寒仙子”的“天蚕束魂绫”本是向侧方伸出,岳堑年纪虽轻,却是识货之人,心知就凭人家这份玄奥的内力,已是先声夺人了。

    “广寒仙子”未见作势,“天蚕束魂绫”“呼”的一声,前半段倒折回来,如灵蛇般地疾卷岳壁中盘。

    梅雪楼不由一凛,心想:“盛名之下果无虚士,无怪她能在十年前出道之时,不到半年光景,连挫武林数十名一流高手了。”

    说时迟,岳垄左掌向凌端悬空一吐,身形平悬四尺来高,顺着长绫欺进,八角金轮平推,猛削对方手指。

    两人动作都快逾电闪,显然“广寒仙子”未料到对方应变如此之快,干净利落,狠毒辛辣兼而有之。

    但“广寒仙子”不但已得“天目仙翁”武功十之六七,在对敌经验上,亦是非常丰富。

    她斜欹一步,长绫倏然扫向岳垄双足,左手骈指如戟,疾点对方“儒臂穴”。

    岳堑心知必有此着,金轮倏收,攻削对方手腕,左掌含劲,向地上一吐,身形由平悬改为头下脚上,登时闪过脚下长绫之危。

    动作轻灵迅捷,不紊不火,恰到好处,直看得“三心书生”连连点头感叹,自认不如,既连梅雪楼,也暗暗赞赏不已。

    岳堑削向对方手腕的金轮出手一半,立即撤回,身如纸片似的横飘五尺,卓然而立。

    两人眨眼工夫,交换两招,半斤八两,谁也末占到半点便宜,但两人心中都不禁大为钦服。

    岳壁心知,在刘方奇长兵刃能刚能柔的威势之下,惟一的办法是设法欺迈对方五尺以内,短兵相接,才能发挥自己短兵刃的威力。

    他身形甫落,又疾拔五丈来高,疾泄而下,八角金轮上发出刺耳的啸声,当头罩落。

    “广寒仙子”冷哼一声,旋起“天蚕束魂绫”,扫、卷、切、点、削、刺,五丈以内,素影弥漫,金光电闪,两人全力施为,没有一招不是当今奇妙绝学。

    梅雪楼目不转睛,边看边想,果然两人招术之中,都有其独到之处,他乃是嗜武如命之人,有此观摩机会,焉能失之交臂,立即将精妙处默记在心。

    突然一声娇叱,“天香玉女”不甘寂寞,技痒难熬,竟向“三心书生”发难。

    “三心书生”虽不愿与她动手,但在她的凌厉抢攻之下,也不得不全力应付。

    两人交换了三四招,“天香玉女”招术一变,瞬间发出七掌十一腿。

    “三心书生”惊“咦”一声,不退反进,立即施出“九天罗掌法”第四式“金刚引线”,硬将“天香玉女”震出三步以外。

    “天香玉女”本就恨极了“三心书生”,受挫之下,乍见披肩为对方指风扫裂两寸多长,不由粉面铁青,一双美眸之中,登时泛出狠毒的光芒。

    突然,静立在一边全神注视的梅雪楼,大声嚷道:“第二十招!”同时两手高举,示意两人住手。

    此刻,岳堑和“广寒仙子”两人正打得火起,绝招尽出,不但“广寒仙子”毫不保留地施出天目绝学,就是岳垄,也不由自主地使出“魔寺”六欲和尚绝技“通天一炷香”。

    梅雪楼喊出第二十招已满时,因两人动作太快,且招式连绵不绝,下一招施出一半,根本不能收回,也可以说在胜负未分之前,两人根本就不甘罢手。

    但他们在听到招数已满之时,立即迅速地变招,不用说,都是将自己认为可以一击成功的绝学使出。

    说时迟,那时快,“广寒仙子”的“天蚕束魂绫”,挟着锐风,旋起五个大圆圈,向对方头上罩去,同时左手中、食二指疾伸,以十成功力,自圆圈中戳去

    梅雪楼大吃一惊,他知道“广寒仙子”的身手,较之“天香玉女”要高出两筹有余,这招“天目绝学”、“绵里藏针”以全力施为,岳壁若稍为大意,必难幸免。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岳堑清啸一声,八角金轮倏然出手,一道金光,带着啸声,飞人长绫圆圈中。

    只闻“当”的一声震耳巨响,八角金轮倏然飞回,“天蚕束魂绫”也力道全失,两人同时踉跄震退五六步。

    敢情岳堑的八角金轮上的金链大有妙用,必要时可任意出手,收发自如。

    但梅雪楼却“啊”了一声,掠至岳堑面前将他扶住,原来岳垄在全力出手,金轮击散长绫圆圈罡气之时,被对方指风所伤。此时,左肩井以下素衫,洞开了个碗大的口子,鲜血汩汩流出。

    梅雪楼为人善良,两人虽属初交,且因惺惺相惜,意味相投,自是十分关怀,当下立即问道:“岳兄伤势如何?内腑是否受创?”

    岳堑立即暗运真气,觉得通畅无阻,心知仅是皮肉之伤,无甚大碍。当下立即答道:“谢谢梅大哥关怀,小弟适才已运本门心法护身,内腑无碍,仅是外伤。”

    梅雪楼心中放下一块大石,但立即一旋身,剑眉暴挑,恚声道:“‘天目仙翁’武林共仰,不意竞有这等不通情理,手段毒辣的门下,我等路经贵地,先受令妹无理取闹,百般纠缠,已属令人不耐,不意姑娘竞以印证武学名义,骤下辣手,哈哈……我梅雪楼乃是孤陋寡闻之人,今夜算是开了眼界!”

    “广寒仙子”陆宜德本是心地善良的少女,适才因一时争强斗胜,失手伤了岳壁,心中已感不安,如果此刻“三心书生”出面和解,定可云消雾散,就此收手。

    但梅雪楼这一含怒讽刺一番,自是火上加油,“广寒仙子”登时粉面凝霜,冷哼一声道:“怎么?‘鬼府’高人也不服气是不?要想扬名立万,这可是大好的机会!”

    梅雪楼究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今夜被“天香玉女”捉弄,已是十分不快,对方针锋相对之下,也就顾不了许多,立即蓄势欲上。

    “三心书生”大感不安,跃至梅雪楼面前,嗫嚅地道:“师弟可否看在为兄面上,暂且罢手……”

    他说完,又向“广寒仙子”深意地睨了一眼。

    梅雪楼一见“三心书生”焦急之状,也就忍下一腔怒火,正准备抽身退下,不意“广寒仙子”陆宜德仍不肯就此罢手,冷峻地道:“‘鬼府’绝学震撼武林,难道都是畏首畏尾之辈不成?”

    梅雪楼大喝一声:“住口!”又接着说:“‘鬼府’、‘神宫’虽不如传说之神乎其技,却也不容轻视毁谤,姑娘既然强人所难,在下接着就是。”

    说毕,金佛手“铮”的一声,已撤在手中,卓然而立。

    “天香玉女”陆宜家突然焦急地道:“姐姐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我看还是放他们走吧!”

    梅雪楼与“广寒仙子”同时哼了一声,因为两人都误解了“天香玉女”的深意。“广寒仙子”以为乃妹旨在消遣对方,拿话将对方锁住,不能一走了之。而梅雪楼又怎能知道这小妮子对他已生情愫,这句话乃是真想劝住姐姐,让他们离去,虽是妙语双关,却收到相反效果,所以两人同时冷哼一声,同时亮出兵刃。

    “三心书生”卫天璈这时也不由勃然作色。因为他适才发现“天香玉女”陆宜家与他交手之时,露了手“鬼府”绝学“九天罗”中招式。因为“三心书生”卫天璈对于本门武功十分熟稔,所以在对方乍施此招之下,不由惊“咦”一声,立即化解开去,且使对方吃了个小亏。

    但他立即犯了猜忌,因为“鬼府”、“神宫”武功,只有两派之中熟悉,“天香玉女”能施此学,足证有人曾将“九天罗”掌法私下传与她,而私泄武学机密之人,“三心书生”已了然于怀。因此,他已收起息事宁人之心,全神注视现场。

    此刻,梅雪楼与“广寒仙子”陆宜德两人已动上手,且已交换了三四招之多。

    这一交手,势道又自不同,不似适才双方尚留有余地。只见绫影金光纵横于五丈方圆之内,啸音入耳惊心,劲力着体如割。

    两人身形之快,就连“三心书生”卫天璈这等身手,也为之目眩神摇。

    这时,岳垄已由“三心书生”为他敷上的金创药包扎起来,全神注视这武林中百年罕见的搏斗。

    乌云乍起,夜风劲烈,山中顿显黑暗一片,此刻已是四更时分。

    两人瞬息之间,即交换了五六十招,这时,两人已经渐渐移至松林边沿一棵合抱大树之下。

    梅雪楼打得性起,清啸一声,金佛手幻起十三道金光,且带着“丝丝”慑耳之声,向对方罩去。

    “广寒仙子”陆宜德悚然一凛,“天目绝学”、“绵里藏针”再次出手,迎上前去。

    这是石破天惊的一击,旁观的三人,皆都一脸惶急之色,注视当场,而“三心书生”此刻更是急得手心汗下如浆,不由自主地迈前三步。

    “当”的一声震天价响,两人身形悠悠晃晃震出七八步之远,但各自试运真气之下,皆未受伤,于是一素一蓝两条身影,乍分即合。

    梅雪楼展开“海天一瞬”上乘轻功,有如一缕轻烟,金佛手上发出“嗡嗡”之声,六叠金光如山拥至,“鬼神十三式”第二式的“神界六通”业已出手。

    “广寒仙子”也已打出怒火,欲罢不能。

    她虽比乃妹年长七八岁,到底是个少女,好胜之心在所难免,况且对方乃是未来争夺天下武林盟主候选人之一,天目派虽因两个女儿之身,无法参加武林盟主遴选,以超然身分置身事外,但天目的声望却不容轻侮,今夜一战,不仅是两派绝学的试金石,只许胜而不许败。

    千钧一发,不容置喙,立即施出救命绝招第二招“万盏天灯”、“天蚕束魂绫”旋起十八个薄刃般的罡圈,疾迎上去。

    一声凄厉的娇呼,“广寒仙子”的纤长身影,飘飘荡荡地飞出三丈多远,向一个峭壁下落去。

    一片惊呼声中,峭壁下掠上一个高大的黄影,毛茸茸的长臂倏伸,恰巧接住“广寒仙子”的娇躯,没人峭壁之下。

    “三心书生”几乎同时与“天香玉女”跃至绝壁边沿,向下望去,只见壁下灰蒙蒙的深不见底,其深不下百丈,壁上寸草不生,虽有微微斜度,但抱着一个大人,于一瞬之间下得绝壁,当今之世,除了“妖庵、魔寺、鬼府、神宫、金钟、天目两仙翁”六位绝世高手之外,无人可以做到。

    但事实摆在眼前,除了数声夜枭虎啸声外,就是浪潮般的松涛之声,深谷中一片死寂,如果来人已失足壁下,绝不会毫无声息。

    梅雪楼极目谷底,自悔孟浪,深知卫师兄十年奔波,茹苦含辛,方庆得修旧好,而今又成泡影。他记得师父曾说过,“天日仙翁”最为护短,不要说“广寒仙子”当真被震落谷底,业已香消玉殒,即使确已得救,身负重伤,则自己又为师门惹下大祸,况且卫师兄一片苦心终告落空。

    他如痴如呆地暗自责备,但事已至此,无可奈何。

    突见“天香玉女”陆宜家霍地转身,晶莹的泪珠如断线珍珠似的往下直淌,道:“你们这些狠心狗肺的贼子,没有一个好东西!告诉你们,慢点得意,我姐姐已为师叔金戈所救!这笔血债算是记上了,只要有天目一派存在,‘鬼府神宫’休想问津天下武林盟主!”

    说毕,招呼巨人大宝联袂而去。

    “三心书生”卫天璈突然大喝一声:“站住!”

    “天香玉女”立即回身,两手叉腰,恚声道:“已经够瞧的了,还发什么威!你叫姑娘站住有何话说?”

    “三心书生”冷峻地道:“适才与你过招,看见你施出‘鬼府’武学‘九天罗’掌法中一记‘天惘恢恢’,而且显得十分熟练,不知是何人所授?”

    梅雪楼与岳堑两人不禁微微一怔,知道“三心书生”绝不至无的放矢,耸人听闻,必有所见。

    “天香玉女”轻哂一声,道:“是谁教我的你管得着吗?反正他不会像你这样坏!”说毕,转身之时,有意无意地向梅雪楼睨了一眼,没人林中。

    “三心书生”长叹一声,似乎是恶梦初醒,朗目中射出戚然怅惘神色,极目云雾缭绕的峰巅,心情紊乱已极,但他立即又收回目光,一瞥梅雪楼道:“师弟切莫自责,说真个的,今夜若非师弟适时赶到,为兄的早已栽在六大门派掌门手中,况且此事十分复杂,就拿六大门派掌门人来说,据愚兄所知,他们尚有绝技深藏末露,藏拙目的不问可知。”

    他微叹一声,继道:“至于‘天香玉女’陆宜家能使出本门掌法,如今想来,事情已非常明显,梅师弟乃是聪明之人,定已了然于怀,可惜愚兄十余年来盲目奔走,白白糟蹋了十载岁月,竟让贼子逍遥法外,说来痛心!”

    岳望插口问道:“小弟自出道以来,尚属首次逢上梅兄和‘广寒仙子’、‘天香玉女’这等高手,所以在梅兄与‘广寒仙子’过招之时,小弟十分注意。我发觉这‘广寒仙子’的武功造诣与对敌经验,似都不在……”

    梅雪楼道:“岳弟不必客气,小兄也十分怀疑,对方既能接下小兄弟一招‘鬼手罗魂’,而且毫无败象,第二招‘神界六通’必能接得下来,退一步说,即使接不下来,也绝不至败得如此之惨……”

    梅雪楼似乎突然有所领悟,肃然地道:“这样说来,小兄就想起来了,当小兄施出第二招之时,突感对方拥来的奇大劲力骤然消失,好像对方在这刹那之间,武功突然失去似的,这不是怪事吗?以‘广寒仙子’的造诣来说,本不应该有此现象。”

    “三心书生”接道:“这就是愚兄所说之事态复杂了。因为天日绝学,愚兄昔年也略知梗概,尤其是‘天目仙翁’的救命三大绝招,威力之大,不可思议。虽然本门未与之正式过招,不知孰强孰弱,据说只有金钟老人的武功足以克制。所以愚兄认为‘广寒仙子’实非伤在梅师弟手中,而是另有其人暗中借力出手,将她击伤。”

    岳垄不解地道:“此人难道与天目仙翁有仇不成?为何要暗施下流手段,其目的何在?”

    “三心书生”微微一笑道:“据卫某判断,此人武功之高,恐怕天目仙翁亦不足与之颉颃。事情很简单,此人旨在借梅师弟之手,嫁祸‘鬼府’、‘神宫’,因为在当今六大奇人之中,‘鬼府’、‘神宫’实力最强,且与‘天目仙翁’和平相处,素无过节,而金钟老人又已仙去,未来主持论剑大会之人,非‘天目仙翁’莫属,如今双方发生怨嫌,对梅师弟实是不利。不瞒岳老弟说,此番‘鬼府’、‘神宫’参加盛会的代表,仅梅师弟一人。也就是说,他是两派惟一的代表人。若有人从中制造纠纷怨嫌,使梅师弟为众矢之的,梅师弟武功再高,也不能与天下各派为敌,到那时,千夫所指,久疑成真,可谓情势阽危,后果堪虞!”

    梅雪楼道:“照师兄说来,这嫁祸之人武功高不可测,定非‘毒书生’霍剑豪之流可比,极可能是六大奇人之中一人了。”

    “三心书生”微微点头道:“可能如此,舍此以外,实无其他理由,足以附会,这仍是臆测……”

    梅雪楼突然“咦”了一声,道:“折腾了大半夜,我倒把董大哥给忘记了。适才小弟本是与董大哥一道来此,听到叱喝之声赶来,董大哥已不知去向。”

    梅雪楼立即将一路上遭遇,及“千手书生”董平突然现身,与自己结伴同行之事说出。

    “三心书生”卫天璈微微一笑道:“‘千手书生’董乎虽非六大奇人门下,但武功自成一家,且为人善善恶恶,我想他此番与梅师弟订交或有企图。至于他在发现为兄时,突然不辞而别,不瞒两位老弟说,也正是为了‘广寒仙子’陆宜德之事,余恨未消呢!”

    梅雪楼和岳垄两人虽然极想知道“三心书生”、“千手书生”和“广寒仙子”之间之情仇,但“三心书生”不说,两人也不好意思出口询问。

    “三心书生”道:“梅师弟可知道‘毒书生’霍剑豪嫁祸愚兄的用意吗?”

    梅雪楼道:“小弟不知,但如今想来,难道也是为了……”

    “三心书生”点点头道:“不错,他也是为了‘广寒仙子’陆宜德。而且,如小兄猜测不错的话,本门‘九天罗’掌法也是他泄于‘天香玉女’的。这仅是他嫁祸的主要原因之一。其次,我想他可能还不知道你一人独自代表‘鬼府’、‘神宫’参加天下武林盟主盛会,他还以为愚兄也是候选人之一呢!因此挖空心机向愚兄下手,必置愚兄于死地而后甘心。”

    梅雪楼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面还有这许多怨嫌仇隙,看来江湖之中,真个是步步陷阱,波谲云诡了。

    岳堑虽不知事情原委,但略一思索,即猜出大半,况且“三大书生”之名,武林人尽皆知。

    三人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已走出西天日山区,天色尚未大明,已经穿过玲珑山麓,来到余杭附近。

    三人略进饮食,直奔杭州,午时未到,已到达西湖之畔,只见波光岚影,白鹭翻飞,说不尽的旖旎风光。

    三人决定先饱餐一顿,再遍览西湖景色。

    尽管西湖八景,各有所长,但一般来说,却属孤山一带较为奇妙。

    还有四照阁、别苏亭、观音楼、题襟馆等,但风光略逊于四照阁。

    因四照阁依山而筑,推窗外望,可俯瞰西湖全景,如三潭印月、湖心亭、西山等均收眼底,坐下来要来一壶龙井,尽览湖中景色,恍似神仙境界。

    三人之中,以“三心书生”见闻最广,西湖是他每年春夏之交必游之地,只是近年来因心情不佳,虽在山光水色之中,仍不免触景伤情。

    只见这座四照阁,规模甚大,放置五六十张小茶几子仍显着宽敞得很。

    此刻阁上已有不少的茶客,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都是武林人物,至于诗人墨客、雅人逸士以及商贾,则一个不见。

    阁楼堪堪满坐,但奇怪的是在正中央的三个小茶几,却仍空着,且未放置茶具,显然仍无人捷足。

    “三心书生”何等经验,心知恰巧留有三个空位,事有蹊跷,但凭三人身手,敢说天下去得,区区一座四照阁有何惧哉。

    这时,数十道炯炯眸光,自四面八方向三人射来,除少数目蕴凶光外,多是惊奇神色。

    “三心书生”领先走到中央小茶几处,茶房已经将茶沏来,一壶龙井,四色点心,三个碎瓷茶杯。

    “三心书生”趁倒茶之时,以咫尺传音向二人道:“今日此阁中有些蹊跷,虽说我等有恃无恐,但据为兄近来观测,江湖之中,似乎在酝酿一次风波暗潮,而这暗潮当然与二位有关,因为这阁上有几个扎手的魔头……”

    蓦地,一声暴喝,一个马脸的中年汉子倏然自人丛中站起,指着邻桌上一个满脸骚气的少女道:“你这贱婢,大概是熬不住了,四出觅腥吧!大爷虽是三十未娶,孤家寡人一个,但对你这烂污货却没有胃口,哼!你两次以茶梗弹戳老子面颊,你当老子是省油灯!”

    “三心书生”低声对二人道:“看吧!好戏上场了,这仅是序曲而已……”

    果然,马脸汉子左侧站起一个红衣少女,一脸妖气,冷笑一声道:“你这死王八不是省油灯,难道你姑奶奶是省油灯不成?不要说不是姑奶奶捉弄你,就是姑奶奶所为,你又能怎样?”

    马脸大汉脸色一沉,向身边一个中年文土打扮之人看了一眼,似乎是在征求中年文士的意见,中年文士微微点头,佯作未见,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马脸大汉有人撑腰,哪里会把这个野荡的少女放在眼里,一双金鱼眼暴睁,道:“瞎子吃汤圆,你心里有数,不管是不是你捉弄大爷,今天非教训教训你不可!”

    说道,上步欺身,向红衣少女肩头抓去。

    红衣少女一闪让开,素手倏伸,反指对方乳根穴。

    红衣少女身手亦颇不俗,尤其身法较之马脸大汉轻灵得多。

    梅雪楼趁此机会,电目四扫数匝,将阁中茶客仔细看了几遍,这才发觉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不是奇装异服,满脸暴戾之气,其中最刺眼的一个,使人一看之下,更是忍俊不住。

    原来此人头戴九梁道冠,却身披褪了色的米黄袈裟,手持一条粉红色汗巾,不停地在面前扇动,扭捏作态,令人作呕。

    梅雪楼目光稍移,又不由暗笑一声,只见在动手的两人不远处,坐着一个矮小肮脏的小老头。

    此人衣装虽不奇特,但那副邋遢相,却使人不敢多看一眼,嘿!癞痢头,连疮腿,苦瓜鼻,蒲包嘴。

    由于他一袭破皂袍齐膝撕去,两条裤管仅比皂袍长出寸许,且都破如流苏,所以干瘪如稻杆似的小腿上疤痕累累,一目了然。

    这时,肮脏老头喝了一口茶,一双电目向场中扫了一匝,脸上闪过一丝神秘的微笑。

    接着,突见他嘴皮动了几下,似乎在对人说话,又似自言自语,因为他似乎是单身一个独据一桌,并无同伴。

    梅雪楼心知这个肮脏老头有点邪门,立即以上乘内功,辅佐听力,但老头嘴皮动了一下即停。

    此刻,场中动手的两人,又起变化。就在肮脏老头嘴皮动的刹那间,马脸大汉微微一愣,立即快逾飘风地舒指戳向红衣少女双峰。

    红衣少女一招落空,正欲欺身,突见对方奇招突出,似乎慌了手脚,只闻“嗤”的一声,胸前红裳裂了一条五六寸长的口子,里面细皮白肉,一览无遗,“蹬蹬蹬”连退三步。

    马脸大汉一招得手,似乎大感意外,这一招乃是他本门三大绝招之一的“危巢取卵”,除了他的师父“苍鹰”狄茂以外,无人能于此时叫出此一绝招,但他深信适才耳边细微指示招术的口音,绝非自己的师父。

    因此,他惶惑地向肮脏老头处瞥了一眼,肮脏老头黄牙一龇,有意无意地冲着他暖昧地一笑。

    说时迟,那时快,红衣少女怒叱一声,掌风足影,狂风骤雨般地向马脸大汉胸前罩去。

    显然此女怒在被挫,而非因衣不蔽体,当场出丑,若换正派少女,在此情况之下,焉能继续出手。

    梅雪楼这次注意了,肮脏老头嘴皮又动,道:“‘狗尾续貂’,快!”

    果然,红衣少女一轮急攻,将马脸大汉迫退三步,正初转身之际,“砰”的一声,屁股上如中巨锤,痛得他钢牙一咬,又踉跄退了两步。

    “三心书生”和岳垄两人,同时向梅雪楼会心地一笑,显然他们也已发现其中奥秘。

    突然一声阴笑,声音低而有力,中年文士霍然站起,对肮脏老头一指道:“我道是何人从中捣鬼,原来是你这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狗不理’暗中弄鬼!”

    又是一声娇叱之声,红衣少女身旁一个紫裳中年妇人也霍地站起向红衣少女道:“邱玉坐下来!”一面指着肮脏老头道:“好个狗不理,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还不出来领死!”

    中年文士也招呼马脸大汉道:“蓝夏,你也回来,让狄某掂掂这老不死的斤两!”

    肮脏老头端坐如故,放下茶杯,突然哈哈大笑一阵,道:“妙,妙!真是妙到小人国去了!你们两个活宝,一个是‘苍蝇’,一个是‘五花肉’,而且无独有偶,两个徒弟又是什么‘臭鱼、烂虾’,真是‘天虾蟆地狗’凑到一块啦!妙啊,妙啊!哈哈哈……”

    这时,满阁之中,引起一片笑声,就连梅雪楼也不由笑出声来。

    此刻惟一特殊之人,是一直伏在窗边茶几上,身躯高大的老人,他仅略为抬头,向场中扫视一匝,又伏在茶几上呼呼睡去。

    “三心书生”对梅雪楼和岳垄二人低声道:“这中年文士名叫狄茂,绰号‘苍鹰’,因他轻功不俗,且他极为好色,所以有人将‘苍鹰’读做‘苍蝇’。那个中年妇人名叫‘五花肉’,当然也是她的绰号,这个别开生面的绰号,无非是对她表示轻薄,至于真实姓名,乃叫邱嗣芳,不过这两人都是下五门采花淫贼,十余年前即横行江南一带,后为一位白道高手挫败,逃避边陲,如今又……”

    “苍鹰”狄茂和“五花肉”两人虽然都是无耻之辈,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横加侮辱,自是挂不住,同时怒哼一声,向肮脏老头扑去。

    两人四掌,狠命地拍向肮脏老头的“百汇、玉枕、肩井、心经”四大要穴。

    肮脏老头打个哈哈,使个身法,自两人中间一闪而过,同时促狭的在两人笑腰穴上轻轻摸了一把。

    两个淫贼“格”的一声,差点笑出声来,同时扑空。

    梅雪楼对这肮脏老头的身法颇为心折,只见他站在两人对面,不停地抓着白皑皑的癞痢头,白森森的疮屑如雪片似的落下。

    这时,恰巧有一只红头苍蝇自他面前飞过,他舒手一抓一弹,“叭”地一声,污渍四溅,一只活生生的苍蝇,已经变成一个污浆,贴在“苍鹰”狄茂的嘴唇上。

    他并自言自语道:“这个大热天,臭鱼烂虾五花肉都凑在一起,也无怪招来红头苍蝇啦!”

    他有意无意地四下一瞥,突见窗边伏几大睡的高大老人,伸了个懒腰,正以一双慑人的电目向他扫来,不由微微一震,但又立即故态复萌,哈哈连声道:“这种地方避之为妙,老化子可要走了!”说着,迳向梯口走去。

    这仅是“苍鹰”狄茂与“五花肉”两人被戏弄后一瞬间之事,肮脏老头正自蹒跚向楼梯口走去,两个淫贼尚未出声喝止,突然又是一声阴阳怪气的尖喝:“站住!”人丛中缓缓地站起一个奇形怪状的人来。

    “三心书生”低声对二人道:“今天真是有好戏看了,不过压轴戏恐怕要你们二位老弟唱啦!这个肮脏老头,乃是成名三十年之久的丐帮帮主之下,三长老之一的‘狗不理’赵斌,至于这个不男不女,不僧不道的小老头,顾名思义即可了然,此人乃是黑道武林二怪之一的‘四不像’闵子望。据说此人乃是阴阳人,武功自成一家……”

    “狗不理”刚刚走出五六步,一辨声音,即知对方身分,霍地转身,不屑地啐了一口道:“今天老化子真是诸事不利,霉运当头,怎么?你这令人恶心的人妖,也要插上一腿?”

    “四不像”又是一阵刺耳的尖笑,手中粉红汗巾一抖,尖声道:“就这么一拍屁股走啊!可没有那么简单,相好的,学乖点,陪老夫走两招,说不定老夫高兴,放你一条生路。”

    “狗不理”一看走是走不了啦!也就故态复萌,蒲包嘴—咧,道:“老化子一生可有个忌讳,水早路不通,不要说你这阴阳怪气的人妖,就是道道地地的美人儿,老化子也不屑一顾,你就亮爪子吧!”说毕,又向窗边高大老人看了一眼。

    “四不像”虽为黑道二怪之一,武功了得,但老化子“狗不理”还未把他放在眼内,只是窗边那个身躯高大,浓眉大眼,缺了半条手臂的老人,却使老化子“狗不理”有点忐忑不安。

    此刻最难堪的,莫过于“苍鹰”狄茂了,此贼素日虽然无恶不作,但却自负甚高,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直恨老化子“狗不理”入骨。但“四不像”一经出面,却不容他从中干扰,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与他相比,的确差得很远。

    梅雪楼这时才看出,敢情这四照阁之上的茶客,清一色的都是武林中人,而且除了老化子“狗不理”之外,都是他们的同路人。

    突然,“三心书生”以咫尺传音向梅雪楼道:“梅师弟看到那个伏几大睡的高大老人了吗?此人自醒来以后,似乎对场中发生事端置若未见,反而目不转睛地向这边睨视,尤其对你十分注意,此人缺了一条左臂,浓眉大眼,身躯高大,愚兄猜测此人一定是敛迹数十年之久的‘武夷残魔’房莘。”

    梅雪楼悚然一凛,深知此魔的武功远在六大派掌门人之上,身手之高,仅次于“宇内六奇”,今日在此出现,绝非无因,看来武林之中真的是暗潮汹涌了。

    说时迟,“四不像”细眉一挑,尖笑了一声,未见他作势,已闪至“狗不理”左侧。

    “狗不理”为人虽然游戏风尘,随意所之,但他经验何等丰富,一看人家的身法,即知决不在自己之下,轻率之色,顿时收敛。

    同时他已看出,此阁中除了“四不像”这个扎手人妖之外,尚有一个更厉害人物,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

    既然一时脱身不得,只有先下手为强,放倒一个算一个了。

    “狗不理”抓了一下白皑皑的头皮道:“老化子陪你走两招原无不可,不过你那令人作呕的妖态最好收起来……”

    说着,正在头上乱抓的黑手倏然平伸,指风劲疾,猛戳“四不像”的天池穴。

    “天池穴”在腋下三寸,属手厥阴经,一经戳中,非死也得重伤。

    说时迟,“四不像”尖笑一声,卓立不动,手中红色汗巾一抖,“腾”的一声,笔直地反戳“狗不理”的“儒臂穴”。

    别看他阴阳怪气,且弱不禁风,但招式出手,既快且辣,更显出从容不迫,好整以闲之态。

    “狗不理”微微一凛,不敢怠慢,戳出的右手,改戳为削,横切对方“乳根穴”,左掌一收一吐,丐帮绝学“竹叶手”立刻施出,直撞对方前胸。

    “四不像”冷哂一声,横闪半步,让过对方右手一击,力贯左掌,击上前去。

    “啪”的一声,两人各退两步,劲烈的掌风,将两人衣衫吹震得“卜卜”作响,而“四不像”的身躯,在退了两步之后,仍微微晃了几下。

    显然在内力方面要比“狗不理”差上半筹。

    老化子“狗不理”一击之下,略占上风,正是下台机会,嘴里嚷嚷道:“怎么样,老妖怪,这一下子过瘾吧?老化子今日有事,改日有空再陪你耍吧……”

    “狗不理”乃是姜桂之性,老而益辣,见好即收,他虽知能安然走下四照阁的可能性不大,但大好机会不能失之交臂,边说边向楼梯口走去。

    “站住!”一声震天价响的暴喝,直震得屋瓦簌簌作响,纷纷落尘。

    “狗不理”不必回头已知是何人喝止,他骤然止步回身,对窗边高大老人道:“老化子若没有猜错,兄台可是武夷山房莘房兄?”

    高大老人端坐如故,浓眉微挑,两只牛眼中冷光电射,轻蔑地睨了“狗不理”一眼,突然“嘎嘎嘎嘎”一阵慑人心脾的怪笑,道:“就凭你臭叫化子,也配与老夫称兄道弟?哼!既敢当老夫之面耍骨头,当然未把老夫放在眼里,好吧!当着这许多人,若不教训你,传扬开去,当真要坏了老夫的名头,这样吧!五招以内,老夫若不能赢你,今天就放你一条生路……”

    “要是五招以内赢了我呢?”

    “狗不理”仍是嘻皮笑脸,面对这个绝世魔头,心知示怯有害无益,干脆就针锋相对。

    “武夷残魔”房莘傲然地哼了一声道:“那还用问,四照阁就是你血溅之地……”

    “如果五招以内老化子赢了呢?”“狗不理”的苦瓜鼻子一皱,蒲包嘴一咧,轻蔑地一笑。

    “武夷残魔”房莘在群丑之中,身分极高,自然目空一切,适才他不屑与“狗不理”称兄道弟也有他的道理。因为他的辈分比六大门派掌门人高出一辈,乃与六大奇人同辈,今日在这场面之中,自然是羊栏之驴,高人一头了。

    “狗不理”戏言甫毕,“武夷残魔”房莘不由微微一愣,又是一阵“嘎嘎”怪笑,不屑怒道:“别做梦了!老夫能让你落个全尸,已是你臭化子邀天之幸,你还想赢得老夫?真是痴人说梦话!”

    “狗不理”明知不敌,却不愿输口,反正拖下去总是对他有利,即使不幸栽在对方手里,先在嘴皮上占点便宜也是合算之事。

    他立即抓了下头皮,道:“那可不一定,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若在出手之时,你房莘突然得了绞肠痧,倒地暴卒,一瞑不视,老化子岂不是第一招就赢了你!”

    一阵朗笑之声,如龙吟凤鸣,原来是“三心书生”等三人忍俊不住,朗声大笑。

    “武夷残魔”房莘的相貌本来就是凶巴巴的,这一发怒,真是狰狞可怖。

    其余之人,虽勉强忍住,未笑出声来,但脸上笑意毕现,继而一看“武夷残魔”房莘脸色,俱都不由打了个寒颤,噤若寒蝉。

    “武夷残魔”房莘冷峻地瞅了梅雪楼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独臂抬处,宽大的袖口中黑爪如钩,青筋暴起,一招一引,指向老化子“狗不理”。

    “狗不理”立感一股巨大无俦的阴柔吸力,如置身汪洋大海激流之中,身不由己地向前冲去。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因两人距离不下一丈七八,就一般掌法而言,就是全力推出一掌,相距一丈七八,威力也将锐减,何况是含劲内收后引之力。

    “武夷残魔”房莘方显得色,突感一股奇热之力,顺着自己吸引之力,如潮涌至,而且力道之大之猛,无与伦比。

    这魔头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抬目一扫,单掌微向外吐,状至悠闲的梅雪楼,已经了然于怀,内劲倏收。只听房莘冷笑一声道:“果然有些名堂,不过在老夫面前来这一套,却还差得远呢?”

    “武夷残魔”房莘也倏然收手,独袖一挥,喝声:“走!”首先大步下楼而去,接着就是“四不像”、“苍鹰”,狄茂师徒、“五花肉”师徒,以及不知名的一千黑道群丑,也都相继离座。

    “武夷残魔”能半途收手,悄然离去,三人大感意外。

    眨眼工夫,除了老化子“狗不理”愕在当地,不解地看着梅雪楼三人之外,四照阁上顿时冷冷清清。敢情连茶房也都是识相之人,自楼上动手之后,也就充耳不闻,再未现身。

    “狗不理”惊魂之余,故态复萌,蒲包嘴一咧,道:“老化子自以为眼皮子够杂,今儿可走了眼啦!除了大名鼎鼎的‘三心书生’卫大侠之外,两位少侠老化子可眼生得很,不知是那位仗义出手……”

    梅雪楼一见这“狗不理”之时,即看出绝对不是黑道人物,况被他那滑稽的作风激起了童心,对他颇有好感,这也是惺惺相惜之故。老化子那份宁折不弯的豪气,正合了他的脾胃。

    他立即站起,抱拳当胸道:“小可梅雪楼,因看不惯那魔头飞扬跋扈之态,略予惩戒而已,不过据在下判断,这魔头似乎未出全力,绝招深藏不露,这一虎头蛇尾的退走,实是令人不解!”

    老化子“狗不理”一生还是第一次受恩于人,想不到对自己援手,且一伸手就将一个绝世魔头惊走之人,竟是一个英俊潇洒,年仅弱冠的少年。

    饶他游戏风尘惯了,也不由唏嘘叹息一番,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在这刹那之间,顿觉苍老了几许。

    但他立即又惊奇地一瞥梅雪楼道:“难道梅少侠即是‘鬼府’参加明年盛会的代表人?”

    梅雪楼含笑点点头。

    老化子“狗不理”叹道:“这就难怪了,梅少侠身兼两位奇人之长,一身绝学自是出神入化了。老化子近日来也有个耳闻,据说‘荆山四狐’、六大门派掌门人,以及‘九指天王’马延林等,都曾折在少侠手中。”

    老化子一瞥岳壁,又向梅雪楼道:“这位少侠呢?”

    “三心书生”连忙道:“老化子莫怪在下未替你介绍,因此番‘妖庵、魔寺、鬼府、神宫’争夺天下武林盟主之位,当然各有必得之心。因此,各派代表在会前下山历练之时,多不愿招摇,不过老化子你也不是外人,喏!这位是‘魔寺’六欲前辈高足,岳堑岳少侠。”

    岳堑连忙上前贝礼,老化子“狗不理”一双电目一扫岳壁,苦瓜鼻子蒲包嘴一皱一咧,哈哈笑道:“想不到我‘狗不理’活了一甲子,今天才算开了眼界,就是适才梅少侠一手绝活,岳少侠当然差不到那里去,不是老化子自己泄气,若论动手过招,老化子还得拜你们二位为师呢!”

    两人谦逊一番,已是掌灯时分,就出了四照阁人了客店。老化子“狗不理”乃是丐帮三大长老之一,对于江湖中消息之灵通,自非一般武林高手可比,他特别叮嘱梅雪楼与岳堑两人要处处留意,此刻武林中俱都对两人虎视眈眈,两人武功虽高,但江湖中品流极杂,人心难测,难保无人暗中计算。

    梅雪楼与岳堑两人,也深以为然,尤其是梅雪楼更是余忿犹存,“荆山四狐”的卑劣手段,“九指天王”马延林的笑面毒计,和“天香玉女”的恶作剧,皆都历历在目,而且由于“天香玉女”一手造成的误会,可能引起两派之间的仇恨。

    晚饭间,老化子又向三人道:“武林中六大门派以及黑白两道高手,皆都心怀叵测,这还不足为惧,表面上虽然是六派联手,行动一致,但实际上,因为他们都是私心自用,明里是六派共推一个年轻人参加盛会,暗中却各自另选出一个资质极佳的弟子,授以绝学,妄想毁掉四位奇人的门下,然后再互相残杀,尔虞我诈,设法保全自己的实力,以期夺得天下武林盟主,进而统御天下武林。因此,他们之间的实力,互有消长,最后,将两败俱伤,徒劳心计。况且就他们武功而言,其中虽不乏佼佼者,若想问津武盟主,仍嫌不足,老化子认为最不可轻侮者,乃是新近成立的一个秘密‘天行教’。据说此派成立的目的,即是专门对付宇内六奇,阴谋制造纠纷,使之互相猜忌,乃至于互相残杀,最后坐收渔利,独霸武林。”

    三人一听,不禁微微变色,尤其是梅雪楼,想起天目山中掌伤“广寒仙子”之事,如今想来,确是中了人家嫁祸东江之计,况且此人身手高绝,简直到达不可思议的程度,眼见“天目仙翁”与“鬼府神宫”之间就要一场火并。

    “三心书生”微微一叹,立将天日山中之事说出,只是将自己与“广寒仙子”之间的一段恋情隐起。

    “狗不理”一拍大腿,猛抓一下癞痢头,恚声道:“完了,晚了!”

    梅雪楼接道:“前辈说完了?还是晚了?”

    “狗不理”蒲包嘴一张,吞了一只明虾道:“即完了也晚了!”

    他又灌了一大口酒,道:“据老化子判断,此人嫁祸于梅少侠,乃是一个阴谋,假若当时三位能冷静下来,立往天日山找‘天目仙翁’解释一番,‘天目仙翁’虽然极为护短,但他究竟是一派宗主的白道人物,况以他老人家的自负,也绝对不信他孙女会伤在‘鬼府神宫’的门人手中,因此,一场恩怨可能当场化解,退一步来说,即使他不愿化解,也绝不会对后生下手。所以说三位已经失掉了一个大好机会,这岂不是完了,但是你们这一不辞而别,那个老不死的焉能不暴跳三丈,据老化子臆测,此刻恐怕已经离开天日山蹑踪而来了呢!以后遇上,任凭你磨烂舌头,要想解释,恐拍难比登天,这岂不是晚了!”

    梅雪楼与岳垄两人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虽知已惹下了麻烦,但如照老化子所说之“天日老人”果然不明事理,一意护短,说不得甘冒本门师长责罚之险,也要斗他一斗,所以两人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

    此刻已是初更时分,因他们的房间是此店最后一进,显得非常清静,四人一阵沉默,屋内登时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