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声的叫声,花深深和海姬都听见了。但她们都紧张得要命,根本就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她们只希望这指环和救命口诀能快点生效,希望有人看在指环的份上,领她们走出迷阵。
再多呆一会儿,或许不用人家费心动手,她们自己就会吓晕过去。
花深深实在想马上看见郑愿,实在想立即缩进他怀里去,轻轻地哆嗦一会儿,撒一会儿娇,然后把这里的一切都忘掉。
她对狐狸窝的印象坏透了。
浓荫中传来了惊呼:“玄铁指环?!”
玄铁指环果然起作用了。
花深深稍稍松了口气,海姬的心也不再哆嗦。
就怕这指环和口诀一点作用也没有。只要那隐在浓荫后面的人认识这指环,不论结果是好是坏,至少可以拖延一下,郑愿或许会赶来救她们。
浓荫中那声音显得很急促:“两位怎会有这在铁指环?
怎么会知道这两句口诀?”
花深深听出了那声音里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兴奋。她的心又放下了几分。
花深深道:“请先撤阵。”
浓阴渐渐消失了,出现在面前的,只是七八株胡杨和红柳,以及几间小巧精致的房屋。
海姬叹道:“谢天谢地。”
花深深悄悄道:“天和地倒不用谢,该谢的是那冤家。”
若非郑愿有先见之明,她们真不知会怎样了。
这小冤家似乎总有许多秘密,总能创造一些奇迹。花深深心里甜丝丝的,可又恨不能多咬他几口。
吱吱嘎嘎一阵响,一间屋子的门打开,白袍少年和绿袍少年抬着张胡床走了出来。
他们都低垂着目光,显得十
分肃穆恭敬。
胡床上端坐着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腰以下都被厚厚的毛毯掩着,上半身却赤裸着,瘦骨磷峋。
这老人手紧紧握着毛毯,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他的眼中闪着灼热迫切的目光,脸上泛着病态的晕红。
他的目光,就紧紧盯在花深深右手小指的玄铁指环上,一动不动。
良久,他才哆嗦着嘴唇,喃喃道:“老天有眼,我终于看见它了。”
他缓缓合上眼睛,双手合十,似乎在心里默默地感激上苍。
花深深在心里骂郑愿:“死到哪里去了,还不快来救驾。”
说实在话,她真的不知道该对这老人说些什么。她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她刚在心里骂完一句,就有一只手从背后揽在了她腰间。
花深深一下觉得双膝发软,浑身无力,她软洋洋地偎向那人,叹着气闭上了眼睛。
郑愿总算赶到了。
老人睁开眼睛,先看了看玄铁指环,然后再看郑愿。
他的目光犀利如刀。
他的声音已十分平静:“我想这指环是你交给这位夫人的。”
郑愿淡然道:“一点不错。”
老人道:“口决呢?”
郑愿道:“自然也是由我口授。”
老人慢吞吞地道:“这么说,你完全可以代表刁昆仑?”
郑愿点头:“是。”
花深深吃了一惊:“刁昆仑?这个玄铁指环是刁昆仑给你的?”
郑愿道:“不错。”…
花深深怔了怔,道:“这里的人和刁昆仑是什么关系?”
郑愿悠然道:“这就一言难尽了。”
海姬当然也听说过刁昆仑,但也仅仅就是听说而已。
刁昆仑在江湖上,已不过是个典故,并且常常被讲故事的人忘记。
故事中的刁昆仑一向是个独往独来的人,好像役有什么门派,也没有什么弟子,朋友不多,仇人也少。
这样的人,的确不大容易被后人记住。
人们只是在历数前辈名家时,才有可能提起刁昆仑的名字,才记起若干年前,有个叫刁昆仑的人,不仅是个武学名家,还是玉器行中的一代宗师。
谁会想到,在这沙漠腹地的一片绿洲里,会有许多人牢记着刁昆仑,会有许多人认识刁昆仑的“遗物”呢?
郑愿所说的“一言难尽”的关系,又该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呢?
胡床上的老人忽然厉声道:“三年前你就该告诉我真相,三年前你就该放我出去!”
他的双手攥着毯角,枯瘠的手背和胳膊上青筋突兀,如交错盘结的树根。
郑愿冷冷道:“三十年之约,是你自己定的。要到明年七月初七,你才能期满脱身。”
老人双目中似都能喷出火来,声音也嘶哑得很厉害:
“当年刁老儿亲口说过,三十年之内,若见玄铁指环,可还老夫自由之身。”
郑愿颔首道:“他是跟我说过。”
老人愤怒地吼道:“三年前老夫殷勤待你,为你指点迷津。否则的话,你根本就不是那几条狐狸的对手。当时你为什么不说?当时你为什么不出示指环?”
郑愿缓缓道:“你真的想知道原因?”
“你说!”
“原因很简单,只因为你昔年的罪孽实在太重。三十年牢羁之苦对你来说,已是最轻的处罚。这一点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哼!”
郑愿叹道:“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依然不思悔改。你心中的怨恨始终役有消磨掉,你的杀气仍然很浓。”
老人傲然道:“不错。老夫将要重入中原,再闹地个天翻地覆!杀他个血流成河!”
好狂的口气!
这傲慢凶恶的老人是谁?
他和刁昆仑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如果是朋友,刁昆仑为什么要把他关在这大沙漠的腹地?
如果是仇敌,他为什么“心甘情愿”地枯守在这里等玄铁指环降临,而且一守就是三十年?
听他的口气,他该曾经是叱咤风云的一代枭雄,曾拥有过庞大的势力,曾有过辉煌的岁月。他怎么可能将三十年光阴抛弃在这片方圆不过百步的海市蜃楼里?
难道刁昆仑在他身上,下了某种可怕的禁制,使他无法逃离?
难道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海姬不知道。
她忍不住看了看花深深,花深深眼中也是一片茫然之色。
郑愿一定知道,可这混小于以前怎么一点口风也没透过?
这小冤家心中,还埋藏着多少这样的秘密?
莫非他这次来狐狸窝的目的之一,就是还这老人以自由?
那么,他将指环交给她们,事先想必也早算定海市蜃楼中会发生什么事。
花深深恨得牙痒痒。
若非眼前身边有许多人,她真会扑过去好好咬他一口。
这混小子实在不是好人。
郑愿直视着老人的眼睛,沉声道:“如果你真这么想,那就准备再多等三十年。”
老人大笑起来,笑声中却没有半点愉悦之意,所有的只是愤恨不平:
“你不敢!”
郑愿森然道:“我敢!”
老人道。:“刁昆仑虽然混透顶,但总算是个重诺守信的人。你既是他的弟子,就必须按章办事。”
郑愿冷冷一笑,悠然道:“我当然会释放你,你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你记住,无论你到哪里,只要你敢为非作歹,我会立即再把你请到这里来安度晚年。”
老人嘿嘿笑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郑愿也笑,不置可否。
花深深忽然道:“敢问老人家高性大名?”
她的声音居然很柔和,她的眼中,也没有丝毫恶意,她显得很尊敬这个老人。
老人板着脸道:“你是谁?”
花深深道:“贱妾姓花,洛阳花家的。”
老人绷紧的睑一下舒展开了,语气一下也和缓了许多:“哦?,你是花德昭的女儿吧?”
花德昭是花老祖的真名,知道这一点的江湖后进们还真不太多。
花深深恭声道:“是。老人家是……?”
老人呵呵笑道:“真想不到,真想不到!,…,…老夫姓孟,孟扬。”
花深深惊讶:“鹰王?!”
海姬一怔之下,也惊讶起来:“鹰王孟扬?!”
鹰王!
鹰王孟扬!
这个枯瘦丑陋的老人,竟会是昔年名扬天下的鹰王美孟扬?!
知道朱争的人,就一定不会忘记徐州“鹰王”世家的孟扬。
就像知道韩信的人,就一定知道项羽一样,孟扬也是朱争的生死对头。
昔年朱争中原成名,第一战的对手就是当时飞扬跋扈、名满天下的“鹰王”孟扬。
那一战两败俱伤。
在随后的二十年间,他们决斗过十六次。每一次的结果都和上一战一样,谁也没能彻底打败对方。
每一次他们都伤得很重,每一次他们都活了下来,并开始为下一次决斗苦修苦练。
打败朱争,是孟扬毕生的愿望。
为了实现这一愿望,他抛弃了一切,包括他的财富。
他的“鹰王”招牌和家小。他跑遍了天南海北,为的是遍访名家,磨练自己的意志和武功。
他始终没有能成功。
或许有人会看不起孟扬的武功,看不起孟扬为人行事的方式,但绝对没有人敢嘲笑他那种坚韧不拔、鍥而不舍的顽强精神。
孟扬永远是一只雄鹰。
就算这只鹰已折足断翅,却仍然不屈不挠地向往着蓝天白云。
他从不屈服。
他也从不向阴谋诡计低头。他不愿用卑鄙下流的手段去对付朱争,他要赢得光明磊落。
只可惜他永远赢不了朱争。
是不是因为朱争的心中,不仅同样有坚韧不拔,鍥而不舍、光明磊落的精神,还有仁侠、还有善良呢?
孟扬是武士,真正的武士,朱争却是侠客。
这也许就是朱争和孟扬之间的区别吧!
孟扬放声大笑,声若洪钟:“哈哈……真想不到,武林中居然还有人记得老夫!哈哈,哈哈………”
泪水却已流下。
郑愿等他笑完了,才轻轻叹了口气,微笑道:“有一件事,你应该知道,我也应该告诉你。”
孟扬道:“你说。”
郑愿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朱争的徒弟。”
孟扬僵住。
他的脸色已在刹那间变成铁青。
白袍少年和绿饱少年眼睛倏地抬起,四道目光如利剑、如闪电般直射向郑愿。
没有愤怒、没有怨毒、没有恐惧,目光中所包含的,只有极度的震惊、怀疑和戒备。
他们三年前就认识郑愿,他们只是不知道郑愿是朱争的徒弟而且。他们虽原本就没有要和郑愿交朋友的意思,但也绝对不想和郑愿成为仇敌。
可现在他们已必须用“敌手”的眼光来看待郑愿。他们和郑愿已成为仇敌。
这仇恨是从上一辈传下来的。
他们既然继承了孟扬的武功衣钵,也就必须继承孟扬的恩怨情仇。
这,由不得他们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东西是可以一代一代继承下去的。
包括姓氏、包括血缘、包括权势、包括地位、包括财富,也包括仇恨。
难以继承的,是恩情。
孟扬嘶声缓缓道:“好,很好,好极了。”
你说不出他面上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他似乎很愤怒,又似乎很欣慰;似乎很生气,又似乎松了口气;他好像是在叹息,又好像是在诅咒着什么。
郑愿说不出话来。
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孟扬此刻的心情,但他可以猜到这个消息对孟扬心灵的震撼有多么强烈。
孟扬喃喃:“朱争,朱争!嘿嘿,三十年了,想不到,想不到我们还有机会决斗。”
他眼中的寒光越来越盛,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已越来越浓:“在哪里?朱争现在哪里?”
郑愿淡淡地道:“江南。”
孟扬道:“我要去江南,我要去找朱争决斗。看看究竟是他厉害,还是我狠!”
他忽然转头朝两个少年叱道:“送我去江南!”
只要朱争还没有死,孟扬就觉得这世界上还充满了希望,充满了机遇,他活着就还有意义。
然而,属于他和朱争的时间不多了,他们已经走到了人生的最后几步路。他必须尽快赶到江南。
现在他最害怕的事情并不是死,也不是战败,而是连决战的机会都没有。
他必须立即去江南。
那里才是他的归宿。
郑愿凝视着盘扬决绝飞扬的神来,心里涌起了一种深沉的敬意。
那是对真正的武土的敬意,对人类坚韧不拔、百折不挠精神的敬意,对雄鹰的敬意。
若没有这样的雄鹰,江湖生涯又该是多么寂寞、多么乏味呢?
雄鹰又已飞起,又将给中原武林增添何等风采呢?
郑愿微笑,道:“家师现在金陵紫雪轩,我想他老人家一定很想见你。”
孟扬瞪着他,冷笑道:“刁昆仑呢?他在哪里?”
郑愿摇头道:“不清楚。”
孟扬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玄铁指环在你手里,他连狐狸窝的指挥权都交给了你。”
郑愿微喟道:“那已是六年前的事。后来他去了哪里;我的确不知道。”
孟扬咬牙切齿地道:“我会找到他的。三十年的账,我会和他算清楚!”
郑愿微笑不语.只伸手虚弹数指,解开了禁錮孟扬三十年的穴道。
那是两个极偏极诡异的穴道,点穴的手法也极玄奥,否则孟扬也不会苦守在这里,三十年不敢走出绿洲一步。
孟扬浑身震动,双目中神光暴涨。
他忽然一声长啸,身子从胡床上腾起,直冲云霄。
他竟然冲起了三四丈高。
“鹰王”之神威,真可算得上是威风凛凛。
孟扬发出了惊天动地吼声——
“我——是——鹰王——”
他仍然是群鹰之王!
花深深和海姬一直都没出声。她们一左一右站在郑愿身边,怔怔地看着孟扬。
她们也被这复活的鹰王之风采迷住了。
在她们小时候,都听长辈说过孟扬和朱争的故事。那时候她们都看不起孟扬,都认为孟扬是个可怜的失败者。
现在她们才明白,像孟扬这样的“失败者”若能多几个,江湖也许会有趣得多,也光明得多。
孟扬飘然坠落,一脚将胡床踢飞,大笑道:“我们去江南!”
白袍少年和绿饱少年齐声应道:“是!”
孟扬斜睨着郑愿,半晌才冷笑道:“你好像很有两下子。”
郑愿笑笑。
孟扬又问:“你怎么不回答?”
他显得很傲慢、很狂。
花深深和海姬对他的印象一下就变坏了。
就算他是前辈、是鹰王,他也不该用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对郑愿说话。
毕竟,刚才是郑愿解开了他身上的禁制,使他得脱三十年牢狱之苦。
他怎么敢这个样子?
花深深冷冷道:“对于疯狗狂吠,他一向懒得搭理。”
海姬板着脸道;“对于那些忘恩负义的混蛋,我家相公向来都是给他们一刀。”
孟扬显然没料到她们的胆子竟会这么大,话说得这么难听。他简直都快气昏了:“放肆!”
郑愿悠然值:“孟老刚刚恢复自由和武功,现在最需要的是认真调息。孟老最好马上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地打坐几个时辰。妄动无明,实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孟扬哼了一声。
郑愿又道:“凭孟老现在的体力和精神状态,我们任何一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击败你。”
孟扬双眉一耸,牙已咬紧了,脸也涨得血红。
世上从来还没有一个人敢如此轻视孟扬的武功,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污辱他。
孟扬的四周,忽然旋起了微风。
这微风在旋转,在加强。
孟扬肃立在风柱当中,宛如一尊暮年的战神。
花深深眼中闪出了骇异的光芒,海姬也吃惊地伸手握住了刀柄。
她们都没有想到,这个刚才还无奈地坐在胡床上的衰朽的老人,居然会有如此神奇、深湛的气功。
白袍少年和绿袍少年更是目瞪口呆。
许多年来,他们的这位暴躁古怪的师父一直都是口授他们武功。
他从未亲自动过手。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没力气动。
他们在心里甚至认为师父已经不中用了。
现在看来。师父还有许多绝活没有传给他们。
他们不知道还要过多少年,才能练成师父这一身玄功。
他们就是想不起师父这一身玄功是什么时候练成的。
如果是在三十年前,那师父怎么可能会被刁昆仑击败。
如果是在胡床上,那他们怎么从未见师父练过内功?
这老人简直就像是个谜。
郑愿很平静,至少他显得很平静。
他静立在孟扬对面,淡淡地道:“果不其然,你真的练成了。”
好像他已知道孟扬一直在暗中修习某种玄功,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不仅知道孟扬是怎么修习的,也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玄功。
实际上,他也的确知道。
孟扬缓缓收功,冷笑道:“今天是我重见天日的第一天,我不想杀人。我只是想让你收回你刚才说的话。”
郑愿淡然道:“你心里明白我说的是真话。”
孟扬傲然道:“除了你或许可以和我抗衡之外,这两个女人根本接不下我一招。”
花深深和海姬本来是觉得孟扬武功深不可测的,但郑愿既然敢说这种话,一定有其道理。
而她们一向信任郑愿所下的评判。
海姬踏上一步,寒声道:“贱妾不才,敢请孟前辈赐招。”
孟扬连看都不朝她看,只是死死盯着郑愿,缓缓道:
“你!”
他已点名向郑愿挑战。
郑愿摇头,叹道:“你被关押了三十年。你寂寞得太久了,也压抑得太久了。一旦爆发,会是什么后果,你应该明白。”
孟杨森然道:“我明白!”
“哦?”
孟扬厉声道:‘我将无坚不摧!”
“我不明白。”
“很简单。”孟扬傲然道;“就好像堤坝虽可拦住洪水,但若暴雨兼旬,洪波滔天,就将决堤而出,一泻千里!”
郑愿微笑,道:“决堤一泻,固然痛快,但堤坝必毁无疑。已如一桶冰冷的水倒进烧得通红的铁锅里,锅会进裂。”
孟扬须发怒张;怒吼道:“动手!光说不练,算什么好汉!”
郑愿悠然道:“三十年是一段漫长的时间。这三十年间,你一直端坐胡床,苦练内功。你的内功已经练成了,你自认为已可无敌天下。但你忘了一点,这三十年来,你几乎没有动过。”
孟扬怔住。
郑愿又道:“就像一架水车,放置不用太久了,铁钉会生锈、木料会干朽。你的肌肉也已经枯萎了。”
孟扬的牙咬得紧紧的,额上也已见汗。他的心跳得很快,臂上青筋跳动,手指尖也在轻轻颤抖。
郑愿叹息道:“你强盛充沛的内力已不能通达于你的肢体,不能滋养你的枯萎的肌肉和生锈了的骨头。对于你衰弱的身体来说,这玄奥神妙的内力已经结成了一个沉重得你根本背不动的包袱。
孟扬冷汗涔涔而下。
他苍白着脸,似乎想反驳,但嘴皮抽搐了几下,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郑愿道:“现在你最需要做的,就是活动你枯萎的肌肉,擦净你骨头上的锈蚀,然后再慢慢让内力通达六梢。
否则你永不能再言武事。”
孟扬眼中的凶光黯淡下去了。
他不得不承认,郑愿是对的。
如果他现在和海姬或花深深决斗,只要她们躲过他的第一次扑击,不用她们再出手,他自己就会垮掉。
孟扬瞪着郑愿,哑声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郑愿微笑道:“因为你是一名真正的武士。”
真正的武土,从不乘人之危。
孟扬冷冷道:“你本该趁今天杀了我,因为我不会放过你师父朱争。”
郑愿笑得更开心了:“你们之间不会再决斗的。”
他好像很笃定似地断言:“你们或许不会成为亲密的朋友,但也绝不可能再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
孟杨募地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
他的两名弟子和花深深、海姬也都不相信。
没人会信。
朱争和孟扬,这一对生死对头若会成为朋友,太阳就会从西边出来了。
郑愿正色道:“我是说真的。”
孟扬大笑着扬长而去:“哈哈,哈哈……”
花深深不无忧郁地问道:“孟扬的武功一旦发挥出来,师父他会不会……有危险?”
郑愿微笑:“孟杨笑得太早了。自信若变成自负,只会对自己不利。”
花深深道:“但孟扬……他的武功的确…很吓人。”
花深深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
郑愿却对师父充满了信心:“三十年间,谁也没搁下武功,谁都在进步。他们仍然是平平,谁也胜不了谁。”
海姬悻悻道:“他实在狂得离谱了,真该让他吃点苦头。”
郑愿含笑看了她一眼,“吃苦头的不会是他,是你。”
海姬愕然:“你不是说他现在还不能动手吗?”
郑愿道:“不错,他若奋力一击,固然自己会经脉俱裂,你也丢了半条命了。吃苦头的不是你是谁?”
死人是不会痛苦的,痛苦的是那些活着并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却又自觉活得不好的人。
花深深冷冷道:“海姬,他是在心疼你。”
海姬的脸一下飞红。
郑愿苦笑,膘着花深深,用手比划了一下。
花深深眼睛马上瞪了起来,右手一扬,作势要打他。
他比划的东西是一只缸,一只大醋缸。
她的右手刚举起,就听到背后一阵雷鸣般喊声:
“参见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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