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青说到钱的数目时总是让人听不懂,一开口就是黑话。比如他说车票价,售票员就木然。他发现了这一点,才改口说“三角”。
三,在他的嘴里变成了“南”。类似的词还有:加(一),田(二),风(四),汤(五),滚(六),草(七)等等,我已经记不全了。这些词在马桥以外的地方并不完全通用,比如在双龙弓那边,在罗江的那边,表示“四”的词可能是“戈”,也可能是“西”,还可能是“老罗家”。
中国的数词也许是最为丰富和奇怪的,如果仅仅把我在湖南、海南听到的数词收集起来,恐怕就足足可以编出一本大书。几乎每一个地方,每一个传统的行业,都有各自对数调的特殊命名。都有数词的隐秘化和代号化,而且不断更换,表现出一种隐瞒真情的冲动。数词成了重重壁垒,对人们的秘密给予范围越来越小的困割。在这种情况下,一个远行人要知道所到之处在在发生些什么事,不是很容易的。
数词成了对社会融合最顽强的阻抗之一。
在马桥,最大的数字,或者说“很多很多”,用“破脑”一词来表示。先人也许觉得应容量有限,想的事情一多,脑子就会炸破。
比如小学生说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太多,常常恨恨地咬牙:“破脑破脑的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