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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刀创辉煌

    阳子峰久历江湖,深知暂时的受挫并不可怕,关键是在最后的一击中占到上风。只有这样,才能成为胜者;也只有这样,才能一雪别人强加给你的耻辱。

    是以他的步伐连续移动,在移动中将手近在了自己的剑柄上。要想突破对方如此冷寒的气势,他惟有抢先出手,在运动中寻找对方的破绽。

    他无疑是用剑的高手,脚步一滑之下,剑势已迅速充盈至极限,“锵……”他以最快捷的方式拔剑,剑出虚空,就像是初一的上弦之月,光芒四射,隐带弧迹。

    韩信的脸部表情坚毅而刚烈,眼神深邃而坚决,对方剑出的刹那,他的眼中寒芒一闪,就像是那遥不可及的星空。

    阳子峰没有想到韩信在自己拔剑之后犹能从容自如,看着对方悠然而不变的表情,他的心禁不住为之震撼、感动,甚至多了一丝恐怖,因为他还读懂了韩信眼中涌动着膨胀的杀气与肃杀无限的生机。

    韩信依然屹立着,静静地站在阳子峰的面前,像是一座横亘于天地之间的大山,有着连绵不绝、不可逾越的气势,真正做到了“不动如山”的武道玄境。

    每一个人都清晰地感应到了这一点,都在渴望看到韩信惊人的出手。没有人会不相信,韩信的出手不是惊天动地的一击。

    此季已是夏天,一个盛夏的夜晚,放在往日,虽然有风,却掩不去热浪的肆虐,但在今夜的登高厅中,没有一丝炎热,只有那无尽的寒凉。

    韩信的一枝梅终于出手了,就在阳子峰出剑的刹那出手了,他的剑路简单而平凡,但若非身在局中,谁又能知道这一剑真正的精妙之处?阳子峰此刻就在剑锋之下,他当然看到了对方这一剑的威力所在。韩信的这一剑本就是化繁为简,劲力扩张,以一种扇形的平面来控制着他们相对的空间。

    没有人可以感受到这种怪异的感觉,而阳子峰却体会深刻。他自问自己的剑一向不慢,剑锋一出,他的人迅速跟进,可是他却感到虚空中多了数十层阻力极大的气墙,正一点一点地消蚀着他的剑速。

    他惊骇之下,陡然发力,剑锋再进数寸,便听得“叮……”地一声,韩信的一枝梅从一个玄奥莫测的角度而来,从平面处的裂缝中标出,正好对上了他的剑锋。

    风起若狂,气劲飞泻,场中的人顿有窒息之感。双剑竟然在万分之一的机率下一触即分,如电光石火般撞出绚烂的火花。

    阳子峰只觉手臂一麻,倒退了数步,韩信并没有低估对手,一分之下,攻势滞住片刻,迅即重组,流星剑式如惊涛骇浪般重重掩杀而出。

    他绝不想给阳子峰任何喘息的机会,不为赵高,只为自己。他已经深刻地认识到,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对待敌人,就要如冬日冰雪般的肃杀无情。

    胡亥丝毫不为阳子峰的险境而担心,他始终认为,技不如人,就该死!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倒是对韩信生出浓厚的兴趣,因为迄今为止,他还没有看到韩信的脸上出现过任何表情。

    即使是在阳子峰发出惊人的反击之后,面对汹涌如潮的攻势,韩信依然不畏不惧,反而更显从容自若地挥洒剑意,仿如拈花般优雅,剑意盎然,让人心醉。

    阳子峰心中的惊骇已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他终于发现,韩信的剑法之所以可怕,不在于快,亦不在于猛、烈,而是控制对方的剑势:他总是能够在间不容缓之际挤入自己剑势的缝隙之中,使得自己本是如行云流水般的攻势变得断断续续。

    这就好比是一个弹琴的高手,兴致所至,本是如痴如醉,偏偏遇上一个捣蛋的小孩,总在身边乱打乱敲,引得琴音也跟着跑调。阳子峰此刻的心境,并不比这位琴道高手好得了多少,一股压抑之情无法宣泄,难受之极,无法言表。

    就在此刻,韩信的一枝梅又在万分之一的机率中寻准了阳子峰的剑芒中心,一触即分,两人相互错位。

    这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在高手相争中,灵活的步伐也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在步伐的频繁移动中,身位的互换亦是再平常不过,但阳子峰却觉得有些诧异,不为别的,只因为韩信的这一次移形换位并非纯出自然,而似刻意为之。

    有意与无意之间,是很难区分的,这更多的只是一种感觉,一种判断,也许韩信要的就是阳子峰去判断这种感觉的真伪,只有这样,他才会心神略分。

    是以就在两人身形错位的刹那,刀风便已将阳子峰的整个身形笼罩。

    韩信本用剑,怎会有刀?可是他若无刀,那么他的手上拿着的又是什么?他的手上当然多了一把刀,一把长七寸,宽如指的飞刀,这种飞刀来自于樊哙。无论是纪空手,还是韩信,他们都从樊哙的手中学得了这套飞刀绝技,是以在他们的身上都有这种飞刀。

    韩信的这一刀出现得极为突然,不仅如此,更是决定生死的一刀,是以他不遗余力,劲力提聚,陡然之间手腕一振,飞刀以最快之速飙射而出!阳子峰吃了一惊,却已不能用剑做任何形式的格挡。原来,当他身形一错间,握剑的右手已在身体的另一侧,而飞刀射来的方向却是左侧,他左手空空如也,除非以空手格挡,或是空手夺白刃,否则他很难逃过韩信这一刀的袭杀。

    “叮……”但阳子峰并不慌乱,反而屈指一弹,正对刀锋的去处。他的指力确实惊人,不仅破去了这要命的一刀,同时身形借势一纵,去势更快。

    “呼……”韩信绝对不会让阳子峰就此逃逸,他飞刀不中,身体顺势一旋,一枝梅竟幻化为万千剑影,紧紧地锁住阳子峰的身形。

    韩信的这一连串攻击,如行云流水般顺畅,每一个动作都充满爆炸性的力道,显示了非常高超的水平,看得全场众人无不心旌神摇。但阳子峰并非弱手,虽然处于下风,可是谈到胜负,只怕还早。

    阳子峰退开之后,“刷刷刷……”三声剑啸,在自己身后连布三道气墙,缓解了对方咄咄逼人的如潮压力,然后他转过身来,劈出了竭尽全力的一剑。

    剑如刀劈,这的确是有违武学常理,但经阳子峰施展而出,不仅有剑的灵巧,亦有刀的沉稳有力,更有刀那夜战八方的豪气。

    韩信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诧异之色,他不得不为阳子峰独特的剑法而感到惊惧。一招之中,有攻有守,这已是很难得的事了,竟然用剑刺改为刀劈,这就更令人有不可思议之感。韩信几乎清晰地感觉到这一剑中那一往无回、霸烈之极的气势,双剑终于撞击一处。

    “轰……”强烈的劲气撞击交融,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向四方扩散,两条人影乍合又分,手腕振动,数丈之内尽是森森寒芒。

    阳子峰的剑快,便连赵高、五音先生这等江湖豪阀也非常欣赏这种不失刀道的快剑。俗语有云:欲速则不达。但这用在阳子峰的剑上,却全不是这么回事。他的剑一旦攻势形成,即如狂风骤雨,从四面八方向韩信掩杀而至。

    “嘶……”韩信的剑势一顿,劲力爆发,以快制快,面对阳子峰如山洪般迸发的攻击,他没有选择退避,也没有全力防守,而是针锋相对。

    他之所以采用这样的战术,乃是源自他对流星剑式的自信,更是对自己体内雄浑无匹的玄阴之气的一种肯定。他相信自己已经具备了一流高手的实力,是以逾越每一道横亘于眼前的障碍,已经成为了他步入顶尖高手行列之前的必修课,他需要这种与高手实战的经验。

    “叮叮叮……”阳子峰这才真正领略到韩信剑术的可怕,虽然每一次他都能以极快的速度挡开韩信的剑,但是他的气血都因每一次的格挡而翻涌,更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正缓缓地包围着自己,控制着自己的行动范围。

    胡亥的眉头微皱,似乎预见到了未来。他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涌出一股沉闷之感,并不是为了阳子峰,而是他作为一个旁观者,竟然寻不到韩信剑法中的一些规律。

    赵高亦有同感。他们都看出韩信的剑术来自于流星剑式,但它的内涵却因此而延伸,不仅突破了流星剑式原有的套路,而且有所超越,加入了韩信本身对武道的领悟。这种突破与超越,难能可贵,纵然在赵高、胡亥这等武学大家的眼中,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韩信的每一剑划出,都带有一定的随意性与不可预见性,似乎是任意挥洒,犹如天马行空,无迹可寻,但他的剑锋每每会出现在最具威胁性的角度,给人予最强烈的震撼,这使得他的每一剑都带有超强的侵略性,更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

    纪空手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又惊又喜。韩信的武功的确大有精进,对武道的领悟也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层次,给人以脱胎换骨的感觉。他不仅拥有天下无双的补天石异力,更有名传江湖的流星剑式在手,使得他体内的潜能本身就有浑厚的底蕴,一旦爆发,纵是如纪空手者也看出了韩信的潜力无限。

    “接我这一剑试试!”韩信虽然占到上风,但要想在顷刻之间奠定胜局,殊为不易。是以轻叱一声,剑锋一变,犹如一条在雨泥中奋起的灵蛇,标射而出,更在虚空中扭曲变化成一种怪异的幻痕。

    “叮叮……当当……”阳子峰大惊之下,一连用了数剑方才挡开韩信这玄奥精妙的一击,同时整个人后退了三步。

    “嗤……”韩信的剑尖一弹,震出嗡嗡之音,颤出千百道剑锋,沿着阳子峰的剑身滑下,刺向其握剑的手腕。

    阳子峰惊骇之下,面临着两种选择:一种是弃剑,然后退回认输。这种方式虽然狼狈,却不失为活命的方法;另外一种就是再行险着,利用自己雄浑的指力再度弹开剑锋。这种方式不仅需要自信,更需要勇气,毕竟空手夺白刃的功夫不是人人都十分精通,况且对手还是一个用剑的高手。

    对阳子峰来说,其实答案早在心中。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行险一搏!一个剑客的声名与荣誉,远比他自己的生命更为重要!韩信进,阳子峰退,一进一退,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同时完成。

    当韩信的剑然如电芒闪至时,阳子峰只感到一股极大的威力从剑身上传来,仿如电流穿越般震得手臂发麻。他的心中却不惊不惧,而是将全身劲力运聚于另外一只手的指尖,伺机而发,并用自己锋锐般的目光紧紧地锁住韩信的剑锋,洞察着它在虚空中随时可能出现的破绽。

    “呀……”韩信对阳子峰如此冷静的表现感到了一丝惊讶,低吼一声,剑锋滑下之时,竟发出风雷之声。剑身与剑身磨擦发出的怪音,更让全场众人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一枝梅强行滑下,速度之快,令人心寒!阳子峰眼看着剑锋就要触及自己的手腕,握剑的手陡然回缩,同时指力弹出,迎向剑锋。

    勿庸置疑,阳子峰的目力与判断力的确有其惊人之处,单是这运指一弹的时机,便拿捏得恰到好处,早一分则剑锋未至,指剑不能相触;迟一分则有断腕之虞。关键之处在于他陡然回收劲力,强压于己剑之上的一枝梅纵然收势及时,亦会随着惯性作必然的缓冲,以至于出现一个瞬息间的失控,而这个时机,就是阳子峰克敌制胜的最佳机会。

    他的指力一出,空气竟似乎在这刹那间如炸开的山石般四分五裂,气流乱涌,向四周扩散…

    …仿佛这天地间涌动的不是使万物复苏的生机,而是足以毁天灭地的肃杀之气。

    韩信惊骇,却并没慌乱,他或许没有想到阳子峰会有如此反败为胜的一招,或许也没有想到阳子峰会有这般厉害,当其手指划破虚空带出的万千劲流如针芒冲击着自己的肌肤时,他甚至不敢相信这是已成强弩之末的阳子峰所为。虽然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可是他并不慌乱,因为他手上除了有剑之外,还有刀,那一把例无虚发的飞刀!“呼……”飞刀绝不是用来握在手上的,既是飞刀,当然会飞,而且是快如电芒般地脱手而出,无比准确地对准了那暴涌劲力的手指。

    没有人可以形容这一刀的速度,就像没有人可以真正说出流星的来去行踪一般。

    但每一个人都看到了这一刀飞行虚空的辉煌,一种令人心生悸动的辉煌,包括阳子峰。

    阳子峰看到这一刀的时候,他没有想,也不敢想,完全是出于本能地收指疾退。他不敢不退,却没有想到在这一刀的攻击之下,任何退避只是一种徒劳的行为。他只感到手指一寒,然后便闻到了一股腥臭的血腥,最后才感到自己的心中一阵冰凉。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飞刀一出的时候,韩信的一枝梅竟然借着惯性俯冲,配合着飞刀攻出了一记绝杀。飞刀削断了他的手指,一枝梅的剑芒却透入了他的心窝,刀与剑之间,似乎都充满着无处不在的杀机。

    “你的表现实在不错,可惜,你遇上的对手是我。”韩信的人缓缓移到了三尺之外,刀已不在,剑已入鞘,他的整个人又回复了先前的冰冷。

    阳子峰苦涩地笑了笑,已是无话可说,也再也无法开口,他只觉得心中的痛已渐渐远去,思维中的故事也渐渐消没。当他最初踏入江湖之时,在每次搏杀之后,总在心中问着自己:“我将会以何种方式死去?”现在他终于知道了答案,那就是死在别人的刀剑之下!其实这量个很简单的答案,人在江湖之上,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物竟天择,适者生存,惟有强者,最终才能引领风骚。

    阳子峰用生命来得到这个答案,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这依然是一个未分胜负的赌局。”赵高看了一眼胡亥,冷然一笑道。

    “是的,对你我来说,的确如此。”胡亥没有因为阳子峰的死而感到一丝不快,而是以非常欣赏的目光凝视着已经退下的韩信与扶沧海,笑眯眯地道:“但对他们来说,却是这场赌局的胜者,他们完全可以得到属于他们的一切。”

    赵高的眼芒一寒,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端起了席上的酒杯……

    他的动作非常悠然雅致,有一种淡淡的闲适之意,可是站在他身后的几名入世阁弟子以及韩信,他们的心都同时一紧。

    他们之所以感到紧张,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赵高此举并非是无意识做出的一个饮酒的姿势,而是一个信号,一个动手的信号。

    也许赵高还想再等下去,但是张盈的死显然激发了他心中的战意,令他的杀机大涨,达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张盈的意外之死虽然是因扶沧海而造成的,但赵高却将这一切归罪于胡亥的头上,他必须要让胡亥付出应有的代价。

    当他端起酒杯的刹那,任何人都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慑人杀气,大厅中的气氛顿时冷到了极点,有一种暴风雨将至的前兆。

    “哈哈哈……”一阵不合时宜的轻笑响起,打破了这厅中的沉寂。胡亥看了看桌间的菜肴,突然发问:“神农厨艺,天下一绝,不知赵相这是第几次尝试高人的手艺?”

    赵高微微一怔,他想不到胡亥会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么一个无聊的话题,淡淡一笑道:“微臣对厨艺一道并不十分喜好,神农其人,亦是听大王说起,这才慕名相请,是以对他的厨艺尚是头一遭品尝。”

    “怪不得,怪不得。”胡亥故作恍然大悟状,道:“本王是说今夜的席间似乎少了一道名菜,何况今夜既有龙虎会,此菜更是少不得!想必这压轴大菜还未端上来,赵相何不派人催上一催?”

    赵高缓缓地放下酒杯,沉吟片刻,正要派人去请,蓦地厅外有人沉声答道:“小人神农已恭候多时,未蒙宣召,不敢进来。”

    他的话一响起,厅中众人无不吃惊,赵高更是骇然。厅外重兵防范,神农借上菜之名靠近登高厅,似还不算太难,但厅中高手如云,竟然没有一人感觉到他的存在,这至少说明这神农本身就已是大师级高手了。

    这不得不让赵高心生疑窦,甚至相信胡亥的话并非无心,而是有意。他缓缓地看了身后的入世阁弟子一眼,示意他们小心提防,同时暗暗提气,准备一搏。

    就在这时,更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赵高微一提气,却发现自己的内力竟然空空如也,整个人竟在这一刻间浑然无力。

    一丝冷汗顿时从赵高的鼻翼两侧渗出,他千算万算,终于还是没有算到胡亥竟会处心积虑地利用神农在酒菜中下毒。

    他的头脑迅速转动,很快便明白了胡亥的整个用心所在。

    ——神农是胡亥手中一颗重要的棋子。胡亥相信以自己的实力,绝不可能在赵高的对抗中占到上风,是以他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用武力来扳倒赵高,而是采取下毒这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手段,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

    ——这虽然是上上之策,但要让赵高相信一个外人,实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于是胡亥总是在赵高面前不经意地提起神农。赵高为了在自己的寿宴之上诱来胡亥,不得已之下也只好将神农请来作整个寿宴的主厨。

    ——但是要想在不知不觉中让在座的高手们中毒后不能立时发现,就必须采用一种毒性极慢且具有实效的毒药,而这种毒药又不会马上发作,是以胡亥一直故意拖延时间,甚至用几场精彩的决斗来分散众人的注意力。

    这个计划实在精彩,它的精彩之处就在于赵高想到了这一点,却最终还是落入了圈套之中。

    他不仅安排了每一道菜上席之前必须试菜这道工序,而且一直注意到胡亥是否品尝酒菜这个环节,现在想来,神农手下的那些弟子并不知情,所以就成了神农下毒的替死鬼。相比之下,若能兵不见血刃地击杀一大劲敌,死掉几个手下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