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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剑帛之才

    眉小楼默默地品味着姒伊所说的话。

    “如今,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大冥中途放弃‘灭劫’之役。”

    “这种可能恐怕不会出现。”眉小楼道:“公主放心,这一次劫域大劫主太肆无忌惮了,他若只是偏安于极北劫域,大冥王朝还可以容忍它的存在,如今却是绝对无法容忍了。正所谓寝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地司危、天司杀皆已出动,利箭在弦,不得不发。”

    姒伊淡淡一笑,道:“事情并不如此简单。我就知道有一个人对‘灭劫’一役很不情愿,而此人偏偏拥有举足轻重的实力。”

    “公主所指是……”

    “大冥冥皇。”姒伊道。

    眉小楼一下子怔住了,姒伊显然不是在说笑,可是“灭劫”之役本就是大冥冥皇的旨意,他又怎可能很不情愿?

    眉小楼百思不得其解!

    “此事还得从战传说的经历说起。”姒伊道。

    “战传说?”眉小楼脑海中闪过了她见过的战传说的形象,心想此事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战传说曾在隐凤谷杀了大劫主麾下的哀将,这之后,战传说就忽然成了皇影武士所要对付的对象,但坐忘城城主殒惊天却深感战传说非但无罪,反而有功,所以他不但没有与皇影武士一同对付战传说,反而处处维护战传说。如此一来,方有后来的‘双城之战’。皇影武士的身分特殊自然不言而喻,这几乎就等于说冥皇要对付战传说。当然,冥皇要对付战传说可以有许多的原因,未必一定就是因为战传说杀了劫域哀将,但问题是战传说虽然如今已有惊世修为,而事实上数年前他与其父战曲都根本默默无闻。自龙灵关千异与战曲一役后,战传说就失踪了,一直到不久以前的隐凤谷再现,这就决定了战传说与冥皇之间,本不应该有什么利害冲突的。”

    顿了顿,姒伊接着道:“更重要的是,由物语打探来的消息可以证实,冥皇之所以对付战传说,的确是因为战传说杀了劫域哀将之故——物语打探出来的事,总是比较可信的。”

    眉小楼认同道:“的确如此。物行是三万剑帛人中最擅于经营的,这些年来为了复国大业,他已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而物语则是剑帛人中最出色的探听各类消息者,由他打探来的有价值的秘闻消息不胜枚举。有他们兄弟二人,是剑帛之幸,公主之幸。”

    姒伊道:“单单这一条线索,还很难确定冥皇与劫域大劫主的关系。但与另一件事相互联系起来,就不难看出其中蹊跷了。我们剑帛人遍布乐土,而且多是以行商贩运为主,可以说但凡在乐土境内出现的大一点的买卖,没有我剑帛人不知情的。奇怪的是这些年来,每年都会有神秘的买家要买下大批的绢帛皮裘以及兵器等物,与他们交涉的常有我剑帛人,但这些神秘的买家从来不肯透露身分,也不透露购入大批皮裘绢帛之类物品的用途。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些神秘买家构下货物后再不会在其它地方转卖,但以‘买下这些货物自用’来解释是解释不通的。别的倒也罢了,而那么多的兵器绝不是寻常人所需要的,除非像六大要塞这等需要拥有大量兵器的,或者什么武道门派,但如果是这样,又何必刻意隐瞒身分?他们购入兵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样的事年年发生,次数多了,剑帛人就对此事开始刻意留意,直到最后将此事禀报于我,我也感到有些不解。剑帛人复国大业所依靠的最基本力量一是剑帛人永不屈服的意志,另一点就是金钱。我担心这些神秘的买家有朝一日会对分散乐土的剑帛人的生意有不可预计的某种影响,于是便吩咐人开始打探此事。”

    “若剑帛人要刻意打探物品的去向,总是不太难的。”眉小楼道。

    姒伊道:“最后的结果发现这些东西竟是运往劫域!这些神秘的买家在将物品运出乐土之前,使出种种手段不断地转移掩饰,似乎不愿让外人知悉此事。如果单从表面现象看,劫域人潜入乐土暗中收购的皮裘、绸缎、兵器等物也不是不可能,劫域地广人稀,气候酷寒,各类物产极为有限,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些东西秘密运出乐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人听说过大冥王朝截获秘密运往劫域的车队,这就很不正常了。再深入打探,竟发现那些神秘的买家竟是大冥王朝的人,其中不乏高手!

    “大冥王朝的人收购诸类物品秘密运往劫域——这预示着什么不言而喻。至少可以看出大冥王朝与劫域之间,并不像世人所想象的那样绝对对立,而是有着某种秘密的联系!”

    “知道了什么人将这些物品运往什么地方,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只要花上足够多的金钱,就一定可以撬开某一个人的口。虽然并非每个人都是爱财如命,但在这世上只要有一部分人是这样就足够了,正如双相八司中只要有一个天司禄爱财就够了一样。”眉小楼直言不讳地道。

    在天司禄府中,两个并非天司禄府的女人竟毫无顾忌地直言天司禄爱财如命,如果天司禄亲耳听到这一切,他又将作何想?

    当然,就算他亲耳听到,也不能有任何举措。他虽然是此间的主人,但姒伊已凌驾于他这个主人之上。

    姒伊肯定了眉小楼的说法:“恐怕谁也不会想到那些物品竟是冥皇送给劫域的!冥皇将这件事做得极为隐秘,除了我剑帛人,谁会对一些诸如裘皮、绸缎之类的东西的去向感兴趣呢?”

    “事实上如果我们剑帛人是一盘散沙,就算有人对此感兴趣,也是无法查出真相的——真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还隐有如此重大的秘密!”眉小楼颇有感慨地道。自组建铜雀馆以来,眉小楼大部分心思都花在了铜雀馆上,对其它方面的事倒无暇留意了,这件事多半是物行办妥的。物行极擅经商,与他有联系的剑帛商多不胜数,只要他出面,任何一大批货品在乐土的流转情况都能被查得清清楚楚。

    “将这件事与战传说的遭遇联系在一起,就不难发现冥皇与劫域之间的确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之所以说不可告人,是因为无论是发动双城之战,还是向劫域运送绸缎、兵器,冥皇都是全力掩饰,不欲让人知悉真相。仅仅一个劫将,就可以让冥皇不惜发动双城之战,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样会大失人心,至少坐忘城现在对冥皇肯定有了不满情绪。那么,当大劫主有危险时,冥皇又会怎么做?”姒伊不疾不徐地道来,却已在平淡中将事情剖析得透彻淋漓。

    最后的一问,其实已无须回答。

    眉小楼道:“如此说来,灭劫之战,冥皇是不得已而为之?”

    “应是如此,冥皇所处的位置决定他不能不这么做,但‘灭劫’之役却是与他的本意相悖的。身处这种矛盾中,冥皇最后所走的路径可能会是一方面大张旗鼓地调集人手对付大劫主,而别一方面却暗中助大劫主脱身。”

    眉小楼皱眉道:“以冥皇特殊的身分地位,如果他要这么做,是很容易做到的。”

    “不错!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大劫主一旦脱身回到劫域,乐土武界几乎不可能自发地前往极北劫域继续追杀——事实上即使乐土武界真的这么做了,成功的机会也很小。极北劫域的天寒地冻,以及劫域的神秘莫测,都会使乐土武界望而止步。如此一来,最后的结果就将是如从前一样,乐土、劫域相互对峙,保持现状,这对我剑帛复国大计显然是不利的。”

    “公主是否已有良策可以避免这样的结局出现?”眉小楼问道。

    “我们必须让冥皇不得不对‘灭劫’一役全力以赴,这样最终乐土与劫域的矛盾将全面激发,无论胜败如何,双方力量都必会削弱,这将使他们即使发现了我剑帛人正在全力推进复国大计,也无暇分身拦阻。至于如何断了冥皇的退路,我已有一计,但不知最后效果如何。”

    眉小楼由衷地道:“公主智谋,绝世无双,想出来的计策,一定可以大功告成。”

    姒伊轻叹一声道:“但愿如此。”顿了顿,问道:“战传说你已见过,对此人印象如何?”

    眉小楼沉思片刻,道:“若有机缘,应能成大器,建不世之业。”

    姒伊秀美绝伦的脸上浮现出微微笑意:“我觉得此次禅都之行,最大的收获除了得到冥皇圣谕之外,就是结识了战传说。”

    “是因为他有远远超越同龄人的武道修为?”眉小楼道。

    “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他是战曲之子。战曲与千异在龙灵关一战,捍卫了乐土疆域,乐土人对战曲充满了崇尊。对乐土人来说,他们希望英雄战曲之子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而不是宵小。前些日子偏偏有人冒充战传说四处作恶,乐土人一定很失望,如果有一天他们突然发现先前为非作歹的并不是真正的战传说,他们的感觉一定是欣喜异常,可以说将战传说塑造成一代英雄,是众望所归;其二,战传说并不盲目地追随大冥乃至不二法门,他是如今极少的能保持独立的人,这样若有朝一日需要让他否定冥皇乃至否定不二法门,他就比常人更能做到这一点。”

    眉小楼很佩服姒伊看待此事所选择的角度与眼光,她道:“许多人虽然或许也很出色,但他们的目光早已被不二法门、大冥王朝的光芒所迷惑。而依大冥王朝及不二法门的意志,他们绝不愿我剑帛国崛起,故若是顺从大冥王朝、不二法门意志的人,即使再如何出色,也不足以为我剑帛人所用。战传说与此类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他非但没有迷惑,相反,他对大冥王朝、不二法门都已有所不满,尤其是对大冥王朝。”

    姒伊点了点头,道:“所以,我才认定对剑帛人来说,战传说是‘奇货可居’。今日在他身上投入人力财力,将来必能得到成倍的回报。”

    “可是就算战传说的修为如何的惊人,但一个没有属于自己的庞大势力的人,其影响力终是有限的。”眉小楼直言她的疑虑。

    姒伊赞许地道:“你所言极是。战传说应该拥有属于他自己的势力,方能在必要的时候大大地推动我剑帛复国大计。可遗憾的是战传说偏偏性情淡泊,这样的人,总是宁可选择独来独往,独自面对一切,也不愿纠集属于自己的势力。而促使战传说改变这样的现状,正是我们迫切需要做的。”

    顿了一顿,她接着又道:“战传说明日将前往祭湖与人决战,他的对手就是曾在铜雀馆出现过的红衣男子。对乐土来说,这是无足轻重而且也鲜有人知的决战,与当年龙灵关之战不可同日而语。但对我剑帛人来说,却绝非无关紧要,我们必须保证战传说的性命安全。战传说曾去过你的铜雀馆了解有关红衣男子的情况,却无功而返,这是为何?难道如红衣男子这等可与战传说一较高下的人,也不足以让铜雀馆对其加以留意?”

    她的神色并未变得如何的严厉,但眉小楼知道公主姒伊对此事有所不满了,不由连忙道:“我并非未留意那红衣男子,也不是有意不向战传说透露真相。事实上是我们虽然有所举措,但根本未曾打探出与红衣男子有关的任何事物。”

    “哦?”姒伊黛眉微蹙,讶然道:“怎会如此?自铜雀馆在禅都立足以来,还从未出现过如此大的纰漏!”

    眉小楼道:“公主放心,造成这一结局的原因我已查出。只要红衣男子再次出现,他的一举一动,都将在我的掌握之中。”

    “问题的症结何在?”姒伊道。

    “我是让鱼蝶儿陪侍红衣男子的,问题便出在鱼蝶儿的身上。”眉小楼道。

    姒伊缓缓地站起身来,声音有些冰寒地道:“鱼蝶儿……?!”

    眉小楼急忙道:“公主息怒!这并非鱼蝶儿疏忽大意,更非她有负剑帛人、有负公主,而是因为她被人所制。”

    “红衣男子?”姒伊缓缓地道。

    “正是。红衣男子已用某种手段控制了鱼蝶儿的神志,所以鱼蝶儿非但不能为我们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反而被红衣男子所利用。”

    姒伊道:“这么说来,鱼蝶儿已是一个祸害了?!剑帛复国大业任重道远,三万剑帛人随时都要准备付出代价,包括自己的性命,绝不能因为心慈手软而坏了大事!”

    眉小楼忙道:“如果不知鱼蝶儿已为红衣男子所控制,那她的确是剑帛人的一个隐患,但现在我们既已察知了这一点,就另当别论了。红衣男子既然控制了鱼蝶儿,必然是希望能利用鱼蝶儿达到某种目的,而他却不知在鱼蝶儿身上所发生的变化已被我们察觉,如此一来,鱼蝶儿反而成了我们的诱饵。”

    姒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道:“幸好这红衣男子不是冥皇的人,否则,就算此刻我们已知他控制了鱼蝶儿,也已经迟了,铜雀馆将难以在禅都立足。”随即话锋一转,接道:“虽然天司禄完全被我所控制,但天司禄府已不再如以前那么安全,因为我使计自冥皇那儿得到圣谕之后,冥皇绝对不会还认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剑帛女子,勾祸强闯天司禄府一事发生后,冥皇将对天司禄府以更多的‘关照’,你不便在此多作逗留,早些回铜雀馆吧。”

    “是。”眉小楼恭然领命。

    眉小楼离去之后,姒伊独自一人在房内静坐了少顷,又让人将天司禄请了来。

    说是“请”,其实她对天司禄已可随时召唤,这也是天司禄的悲哀。他本位极人臣,却因为一个致命的弱点被剑帛人所控制,而不得不听命于姒伊。

    姒伊虽然可以随时指使天司禄,但她却为天司禄保持了一点最后的尊严,诸事皆以商量的口吻与之交谈。

    这正如高明的渔人,在鱼儿上钩了之后,是绝不会全力拉扯鱼线的,那样会使上了钩的鱼在剧痛之下全力挣扎,也许就会挣断鱼线。但若是慢慢地一点点地收紧,鱼儿反而最终能被擒住。

    “听说现在大冥王朝正在进行‘灭劫’之役,如果大劫主被杀,冥皇或许就要考虑大举进攻劫域以绝后患了,而远涉劫域可要花费不少的钱粮啊。”姒伊与天司禄一见面,就直言其痛处。

    天司禄的额头微微地渗出汗来,笑脸有些僵硬了,姒伊所说的正是他最担心的事。现在天司禄最怕的就是大冥王朝要进行什么重大的战事,因为那将意味着他所犯下的过错随时都有暴露的可能。

    姒伊随即便给了天司禄吃了颗定心丸,她道:“天司禄大人放心,剑帛人与天司禄大人已是多年的交情了,大人若有什么周转不过来的,剑帛人一定鼎力相助。”

    天司禄干笑两声道:“所以老夫从未担心什么,姒伊小姐的话,老夫是信得过的。”

    姒伊这才言归正转,道:“自从勾祸强闯天司禄府之后,我就有些担心冥皇会不会对我有所不利,不知天司禄大人这几天听到了什么消息吗?”

    天司禄道:“禅都这几天风平浪静,如果硬说有什么事的话,只有两件还值得一提。一件就是须弥城少城主忽患重疾,他与香兮公主的成亲吉日被迫延迟。”

    姒伊淡淡一笑,只说了句:“冥皇还真的能想出这一奇招。”这事不用天司禄说,她早已听闻。

    “还有一件事便是天司杀奉命前往万圣盆地与地司危一同对付大劫主了。”天司禄道:“对了,天司杀临离开禅都前,还托付了老夫一件事。”

    “哦?”这一次,姒伊倒真的是有些意外了,她知道天司杀与天司禄的交情并不深厚,那么天司杀又会把什么事托付给天司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