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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荷沅有点敷衍地笑道:“老板早知道,一年半之前。”说着落座到自己位置上,取出代代花与佛手切片,去外面饮水机上泡了一大杯回来。这边唐生年听了荷沅的回答有点了然,怪不得老板一上来就赏识荷沅,真可惜荷沅自己不把握,结了婚就一副不理世事的模样。不过看她昨天晚饭时候的言语举止,她即使不在公司里面忙碌,多的是旁骛可以让她投入。

才想着,只听门口安德列清晰地声音不高不低地唤了声:“梁,十分钟后去我办公室。” 唐生年偏过头去一看,见荷沅苦了一张小脸,不由笑着轻问:“武汉?”

荷沅觉得唐生年古怪,但还是嘀咕了一句:“武汉倒也罢了,大火炉还可以跳东湖游泳。还得深入到鄂州大冶呢。”

唐生年笑道:“大好差使,可惜已经有三个人铩羽而归。大型国企并不容易接近。如果很没把握的话,还是竭力推辞的好,去了也是白受罪一趟。”

荷沅快手整理出这几天安德列要的报告,归成一摞,起身道:“由得我们吗?不过我也想看看长江。但愿这个时候不是汛期。” “汛期在武汉长江大桥上看水比较壮观。”

“隔岸观火心态,比较可耻。”荷沅已经被唐生年的没话找话搞得头大,干脆笑嘻嘻给句难听的,然后快步走开上楼。不过感觉得到,唐生年的目光如影随形,一直追到她转弯。此人花痴了吗?荷沅心想。

走进安德列的办公室,又是暖暖的咖啡香。这回安德列没给荷沅咖啡,而是自己喝自己的。“梁,你把手中的报告停一停,华中地区有两家企业的意向一直还没落实,你带上技术支持肯过去一下。明天成行。”

荷沅彬彬有礼地微笑道:“九月初秦皇岛的座谈会,玛姬需要的资料我还没整理出来。杂志社本月的约稿我还需要与技术支持开最后一次确定会。可不可以拖延几天,或者另派别人?”

“玛姬一直无法独立,九月初的座谈会还是你去吧,我让玛姬把资料整理出来给你汇总。杂志社的约稿你与技术支持们电话会议解决。路上也可与肯讨论一下。成稿发传真给我。交叉处理这么几件事应该不是难题,是不是,梁?”

荷沅“嘿嘿”地笑,心说老板你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但嘴里只有不情不愿敦厚老实地道:“我真怕会出问题。”

安德列一笑:“全办事处上下只有你我和玛姬三人认识华中地区的两位老总,我五月时候已经与他们喝过一次咖啡,不便多去打扰,这回你出去吧,代我向他们问好。”

就行程与任务进行商榷后,荷沅死磨硬磨问安德列要了两只MS办事处周年纪念表打算拿去行贿。那是两只镶四粒钻普通的浪琴表。但只要名气够大不就是了?出来安德列办公室,荷沅没有直接回自己座位,而是拿了批条去汪先生那儿领手表,与预支出差经费。汪先生笑得意味深长的,可见谁都不是傻子。

“武汉最近气温很高,出门小心。”汪先生一边吩咐手下给荷沅与肯订票,一边和气地聊天。

荷沅则是牛头不对马嘴:“热干面,麻烘糕,还有孝感麻糖,怎么都是与芝麻有关的东西,难道武汉广种芝麻?” 汪先生笑:“人还没去,心已经飞去了。”

荷沅呵呵笑道:“是啊,可惜现在武大的樱花只见一片绿荫。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在武汉过夜,很想去长江大桥看看。”都装了半年傻了,再装几天不会再多损失什么了。

汪先生都忍不住笑着道:“光惦记着玩,别被老板知道。”

荷沅做个鬼脸,笑着在领料单上签了字,接过汪先生手里的手表盒,又跟财务说声将钱打入她的信用卡,便下楼。经过接待处,小顾小声笑问:“听说你又要出差去了?”

荷沅骇笑道:“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等下午休我得出去买瓶防晒霜,你去不去?” 小顾伸伸舌头,道:“外面那么热,你晚上下班再拐过去吧。”

荷沅笑道:“我不行,明天出差,今晚得烧几个好菜向相公赔罪。只有中午去了。大热天的真不想出去,唉。”

小顾深表同情。荷沅回到座位,此刻营销部门已不再是以往的空旷,过年那阵招了三名有点工作经历的男士,又招了两名应届生,还有一位已经工作了两年的女孩做内勤,算来已有八人。不过那三个有工作经历的都是安德列的直系。除了荷沅与唐生年,别的都没再出去美国培训。没去培训的心里都很不平衡的,尤其是见到培训时间最长的梁荷沅庸庸碌碌,做什么都不知道,加倍地看不起她。

傻要装,但事情还是要做。先给肯一个电话。“肯,老板让我们一起出差去武汉,明天早上八点半准时在你所住宾馆大堂汇合一起去机场。出差时间大约是一周,估计有些场合需要领带。需要上下火车,行李不要太重。带上我最近与你们在讨论的跟杂志社稿件相关的资料,我们路上还要完善草稿。”

肯是个典型北欧人种,高大英俊,年轻好玩,来中国一年半,身边苏丝黄苏丝绿的一堆。不过技术也是一流,他的工控专长无人可比。肯放下荷沅的电话,便在办公室里“哈”地一声,大声宣布他终于可以与美女一起出差。

第二个电话是给司机,约定明天出发时间。

接下来玛姬给荷沅电话,问她已经收集了多少资料,她看看还得给荷沅补充什么。荷沅告诉她什么都还没开始。吃过一次亏还能不拎清,有人能帮有人不能帮,有人是《农夫与蛇》里面的蛇,帮了还得被反咬。她早就收集好资料,但何必便宜玛姬?

然后给祖海电话,祖海早上一般最忙,所以荷沅言简意赅,“祖海,终于抵抗运动失效,老板要我出差去啦。明天出发。你让财务往我卡里打点钱,两万,明天应该可以进帐。晚上推掉所有应酬,回家吃饭。对,我中午会让傅姐准备好。郁闷,这种天气出差。”

祖海笑:“不会是好料,你别高兴得太早。”

“据小唐讲,已经有三批人无功而返了,老板说他五月与那边两个负责人一起喝过咖啡。我也准备当一趟旅游来玩。晚上再聊,现在上班。” 祖海办公室里也有人,当然晚上聊。

唐生年则在一边一直侧着耳朵仔细听着,他听得出荷沅不情不愿,但也听得出她思路极其清晰,三言两语便可打发肯和玛姬,滴水不漏。只要她愿意,她依然是最强的对手。但从荷沅说去旅游一趟极其要她先生往她卡里打钱来看,她还真是想去花钱玩乐。唐生年颇为放心。不止唐生年,办公室其他人也是支起耳朵一起听着。他们没有唐生年那么了解荷沅,当然只是心想老板怎么浪费那个钱?

荷沅处理了一些手头正做的事,快速完成了分头交上。然后趁中午休息时间出去。没想到唐生年也出来,小跑几步追上她,“小梁,一起去吃中饭?那边有家很清爽的小店。”

荷沅回头微笑:“谢谢,我要赶着买些东西,随便抓一个面包吃吃就行了。对不起,买一些女孩子的东西,不方便作伴。”

唐生年尴尬,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鬼差神使地跟出来,及至被拒绝,反而松了口气。美国培训时候已经喜欢这个女孩,但当时误以为荷沅是个滥交的人,一会儿公寓走出一个王是观,一会儿又有别的男子接他出去玩,现在知道是她老友童先生,回来又有人特地到上海迎接。昨晚才大概知道是误会,再说看了荷沅与王是观合作的才华横溢的书,心里很是后悔当初的误会,否则他近水楼台先得月也难说。他对荷沅的心情很矛盾,心底想当她是自己人,但理智告诉他,她是潜在的有力对手。他看着荷沅的背影走远,一时有点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在阳光下晒了好久。

下午,荷沅才通过电脑上公司资料库检索华中那两个公司的资料,无非是前面两次拜访的总结,不是说被打了三次回票了吗?怎么只有两次的总结?略为思索便知,没写上的一次应该是安德列亲自飞去与对方喝的那杯咖啡。对照着电脑上的资料,荷沅取出论坛时候自己写的各色人物总结,合在一起看。除了安德列可能请出了老总,其他两队一队只见到一个老总,一队则是只与分管的见了面。连吃饭的记录都没有。看来是很难相与的两个对手。安德列安排的几乎是两个月不到去拜访一次,但显然每次都没效果。上次本来已经要荷沅去的,但荷沅借口要操办婚礼给推了。这回还是找上了她。安德列又防她又用她,博弈。

荷沅知道,她即使有十分本事,也不能全部施展出来。这回出差如果失败,那是理所当然,如果能与两家敲定合同,那是她荷沅的输,从此以后估计又是雪藏,半年的自甘堕落得前功尽弃。所以荷沅干脆冒出一个绝顶大胆的想法,何不集中财力物力,专攻一点?拿下两家中的其中一家,不过不失,她的功劳簿上怎么说都可以添上一笔。

回家与祖海一商量,祖海说也只有如此。他本来还以为荷沅要带多点的钱出差是想自己放血行贿换绩效呢,那样不是不可以,但有点傻。荷沅笑说她半年之前可能有那么傻,一根筋地只想把事情做好,在所不惜。

说到两万块的用途,荷沅从书架摸出一本书,指给祖海,原来她想顺便玩顺便搜集什么。 不过同去的肯,荷沅没给祖海机会看到。否则祖海一准心中抑郁。

荷沅认识的是稍大一点那家公司领导的秘书,所以一径找上去送上手表。这块手表对于领导而言,是一般礼物,但对于秘书而言,那是绝对重礼了。礼物只要送得出,总能获得回报。于是荷沅见到了朱总,一起不止喝了咖啡,还吃了饭。本来以为与安德列一样能喝到咖啡便是最高礼遇。但没想到古人老话真准,人无癖不可与之交也,那位朱总有癖,癖在当地特产硅化孔雀石。荷沅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硅化孔雀石,但研究过缅甸硅化玉,朱总难得遇到可以一谈的人。

于是朱总班也不上了,独自带着荷沅去家里看他的收藏。荷沅第一次看到这种带有海洋般颜色的宝石。有的石料孔雀石渗透得极好,纹路天然美观,有的是包覆得极好,看上去浑然一体。荷沅只能看出个大概,与缅甸硅化玉对比着看,发觉没什么太多相通处。倒是给朱总家放置硅化孔雀石的底座提了不少建议。荷沅总觉得红木的颜色与孔雀石的宝蓝不配,竭力提议用黄杨木。而且据她看出,这些红木应该是材质比较差一等的海南云贵一带出产。但硅化孔雀石真是好看,荷沅拿着放大镜在西窗晒着太阳摩挲再三,不忍离开。

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朱总,肯不肯忍痛割爱一件,我拿正宗羊脂玉与你交换。因为这种海蓝色的宝石非常少见,我真是喜欢它的颜色。”说着拉出自己挂在胸口的一件和田玉挂坠,取下交给朱总看。

朱总笑道:“我对玉研究不多,但喜欢看,有个朋友喜欢玉。你这件颜色很白,看着很润,应该是好东西。不过我的硅化孔雀石不换,哪有将藏品轻易割爱的人,那都是我的宝贝,我可以介绍你几个卖家,我常在他们手里拿货。明天让他们联络你。”

荷沅听了也就作罢,但笑道:“朱总您耐心再坐一会儿,难得遇到喜欢石头的人,我给你看看我手上时常在把玩的几件小东西。”一边说,一边打开她的大包,一件一件掏出玩物。

“这是我最爱不释手的花梨木瘿镇纸,您这个角度看,看到什么?”

朱总原不曾想从一个小姑娘手里看到什么好货,但是喜欢荷沅说起硅化孔雀石来晶亮如宝的眼睛,和对常人不大涉猎的石头的独特见解。男人,谁不喜欢知情识趣的小姑娘?虽然未必个个都有一亲芳泽的意愿,但喜欢接近那是人之常情。如今见荷沅拿出来的东西样式古趣,便也凑到夕阳下戴上老花镜细看。一看之下非常喜欢,原来天外有天,木头也有这般奇趣。把玩再三这才还给荷沅,“没想到你一个小小孩子也喜欢玩这种东西,还以为只是我们年级大一点人的爱好。”

荷沅笑道:“下回朱总如果去我们城市,一定要通知我,我请您到我家喝茶,有些东西带出来不便。”

朱总笑道:“是了,我出差时候也常带上这两小件,思考问题的时候只要握着它们,便可静心。以后过去一定找你。”边说边打开关了半天的手机,拨给一个人电话,“老骆,走了没有?千万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带个很有趣的小朋友过来,你见了一定喜欢。”放下电话,便对荷沅笑道:“你把东西收起来,有个喜欢古玩的老骆,等下你的宝贝拿给他看看。走,一起吃饭去。”荷沅听他说话口气有点恭敬,心里毛毛的,怎么就像把她卖了的感觉。但既然已经出来,只有硬着头皮赴宴,这种人物总不会做出太下三滥的事。

荷沅一路与朱总议论着硅化孔雀石的得失。这个朱总从一个纯理工的眼光出发,坐在车后也不顾前面开车的秘书与老外肯不解的神色,细心给荷沅讲解这条纹那条痕的形成可能,如此之小的几率如何之难得等等,荷沅听着有点哭笑不得。但压根就没去想,她已经超过喝咖啡的上限,居然与朱总上了饭桌。

老骆来得比较晚一点,进门时候有种前呼后拥的架势,但实际上跟从他的人只有三个。连肯这个惫懒货色都知道这是个人物,不知不觉就站了起来。老骆当然坐在主位,荷沅坐他右首,朱总在左边。朱总也没介绍老骆何许人也,但荷沅起码知道,这个老骆是开罪不得的,开罪他就等于开罪朱总,瞧朱总对他的客气劲儿便可知。

一等坐下,朱总便笑道:“我有一瓶藏了二十年的泸州老窖……”

话音未落,那个老骆便笑道:“老朱我们老同学就随便一点,说实话,这几天湖南湖北跑下来,对一桌子辣菜又爱又恨,又不舍得不吃,胃吃得非常难受,今天要不是你老同学叫我出来,我说什么都是一碗白粥养胃了。酒就不喝了吧,我们喝喝红茶聊天。”

原来是同学。但是看上去老骆虽然两鬓略霜,脸色却比朱总嫩上几分。荷沅看他无论是头发指甲都是修剪的非常齐整,衣服虽然是夏天的衣服,却也是一丝不苟,很像MS公司总部最高层的那些大员。但是红茶?荷沅的胃开始叫唤了。朱总的秘书立刻知机地出去换菜,撤下原来点的带有辣味的菜肴。

朱总还是笑吟吟地道:“老骆,难得逮住你,你得给我这份报告签字画押,过几天我带去北京要钱去。”

老骆笑道:“还说是请我吃饭,我就知道你今天一定藏着这份心思。拿来,趁着桌上还干净,我给你签了。”

朱总的秘书忙找出那份报告恭敬地双手递给老骆,老骆也是双手接了。他的随从之一起身递了一支笔与一方印章来。荷沅一看那方红色玻璃一般的印章,愣住了。听朱总问了一句:“老骆你的印章怎么又换了?是玛瑙吗?”荷沅便飞快接了句:“好像是红田。”

老骆签完字的手停在纸上,两眼看向荷沅,却对朱总道:“老朱,你说的小朋友就是这位吗?说得不错,认出是红田的人很少,甚至有人说是红色有机玻璃雕的,最难得的是说成琉璃,也算是有见识了。这位小朋友说得不错,你怎么认出来的?”

荷沅不敢在这双非常深沉的眸子下胡说,只简单地道:“喜欢这些东西,买过一些寿山石,也看了些书。但那么纯的红田很少见到,不,实物压根就没见过。”

老骆凝视着荷沅一笑,但没再说,转回头去举起印章敲好,交给朱总。朱总连说谢谢,便转给秘书收了起来。老骆随口问:“老朱,两年没谈起了吧,你的硅化孔雀石有没有多收几件了?”

朱总笑道:“没多出一件,只想看到比藏品好的收一件,不好的不想收了。硅化孔雀石唯一不好,就是知音太少,这位小梁算是知道一点了,但说起来还是不是一路,她说的是缅甸硅化玉。”

老骆又看过来,微笑道:“年轻女孩子喜欢玉喜欢水晶的不少,喜欢硅化玉的就少了。你也收藏吗?什么时候开始收藏的?”

荷沅忙笑道:“我那纯是闹着玩的,很小时候家里人说我是吸铁石,把祖上传下来的小宝贝都吸了来玩。四年前我才开始花钱买,第一件买的是晚清酸枝木桌椅,这套桌椅的颜色不上不下,比黄花梨深,比紫檀浅,怎么看怎么古怪。”

朱总忍不住问道:“小梁,你有能力玩这种最耗钱的东西,还在外商办事处干什么?” 荷沅微笑道:“总得做点事情,否则给人骂八旗子弟。”

朱总笑道:“怪不得我刚才给你看的那些红木托架被你批得一文不值。光是你拿出来的黄花梨瘿镇纸就眼光不凡。”

荷沅听着觉得朱总的口气很是不一般,怎么像是《水浒》里面替潘金莲和西门庆撮合的王婆?但听他既然提起镇纸,便取过包,将东西拿出来找了个角度,放在老骆面前。

老骆取了黄花梨瘿镇纸,转来转去看了一会儿,微笑道:“很古朴简洁,看似毫无雕琢,放到白纸上面,自有光华暗流。”

荷沅奇怪他怎么没看出来,而朱总怎么一看就知道,再一想,也是,她自己也是因为认识黄花梨,所以拿来也一时没看出其中的奥妙。但不敢在朱总与这个老骆面前胡说,只得老老实实地道:“估计这方镇纸应该是古人的情趣小玩意儿,骆先生请从这个角度看瘿木的纹理,像不像一个云台高卧的魏晋狂士?”

老骆举起来平视,几乎是才举起,便弯起嘴角无声地笑起来。荷沅见到他笑,松了口气,瞥向朱总,见他也是如释重负的样子,难道这个老骆是什么要紧人物不成?老骆这时才是真笑,眼角隐约看见皱纹,依然爱不释手地看着镇纸,一边笑道:“果然值得随身带着把玩,果然是好东西。你想像得也好,也只有魏晋时期的高士才能如此宽袖大袍,做出如此童趣的睡姿。知不知道为什么魏晋高士要宽袖大袍?”

荷沅几乎不假思索地道:“不知道是不是鲁迅先生杂文里面说的,那些高士喜欢吃什么五石散,吃得皮肤过敏,吹弹得破,不得不穿宽大的衣服,免得摩擦身子。我看见这方镇纸的时候最先想到的是春眠不觉晓,后来不知怎么就想到酒仙刘伶了。”

老骆又是会意地笑,连声说“不错,不错”,又看了会儿,这才放回荷沅面前,道:“有时候一块石头,一方印章,名字起得好不好,简直是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老朱是被我挤兑着喜欢起收藏的,但老朱的石头名字都起得特别有意境,也不知老朱把玩着看了多少日子才心有灵犀的。”

朱总笑道:“献丑献丑,我那些东西怎么敢在你这个雅人面前班门弄斧。小梁,你这方镇纸的名字叫什么?”

荷沅愣了笑,老老实实地道:“没想过,有时候叫它圆圆,有时候叫它笨笨,没个定规。”

老骆温和地道:“那是真的喜欢了,当它是有生命的小东西。还没请教小梁的姓名,是不是小梁?”

荷沅忙掏出名片,双手递给老骆。那边朱总笑道:“小梁,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北京吧?那次你主持一个大规模论坛,我们这些老家伙看着都说你这个小姑娘不简单,上回你们老总安德列来的时候我们还说起你。老骆,那次你不赏光,没去。”

荷沅越听越觉得朱总像王婆,毛骨悚然。又想到,怪不得安德列一定要她过来,原来与朱总有关。会不会朱总请她去他家看硅化孔雀石不是因为难得遇到知音,而是另有图谋?这时肯进来后一直没人与他说话,好菜吃得无聊,小声问荷沅:“你们在看的是什么?有什么好玩的?”荷沅没心情搭理他,轻轻巧巧回答一句:“做你的壁虎,吃好喝好。”

老骆看了荷沅的名片,笑道:“说起来,我这次刚好经过沅江,在湖南怀化那边。老朱,那次我有点外事任务,没办法去。不过听说论坛办得很有意思,牵出一些新的思想。你们MS公司明年还有举办第二届的意思吗?”

荷沅忙道:“因为各界反映良好,明年还准备继续,不过地址可能不会再选择在北京。我们不喜欢下月我要去秦皇岛参加的一个座谈会那种形式,不喜欢太商业化,我们的理念是互相交流,共同提高。这是我在MS总部培训时候他们灌输的教条。”

老骆看着荷沅不置可否地笑,“真不得了,这么年轻,能文能武,老朱,我们那么大的时候在哪里?是不是还在一线三班倒?你看小梁四年前都知道收藏酸枝木了。我们那时候可能还对着家里那堆老红木动脑筋破四旧吧?哈哈。老朱,你那瓶酒还在不在?拿来开了。说得高兴了。”

朱总连忙笑着吩咐秘书到车上去拿,荷沅更是心惊肉跳,忙笑眯眯地道:“我先陪个罪,我不会喝酒,就不糟蹋收藏二十年的好酒了。”

朱总才要说什么,老骆已经温和地道:“二十年藏酒已经没什么度数,但香味非常诱人,你倒一杯闻闻香味也好。错过非常可惜。”

荷沅满身匪气的拒酒招数竟然都没法使出来,不得不心中暗叹,怎么可能是中年高手的对手?至于包里其他小玩意儿就更不敢拿出来了。荷沅想着怎么把肯拴在身边当保镖,那边朱总与老骆开始说他们自己的。荷沅又开始在心中深挖猛掘,论坛时候有没有请过一个姓骆的高官但最终未请到的?但时间过去久远,竟是想了很久都没印象。

朱总的秘书很快拿了酒上来,旁边殷勤服务的两个小姐之一连忙打开了。那是一只外表看着有点粗糙的白瓷瓶,貌不惊人。但一打开盖子,立刻浓香四溢,在座所有人都感觉得到。老外肯都竖起了脖子,看着那瓶酒,嘴里轻轻地“WOW”了一声。老骆却忽然道:“换个杯子吧,换成小玻璃杯,这酒看着它酒滴挂杯感觉才好。”

荷沅不知道什么挂杯不挂杯,但人家比她活那么多年,总知道得要比她多一点。及至酒倒入酒杯,肯晃了晃酒杯,又闻了闻,疑惑地问荷沅:“这酒怎么有点怪?好像是粘粘的,表面张力特别大,酒滴都能附着在酒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