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骆笑道:“你倒是实话,我还以为你真的是给我带的。你上次说你会来这个会议,我才安排的北戴河研讨会。下午看了一下你们这儿会议的录像,你说的话有些很有见地。”
荷沅听着这种都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说了的话,背后冷汗都出来了,“谢谢,我只是在商言商,拐弯抹角推销自己的产品。”房间很快便到,就在餐厅楼上。荷沅开门进屋,老骆站在门口没有进门。荷沅松了一小口气,飞快找出箱子里的书,走出门外交给老骆。
老骆接过了稍微翻看了一下,微笑道:“可以走了吗?”
荷沅也不强装了,蔫头耷脑地道:“可以不去吗?MS公司一帮技术支持吃完饭都等着我打电话过去给他们呢,我晚上还得办公。”
老骆不由笑道:“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人。我拿来几件收藏,想跟你一起喝酒聊天玩赏,完了我让司机送你回来。明天我就得回去北京。走吧,你如果有带的小玩意儿,也一起带上。电话可以去我那儿打。”
荷沅梦游似的又回去房间,带上了大背包出来,道:“我这回没带什么,因为是乘火车来。不好意思。” 出去宾馆,到一辆奥迪车前,老骆笑问:“会开车吗?”
荷沅道:“不会,才在体育馆广场绕过几圈,想上路被人拖回来了。” 老骆自己坐进驾驶位,笑道:“那我来开,否则你开我翻翻你的书。”坐进去后,从里面给荷沅开门。
荷沅坐了进去,紧张地将包紧紧抱在怀里,道:“这本书您可能不会感兴趣,讲的是我们市现存几幢有点历史的老房子,和老房子里曾经居住的人。有些照片是老照片,都是老人家保存着的泛黄的照片。有些是新照的,放在一起对比着看,很有沧海桑田的感慨。所以我们都用黑白照片,感觉那更有味道。”荷沅忽然觉得自己想学《一千零一夜》里面的王妃,多说话,分散老骆的心力,免得他想做什么。心里奇怪,他的跟随怎么没上车?
老骆好像知道荷沅的心思,将车开出去的同时,笑道:“想与你说说话,不想有别人侧着耳朵听着。你结婚了?”
荷沅愣了一下,道:“是。”垂眉看下去,果然见黑暗中自己的白金婚戒在抱着包的手指上闪闪发光。
“还以为你还很小,没想到都是已经结婚的人了。不用紧张,跟你实说。老朱见我丧妻,想给我物色一个与我兴趣相投的,他也是好心。大家都没有歹意。我有一瓶法国带来的香白丹红酒,来前已经开瓶让它氧化,没别的,我们喝喝酒,看看我的收藏,还有一些我收藏物的照片。”老骆说得云淡风清的。
荷沅放心,但又不敢太放心,抱着包的手还是松了一点,只觉得肩膀都有点酸痛,可见太用劲了。原来老朱是想做媒婆而不是王婆,那就好一点了。她有点歉意地道:“对不起,骆先生,我……”
老骆体贴地没让荷沅说下去,抢话道:“刚才向我敬酒的一个女孩也是你们MS公司的?” 荷沅支支吾吾:“不知道,我没看着,如果是穿白色鱼尾裙的话,是的。”
老骆不由笑出声来:“我看上去是那么坏一个人?害得你看见我来,连头都不敢抬了?放心,与我交往,只有你的好处,没有坏处。最近在看什么书?”
荷沅终于不用面对危险,便顺着老骆的话讲下去:“火车上带着一本袁枚的书,正看《随园食单》。”
老骆想了想,道:“袁枚是你们那里人吧,他写的说江瑶柱是宁波那里的好,我看别处应该还有更好的,可见他也局限于眼界。不过我没有吃过海堰蒸蛋,海堰是什么样的东西?”
荷沅道:“不知道他写的海堰是什么东西,但如果是我们说的海蜒的话,那么干硬的小鱼怎么蒸蛋?不过他很多是说对了,有些人说起浙江海鲜的时候,就想起舟山渔场出的鲳鱼、带鱼,还有蒋介石爱吃的咸菜大黄鱼,其实我们吃得最多的还是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鱼小贝,食单里面写了一些,看着很有意思。我觉得他写的吃肉是写得真正的好。”
老骆微笑道:“我也不觉得他写的肉食有多好,可能是北方南方的口味不同。我看唐鲁孙写的更亲切一点,他写的东西我大多吃过,不过你可能还见不到他的书,国内还没出。你自己做菜吗?”
荷沅说着话有点放松下来,笑道:“估计袁枚不做菜,但是会派菜。我高兴时候烧几只。读书时候学校那些菜谱被我翻了个遍,喜欢的都摘抄下来,厚厚一本。后来自己买了房子不吃学校食堂了,便照着烧出来,大多中看不中吃。”
老骆笑道:“你读书一定不会太好,旁骛太多,不过会仗着小聪明考试过关。什么大学?哪一年毕业的?是不是家境很好,所以从小就玩收藏?”
荷沅说了大学的名字,“去年毕业的,不过毕业前已经在MS办事处工作了,几乎是与MS中国办一起成长,所以是元老了。家境一般,是我做股票赚的钱,就跟上海有些里弄老人一样,被人拐着买了一些原始股,等可以交易的时候,或者想到的时候卖出去,结果发现稀里糊涂就给赚钱了。那时是暴发户心态,有钱就烧,买了旧屋,买了酸枝木黄花梨等家具,只要是《红楼梦》里面提到过的都喜欢。所以才会想到写这本书。大二暑假时候与人一起写的。”
老骆一边听,一边笑,等荷沅说完,才道:“有意思,还好你喜欢的不是《水浒》,否则该舞刀弄枪,到河北找正宗白蜡杆了。我回头好好看看你写的是些什么。你的房子在书里面吗?”
“在的,叫‘安仁里’,安心的安,仁义的仁,里面外面的里。” “安仁里。”老骆复述了一遍,“很不常见的名字,听着舒服。以前住的是什么人?”
“最先是一个军阀造的房子中的其中一栋,后来住了个汉奸,解放前最后住的是我们那儿最大棉纱厂老板家一员,文章另一个作者就是那家后人。后来住的人就很杂了,我买下时候,里面住的是两家人。”荷沅像是个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地回答着问题。总觉得这个老骆虽然态度和蔼,可他的身份摆在这儿,怎么说都有心里障碍。
“你的眼光很是不错,这种房子换了我也会买。但你得担心拆迁。”
荷沅终于笑道:“不会,起码眼前是不会,托这本书的福,我写的这些房子现在几乎是我们城市的文化象征了。市府接待的华侨几乎人手一本,泰半要过来按图索骥。傻人有傻福,我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等好事。”
老骆听了又笑:“不经意便有好结果的人最可爱。不过说起来也是你自己努力。与你一起写书的现在是你先生了吗?”
“不是,写书的王是观在美国。我先生与我一起长大,安仁里是他管着装修的,要不是他,我没法修旧如旧,没那本事。”荷沅有点刻意地强调祖海。
老骆“噢”了一声。车子拐入一条看似私密的道路,两边黑沉沉的,看不出是什么。然后经过岗亭,检查,再进入。车子停在一幢小楼前。走出车门,空气中有咸腥的气味,看来是在海边了。
别墅里面有人,似乎是服务员一类的人。老骆直接带荷沅上宽大的露台,上面已经摆了一张实木方桌,两把藤椅。月光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对,看出去就是海。老骆进去拿了一只盒子出来,打开桌上的台灯,居然是小日光灯。“小梁,坐,欣赏我们收藏的东西,不能用普通台灯。可惜我们白天都没空。”说话间,一个服务员推车出来,排出冷菜细点,还有一瓶放在冰桶里的酒。她倒了酒后便无声退下。
老骆举杯与荷沅碰了一下,也没说什么祝酒词,只笑着道:“你戴的一大堆珠子是什么?不会是塑料串吧?”
荷沅笑道:“走眼了吧?是蜜腊,琥珀的近亲,我喜欢。”说着褪下一串手链放到老骆面前。红酒挺香的,但荷沅不好此道,没太多感觉。
老骆戴上眼镜取来看,荷沅估计是老花镜。过了一会儿,微笑道:“满漂亮的,女孩子戴着挺好。你打开盒子自己看,我翻翻你的书,安仁里吗?”
荷沅应了声“是”,便依言取了盒子来看。打开,见里面套着不少小盒子。荷沅一只只地小心取出来,然后一只只地凑到灯光下打开。顿时,那些只在书上见过的传说中的古玩珍宝罗列在荷沅眼前,荷沅看得只会倒抽冷气,差点忘记拿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正心神震荡间,忽听老骆问了一句:“照片上的屏风是什么材质的?看上去不像是现代货色。”
荷沅有点恍惚地抬起头来,看着书上的照片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道:“这是我买的黄花梨屏风,应该是明末清初的东西。后面一页的酸枝木家具,是清末的。桦木瘿的我就不知道年代了,但根据雕刻不是很繁复来看,应该与黄花梨的日子不会差太多。后面那篇‘王家园里’的,那家房子里面的陈设几乎没变,住的也还是原来的人,柴外婆与我外婆一起各自带着‘十里红妆’出嫁的,如今风烛残年,还是风度依旧。我很喜欢去她那里坐坐。”
老骆先是翻看了安仁里后面的图片,然后才翻到“王家园里”这一篇,看了一会儿,道:“给公私合营了的资本家?否则那些铜铁小玩意儿不是很容易保存下来,大炼钢铁那一阵得全拿去敲了。”
荷沅应了声“是的”,便又钻回灯下看一只白玉靶盅,心说这玩意儿一定是古物,这种样子的从没在市面上见过,而那玉色,几乎可以达到羊脂玉级别。旁边一只双耳拱花青玉碗,看上去也是旧物。荷沅都不敢拿出来怕跌碎了,连着盒子一起细看。老骆见荷沅见了他那些宝贝就连害怕都忘记了,搭话都懒得搭话,不由好笑。看了她一会儿,才将眼光调回书上,又看了会儿黄花梨屏风。
放下书,老骆咳了声,把荷沅从云里雾里叫了回来。“我这盒东西,有一大半是祖传下来,尤其是鸡血瓷印盒,乾隆年间白底红龙瓷碗等,现在想买都买不到。反而是上回给你看的螭蛋,哈哈,螭蛋,螭蛋与这些比起来,就一般了。不过不少我都没有拿出去让人认证,免得有人说三道四。你看这只白玉靶盅,应该也是和田玉吧,而且是子料,不知是谁手法那么豪阔,肯将整块子料剜成靶盅。换我一定心疼死。你吃菜。”
荷沅两眼只盯着白玉靶盅,一听老骆叫她吃菜,便毫不犹豫摸到筷子,待筷子伸到白玉靶盅前,才忽然想到,她这是在干什么?却听老骆大笑起来。荷沅返魂,红着脸顾左右道:“哎呀,我还得打电话给我们技术支持,抱歉,差点忘记。”
老骆将手机交给荷沅,然后拿着小盒子欣赏自己的收藏。一边喝酒一边吃菜,非常闲适。荷沅取出笔记本,接通技术支持他们的房间电话,来接话的是肯,难得他不出去。荷沅一条条地将问题抛出去,他们尽量深入浅出地回答。别看提问时候时间不长,问题也不多,真要回答起来,尤其是荷沅自己大致要搞懂,还是花费不少时间。一个电话足足打到手机没电。荷沅这才想到,老天,这用的是人家的手机。
“说完没有?没说完自己进客厅找电话。”老骆没来管她,自己看宝贝。
荷沅忙去客厅交代了几句,不好意思多说,放下电话出来外面很抱歉地道:“不好意思,不知不觉将您的手机电池用完。”
老骆看着荷沅道:“你还真是有事。我没有想到你工作也做得不错,是你喜欢的吗?”
荷沅点头:“是的,我喜欢这份工作,所以我很努力。但是目前据说大环境不好,我做得很困难。”
“大环境怎么会不好?控制经济过速增长而已。你不是也说了吗,设备改造势在必行,否则与国外的产品差距越来越大,出口艰难。好你个小家伙,你这话在录像上面一出现,那些企业主管个个冲我鼓噪。”
荷沅忙道:“我发言时候没说,但私下就只好在商言商了。对不起,给您添麻烦。可其实是您派去的摄像师不对啊,舆论导向没正确掌握。”
老骆看着荷沅笑。荷沅不知道他笑什么,被他笑得毛骨悚然。夜风吹来带来丝丝寒意,远处似有悠扬乐声随风飘荡,与海浪的声音相逐。大好秋夜,可惜身边人不对,要换作是祖海,荷沅早腻进他的怀里,闭目假寐,各色声音中再加祖海沉稳的心跳。
老骆终于笑着出声:“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不是说了我又不会吃了你,不知你心中把我想成多坏。”
老骆要不说出来倒也罢了,说出来了,反而是荷沅的不是了。荷沅有点不甘心,横下心嘀咕道:“我还怕经验不足,没法想得更周到。”说完便乒乒乓乓收拾自己的东西进包。已经对老骆客气,否则就直说“不怕想不出,只怕你比我想的更坏”。
荷沅本想算了,老子回家吃祖海的去,这么提心吊胆的算什么回事嘛。顶撞就顶撞,难道老骆还能掐死她不成?只要他还想要一点体面,荷沅只要还能回家,后面的事她才不管了,明天就回家去,还开什么会,被老骆这种人盯上以后还能混吗?回去就辞职。
但没想到老骆却是哈哈大笑,荷沅看着在心中暗评一句,京剧中哇呀呀大笑的都是奸角。老骆笑声中起身,道:“不敢留你了,不过请跟我去舞厅亮个相,否则众人眼里需不好看,还以为我们怎么样了。”
荷沅转悠着眼珠摸不准头脑,还确实是经验不足,没法深知老骆究竟想的是什么。但他送她回家总是好事,只要回了宾馆,其他管他呢。忙也起身,将桌上的小盒子都小心合上,一个个地交给老骆放进大盒子里。然后一起出来,去了舞厅。
进了舞厅,还没觅座,老骆便带着荷沅跳了一曲,是华尔兹。不得不承认,老骆跳得很好,从来没遇见过男步跳得那么稳健中带潇洒的对手,就跟老骆本人行事有点差不多。荷沅最先别扭,想到宋妍的话了。但后来跳着跳着就放开了。她今天的穿着本来就衣如花人如画,舞动起来特别好看,雪纺的裙子飞舞得像个梦。但场上其他的女孩子也很不错,身材窈窕,舞步轻盈,荷沅揣测,这都不知是哪儿找来那么多小姑娘。
一曲结束下场的时候,各走各的,有人拍掌叫着“骆X长跳得好”。老骆很绅士地先安排荷沅坐下,然后才自己坐在她身边,不远不近。然后,老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荷沅大大方方地介绍给在座各位大佬,赞美她是个素质很高,极有灵性的小姑娘,但话语里面根本就没透露他对荷沅有什么想法,是以给人无限想像。
荷沅只是微笑,啥都不说,心里打定主意,回家就辞职了,老子不受你管你还能把老子怎么样?轮空一曲没跳,再下一曲居然是探戈。没想到老骆有胆带着从来没合作过的荷沅上场,然后,两人居然配合得极好。与老骆跳舞,不得不承认,是种享受。但跳完了,荷沅还是呼吸微微有点急地坚决对老骆道:“我该回去了,您继续,请派辆车送我走。”
老骆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但忙道:“好吧,我送你走。”带着荷沅去打个招呼,便亲自送荷沅上路。荷沅都不知道该说受宠若惊好,还是说惊惶失措,反正没话说了,脑子也是空白。
老骆上路后也一直没说话,过了有十几分钟,荷沅都觉得车厢里沉闷得快要起爆,她都像找句话说的时候,老骆才问了一句:“你以前有没有遇见过一个爱好见识修养都可以一拍即合的人?”
荷沅敏感地立刻竖起背毛,小心地如实回答:“没有,不过我想是因为我的爱好比较怪胎。”
老骆又紧着问一句:“那么有没有人做出什么事都可以与你配合得丝丝入扣,就像对方是上帝从你身上拆了一根肋骨造出的人?”
荷沅还是如实回答,因为觉得说谎耍花招估计在老骆面前没用,“没遇见过。” 老骆还是平静地问一句:“那么你先生与你之间没有共通的地方?”
荷沅听了心中反感,冷冷地道:“我喜欢求同存异,而且我并不自恋。” 老骆果断地来一句结论:“说得好。”
直到下车,荷沅都不知道老骆“说得好”这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老骆后来与荷沅还是随口地聊着天,他说得很轻松,天南海北,上天入地,他知道的确实多。但荷沅轻松不起来,全身细胞不是反感,就是处于一级战备状态。不知道老骆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因为被拒绝而生气,反正分手时候都是客客气气,荷沅还站在门口目送老骆离去。
回到房间,玛姬还没来。看看时间,原来自以为惊心动魄,度日如年,其实才十点半。给祖海打了个电话,但荷沅没说老骆的事。直觉告诉她,祖海知道了都会连夜找方法过来,或者逼她回家。她自己也想立刻回家,但就不让祖海担心了。然后走去叶大姐房间,见猫眼里面有灯光透出,便敲门。叶大姐果然没睡。开门见了荷沅,神色有点复杂,说了声:“回来了?里面坐。”
荷沅只是很简单地道:“是,回来了,跟大姐说一声。不打扰大姐写稿了。”
叶大姐也没说什么,互相道了晚安,荷沅回屋。玛姬不在,也不知道玛姬会不会回来,她去叶大姐那儿不过是找个人证。至于旁的什么话,少说为妙。即使说了,估计在别人心里也以为她是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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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章
玛姬很晚回来,醉得一塌糊涂,进门就睡觉,脸都没洗。荷沅只是迷迷糊糊地知道她回来了,撞来撞去乒乒乓乓发出很多声响,然后听她从胸腔里重重呼出一口气,便什么声音都没了,还得荷沅起床撞来撞去地将廊灯床头灯都关了。
但到了早上,可能是玛姬做的MORNINGCALL,电话铃响的时候,她飞跃下床,闭着眼睛就占领了洗手间,这一手本事,荷沅自愧不如。然后只听里面一声惨叫,换谁都会惨叫,带一脸彩妆睡醒的模样能好到哪里去。然后,玛姬霸占洗手间足足一个多小时,害得荷沅不得不在看了半个小时CNN的新闻后与她商量轮流使用洗手间。
考虑到老骆说的他第二天已回北京,再说困难又没迫在眉睫,荷沅最终没有提早回家,随众一起去了山海关。很佩服玛姬的是,连续醉酒两夜后,她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依然与大家谈笑风生。荷沅将昨晚从技术支持那儿得来的信息在车上大声与大家说了。她下意识地想让人知道,她昨晚没什么绯闻之类的事,她的时间都花在工作上了。
鉴于来时坐火车的痛苦经验,荷沅宁可转北京乘飞机,玛姬不敢。于是两人分手。山海关回来当晚,玛姬上了火车,荷沅第二天走。荷沅清楚她这么做会被冠以什么指责,不行就自己出旅差费吧,总不能因为怕人说她狂妄她就束手束脚。她一向不是在别人眼光下乖乖做人的人。
回到家里正好是小礼拜的周六,祖海的司机将她接到公司。荷沅向暂时负责公司运转的汪先生报告了会议情况,并将意向名单交给汪先生,让他派人继续跟进。汪先生拿到名单,看见上面清晰明了地写着谁家什么情况,大致需要什么,谁家比较急切,希望比较大等分析,不由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不自己跟进?”
荷沅微笑:“我可以吗?” 汪先生笑笑,便不说下去。 回到家里,又是小别胜新婚。
周日时候,两人一起过去柴碧玉家探访,荷沅带上从北京带来的茯苓糕,和几色六必居王致和的酱菜。王家园里的桂花已经飘香,虽然才是刚刚开放。风瘫了一般的柴碧玉没有下床,听青婆讲,她一直不肯下床,觉得一瘸一拐地走路不仅仅是不方便,而且还把她多年的老脸都丢尽了。青婆还悄悄讲,柴碧玉已经摔了两面镜子。荷沅心想,换了她也会受不了容颜憔悴,摔镜子是情理中的事。
但走到柴碧玉的卧室,荷沅发觉情况比想像中严重得多。外面虽然没有阳光灿烂,可初秋的天气比较宜人,还有桂香缥缈。可卧室之中却是一室阴暗,让荷沅祖海的眼睛好一阵不适应,房间一只花瓶上虽然供着一枝初放的桂花,可还是掩盖不了房间里一股沉郁的臭味,那好像是房间多日不通风,又吃喝拉撒在里面,多种气体的混杂发酵,才有今日气息。不过柴碧玉还是梳着整齐的发髻,衣服依然穿得利落。
还是祖海先上去垫高柴碧玉靠着的枕头,微笑着道:“柴外婆,荷沅前两天出差,昨晚才回来,你说她从北京什么不可以背回来,偏要背一大堆酱菜,又重又麻烦。不过早上下粥极好,我们想着柴外婆一定会喜欢。”
荷沅见柴碧玉的眼睛看向她,忙道:“柴外婆,我以前没去过北京,可书上见多六必居的酱菜和王致和的酱豆腐,想来一定是好的,买了一些。祖海这个人,昨日一只埋怨我笨,今早差点把一瓶小酱瓜全部给吃了。还好没给他吃王致和的臭豆腐,否则他要吃上瘾了,哪天安仁里得成鲍鱼之肆了。柴外婆,今天来,看上去你精神好了一点了。今天外面不热,我们扶你下去走走可好?医生说了,运动活血,多走走,可能恢复得比较快。”
柴碧玉依然清亮的眸子看看两人,因为中风,所以有点含糊地道:“谢谢你,荷沅,出差还想着我。好,既然今天祖海也有空,带我去兜兜风。几天躺下来,好生想出去走走。你们让青姐上来给我穿衣服。”
祖海忙飞奔下去叫青婆上来,然后两人在房间外面等。柴碧玉下床后不能走,还是祖海背她下去。柴外婆穿着一套黑色的香云纱,头发梳得光可鉴人,发髻上插着一枝碧玉簪子。苍白的脸上别无装饰,但依然画了鲜艳的口红,整个人看上去非常高贵整齐,只要不看她走路,她的风华一如既往。等柴外婆费劲地坐进车,荷沅坐到后面啧啧称道:“柴外婆,我也就见照片上的宋庆龄有这等气质,你也依然风化绝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