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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陈平见来者乃是自己家族中的用剑高手陈七,不由眉头一展,急问道:“那件事情莫非已有了眉目?”

    他问得奇怪,纪空手等人亦是如坠云雾之中,根本理不出一个头绪。

    “回大爷的话,一切如大爷所料,我们以飞索吊入飞瀑潭,果然在西南震位水下三尺处寻找到了一个机关暗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进入百叶庙下机关的入口。”陈七显得十分激动地道,他这一番话说出,顿让纪空手等人喜出望外,无不将目光投向陈平。

    陈平微微一笑道:“你们不必以这种眼光看我,事实上在此之前,我的心里也丝毫没底,只是误打误撞,全凭运气罢了。”

    “也只有你有这样的运气,才能误打误撞撞个正着,换作我们,就是运气再好也是枉然。”纪空手笑了起来,他无法不笑,一旦百叶庙遗址之下真的如张良所料,那么至少在两年之内,他在军需粮饷上绝无后顾之忧。

    “其实,若非你从飞瀑潭下逃生而出,我也没有想到会从这深潭之中寻找机关。我原也寻思,以吕不韦当时的身分地位、财力物力,既然在百叶庙下修有暗宫,就绝对不会只留一个出口。人说狡兔三窟,吕不韦一代权相,又岂能比不上一只狡兔?所以我断定他除了在百叶庙留有出入口之外,必然还有另外一条出路。”陈平无疑是勘探方面的权威,一开起口来,一股自信便油然而生,侃侃谈道:“然而数天过去,我们不仅一无所获,甚至连遗址下的出入口也找寻不见。我就寻思,这出入口一定是精铁打铸,当年的那一把火烧得太烈太猛,以至于精铁熔化,与土石凝成一体,所以才无处可寻。正当我一筹莫展之时,你突然从潭底而出,让我重新开拓了思路,从而确定另一条出口必在水下!”

    “这么说来,你可以肯定这发现的洞口就是百叶庙下机关的出口?”张良有些性急地道。

    陈平摇了摇头道:“我不能确定。”

    “既然不能确定,我们何不亲自走上一遭?”纪空手笑道,他喜欢把一些复杂的事情简单化,这样一来,至少不会弄得自己身心疲惫。

    当他们一行赶到百叶庙遗址时,已是夜色沉沉,数千枝火把燃起,照得骊山北峰如同白昼一般,上万名军士眼见纪空手到来,无不精神一振,高呼“万岁”,声震山谷,引起隆隆回音。

    等到他们下至飞瀑潭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那头半浮于水面的巨蟒,龙赓等人想起纪空手所述的脱险经历,无不为纪空手捏了一把汗,暗自忖道:“假如换作是我,是否能如他这般幸运,自这地狱般的地方逃出生天?”

    陈平在陈七的带领下,来到了潭南那段悬壁之下,细细观察了半晌方道:“大王请看,这潭底形状,如同一个并不规则的八卦图案,卦相临水,显示着震信必有玄虚,这也印证了这水下三尺确有出入口存在。如果要让这出入口重现天日,就必须堵截上游水道。”

    陈七闻言,早已挥动令旗,指挥着峰上的军士展开行动,只不过一顿饭功夫,潭面的水位明显下滑,那嵌在悬壁的机关为之而现,竟然是一扇满是青苔水锈的大石门。

    “水下机关,为了防范漏水渗水,必然设有多道门户,而开启这几道门户的机关,当有内外两套。”陈平于勘探建筑一道的确是个行家,很快就确定了在乾位与坤位时查寻机关的开启点,没有花费多少功夫,便见大石门“轧……”地一声,缓缓向两边蠕动。

    众人一阵欢呼,谁都翘首以待,希望能从这门里看到一座金光灿灿的金山,开开眼界。

    当三道以铁、木、石三种不同材料的门户全然开启之后,一条深幽的暗通随之而现,就像是恶兽的大嘴,隐隐然透出一股不可预知的诡异。

    “吕不韦修筑此宫,所费心思的确不少,用土木行业中的一句行话来讲,乃是‘巧夺天工’,利用地形地貌,建起了这座‘八卦五行宫’,单是这选址一场,已不容易,这就证明这门内的玄虚必定不少。”陈平不敢贸然闯入,只是以征询的目光望向纪空手。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王要想得到这笔巨金,难免得冒冒风险。这样吧,本王就与陈将军一同入内,其他人就在这里静候佳音吧!”纪空手的好奇心起,早已跃跃欲试,顾不得别人劝阻,接过军士手中的火把,当先闯入。

    他连过三道门户,便感到一股阴森的湿气迎面扑来,暗道可容三人并排而过,但高仅七尺,纪空手人在行进之中,必须低头哈腰才不至于有撞头之险。火光可照丈余范围,余光尽处,便是无尽的黑暗,伴着落针可闻的静寂,仿佛踏入了森森地狱一般,让人心生毛发悚然之感。纪空手虽然胆大,亦是有一丝惊惧,不知前行的路上会发生一些如何恐怖的事情。

    “不好!”他突然低呼一声,声音回荡于这暗道之中,若鬼哭一般碜人。原来他行了百步之后,蓦感脚下的泥土越来越软,产生出一股吸力,将自己的双脚一点一点地往下沦陷……

    跟在他身后的陈平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叫:“大王休慌,深吸气,缓呼气,然后看准路径,以左三右四的步伐向前,当保无事。”

    纪空手本想深吸一口气,以轻功提纵之术来解这燃眉之急,听到陈平的叫喊,当下静心,按其所教方式又前行了五十余步,这才感到自己的脚下踩到了坚石之上。

    他几乎吓出了一身冷汗,就着火光,这才发觉那所经暗道铺了一层厚厚的黑土,正按照一种肉眼不易察觉的步率作逆时针方向的流动,正是这种有规则的流动,产生出一股向下的吸力,比及沼泽更为恐怖。

    “这种土是北域黑山特有的土质,带有极强的粘力。”陈平蹲下身子,察看了一下道:“这暗宫既叫‘八卦五行宫’,这里面就必设五行阵,刚才我们所过的就是土阵。外行人一旦踏入,无论功力有多么高深,如果不能及时找到破解之法,就惟有下陷没顶一途。”

    纪空手不禁苦笑一声道:“看来这暗宫之中,荆棘遍布,不能乱走一步,既然如此,我就只有惟你马首是瞻了。”

    “大王说笑了。”陈平看看前方道:“再往前,依次是木阵、火阵、水阵,到了金阵,想必就是吕不韦的藏金之处了。”

    “这土阵已是如此惊人,想必其它四阵也是骇人听闻。”纪空手似乎心有余悸地道。

    陈平淡淡一笑道:“我自五岁学习土木建筑,七岁学勘探技术,对八卦五行了若指掌,大王只要亦步亦趋,紧跟着我,保证不会伤到一根毛发。”

    两人一连闯过木阵、水阵、火阵,算来已走了千步之遥,突然陈平止步不前,奇道:“这里想必就是暗宫的中心了,何以见不到一两金子?”

    纪空手听他的声音嗡嗡直响,知道两人到了一个空旷高远的空间,借着火光一看,只见一个占地十数亩的开阔地上,竟然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张良所说的那四百万两黄金。

    这种结果显然出乎了纪空手的意料之外,让他顿有一种瞠目结舌之感。谁也不会想到,吕不韦花费了如此心思所建成的暗宫,竟然什么也没有,这实在让人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纪空手心思一向缜密,与陈平细细搜寻了一遍之后,突然问道:“这里会不会根本就不是暗宫的中心?”

    陈平沉吟半晌,摇了摇头道:“不会,我所知道的八卦五行宫,的确有一些设有真假暗宫的,其意就是为了迷惑外人,但这座暗宫四壁俱是以坚岩所塑,没有任何机关暗道,所以我可以肯定,这里就是暗宫的中心。”

    纪空手没有再对自己的意见坚持下去,他相信陈平,自然也相信陈平的眼力以及他在这方面的权威,当下果断地道:“你通知张良、龙赓带十数人进来,备好充足的火炬,我绝不相信吕不韦修筑这等规模的一座暗宫,就是为了戏弄后人,其中定有玄虚。”

    陈平领命而去,空荡荡的地宫中,只留下纪空手一人。

    他所站的位置,可以俯瞰整个地宫。这十数亩的空间,完全是在山体中开凿而成的一个殿堂,按常理而言,就算这里不是吕不韦藏宝的地点,也应该是他堆放一些重要物件的地方,绝不会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不合乎情理,惟一的可能就是自己还没有找到关键所在。

    虽然在汉王府的国库中,除了登龙图宝藏所余的一部分,还有后生无自各地经营所得的钱财,但随着各地战事频起,这部分重要的经费来源已有日渐萎缩之势,否则纪空手也不会对这四百万两巨金生出觊觎之心,甘冒奇险就是为了势在必得,而一旦这个希望破灭,那种沉沉的失落感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很快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也带来火势极强的光源,纪空手没有回头,已知是张良等人来了。

    火光照在张良煞白的脸上,映出的同样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当他仔细地搜索着这暗宫的每一寸地方后,禁不住喃喃而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

    “其实出现这种情况有三种可能。”纪空手的心已静了下来,缓缓而道:“第一就是宝藏的确就在这里,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而已;第二就是宝藏曾经放在这里,有人捷足先登,先我们一步得到了这批宝藏;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不管什么原因,宝藏根本就不在这暗宫之中,我们自然也就无法找到了。”

    众人默然无语,显然赞同纪空手的说法,但他们同时也知道,纪空手所说的第一种可能实在是渺茫得很,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因为他们几乎搜遍了这里的一切,终究是一无所获。

    纪空手见他们一脸沮丧,淡淡而道:“天意如此,我们也不必伤心,这四百万两巨金对我大汉王朝来说固然重要,但它既非属我之物,失去也殊不可惜。”他望向陈平道:“陈将军,你带一帮人再来搜寻一遍,如果还是一无所获,就封住出入口,权当此事作罢,本王这就赶回咸阳,处理一些军机要务。”

    他拍了拍张良的肩膀,正欲转身而去,突然有人惊呼道:“看,那是什么?”

    纪空手猛然循声望去,陡见洞顶之上燃起一缕蓝幽幽的火光,如导火索般嗤嗤作响,沿着一定规则的路线迅速蔓延开来。

    这缕蓝光来得如此突然,又是如此蹊跷,着实让在场每个人都吓了一跳,但纪空手不敢眨眼,他明白,这或许就是天机,不容自己有一点错失!

    “吕……氏……”众人无不注视着这洞顶奇观,大声念道,就连纪空手也跟着火光所绽现的图案一字一字地念着。

    “吕氏生财,在于一统。”蓝光窜动得极快,也消失得极快,但每一个人都将这八个大字记在脑海,因为这正是他们所见到的东西。

    吕不韦无疑是自大秦以来最成功的一位商人,他能在七国争雄的战乱时期聚敛财富,成为当世富贾一国的名流,就必然有其独树一帜的生财之道。同时更以爱妾为饵,笼络大秦王孙,最终依靠这层关系弃商从政,位极人臣,不得不说他这一生中无疑是成功的。自他身故之后,虽然慑于始皇之威,史书上关于他的记载多为贬义,但有关他的一些故事与传说,依然是百姓在市井中最津津乐道的话题,他也成了许多商贾小贩心中的楷模。

    像他这样的人,花费大量人力财力,修建一座规模如此宏大的暗宫,当然不会是无谓的消耗,以这种隐密的手法将这八个大字留于洞顶,自然有其深刻的用意。

    纪空手当然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他实在不能领会这八个大字中更深的涵意,就连见多识广的张良,也是一脸彷徨。

    “派人上去,仔细查看,是否还能发现点什么。”纪空手没有犹豫,命令那十名军士搭成人梯,高举火炬,贴着两丈高的洞顶一一细察。在他看来,吕不韦如此做的目的,绝非无的放矢,必然有其道理,只是自己不能理解罢了。

    “启禀大王,这财字下面另有一行小字。”那名站在最高处的军士突然叫了起来,显得极是兴奋。

    “念来听听!”纪空手大喜之下,命令道。

    “一统者,垄断也,七十二行,无一不能生财,而生财之道,就在于垄断行业,惟有如此,才能置万金如取探囊之物也。”那名军士朗朗而道,听得每一个人都在静思,都在追索,企图破解这句话的涵意。

    这无疑是吕不韦对“吕氏生财,在于一统”八字的注解,而不是纪空手期望的对那四百万两黄金下落的指点文字。对纪空手来说,经商绝非其强项,所以这些话他来说全无用处。

    如果说这些话对纪空手是对牛弹琴的话,有一个人却是这些文字的知音,那就是以棋道名扬天下的陈平!陈平虽然是五音先生门下的亲传弟子,也同样是夜郎陈家的族长,而夜郎陈家所擅长的就是经商之道。

    他在心里默诵着这一段话,脸上的肌肉为之抽搐,眼中渐渐绽放出一种异样的色彩,突然喃喃而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陈平,脸上无不露出一股置疑的表情,因为他们不明白陈平明白了什么,更无法理解这段文字的真正涵意。

    纪空手看着陈平的表情,几欲开口,却又把话咽了下去,他不想破坏陈平的大好兴致,尽管他也很想知道其中的答案。

    “恭喜大王!”陈平好不容易才压制下心中的喜悦,拱手道:“我已知道宝藏的下落了。”

    “此话当真?”纪空手虽然有所觉察,可还是想不到会有这种意外之喜,不由追问了一句。

    “千真万确。”陈平显得极度自信地道:“我所找到的宝藏,远不止四百万两黄金,它简直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纪空手实在难以置信,但他相信陈平不是一个夸夸其谈之人,他既然敢如此说,就必然有其道理。

    如果这个宝藏真的如陈平所说的那么大的话,那么对已经开始的楚汉之战来说,大汉军就有了强有力的保障。然而张良熟谙历史,深知吕不韦纵是商界奇才,也不可能拥有如此惊人的财富。

    面对众人将信将疑的目光,陈平笑了笑道:“请大王这就回府,容我慢慢道来。”

    纪空手怔了一怔道:“难道这笔宝藏不在此地?”

    “不错!”陈平极有把握地道:“天机不可泄露,知道的人多了,这宝藏也许就会平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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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汉王府中,已是三更。

    无论是纪空手、张良,还是龙赓、阿方卓,谁都没有半点睡意,他们的心中都知道陈平究竟卖的是什么关子,是以一回到荷花亭,都催着陈平说出实情。

    “我也不知道宝藏的下落。”陈平淡淡而道:“可是,我却知道找到宝藏的方法。”

    纪空手深深地盯了他一眼道:“请说下文。”

    “四百万两黄金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但它既然有数,就终有用尽之日。所以,这黄金得不得到其实无关大局。”陈平轻描淡写地道:“吕不韦大兴土木,暗藏于百叶庙下的不是黄金,这的确让人失望,可是他却留下了比黄金更有价值的东西,那就是经商秘诀!只要有了它,我们完全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积累到我们所需要的财富,所得到的东西远远大于那四百万两黄金的价值。”

    纪空手这才明白陈平的意思,不由有失望地道:“我虽然知道活水有源的道理,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如今战事爆发,急需银子,等到你赚到银子时,只怕已经错先战机了。”

    “不!从今日起,只要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可以为你筹集到四百万两黄金。”陈平肯定地道。

    “军中可无戏言!”纪空手道。

    “我可以立下军令状,若是我在一月之内筹集不到这个数目,任由你随便处置!”陈平显得信心十足。

    纪空手疑惑地望了他一眼,道:“我更想听听你的高见。”

    陈平笑了一下道:“我只是移花接木罢了,真正点拨我这梦中人的,是吕不韦的那八个大字:吕氏生财,在于一统。虽然这只是八个字,但它无疑是吕不韦一生的心血所得,更是经商中的至理名言。所谓一统,就是行业垄断,当整个市场都卖的是一家的货物时,那么就可以牟取最大的暴利,使得一切竞争都化为乌有,赚钱变得是极为容易了。”

    纪空手似懂非懂,摇了摇头道:“我还是不太明白。”

    陈平娓娓而道:“打个比方,整个咸阳城中,只有我一家在卖生盐,进价十两银子一担,却要卖出百两银子一担,虽然售价奇高,但根本不愁没人来买。因为,这是百姓生计所需,又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这钱难道还赚不到我的手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