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曾经说过狗日的狗头高中队曾经让我们滚过比猪圈更恶心的地方。就发生在猫头大队的雷大队离开以后,因为这个基地是明显不能再呆了。原因很简单——都知道雷大队这样的身份和地位不会随便跟搜索队来回乱窜的,他来就肯定是有比较确凿的情报——起码是可以肯定五成以上把握,这个工地就是我们狗头大队的秘密前进基地。他敢进来就是证明是拿准了我们不会现在动手,因为出其不意是绝对的兵家智慧,深入险地的后果往往是要更安全——谁都想全胜,不是想两败俱伤,我们也不例外。
雷大队这个专业素质的业余音乐家就是拿准了这一点。
他就是想进来看看,看看而已。
他是想看看他的老上级老战友老弟兄何大队到底有什么妖蛾子。
部下汇报不算——换了别人的兵他就不冒这个险,就因为是何大队的兵,他就一定要来看看。
两个老弟兄一旦成为这种竞争的对手,无论关系怎么好都是不会互相留情面的——演习结束该一起叙旧归叙旧,该一起抹眼泪说那些牺牲的弟兄归一起肝肠寸断,甚至演习结束以后雷大队见了何大队当即就是一个立定敬礼:“何中队!”——而何大队也就是点点头,然后就是一拳过去:“妈拉个巴子你小子又瘦了啊!回头我跟你嫂子说给你做点红烧肘子补补!”
然后俩40多的汉子就大笑,猫头大队的兵都惊了——他们后来告诉我,从来没有见过雷大队这个冷面战将如此大笑,更没有见过说着说着就哇哇大哭啊!
什么叫军人?
这就叫军人。
什么叫爷们?
这就叫爷们。
军人,是不会把战场或者演习的恩怨带到自己的弟兄情意里面的。
我听苗连讲过一个故事——我们军区侦察大队的一个老志愿兵(就是何大队那个警卫员),为了掩护大家把敌人引开了,然后就是孤身对敌数百人。这一通杀啊!最后发展到肉搏发展到用牙咬,最后的最后当然就是光荣弹。当他牺牲以后,敌人特工部队给他悄悄举行了隆重的纪念仪式。越军前线特工部队的最高指挥官(好像是上校)亲自出席他的仪式,并提笔挥毫:“东南亚第一勇士!”(好多越军军官都是在我们国内军校毕业的,有的就喜欢中华文化也确实有文化底蕴不错的高手)然后,这位越军特工指挥官就通过极其秘密的渠道提出护送我们战士的棺木到我们的阵地办交接,但是条件是把我们战士的被炸的不成样子的钢盔留下作个人纪念。
为了战士的遗骸得到妥善安置,我方答应了。
一个黑夜,双方接壤的某个阵地进入紧急备战状态。
此前,双方的炮兵都进行了密集射击,但是不是互锤——是覆盖双方阵地中间的无数地雷将其引爆。
子弹上膛炮弹上栓。
钢盔和盔式帽下的年轻的战士的脸都是警惕十足。
然后就是双方的军官进入阵地。
然后就是通过电台联络。
语言是相通的,双方都有说对方语言好的不行不行的鸟人。
然后,就看见一队光头没有戴盔式帽没有携带武器的穿土黄色军装的越军特工抬棺入场。
接着,就是一队光头没有戴钢盔没有携带武器的穿迷彩服的我军侦察兵入场。
两个民族最彪悍最勇敢的战士就这样见面了。
接着就是你可以看见双方阵地的将士一片拉开枪栓的声音。
绝对的虎视眈眈。
只要对方一个小动作,马上就是双方交接的将士血肉横飞。
两支敌对的军队代表在双方阵地中间相遇了。
都傻了一下。
越军的带队代表是那个上校。
我军的带队代表是何大队,当时的少校中队长。
在军校的时候,两人是上下铺的同学——当时越军来我们军校上学的不是地方高中毕业生,他们也没有什么象样的高中啊——都是军队里面打出来的军官,所以他们俩虽然年龄资历不同但是就是同队同班的同学。当然是最后一批了,因为接着没多久柬埔寨就出事了,就再也没有过来自越军的留学生。
然后就是敬礼,握手没有我不知道——给我讲的苗连当时在战壕里面,狗头高中队在他身边,夜色很浓只看见人影子(当时单兵夜视仪没有那么多啊);当年的雷大队在掩蔽部里面一手拿着望远镜一手拿电台的话筒心里紧张的不行不行的,他是看见了但是谁敢问他啊?——顺便说一下我们的狙击教官也在现场,当然是拿着狙击枪对着那个越军军官,他也肯定看见了但是你敢问他吗?
交接烈士的棺材。
然后就是再敬礼——还是握手没有我不知道。
一句话都没有说。
都转身离去了。
没有语言,就是一个军礼。
——如果换了你,你上下铺一起四年的兄弟在这种场合相遇,你会怎么想?
但是军人就是军人,战争就是战争。
他们默默的离开阵地的中央,默默的回到各自的阵地。
默默的走到剑拔弩张的两军前沿后面。
从此再也没有见面。
一别天涯两茫茫。
谁知道他们那个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此事当然不会公开报道,至今也没有批漏,因为那场战争已经不能再提及了,被人为的遗忘了——但是这个故事的真伪我是怎么证实的呢?因为是个我们大队的狗头兵都见到过荣誉室里面的狂草条幅:
“东南亚第一勇士”
绝对的狂草,可以想见书写者当时的心潮澎湃。
我后来看了点子关于书法的东西,就知道是好东西,这两把刷子就是在国内的书法界也是不弱的。
当然,落款是被掩盖住的。
但是传说就在我们狗头大队成为永远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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