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沅昨天当然对祖海的依恋知道得清清楚楚,但还是笑道:“嘁,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一边找了花洒洗头。祖海听着有点心惊肉跳,从镜子里看着荷沅不敢搭腔。荷沅不疑有他,擦上洗发精的时候,那毛巾抹去脸上的水,道:“我昨天开会凑巧遇见刘太太的哥哥,市工行的朱行长,拉他出来大肆挑拨了一番,把刘某人说得十恶不赦。不知道有没有用,我想着起码可以让他们对刘某人警惕。刘某人的爹退休了,能量当然还会有一点,但现在还是刘太太娘家的用场比较大了。”
祖海听了吃了一惊,本来准备洗漱完毕下楼准备早饭的,此刻留步不前,看着荷沅道:“你真说?不会吧。你以为刘朱两家那么多年联姻下来会连这都不知道?我还怀疑刘朱两家公子一起出去花天酒地都说不定。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只要不出大事。你要说了,反而给自己招祸,弄不好朱行长昨晚已经告诉刘某人。我下去热牛奶。”
荷沅闻言愣怔,对了,这不是没有可能,昨天稀里糊涂,有点太冲。她将昨晚所说的话回味了一遍,却又觉得自己说得不错,拿着擦脸的东西下楼跟着祖海道:“不会,我想过了,我昨晚对朱行长的话比较能切中要害,主要两点可能比较能打动他,一点是我时时刻刻提出王家园里死过一个寂寞孤独的人,提示刘太太不是没有重蹈覆辙的可能。另一点是我转弯抹角向朱行长指出他们被姓刘的涮了一把。我想这两点任何人都不会忽视。”
祖海想了一下,道:“做得不大气,损你自己面子。而且这种人家联姻那么多年,互相勾结很深,不是你一句两句话能够动摇的。”
荷沅想了想,道:“有道理,他们是人民内部矛盾。但我想我的话算是在朱家心头插根刺,不过效果可能比较久远才能看出。我小人啦,出口恶气也是必须的。”看着祖海忙碌,荷沅有点想向祖海坦白她在北京的心灵出轨,但念头冒出来一下就被打回去,她不怀疑这会导致轩然大波,她很害怕。她觉得自己还是悄悄改过向新的好。但是心里又很内疚,觉得很对不起祖海,等到祖海将热好的牛奶递给她的时候,她忍不住迟疑地道:“祖海,青峦跟我说……”
祖海吓了一跳,手中的牛奶都快晃出杯子,他飞快地道:“青峦过虑,而且太书生气,他看问题与我们不一样。”
荷沅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道:“不过他说的还是有理,他说我出差太多影响感情。也是,我每次累得跟只死耗子一样地回家,跟你交流的机会少了很多,这样不好,我怕我的心会跟你拉远了。而且每次想到你应酬回来黑灯瞎火的,没人照顾你,我也很难受。以后我会注意着点,培养别人挑大梁。祖海,很对不起。”心里当然混杂了其他的内疚,但觉得能向祖海说对不起,虽然是用别的借口,可还是好受不少。
祖海怔住,没想到青峦会跟荷沅说这种话,他一直反感青峦在荷沅身边出现但不便说,没想到青峦不止数落他,也在数落荷沅。他愣怔半天才道:“青峦是君子。”
荷沅也是感慨:“他旁观者清。”心里补充一句,不经事还真不会感觉得出青峦这话有多少道理。
两夫妻各自心怀鬼胎,但都没说出来,只想用行动补偿。祖海到了公司,首先给青峦打了电话,“青峦,我收回我前天晚上的话。以后我尽量少去应酬,也会注意分寸。”
青峦还没反应过来,心说他们夫妻见面出什么事了,荷沅的电话追着就到。“青峦,我保证我以后少出差,我会悔改。”
青峦回头想到,这两人怎么不约而同冲他下保证书?自己关上门好好讨论不就得了?但又想到祖海那事怎么可能与荷沅说得出来,当然得找他说了。但是荷沅又是为什么?而且有必要说得那么严重?“悔改”?青峦隐隐觉得这两夫妻之间有了一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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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祖海在刘某人手下受挫后,立刻打起精神开始商洽一块工厂用地。那儿原来是一家国营工厂,长留市区污染严重,工厂又无资金改造设备,周围民众苦不堪言,常有投诉见报。如今祖海与工厂商谈以一块郊区土地置换工厂土地,差价以现金方式补偿,使其得以有资金改造设备。初步商谈结果,大家都愿意接受这个方案。但是国营老厂关系千丝万缕,产权纠缠不清,厂长同意并不意味着事情便可顺利完成,祖海还得理顺工厂上面主管部门的意见。虽然下定决心减少应酬,但特事特办,还是必须应酬相关部门人员。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周末的时候,祖海陪工厂主管领导去温泉泡澡,荷沅不高兴陪去,坐在卧室窗口边看书。身边两只油汀,一室温暖如春,手上是一本久违的闲书,《实用中草药原色图谱》。以前跟着青峦满山找标本,如今看见苍耳子大青叶之类的图片,还是能准确回忆起哪儿可以找到那些草药。心中不由痒痒,哪天是不是上山采一些草药来晒干放着,偶尔有个咳嗽感冒还可以拿来一用。又想到不知有些什么草药可以消酒保肝,以后祖海喝醉了可以喂他喝更好的。遥想某天醉祖海被她摁着灌苦不堪言的草药,荷沅精神大振,一页页地细心找寻。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窗外淅沥的小雨潜改了雪花,雪花不大,但纷纷扬扬,飞舞在左近高矮不一的红瓦青瓦之上,落入不远近乎臭水一滩的湖水,而俯瞰安仁里的小院,雪花的灵动反而带出小院的静谧。荷沅微笑地静看了一会儿,拿起身边的子母机给祖海电话,“祖海,下雪了呢,还不是很大,可好漂亮。”相信祖海早就看见,不为什么,只想有个人一起说说,分享下雪的快乐。
祖海一听就想像得出荷沅此刻眼睛一定亮晶晶地盯着窗外瞧,不由会心笑道:“我这儿早就下雪,雪片已经有点大了。” 荷沅不由埋怨:“你早不说,否则我一定跟去。”
祖海笑道:“我知道你肯定听了会想跟来,但我担心你雪天走山路危险,才不跟你说。你还是家里呆着吧,今天外面很冷。”
荷沅笑道:“偏不,偏不,我就是要出去。”等放下电话一想,去哪儿呢?又一时有点想不出来。打个电话给宋妍,宋妍说她要出去收小猪,不在家。只得作罢。祖海那里是说什么都不去的,想到青峦公司的试验田似乎也是在山区,还从来没有去一趟,左右没事,远远看一下也好,不知道那种世界级大公司的试验田会与别处有什么不同。没通知青峦,怕影响他的休息,荷沅也有点不好意思见他。临出门时候心念一转,跑上楼又去取了那本中药书。
也不打伞,冒着雪散步一样地走进车房,意外又见刘太太。今天的她一袭雪白的狐皮大衣,头发梳髻,苍白的脸上,一抹鲜血一般的红唇。荷沅仿佛见到了冥冥中的柴外婆,吃惊地瞥了她两眼,钻进车子。将关门的时候,只听刘太太悠悠地道:“四辆车子,总是不见两个男人的车子,世情如此,车房可见一斑。”
荷沅关上车门,降下车窗,道:“不,四辆车子,总是不见三辆车子,我也走了,去山上看雪。不知道可有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说完便不理她,徐徐倒车。刘太太却忽然不知怎么飘过来的,挡在荷沅的车后。荷沅不得不探出脑袋,知道不能刺激她,只得道:“大姐,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你再挡着我,山顶雪化泥了。”说完自己先笑起来,怎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口打油诗都出来了。
刘太太忸怩了半天才道:“芦雪庵一人岂可争联?”
荷沅立刻明白她已经听出打油诗的前半句来自《红楼梦》,难得她飞快对上一句应景的,犹豫了一下,将车门打开,道:“请。”
刘太太忙飞快上车,荷沅这才发现,她里面穿着一件鹅黄软缎旗袍,脚上是双船形高跟鞋,浑然不合时宜,仿佛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荷沅不敢搭腔,将车子倒到外面,又跳下关了车库门,这才开车上路。忽听身边刘太太悠悠地道:“你这本《实用中草药原色图谱》种类不全,彩图印刷粗糙,亏你还当宝贝似地捧着,出去看雪还要带上。”
荷沅真想说刘太太你姓朱不是姓林,但还是忍住,微笑道:“我也正想找一套更好的。不过很多我已做过标本,见过实物,彩图清不清晰,倒是不在话下了。”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刘太太,我们可能在山上转的时间比较多,你要不要与家里说一声。”
刘太太好生想了会儿,才道:“借用你的电话,可以吗?”荷沅将手机给她,过会儿听她简单地对家中保姆道:“我与隔壁丛太太出去看雪,很晚才回,晚上你们炖上稀烂的鹌鹑汤配冬笋。”
荷沅觉得她此时说话正常,但又不想与她多说话,免得一句不慎,刺激得她发狂。干脆打开CD,放出来的是菲尔?柯林斯的《天堂里的又一天》(Anotherdayinparadise)。刘太太这次没有意见,荷沅觉得奇怪,她怎么会喜欢国外的歌曲。两人无话,一直到一条岔路,荷沅拐上一条比较狭窄荒凉的,解释了一下:“这条路原来是主干线,自从山下修了隧道后,上面的盘山公路便荒了,春天的时候我来看过野杜鹃,现在应该还可以走。雪不会积起来,我的车子是四驱,你不用担心安全。”
刘太太想了想,道:“谁知你竟真是个好人,我素日只当你藏奸。”
荷沅身上的汗毛竖得像刘太太穿的裘皮,依稀记得这话也是红楼梦里的,那么几年没看都快要忘光了。她暗自抚平汗毛,没话找话:“这条路荒了后,山上的植被反而茂盛了。我们春天来的时候,开花的不止有鲜红的野杜鹃,还有紫色的芫花,白色的野玫瑰。站在山头,远处则是大片大片灿烂的油菜花。山顶风很清,空气清香,天上的流云似乎会跟着你走。可是我因为工作关系,来得已经晚了,但还是见到了蓬勃的春意。”荷沅一边说,一边汗毛又起,自己什么时候也酸起来了。
刘太太有点答非所问:“记得那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风在林梢,鸟儿在叫,不知不觉长大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不知不觉长大了,梦里花落知多少,”荷沅复述了一遍,心中似是很有感触。便不再说话,蜿蜒的山路就在眼前,她得专心开车。
刘太太却看着车窗外面的飞雪,慢慢地把整首《红楼梦》中芦雪庵联诗全背了出来。荷沅听着自愧不如,她虽然将唐诗宋词背个七七八八,但总觉得《红楼梦》里面的诗拗口别扭的多,三遍看下来还背不出,她便放弃。尤其是那么长的芦雪庵联诗,与那首黛玉湘云在中秋夜的联诗一样,前者她只记得“一夜北风紧”,后者只记得“寒塘渡鹤影”了。
随着盘山路渐渐向山中延伸,迎面的雪花越来越大,雨刮器不得不开到快档。到了差不多高度的时候,荷沅不敢向前,怕进去了就出不来,得在车上过夜。她找到一处可以转身的开阔处,将车停住,问刘太太:“下去走走吗?”
刘太太竟然欣然出来。山上的雪已经不同山下,旁边草丛树枝上堆起一丛一丛的白。荷沅竖起耳朵,准备听刘太太吟诗唱曲,等了半天,却一点声音都没有,满天只有雪花轻轻的悉悉嗦嗦声,而无其他尘世间的喧嚣。周围静谧得彻底,雪落的声音犹如天籁。果然,真是不说话的好。
荷沅闭目晃着身子“看”了半天雪,看得浑身发寒,但心中异乎寻常地安静,以往一向总是飞速思考的脑袋里此刻只剩下落雪的声响,周围似乎氤氲出童年时候纯真瑰丽的氛围,伴着村口泡桐的花香,屋顶袅袅的炊烟,和旧时青砖粉墙的三间平房。不知不觉长大了,梦里花落知多少。荷沅睁眼看向落花似飞舞的雪花,心中涌出一丝惆怅,不止是童年,即便是与宋妍一起欢舞的那夜,也一去不返了,逝去的是心境,是曾经单纯没有机心的心境。
但是荷沅又问自己,后悔吗?好像没有后悔。有惆怅,但没后悔。看看刘太太,见她伸手迎着雪花,看晶莹在手中化为透明,她也自得其乐。但荷沅心想,她梁荷沅估计是不会回去了,尤其是回到刘太太那样家庭妇女这一步。曾经沧海,对名利食髓知味,怎还可能放弃。自来都是接受容易放弃难,宋妍收小猪的余暇也肯定会想起那夜欢舞笙歌的灿烂,可她虽然吃苦,相信她也不想回头。那是一条不归路,没有回头。
忽然手机声透过车窗打破旷野的宁静,荷沅不由看了眼刘太太,见她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恶。荷沅打开车门,取出手机,才“喂”了一声,对方便用犀利的口吻严肃地道:“你们在哪里?请立刻回来。”
荷沅想都没想道:“谁们,打错。”便摁掉通话。没想到很快铃声又起,荷沅一见还是同一个号码,接起就道:“打错。请你……”电话那边已经抢着道:“梁小姐,请立刻载我妹妹回家。我不希望看见不愉快。”
朱行长!荷沅在心里肯定地说,也不说话,直接将电话交给刘太太,“你哥电话。”
荷沅不知道朱行长在电话里说了一串什么,估计是在歪曲她梁荷沅,说她是个挑拨离间的小人。过一会儿才听刘太太道:“我看她不是坏人,你怎么与他一样的口吻。……我们没说话,我们只是单纯看雪,我很开心。……好吧,我不说话,也不听。……好好好,我知道了。”
荷沅接了刘太太手中的电话,那边朱行长口气有点缓和,“对不起,梁小姐,我妹妹不适合在冰天雪地久留,如果方便,请将她送到我们上次开会的宾馆。”
荷沅一点不委曲求全,钻进车子关上门,将刘太太隔在外面。“朱行长,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今早去我们两家共用的车房取车出门,令妹又是一个人在车房盘桓,然后拦着我的车子要求来看雪,不过地址倒是我自己选的。令妹在路上吟了一首《红楼梦》里的长诗,一首美丽的现代诗,上山后便没有说话,自己玩雪。她很快乐,眼睛闪亮。”
朱行长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妹妹会拦着梁荷沅的车子要求赏雪,不由有点心痛地想,她真的是太寂寞了吧。想到了解到的梁荷沅的身份,这种人应该不敢在他面前做出出格的事,便道:“谢谢你,梁小姐。如果她喜欢,麻烦你让她多玩一会儿,请你回城的时候给我一个电话。”
荷沅放下电话后,看着车外的刘太太,心想,难道王家园里的保姆是朱家雇用的?否则怎么会是朱行长打电话来追问?朱行长看来很是提防她。荷沅走出车外,没去搭理有点焦虑地注视着她的刘太太,专注地在路边草丛中寻找好玩的。谁敢跟刘太太说话啊,看那哥哥把她护得那个严实。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一块大石后找到一丛矮地茶,疏落的雪片中,红果分外妖艳。刘太太跟了过来,看荷沅采摘红果,她也跟着去掉采摘,很快两人手上都有一小捧。
走回车上,荷沅取出一张A4纸撕成正方形,手指如飞,叠出一只纸船,将自己手中的红果放进纸船,递给刘太太,微笑道:“都送给你,回家拿线串一下,一定很漂亮。”又将采来的本来挂在她自己衣服上的几只刺果也放了进去,“回家可以刺在毛衣上,像爬了几只刺猬。”
刘太太一直惊讶地看着荷沅叠纸船,从身上摘刺果,觉得很新鲜,但又遵守对她哥哥的承诺,不敢说话。见荷沅将纸船给她,她忽然用手语比了个谢谢。荷沅被她搞得哭笑不得,笑道:“我们回去吧,否则你会冻死,谁叫你穿那么少。”
刘太太连连点头,荷沅笑笑不再多说为难她,心说这人还真是单纯得不像这个世界上的人。连她以前也算是单纯的,可中学时候已经知道阳奉阴违。怪不得能那么被刘某人捏着欺负。可见朱家人将她保护得有多好。果然,送她回城到朱行长约定宾馆的时候,那么冷的天,朱行长竟然等在门外。二十四孝的朱行长接过刘太太手中的纸船,俯身向荷沅说“谢谢”,荷沅只微笑说了“不客气,再见”,便开车离开。
朱行长看着车子开走,脑海里全是荷沅戴着眼镜,一头轻水挂面的学生模样,一点没有那天开会时候憔悴又尖锐的精明样,心中倒是怀疑了。看向自己妹妹,果然见她眼睛亮晶晶的全是欢喜,不是长久以来常见的伤春悲秋状。而手中的纸船和红豆,又都是女孩子气十足的东西,看上去妹妹非常珍惜。带着妹妹进大堂,耐心地轻问:“你自己要求上她的车一起去看雪吗?”
刘太太点头,“以前刘一直说她坏话,但我看她不像是坏人,我要跟着她上车看雪她都没阻止。还把采的相思豆全部送我。纸船也是她叠的,很漂亮吧?”
朱行长毫不犹豫地道:“我给你找个年轻的保姆。”但又一想不好,那不是往虎口里面送鲜活食料吗?万一在家就出演丑剧,他妹妹还怎么掩耳盗铃?这时候感觉到那个梁荷沅虽然心思不单纯,但看问题还是透,他不知不觉就顺着她的思路跑了。
刘太太微笑道:“大哥此言差矣,哪个保姆会出口成诗?哪个保姆看见雪的时候反而闭着眼睛倾听?哪个保姆肯路上不说一句话?大哥我跟你说好了,以后我还要见她。”说着拈起纸船里的一只刺果,笑嘻嘻地挂在她大哥的毛料衣服上,“果真像只刺猬。”
朱行长都不知道放纵他妹妹与荷沅接触是好是坏,但相信人家未必很愿意接触他妹妹,那么忙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肯将大把时间花在安抚他妹妹这么幼稚的人身上?今天肯定是她自己要去看雪散心,被她妹妹拦住没办法才带上。换他脑子乱成一团的时候也会飞车出去找个安静美丽的地方闭目空白一会儿,梁荷沅大约是看他面上才没表现反感。他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以后你可以去看她找她玩,但一定不能跟刘说,也不能给他看见。刘很不喜欢她。”
刘太太狐疑地点头,虽然答应,心中却想,为什么她喜欢的人不能彼此喜欢。她准备串好红豆送丛太太一串。
朱行长看着妹妹喜欢的样子,心中非常矛盾,不知道后果是好是坏。万一梁荷沅是在利用他妹妹呢?万一她技高一筹,比妹夫还手段高明呢?会不会到时候他明知其害,还得投鼠忌器?但这些都没法跟妹妹说,说了也没用,她就一根直肠子,而且还会吓到妹妹。
朱行长只有等待,密切观察,随时掌握动向了。反正王家园里的两个保姆都是听他朱家的。
好在春节过后,朱行长眼线报告里一半日子都是梁荷沅出差,车棚没车。而在梁荷沅回家的日子里,朱行长提前给妹妹打招呼,人家外面出差累得要死,不要去打扰,或者是人家小夫妻好不容易团聚,不要占用他们私人时间等。几月下来,相安无事。
反而是他那个妹夫每天找上他,想要为他已然打桩上马的基建项目贷款。朱行长让手下做出调查,看他妹夫的项目有无前途。报告出来之前,他口头推脱了几次,但又想到梁荷沅曾经说起过的第三点,心中忐忑,不知道妹夫这一次会不会再折腾妹妹一回。或者说,会不会真被梁荷沅不幸而言中。他很想找个借口接走妹妹,远远避开妹夫,但又想看到究竟,希望让心中的怀疑落空,非常矛盾,只有吩咐王家园里的两个保姆盯紧妹夫的言行。
荷沅哪知道王家园里每天有两双警惕的眼睛跟踪着她的踪迹,她每天忙都忙不过来,因为人手不够,经过向朗尼建议,第三届论坛轮空不办了,否则手下所有人都得撕成两片用了。周末,哪里还有周末,最先还是大小礼拜变成全是小礼拜,后来是小礼拜大家也都自觉加班。虽然没有起五更,睡半夜,两头见星星,可睡半夜是家常便饭。
荷沅很想把自己超然成为抽陀螺的人,但是后来陀螺多了,陀螺身上的负担重了,转动不灵了,她不得不没日没夜地挥辫子,虽然出差比以前少,但见祖海的时间也没比以前多,见面时候都没了说话力气。荷沅觉得自己整个儿一个工作机器。
四月中旬时候,朱总公司的订单经过艰苦卓绝的谈判,终于签定下来,荷沅回到公司,就宣布放市场部全体三天假,连电话都向汪先生暂借秘书接听。汪先生现在很好说话。
当然荷沅自己有十足的私心在里面,这三天的第二天是她与祖海结婚二周年。她邀请青峦宋妍一起吃饭。
结婚纪念日,太阳依旧升起,闹钟也依旧响起。闹钟声响中,祖海想伸手按下闹钟,荷沅早一手伸去。等荷沅的手缩回,双臂便环上他的脖子,嘟哝道:“不要起床,今天不一样。”
祖海迷迷糊糊的头脑想了一下,好像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果真懒得起床,伸手抱紧荷沅继续睡觉。荷沅本来想着今天与祖海有个亲热的开始,可等了半天,身上本来抱紧的手臂松了,变为软皮皮地搭在她腰上,而耳边传来祖海均匀的呼吸声,这家伙竟然又睡着了。荷沅气急,恨不得伸手拧祖海胳膊,但看他熟睡的样子,又不忍心吵醒他。一个人越躺越郁闷,干脆钻出祖海的手臂,起床去楼下洗漱。
洗漱完了溜进厨房,打碎三个鸡蛋,加少许葱花精盐,取出三块切片面包对切,面包往蛋里面一拖,往油锅里一煎,差不多就是荷沅在宾馆自助早餐里吃过的法式吐司。等荷沅吃完自己的,又喝完牛奶,祖海还没下来。
荷沅很想坐在沙发上看新到的报纸静等祖海下楼,可她坐不住,安不下心,报纸看上几行,眼睛便向上瞟一眼。越是如此,别说报纸看不进,时间也过得越慢。终于等不住,八点的时候冲上楼梯,将祖海身上的被子揭去。没想到祖海冻了会儿,便自觉抱住双臂,身子蜷成一团,依旧睡觉。荷沅看着祖海傻乎乎的样子,反而哭笑不得,只得将被子扔回他身上,转移阵地骚扰祖海的鼻子。
祖海终于忍无可忍醒来,荷沅立刻提醒他:“八点多了,太阳已经晒屁股。再不起来我上班去了。”
祖海哼哼唧唧地睁开眼,眨巴了几下眼睛,终于清醒过来,道:“竟然睡到八点了,昨晚还是挺早睡的。你怎么那么早起?”边说边揭开被子起身,一点都不知道这条被子已经被揭起过一次。
荷沅看着祖海从床的另一侧跳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避开她所在的这一侧,过去洗手间,一路伸着懒腰,忍不住问了一句:“今天记得是什么特殊日子吗?有没有什么特殊表示?”
祖海笑嘻嘻地道:“记得,当然记得,今天的日子我怎么会忘记。老婆,等着我。”
荷沅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闷闷地看着屏风后面出没的祖海一会儿,下去厨房做早餐。她不过是想要个拥抱要点亲热,平时太忙,大家都没兴致,早上恨不得多睡一会儿,拥抱属于奢侈。而今天特殊,她借口休息,又暗示多次,祖海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一切如常,她不得不气馁,懒得多说。
祖海心中想着今天日子比较特殊,洗脸时候难得听荷沅经常的督促而用了荷沅给他买的男用洗面奶,又用了香气淡雅的须后水,自己也觉得精神一振。镜子里面的人似乎胖了许多,小腹微微有点鼓起。几天前荷沅才拍着他的肚子要他锻炼减肥,看来还真得锻炼了。否则连抱荷沅上楼的力气都无。好在荷沅工作辛苦,一直没胖。
荷沅煎着吐司,听到祖海下楼出门的声音,心头一愣,探出头往外看看,见祖海的包还在,怀疑他是去车上拿东西了。等了会儿,将吐司水果牛奶等放上桌的时候,果然见祖海回来,手中抱着一只硬纸板盒。后面跟着笨笨一家。荷沅忙将笨笨的早餐热了奉上。
看着祖海笑眯眯地准备打开箱子,荷沅虽然知道肯定是礼物,还是忍不住提醒:“祖海,且慢,你还有什么事没做?”
祖海从纸箱抬头,笑道:“我用了洗面奶,还用了须后水,一点没有忘记。” 荷沅听了郁闷,拿眼睛看了一脸无辜的祖海半天,终于忍无可忍:“臭蛋,你还没拥抱我。”
祖海听着“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可爱的荷沅,忙绕过桌子紧紧抱住横眉竖目的荷沅大笑着转了几圈,停下来时候站不住脚,趔趄了一下,可还是一点不松手地抱着荷沅亲吻,很久没有那么时间宽裕地亲热了,两人犹如初恋一般热烈。很久才分开身,荷沅笑眯眯地推着祖海去饭桌,“先吃早饭,都快凉了。”
祖海忍不住又啜了荷沅殷红的小嘴,这才肯坐下吃饭。荷沅拎条凳子坐到祖海身后,双手环着他的腰,将脸贴在祖海背上,温柔地道:“祖海,以后忘什么都不能忘记拥抱我,再忙也不能忘记拥抱,不如以后这么规定,出门告别时候抱一下,进门见面时候抱一下,而且不能敷衍,力度必须达到把衣服揉皱的地步。答应吗?”
祖海笑道:“答应,当然答应,就怕你上班跑得比我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你已经走了。对了,车房好几天没见刘某人的车,今天倒是又遇见他老婆。”
荷沅只是“哼”了一声,懒得说话,靠着祖海听他心跳。祖海吃饭很快,心跳声音也夹杂着他呼噜呼噜的吞咽声,荷沅觉得好玩,闭目细听,区别声音的来源,是喝牛奶了还是吃水果了。等祖海最后放下杯子,说了声“我去洗碗”,荷沅才如梦初醒一般起身,翻捡祖海搬来的纸盒。这人送东西向来喜欢这样,大大小小的都放在一只纸盒里一锅端,正宗实用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