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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樱镇在行动
    书记和镇长既兴奋又紧张,立即召开全体职工会议,研究落实接待工作,最后形成的决议:一、书记镇长全程陪同。书记与大工厂基建负责人分工抓视察活动,镇长分工抓两个村子的调研活动。二、由书记向黄书记汇报樱镇党委镇政府工作,汇报材料由白仁宝起草。三、镇长抓安全保卫、控制上访人员工作。四、从今日起所有人员不得请假,不得关手机,坚守岗位,随时领取任务。
    全体职工会议一结束,镇长还再开政府办公会议,确定下黄书记一行要去的村子是镇中街村和松云寺坡湾后的大石礁村。在镇中街村调研时,因镇中街村和镇东街村本是一个大自然村,所以两村提前清理垃圾,填平道路,打扫门庭。可以将已布置好镇东街村的党员活动室变为镇中街村的党员活动室,而突击布置出一间文化站来,至于医疗站不可能在短时间里建成,汇报时就说因为在镇街上,村民有病都去的是镇卫生院。在大石石童村访贫问苦,安排到王长计老汉家,王长计老汉会说话,又留有白胡子,和黄书记照相好看。给王长计老汉的新被子和三百元由综治办办理。在王长计责任田里劳动事宜,具体由马副镇长负责。照相一事由侯干事办,曹老八爱玩相机,让他也拍照,必须给他讲清遵守拍照纪律。镇长说完,问还有他没有考虑到的地方大家也都说说,集思广益。马副镇长就说:黄书记两小时上一次厕所,这就得把王长计老汉家的厕所收拾干净,三天之内所有人不得再去使用,而视察调研沿途也选择三个厕所收拾干净,并将所有能看到的尿窖子全棚盖上包谷秆和豆秆。还有黄书记要劳动,那就让黄书记拿锨扎地,大石礁村的田地多石渣,如果黄书记一锨没扎下去多尴尬,这就得提前把那块地翻一遍,疏软才是。随便用一把旧锨不雅观,起码得安个新锨把,但新锨把容易磨手,这就要王长计老汉安一个新锨把了,用瓷片刮光,用手磨蹭发亮才是。镇长说:到底是老同志,考虑得细致,就这样办。突然,他拍着脑袋说:差点就忘了!咱总得给黄书记送礼品吧,总不能还是核桃木耳蜂蜜土鸡蛋吧?带灯一直没说话,这阵说:当然送樱阳玉井莲刻字拓片最好,但驿址崖刻被炸了么。镇长说:不要说那些事。带灯也就不说了。白仁宝说:我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镇长说:讲么。白仁宝说:让带灯贡献出一张画么。镇长就看带灯,带灯说:甭看我,我又不是画家。镇长说:镇政府可以出钱买么。带灯说:再出钱那没画呀!镇长说:那就不送了?县委县政府办公室还指示,能献歌献诗的最好,樱镇又没民间歌手也没农民诗人,咱没这条件就取消了吧。侯干事说:带灯主任文采好,让带灯主任做一首诗么。竹子训道:你少胡出主意,上边说是农民诗人,带灯主任就是能做诗她是农民吗,样子像农民吗?别到时你欺骗黄书记而让黄书记给你个吃不了兜着走?!镇长说:献诗的事就不说了。大家看还有什么事漏遗了?白仁宝说:安排吃饭问题,当然就安排在松云寺下的那个饭店了,那里有野味。要提醒的是那家老娘常年瘫在炕上,蓬头垢面的,若被黄书记他们看见影响不好,应在头一天接到邻居家去住。镇长说:对。还有,黄书记一行饭后休息怎么安排?马副镇长说:让饭店收拾出一间房子,提前拆洗一床被褥。带灯忍不住说:再拆洗也不能用他们的被褥,给黄书记惹上虱子了咋办?镇长说:这倒提醒了我,如果吃了饭就在饭店休息不妥,即便不用老炕,重新支床,备上新被褥、单子、枕头什么的,那环境就是那样,能保证不惹上虱子?还是吃了饭后回镇政府大院休息。白仁宝说:咱们把自己的床腾出来。也不敢说就没虱子呀!镇长说:这实在是个教训,看来镇政府将来得弄几间房的招待所了。你说咱们的床不敢说就没虱子,那黄书记怎么休息?白仁宝说:下午活动那么多,会不会黄书记就不休息?镇长说:县上特意叮咛了,黄书记有午休习惯,必须得休息。就又拿眼睛看带灯。带灯说:你看我干啥?安排黄书记在你或书记的房间休息了,他或许同情了基层干部的生存状况,能拨款给樱镇修些澡堂子,从此就没虱子了。马副镇长说:这个时候带灯你不要贫嘴。镇长却笑着说:带灯这么呛我,是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带灯说:我不明白。镇长说:只能是你和竹子腾出房间了。白仁宝说:啊就是,就是,让睡她们的床么,同行的可能都不会休息,那黄书记睡带灯,县委书记睡竹子。带灯说:把舌头放顺了说!白仁宝才意识到自己话说得不周全,忙更正:带灯和竹子的床上没虱子,腾出来让两个书记休息。带灯还要说什么,镇长说:你不要说,就这样定啦!大家再想想,还有什么没考虑到的?大家想了又想,再想不出,就说:没了。镇长说:如果没了,大家分头去干活,带灯和竹子留下,咱还要把控制上访者的事议议。竹子说:呀呀,多亏来的是个市委书记,若北京城里来了国家领导人,那咱们该怎么接待呀!镇长说:国家领导人来?你做梦去吧!黄书记也不是你想让他来他就能来的!
    镇长和带灯竹子把全镇老上访户扳着指头过了一遍,分析谁可能闹事?分析来分析去,重点的还是王后生、王随风、朱召财老婆、常起祥,还有石井村的刘跃进、梨树湾的丁双白。如何控制这些人,分片包干的职工仍必须各负其责,当然综治办得抓整体,掌握动向,有权调派人员,各分片包干的职工通风报信,相互协作,及时处理。带灯就让竹子以镇长的名义再次把石井村、梨树湾村的包干职工叫来,共同研究控制方案,达成最后的措施是:黄书记来的头一天晚上,有人要守在刘跃进和丁双白的家,可以强行限制自由,也可以带上酒去喝,不管用啥办法,反正不让他们出门就是。常起祥那是软硬不吃的人,就得赔着车票,陪他去外县。至于王后生和王随风、朱召财老婆,属于重点中重点,还是带灯和竹子来控制。
    给元天亮的信
    我想当个好女人咋老当不好呢?曾看过一个电视画面,两个可爱的小侏儒夫妻手拉着手走出来唱:萤火虫,萤火虫,你慢慢飞。他们竟然在唱着我的小名,真是甜蜜,笑靥如花。我很受感动,心里怦怦地跳,觉得人生有这境界就是仙境。我当然是想自己的情感世界是这般情景就好了,谁知情感这东西看着是个蚂蚁就成鸟儿蜜蜂大鹏了,看着是个幼芽就成小草禾苗粗树了,见沙想石见高山,见土想田见原野。反之,则十指像弹钢琴一样不得安宁,情绪像一粒尘土片刻低人泥土掩面卑微,片刻又升空云彩显耀锃明。好在你是接天坐地的大佛能包容我的猴气,我永远在你的五指山内。往后真应宁心静气地唱一首“萤火虫萤火虫慢慢飞”的歌曲了,迎接上天给我安排的不太健全的天使般的情感生活。
    今午睡就是一会儿一梦一会儿一梦,梦中真真实实的,醒来赶快想否则就忘了,反正总是有个奇珍异宝什么的,甚至是个特别的女人什么的,在我方圆几里的岭上或凹里,总是不让见,心里也认为太热又太险不能去,但最终总觉得是你在那里一样,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心很急迫。几个都是这样的梦,我曾做梦而且生活中的事差不多梦过,今天咋总梦你呢?
    醒来翻看你的书,希望梦的答案能写在书上。至少,在你书的字与字之间,句与句之间,段落与段落之间的空隙里能读出一点征兆或暗示。这如我喜欢看云,云在山巅或崖凹,别人都说那是云,而我看做是地在冒气,是地气。读呀读呀,当然还没有读出所以然来,而读的过程却让我喜悦了,就死眼儿看书页左上角你的图像,看着是个小娃娃似的,心中放诞了一下把你吞进肚里。谁知眼里浮现你是领导是老师是……噢哟,无限地高大起来。我的心啊紧缩绞痛起来,像是贝壳肉中裹进了石子。一页又一页地翻读,让你书中的琴声笛韵,花色月迹,山光水影,和那些有着温暖和香味的人,都来帮我把心中精怪打磨成一口钟吧,让钟声响在空中。
    镇长的一个亲戚新当选了县科协主席,别人问他要喜糖,我也去要,我与他总是像水泥修固的小渠水涨满得克制,如毛泽东时代的红旗渠吧,毁坏了是不得了的事,而你是悠悠缓缓的大江河苍茫远涉。我要很费劲地跨过他的水泥渠,却仙子的凌波微步在你的水上歌舞。你是我心的归宿,情的家园,虽然我的那人永远在路上,那是烟尘而已。我像山爱风化内受水蚀而存在着和天空的你,高兴了皓月对笑朗日畅谈,苦恼了云涌雨淋,你现在是工作着还是在写书呢?我想成就天地间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你再写本《红楼梦》吧。谁说情爱是休息着的上帝?你若在写书,你就写吧。我和竹子去玩了,我胡说一气。
    新发型
    书记和镇长虽然反复强调着对外一定要封锁黄书记要来樱镇的消息,但镇中街村、东街村要打扫卫生,要建文化站,尤其马副镇长在大石礁村让王长计老汉翻松了一块土地,又用手磨光着锨把,消息还是传了出来。黄书记能来樱镇,这是樱镇的光荣和骄傲呀,好多人都激动了,涨红着脸奔走相告。那个疯子依然昼夜在镇街上乱窜,嘟囔着他在撵鬼,张膏药见了骂道:撵你妈的×哩,黄书记要来了鬼还敢在樱镇?!疯子从来不和人说话的,这回说了:黄书记是多大的领导?张膏药说:多大的领导给你说了你也不知道,就是州官!
    既然消息已经泄露,镇政府的人都很紧张,控制上访者的工作不敢丝毫懈怠。带灯和竹子先去了毛林家,再次强调监视着王后生的动向,稍有异常,立即报告。毛林行走已经有些困难,拄上了拐杖,带灯塞给了他一百元钱,毛林头点得像啄米鸡,说他会坐到王后生家的对面树下,眼睛睁大给瞅着。带灯和竹子又到了王随风家,王随风去地里干活了,她男人在挖地窖,就给下话:这几天一定要看管住你婆娘,不能让她乱跑!王随风的男人说:这我管不住呀!带灯也知道他管不住,就去镇街找到二猫。二猫在一家饴恪店里帮着压饸饹,带灯说:压一天饴恪挣多少钱?二猫说:七元。带灯说:我给你一天十元,你去王随风家帮她男人挖地窖,就住到他家,给我看管着王随风。王随风男人见二猫有力气,肯来帮挖地窖,虽然吃得多,但说好不要工钱,就让二猫白天干活,晚上睡在他家柴草棚里。带灯和竹子还去了朱召财家,朱召财是病了,病得还很厉害,屎尿拉了一炕,朱召财老婆在给擦洗。竹子悄声说:这下好了,他们出不了事的。带灯掏了二百元,也让竹子掏出一百元,将三百元放在炕席上,又说了一堆安慰话,两人才回到镇政府大院。
    带灯自以为一切都安排妥了,对竹子说:你看着人,让我伸伸腰。她双臂伸直,张大了嘴,仰天发出一声啊,啊声沉缓悠长,如是呻吟,似乎浑身关关节节里的疲乏都随着啊声带了出来。竹子说:这像驴打滚,样子不好看哩。带灯就笑了,舒服地咂咂嘴,却提议剪头发去。市里县里的领导都要来,作为镇政府的女干部,是得收拾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才是,竹子当然欢呼不已。到了镇街理发铺,曹老八也在那儿剃头刮脸,头已经剃了,刮脸却脸上松皮多,为了刮得净,理发员拉着脸皮,几乎整个脸都被拉到一边了。带灯说:脸要刮恁净的?曹老八说:黄书记要来呀么!带灯怕他话痨,再没搭茬,就给剪发的人说给她也剪剪。剪发的人说:头发好着哩呀?带灯说:把马尾巴变成齐耳短发。剪成了齐耳短发,竹子说:咦,像戏里的江姐!带灯说:让我上刑场呀?!竹子说:还精神,换个发型像换了个人么!但竹子舍不得剪她的披肩长发,却要求漂染出一撮黄发,就要像市里县里的女孩子一样时尚洋气。两人收拾头发花掉了三个小时,回来的路上一边走一边相互欣赏,不觉就扑扑地笑,说:咱这才叫臭美!
    到了晚上,书记和镇长又召开全体职工会,听取各人关于落实接待工作的汇报。汇报完,大家就拿带灯和竹子的发型说事,有说好看的,有说不好看的。说好看的说咱樱镇的女人不差它城里的女人么,说不好看的说干啥的就是干啥的,这不像是镇政府的干部呀,连镇长也说:竹子,你染那一撮黄头发干啥?明日再把它染回来。书记却说:也好也好,黄书记只知道樱镇风水好,让他也知道一下樱镇还出美女哩!就对带灯和竹子说:黄书记来了后,你俩就专门陪着,端茶打伞。
    王随风又出现在县城
    在第二天,县委办公室通知樱镇,黄书记一行已经到了县城,下榻县城天龙宾馆,具体什么时候去樱镇,临出发前再行通知。同时通报一个情况,据县人大办公室反映,樱镇的王随风又到县人大来收报纸,县人大办公室让县信访办来带人时,王随风就不知了去向。可能是王随风已经得知黄书记要去樱镇,担心在樱镇见不到黄书记,便提前在县城来打听消息,要向黄书记告状的。书记镇长听了这话,脸都煞白了,立刻叫了带灯和竹子,训斥怎么搞的,王随风就知道了黄书记要来?带灯说:她哪里能知道?而且我们已做了安排,不但警告了她男人管住她,还专门安插了一个人就住在她家,她不可能知道,不可能!书记说:怎么不可能,黄书记已到了县城,王随风也到了县城!带灯脑子轰的一下,说:啊,这王随风长了狗鼻子啦?她现在县城什么地方?书记说:人肯定在县城,你们现在就去,必须把她找着!带灯说:我和竹子这就去。书记说:我告诉你两个,事情到了紧急关头,我手下的人一定要召之能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如果让她寻到黄书记,我有话在先,那你两个就不要回来了!
    带灯和竹子顾不上换衣服,就往镇街上搭去县城的班车。竹子说:书记是不是吓唬咱?带灯说:完不成任务了,你年轻重找工作容易,我就成社会闲散人了。竹子说:我唱国歌啊!去县城的班车是三个小时一趟,还比较方便,为了尽快能找到王随风,又特意把二猫也叫上。一路上,带灯骂二猫没尽责,二猫觉得委屈,说他在王随风家压根就没见到王随风,王随风可能是他去前就到了县城了。
    带灯就给书记电话汇报,根据二猫提供的情况看,王随风是不知道黄书记要来的消息,她是提前到县城去的。书记说:她在樱镇不知道,去了县城能保证就不知道黄书记要来吗?带灯说:这起码不是我们控制的错。书记说:她如果要见到黄书记,或者去黄书记下榻的宾馆门口闹事,那就是你们的错,次错特错!我不要过程,我要结果!训得带灯泛不上话来。书记那边畸地关了电话,气得带灯把自己手机扔到地上,手机盖就开了,电池也掉了出来。竹子把手机捡起来重新装好,不敢看带灯脸。带灯说。我背鼓寻槌哩?!二猫说:手机是不是摔坏了?竹子一把推了他,二猫的头碰在座位背上,碰出了个疙瘩。
    三人到了县城,雇了一辆出租车,先到天龙宾馆寻,没有,再到县五大班子的大楼前寻,没有。竹子大骂:上辈子欠了王随风什么了,一次又一次来县城寻人?既然她每次跑都费这么大的劲,为什么要让她跑么,把她的问题解决了不就是了?!带灯说:你问谁呢,你是综治办的你问谁?竹子说:综治办算什么呀,上边已多少年了不解决,就只有折磨咱,干脆咱也不寻了,让她真找到黄书记,说不定问题还能解决哩!带灯说:那你还真让我是社会闲散人员呀,还让咱的书记镇长活呀不?说过了,低声说:不说这些了,让二猫听了影响不好。二猫却说:我没听到。
    终于在一条背巷里碰见了王随风,三人先蹴在墙后观察,远远看见王随风拄了个棍儿,背着一个大编织袋,没人了就在一个垃圾桶里捡烂纸,见有人来就大喊大叫她的冤枉。带灯就让二猫把衣服顶在头上,沿巷往前走,碰着王随风不要看,也不要说话,一直走到巷那一头了就堵着。她和竹子于是叫喊王随风你站住,跑过去撵。王随风没注意到二猫,看见了带灯和竹子,拔脚就跑。二猫在巷那头一下子把她抱住,扼在了地上就打,打得王随风在地上滚蛋子。带灯和竹子赶到,扭住了王随风胳膊往巷外走,王随风不走。带灯说:你甭惹我生气,这次比不得上次,这次你敢耍赖,肯定是把你关起来了!王随风说:我来捡破烂咋啦,你们不管我死活,我捡破烂还不行?带灯说:不行!王随风说:这是啥政府?!带灯说:就是这政府!王随风指着二猫说:你不是政府人,你打我?二猫说:就打了你,没卸你的腿就算饶了你!王随风说:我腰疼,走不动。带灯说:竹子你去巷口外叫辆出租车,让她直接上车。王随风说:我一天没吃哩。带灯说:没吃给你买饭。给了二猫钱,让二猫买饭去。二猫跑去一家饭馆,自己买了两大碗拉面先吃了,给王随风买了两个蒸馍。给王随风时,呸地在蒸馍上唾了一口,说:不要脸吃去!出租车来了,王随风吃了蒸馍,又说:我要喝水。带灯说:给你喝。让二猫再去买瓶矿泉水。王随风却说:我要喝有红茶的那种。带灯说:行吧行吧,二猫你去买。二猫说:爷呀,你是坐皇帝啦?!带灯说:少说话,买了就来。二猫骂骂咧咧去了。王随风说:带灯主任,我本来拾破烂还能挣五元钱的,你却把我要拉回去。带灯说:你还想要钱那没门。你给我乖乖回去,保证三五天内不出屋,我可以给你一袋面粉。王随风说:为啥三五天内不出屋?带灯说:不为啥,就是不准你出屋!王随风说:那你不能哄我,我要两袋面粉。二猫一下子买了四瓶红茶饮料,先给了带灯一瓶,竹子一瓶,一瓶他喝了一口,才把最后一瓶给了王随风。
    让陈大夫吓住王后生
    吸取了王随风的教训,书记就问王后生会不会也出问题?带灯说已经指定人专门看管了,为了万无一失,她连夜再想些办法。书记说:王后生狡猾,指定的人能不能看管住?实在不行,这几天你和竹子就坐到他家门口。
    带灯把书记的话说给竹子,竹子就躁了,说:让咱在王后生门口?那咋不派人把王后生捆在柱子上或者给吃些安眠药?!带灯说:这话倒提醒了我,咱到陈大夫那儿去。竹子说:还真买安眠药呀?带灯说:老鼠药!
    去广仁堂路上,带灯在商店买了两包纸烟。竹子觉得奇怪,也没多问。见到陈大夫,带灯把两包纸烟给了他,陈大夫说:日头咋从西边出来了?肯定又要我办事呀!带灯说:不要你办事我肯拿我工资给你买纸烟?!陈大夫说:啥事,我只会看病呀?带灯说:你以为你还能干别的。就把市委黄书记要来樱镇,镇政府得控制住老上访户,以防这些人扰乱,而王后生是控制中的重点的情况说了一遍。陈大夫说:这与我没关系么,要控制他,我是说过他还是能跑过他?!带灯说:你是不是给他看病?陈大夫说:是给他看病。最早那次是他喝多了,要死呀,他爹来我这儿下跪,说只一个儿子让死马当活马治,是我抓了几副药吃了活了。后来他的糖尿病是我在看。带灯说:他的糖尿病怎样?陈大夫说:病得不轻。带灯说:你晚上就去王后生家,假装路过他那儿顺便问问病,然后号脉,一定要说病情怎么这样重呀,这三五天里千万别外出走动,就是坐车,也不敢坐三四十里路程的车。陈大夫说:我明白了,你说不能让他在樱镇走动,也不能去县城,樱镇到县城就三十里路。带灯说:你得吓唬他,说千万要听你的话,最好能卧床休息,否则生命就有危险。陈大夫说:这不符合医生道德。竹子说:这是政治你明白不?!带灯阻止了竹子,说:你放心,陈大夫明白得很,他知道轻重。又对陈大夫说:你见了他不能泄漏黄书记要来的事,如果泄露了,出了事就成了你的事!陈大夫说:你就会揉搓我。带灯说:陈大夫是好人么。陈大夫说:我不好你能跟我打交道?带灯说:我打交道的可没几个是好人呀!陈大夫说:和不好的人打交道,那你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三个人就笑了一回。
    眉毛识姑娘
    回来,带灯问:累不累?竹子说:累得很。带灯说:那你去学校玩去。竹子说:我不敢脱岗。带灯说:让你去你就去,只是把自己把持好。竹子说:我守身如玉。带灯说:让我看看你眉毛。竹子把脸扬过去,说:看吧,眉毛上写什么字啦?带灯说:眉毛识姑娘,姑娘的眉毛是抹了胶一样紧密的,紧密得眉毛中间有一条线的,瞧你散开了么。竹子顿时脸色彤红,说:不是的,不是的。带灯说:去吧去吧,晚上不能住那儿。
    坟上的草是亡人智慧的绿焰
    竹子一走,带灯骑了摩托去了黑鹰窝村。
    大前天的午饭后,黑鹰窝村的村长来给带灯送低保材料,带灯随便问起后房婆婆的近况,村长说啥都好,就是那姓杨的老汉做事老欠妥,害得村人对你后房婆婆也说三道四。原来黑鹰窝村的风俗,人过了六十就给自己拱墓的,杨老汉六十六了,他把自己的墓没拱在早年死去的媳妇墓旁,而重选了地方,还拱了个双合墓,村人就议论是杨老汉想将来了和相好的埋在一起。带灯听了,心里也怨怪杨老汉,却说:人死了埋哪儿还不是一样?村长说:可他和你后房婆婆并不是夫妻么。带灯说:或许他不是那个意思吧。村长说:人嘴里有毒哇!你有空了回去多转转。也能给她顶一片天。带灯说:这我哪里有空呀?!
    带灯嘴上说去不了,心里毕竟纠结,竹子一走,也就去了黑鹰窝村。
    后房婆婆在家,杨老汉也在,两人做豆腐。先是磨了豆瓣儿,让豆浆流进木桶,再是烧开水,支了豆腐包布把豆浆倒进去过滤,每每后房婆婆添一勺豆浆在包布里了,杨老汉就赶紧把豆腐架子摇几下。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待到全部豆浆滤进开水锅,杨老汉说:你歇下。后房婆婆给杨老汉擦额上汗。杨老汉就开始在锅里点卤汁。他点得非常仔细,点一下,吹吹腾上来的雾气,看看锅里的变化,直点到豆浆全变成云状的豆腐脑儿了,舀一碗就给了带灯,说:趁热吃。带灯接过了碗,后房婆婆又把辣子水浇了,还递过来一个小勺子。
    带灯偏要端了碗到院门外去吃,吃得唏唏溜溜,满嘴红油。当然站在院门外就能看到屋后坡上公公的坟,坟上蒿草半人深。带灯看了一眼就没再看,心里说:坟上的草是亡人智慧的绿焰吧。村人看见了带灯,说:啊!带灯回来了?带灯说:吃豆腐脑呀不?村人说:做豆腐了?你后房婆婆做的?带灯说:还有杨伯。村人说:噢,杨伯,还有你杨伯?!带灯说:他做的豆腐好。村人说:好好,他手艺好,他好。
    带灯吃完了一碗豆腐脑,回到屋里,杨老汉已把锅里的豆腐脑装进铺了包布的竹筐里,压成豆腐块。带灯要返镇街了,后房婆婆要她带些豆腐,她不带,却把摩托骑着在村道里转了两个来回,让村里更多的人都看到了,才驶出了村口。
    沙是渴死的水
    傍晚是天最沤热的时候,而且聚蚊成雷,竹子还没有回来,带灯点了蚊香,歪在床上看书。看着看着看到了一句诗,是个年轻的诗人写的:沙是渴死的水。
    带灯觉得这句诗好,这么好的诗句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这当儿曹老八就敲综治办的门。
    曹老八是人已经进来了,又退出去才敲的门,敲得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