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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与世隔绝

    当一个人置身于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而且这个环境空无一人时,紧张之感就会油然而生。

    所有外界的声音已完全消失,白辰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与海水相撞时发出的“哗哗”

    声,过度的静寂使得这种“哗哗”水声似乎也有些不同寻常,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水以及白辰一人,似乎此刻的白辰将在这种黑暗以及水的包围下,永无休止地前进,直到进入一个不可知的世界中、或是——进入死亡之境!

    若非亲身经历,任谁也无法想象出此时白辰心中的感觉。

    他试着向两侧上下两个方向移动了一些距离,由水与洞壁碰触的细微声音,他估测出此洞大概有二丈宽,一丈高,并且是倾斜着向上延伸,惟有如此,最后方能出现一段未被水淹的洞穴。

    白辰全力提防的攻袭并未出观,在水中亦难分清自己究竟游了多少距离,顺着洞穴而上浮游,水压越来越小,不知过了多久,白辰忽觉浑身一轻,“哗”地一声,已经冲出了水面。

    他已顺利到达隐藏惊心诀和冷心诀的洞穴之中。

    在白辰浮出水面的一刹间,竟有恍如隔世之感,也许,人的水性即使再好,也只是人,在水中永远还有不协调、不适应的感觉。

    脚踏实地后,白辰长长吁出一口气,没想到吁气之声竟回荡不绝。原来此刻他已到了洞穴之中,白辰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他迅速解下藏在胸前的密封火石、火绒、火烛,将它们取出,在最短暂的时间内,将火烛点燃。

    洞内无风,火苗垂直而上,毫不摇曳,当火光闪现的那一刹间,白辰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欢欣之情,惟有经历黑暗,方会明白若无阳光,生机盎然的世间将会变成怎样一种情况。

    当他的双眼适应了光亮,可以观察周遭事物时,他骇然发观在离他脚边不过三尺远的地方,有一具森森尸骨。

    最初的震骇过后,白辰很快冷静下来,心中飞速转念。

    他料定这具尸骨是墨门高手留下的,除此之外,再不会有外人进入洞穴之中,想到这一点,他赶紧再向那尸骨望去。这一回他看清楚了,那尸骨的右腿骨竟荡然无存。

    白辰不由大为不解,忖道:“难道此人本就是右腿残废?若是如此,又怎会被墨门派入洞穴中寻找冷心诀与惊心诀?假如是入洞后被利刃所致,那断腿腐烂后,腿骨应仍在洞中才对。难道,此人右腿被利刃砍下之后,就坠入了水中?”

    疑虑重重,一时如何想得明白?

    ※※※

    长江边上一个繁华的重镇,镇上有一酒楼名为“双鸭楼”,久负盛名,因楼内厨子擅于香酥鸭与叉烤鸭而得此名,双鸭楼的香酥鸭皮色玉白油润,鸭肉微红鲜嫩,肉肥骨香;而叉烤鸭在烤之前,又有炒盐腌、清卤渍,微火焖等工序,别具一格,故双鸭楼的食客络绎不绝,生意兴隆。

    今天中午,双鸭楼照样是人满为患,酒至半酣时,双鸭楼内一片高谈阔论。

    靠西窗的桌上坐了三个人,其中两人是公差模样打扮,另一人则衣着华贵,年约四旬,像是富贵人家,但见此人一脸谄笑,不时对那两名公差殷勤劝酒,听他称呼,那矮胖的公差应是姓麻,而另一脸色微泛青色的官差则姓黄。

    姓黄的官差小酌小饮,笑意盎然,而那姓麻的早已半醉,双眼朦胧,他拉了拉袖子,粗声道:“刘兄放心,有我们兄弟两人在,你儿子在里面不会受一丁点儿气。”

    华贵中年人便道:“如此就多谢二位了,二位义薄云天,小弟没齿不忘。”说着,他已自怀中取出两个小裢褡,放在桌上,分别推向黄、麻二人,低声道:“二位爷在官府中当差,颇为不易,区区薄礼,权作二位茶资,还请笑纳。”

    黄、麻二人相视一眼,就将链褡接过,只一掂,就知其中数目绝非“茶资”那么简单,当下脸放红光。

    那姓黄的官差慢声慢气道:“令郎犯的是花案,这类犯人被囚于牢中,最容易被同囚欺压,倒是那些犯红案的人,在里面颇有地位,寻常人不敢得罪。刘兄不愧是方圆百里出名的人中俊杰,办事毫不含糊,既然刘兄够意思,我们兄弟二人也不会不够意思,小弟只说一句话:若是令郎出来少了一根毛发,刘兄只管向我问罪!”

    那姓刘的知道银两已起到了作用,脸上卑微的笑意退去不少,他打了个哈哈,道:“有二位这句话,刘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姓麻的官差道:“前些日子,来了一个糟老头,说是个大盗,身上却毫无分文,也没有人来为他打点打点,这糟老头却不知趣,整日乱嚷嚷,说什么……说什么他是水族中人,日后必让我等死无葬身之地!哈哈哈……这等人,活该被人揍个七荤八素!”

    那姓刘的富人笑道:“多半他是被诸位大爷的虎威吓疯了,世间又哪有什么水中族类?”

    姓黄的官差叹了口气,道:“碰上这种人就算是倒霉了,整日吵得烦心,那一把老骨头又挨不了几拳几脚,照我说,最好犯事栽在我们手中的,都是那些……那些……哈哈,娘们儿。”

    他本待说最好栽在他们手中的都是有钱人,却立即想到与自己同桌而坐的就是个富人,立时改了口。

    那姓刘的富人也不以为意,又为那两个官差添了酒,你来我往,又喝了半个时辰,方摇摇晃晃离开双鸭楼。

    两个官差到了街上,与姓刘的作别后,向西而去,他们当差的地方是在城中,离此镇尚有十来里路。

    两人走到镇外,两脚飘浮,想到怀中银两可以喝若干美酒玩不少女人,顿时浑身毛孔无一处不是通畅舒泰,兴之所致,二人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挨着靠看云窗而坐,偎着抱着月枕枕乐,听着数着响着早四更过,四更过,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

    正当两人哼得曲不成调之时,那姓黄的歌声忽地戛然而止,呆呆站立原地,仿若被施了定身法一般。

    他的伙伴正待拉他,却听得他失魂落魄地道:“那……那边……”

    那姓麻的官差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顿时也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但见前面十丈远处有一黄花女子亭亭玉立,宽宽丝绒带系着细腰肢,楚楚动人,迷人至极。

    两人的酒意已被这绝世佳人的美艳惊走,双眼却更为朦胧,恍恍惚惚不知今朝今夕。

    甚至,他们心中竟无法升起一丝邪念。

    正怔神间,忽地眼前—花,那女子突然已近在咫尺,那如兰如麝的幽幽香气让麻、黄二人心神一荡,以至于不会思索她是如何自十丈开外掠到他们身前的。

    “你们的银子挣得倒是轻松得紧。”声音如莺燕,几近天籁。

    麻官差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方回过神来,他生平第一次在女人面前手足无措,慌乱地道:“什么?银两?这个……”说了半天,方略略清醒了些,心中飞速转念:“她为何提到银两?莫非她有什么人也在牢中?”

    想到这一点,顿时眉飞色舞,大觉有机可趁,又忖道:“只要她求我,哪怕就是将我的银两全给了她,我也心甘情愿,只要她让我亲上一口……不,摸上一摸……”

    “啪”地一声脆响,麻官差心念未了,脸上已重重挨了一个巴掌,嘴中顿时有了咸味,麻官差“啊哎”一声,吐出两颗牙齿。

    那女子冷冷地道:“竟敢对本姑娘挤眉弄眼?说!那自称是水族中人的老头是什么模样?”

    那姓黄的官差怒道:“娘们儿,你敢……”

    只吐出了五个字,姓黄的官差忽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呼声,仰身便倒,喉间出现了一个血窟窿,血流如注,身子抽搐了几下,很快毙命。

    那姓麻的官差脸色顿时苍白如纸,身子亦如筛糠般哆嗦起来。

    那女子冷声道:“我就是水族中人!”

    麻官差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颤声道:“不关小的事,那老头……不……那位大爷并非小的直接看管,小的……”

    “你只须告诉我那老头的模样。”那女子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目光很冷,彻骨的冷。

    “是,是,那位大爷颇有些年岁了,模样有些奇特……”

    “不用说了,一定是他。”那女子道。

    “一说便知,小姐果然绝顶聪明……”麻官差还待再说下去,那女子已冷哼一声,纤手微扬,一缕劲风倏然划空而出,麻官差连哼都未哼出一声,立时气绝身亡,他与其同伴一样,喉间血流如注。

    ※※※

    鱼双泪已瘦得不成人形,不过二个多月,他仿若已苍老了二十年,此时,他如一只奄奄一息的老猫般,蜷缩于一个角落中,身上的多处伤势已开始糜烂。

    “妈的,这老头怎么还不死,现在老子揍他,连拳头都被他的骨头硌得生痛!”一个粗哑的声音道。

    “大概他还在等着水族中人前来救他吧。”一人话刚说完,立时引来一阵疯狂的大笑。

    忽听得铁门一阵咣当乱响,“哗”地一声被推开了,一名狱卒出观在门前——是送饭的时间到了。还没等他开口喊话,突然听到身后有人的躯体重重倒地之声,一惊之下,他猛然回头,只见眼前一个人影一晃,他的胸口一痛,哼都没哼一声,就已如稻草般倒下了。

    碗筷坠地的声音让牢中囚犯齐齐一惊,目光全投向这边——鱼双泪是惟一的例外!

    他们看到门前出现了一个美丽的身影,美丽如梦的女人的身影。

    所有的人全静了下来,怔怔地望着她,在这阴森、污秽,泛着腐朽气息的地方。本不应该有这样的身影出现。

    “鱼双泪!”

    一个动听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在牢中回荡开来。

    一直在半昏半睡中的鱼双泪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一股力量,突然一蹦而起,仿佛他根本没有受伤,当他看到门前那美丽的女人时,一种狂喜之情立时掠过他的心头,他在心中狂呼:

    “天不绝我!天不绝我!”

    “扑通”一声,鱼双泪已然跪下,颤声道:“笑姑娘,你……终于来了!”他的声音干涩嘶哑,不堪入耳。

    那女人正是被水依衣称作“笑姐”的女子,她与水依衣一样,也是以“水”为姓,名为莜笑。

    水筱笑淡淡地道:“你起来吧,自己走出去。”

    鱼双泪依言起身,向外走去,他知道虽然这是监牢重地,但水筱笑让他走出去,就绝不会办不到。

    水筱笑转而对狱中其他人道:“你们全都得死!”她说得很慢很轻,却仍是极为冷酷,让人无法怀疑她所说的一切即将成为现实。

    一刻钟后!

    一刻钟后,城中一片大乱,无数兵卒在街上飞驰而行,惊心动魄的号角声,尖锐的传警笛声响彻上空,很快众店家已纷纷打烊,闭门不出,街上顿显空荡,只有急促的马蹄声在四空回响,所有的重要路,皆有兵卒把守,刀出鞘,箭在弦,如临大故。

    因为,有人强闯狱牢,杀狱吏三名,狱卒十余名,犯人七名,救出一名在押大盗。

    而此时,鱼双泪与水筱笑已在城郊外一个土岗上。

    鱼双泪将白辰如何被救,自己又如何被人押入牢中,一一诉说出来。听罢,水莜笑脸上更显凝重,她沉声道:“你如何知道求死谷中有你需要的‘不眠草’?”

    “老朽遍寻深山幽谷,从未见过‘不眠草’,正因为如此,老朽方迟迟不能成功,二个多月前,老朽在采药时偶遇一位老药农,老朽看他药篓中的药皆非寻常之药,心想也许此人深谙药道,便与他攀谈,一番交谈,果然如此。他说他采药数十年,很少有他寻不到的药,却有四味药他无法采到,‘不眠草’就是其中之一,并说世间虽有‘不眠草’,但只怕永远也不会有人能得到它,因为‘不眠草’所在之处,常人根本无法进入。老朽求药心切,听他说到‘不眠草’,赶紧追问,他只好说了实情。原来‘不眠草’只在求死谷和宫廷重地方可寻到,宫廷重地守卫森严,要想得到‘不眠草’那是不可能的,而求死谷却一向为世人避讳,也绝不可轻易接近,故有此说。”

    “而后.你就用那小子的离别钩去求死谷换来了‘不眼草’?”

    鱼双泪道:“正是。”

    水筱笑沉吟了良久,倏地眉头一跳,轻声道:

    “也许,你上当了,如果不出我所料,那药农想必也应是求死谷的人。”

    鱼双泪一惊,脱口道:“怎会如此?”

    水筱笑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此事我自会处理,与你已无任何关系。”

    鱼双泪脸色微变,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道:“笑姑娘,老朽为水族试药多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水筱笑如剑芒的目光将他下边的话生生逼回,不带丝毫感情地道:“你应该知道水族乃战族一支,身分隐密,绝不可轻易外传,而你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竟不惜向外人大肆宣扬,已是死罪!本姑娘找到你,只是要让你永远闭嘴,不再使水族受损,不过,现在你倒又为本姑娘提供了一条线索,也许,水族可以找到数十年来水族一直在寻找的一些人!”

    鱼双泪对水筱笑的手段十分清楚,他知道此时求饶毫无用处,当下苍白着脸道:“笑姑娘,杀了我对水族大业亦有不利之处,还望三思而行。”

    水筱笑冷哼一声,道:“你是说少了你,水族就难以依靠非水族的力量了吗?哈哈哈,你莫忘了方才你已将那药方告诉了我,你说只要有‘不眠草’,这个药方有效的可能性已达九成!从这一点看,这些年来,你总算为水族做了一些事,我可以让你死得干脆利索,没有任何痛苦!”

    鱼双泪的心顿时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绝望之中。

    ※※※

    荒岛水底洞穴。

    白辰一时无法想明白洞中为何会有一具断腿尸骨,当下也不再苦苦冥想,他心知时间有限,不可拖延,当下立即举烛四照,以寻找小草所说的藏有惊心诀和冷心诀的圆石。

    很快,他的目光就被离他相距不过数尺的两块圆石吸引住了,一望可知,那两块石头本应是由一块圆石切割而成,然后又巧夺天工地合上了,只是此刻圆石已出现了数条裂痕,但白辰已管不了那么多了,迅速将石头的上半截移开,但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所谓的惊心诀与冷心诀。

    白辰心中“咯登”一声,脚步微移,只听“当啷”一声,右脚踩中一物,竟发出只有金铁交击时才会有的声音。

    白辰一惊:洞中怎会有铁物?赶紧低头一看,借着烛光,他赫然发现有一只铁盒子就在他的脚边,表面早已锈迹斑斑。

    他心中一动,“突突”乱跳,“莫非铁盒中所藏就是花轻尘要的冷心诀?”伸手便去捡地上的铁盒,身子也自然而然地弯了下来。

    这么一弯,他突然发现自己脚下所踏着的岩石上竟有许多图像,着笔很是简单,却十分神似,赫然是—些绘于岩石上的人像。

    白辰好奇心大起,他索性单膝跪下,惊讶地发现这些刻于岩石上的人像竟像是在演练一套掌法,粗略一数,具有十三幅,其中两幅被铁盒子挡住了小半。

    白辰为了报白家血仇,忍辱负重,屈身风宫,他深知风宫势力惊人,高手如云,故一直苦练武功,为了能提高自己的武功修为,不惜以一切方式习练各门各派的武学,对武学已达到如饥似渴的地步,在他心中,永远记着一点:若无绝世武功,他绝无报血海深仇的机会!

    正因为如此,他虽知在洞穴中多呆片刻就多一分危险,但仍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推开那只铁盒,以便能将十三幅人像看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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