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心的一次酒醉对于我们来说每个周末都一样,不同的地点一样的狗屎,可我们还是会在周末的夜晚出门。周末的夜晚,就像一个舞台,我们都是演员,渐渐失去了台词。现在,我告诉你我们必须离开,我们必须登上自己的飞机。回我们走在茂名南路上,可能在一个酒吧通往另一个酒吧的路上。她穿着红色的外套走在我身边,她的表情有些不确定,当寒冷降临,所有的雨伞、手套。围巾都不能带来温暖。我想着那个小小的乐趣慢慢滋生的时候,当脚底的空间慢慢扩展,有~条隧道将我领至此地,给我一种正确的平衡。但是正确总是在南方的南方,现在已是数羊入睡的时刻。我们走在这条街上。问题是我们可以买酒在家喝。可她说这样会再次成为酒鬼。我说酒鬼很无聊。她说是的,所以我们想喝的时候到外面去。回我的手指放在键盘上,就像一次迟钝而绝望的搜索。盲目始终带领着我的血液,我的耐心渐渐泛滥。我糊涂了,我知道在另一边绿草长青,也许那只是一个街角。
我们需要一个记号,一个从无到有的记号。她只是不停地打字,在她的键盘上温柔的敲击。飘浮在上海的可爱的百合花浮叶都被青蛙吃掉了。深陷的脚趾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今天结束,她会去哪里?这只青蛙在今晚疯了。跳出所有的视线,今天是把自己关起来的绝好机会。回这条街的灯光很资产阶级。干燥的梧桐把灯光变成无数小黑点在我眼前晃动。这是个互相孤立的世界。醉的时候只有一只眼睛是必要的。
我听着他的呼吸,他的到来并没有令一切回来。他已无法控制天气,而我并不能发现我的呼吸在哪里。夜晚的手寻找着我的胸部,不知名的欢愉已无影无踪。而记忆,犹如两块玻璃被戴在黑暗的鼻梁上。回恐惧和欢乐养成了危险的生活习惯。我们注定会古怪地死去。她说我们还很年轻。她说事情一定会好转。我喜欢她这话。她总是给我带来希望。她是不是依旧在为解决“作家”的问题而工作。我知道改变总是令人头疼,我们无法脱身。我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总在为一些事情而苦恼。应该快乐地工作。我们应该考虑一下前方。也许她会认为我想得太远,并不能在最后一秒解决问题。在另一个晚上,我和凯撒说了话。在他活着的时候朱丽斯什么都没有为他做。他说他知道为什么海神会变得如此下流。
我们把这叫做星际会议。但他们只是简单地把它归为向上看或者向下看。当然,会议经常会变成无所事事的未来。对于我来说,我只是不能明白沙子为什么会在一只酒杯中升起。我们听说过三个臭皮匠的故事。但事实上,他们一无所获。有人说这个世界会在终结时找到自己的出路。无论如何我会继续研究这场成为作家的改变。如果有什么进展,我会告诉她。四月光使路面总是倾斜。我们依然幸运——我们可以看到月亮——可以看到月亮的孩子总是有希望的。有时我们会看到一个大广告牌。它向我们指出下一个可以买到威士忌的酒吧——曼哈顿酒吧。汹涌澎湃的小酒吧,所有细节像一个接一个的误会,以蒙太奇的方式紧密相连着,就像这个城市“非搭介”。我想我情愿去戈雅酒吧,情绪化的女老板有点狠,化学百乐带来想象,而她总会在你喝得差不多的时候送你免费酒。总之她喜欢看着体彻底醉着离开。醉过头是件无趣的事情。那是个危险的地方。而且是那种不断被重复的危险。回她沙哑的笑声温暖而又松散。多么想找到一个没有死掉的地方让我们再喝一杯!我们品尝着早已知道的无聊,就像活在世界末日。这个城市没有大海。我想要我的小提琴。但我们必须得穿过下一个威士忌酒吧才能回到我们的家。
我的小提琴在我们的家里等我。布谷鸟钟的回响还有莫名的香气围绕。当所有的折磨结束,我会和我的小提琴在一起。在这之前我会对着这个红衣女郎说晚安我们又过了一天。回有一天我开始不相信自己了。我的肉体喜怒无常,事情总是被我搞糟。生命有什么教训?这个男人应该以一种极美的方式在我怀里消失。
年了。现在他必须这样,也只能这样。可这黑的天空无法被撕开。极美的方式总是很难寻找。那标准也一直在改变之中。城市在成长。而他总是根据自己的想法在想。外界从来无力影响他。他有他自己改变的方式。他唱着以前的歌,可他的吉他不再呕吐。音色被改变了,他令所有的一切越来越柔软,这就像是一种安慰。回也许我们正在进行着一种进化。也许转机很快就会到来。踏在街上的两只大鞋子,像两只小山羊。一切都在前进之中,有动物,有音乐,有朋友,有床,我喜欢华丽的生活。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吗?她说我们必须离开。她说我们必须找到通往下一个威士忌酒吧的路。所有的小碎片从地面上抬起了她们的头,她说真的我们一起离开。回也许你会认为我的言语有问题,有问题的情况最有分析价值。我只是想和你一起找到一个记号,一个从无到有的记号。或者和你一起烂掉。让我们烂掉吧!这是句多么振奋人心的话!每次回到街上总感觉失去了一切。总感觉就要重新出生。现在我们又回到街上。我们是在街上长大的问题青年。而“青年文化”是什么?
手指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再次转动?这条街不会回答我们,从来不会。回总有一些信息在街上随着夜晚的风抽动。这个情况总让我想着我所犯下的罪过。这只会唱歌的小鸟她不再对我说“我来了”已有很久。
她的天真时隐时现,她涣散的双眼透着紧张,她突然说我会爱你到永远。她说如果我放弃这个权利,仅有的那点甜蜜也将消失。我知道她被一些事情搞糊涂了。这就像我从来都是糊涂的一样。一只猫滚下窗台,目光移动着,就像一大块材料。一些人走过,我们不会再见到他们。生活从来就是如此。回这里有另一种音乐可以被我们呼吸。昆虫、植物。
空气、汽车、房子、房子里的故事,这所有的一切最默契。听音乐的耳朵是被这个男人打开的。但是他偷走了我所有的鞋子。是鞋子重要,还是音乐重要?他咬我的时候我会哭泣。
回当一轮满月在天空升起,我把她围困在我的床上。
我锁上我所有的门窗。我带上我的修锁工具,并且开始祈祷。当夜晚来到我的心里,当一朵坏掉的云让我的视觉迷失,当我的手指在乐器上变得无力,她拿走她所有的衣服。他妈的她把我抱在她百合花一样的怀里,她让我把她含在嘴里,她沙哑的嗓音故作天真(我知道她是故意的我知道)。她做尽我热爱的事情,她的目光(这是欲望吗)求我让她脱离地球。她来的时候说我爱你到死。她总是这样。她告诉我一些单纯的故事。她把我从里到外翻转过来。
而我并没有察觉这一切。她让我相信在她的臂弯之后,我将不再需要天堂的圣水。而事实总不是这样。她就这么把我给搞糊涂了。同时我相信她自己也糊涂了。这糊涂的感觉似乎没完没了。恋爱就像跳进了大海,谁都会怕。10年了。两个自恋又自大的傻瓜的自私,还有胆怯,毫无收获的出走,讨价还价地恢复关系。往日的痛苦总是令人怀念,而现在我们的身体上了岸,我们的身体已不再给我们重要的呼吸。这个情形有些无法适应。当然还有其它的问题,比如人们开始说她是作家。比如,我们的经济陷入困境。比如,她经常出去和别的男人好。
我没有和别的女人约会,我也没有成为作家。但我们心怀同样的恐惧,这我知道。回但是他偷走了我所有的鞋子。我的鞋子是夜晚的眼睛。现在,夜晚没有眼睛。他的弯曲的、流动的嘴唇没有办法再为我见证每一个梦境。
而我们为什么还依然在一起?因为我们并不拥有别的。不是吗?天啊这是一个谁都会犯的错误!回她总是无法搞清什么是创意什么是新。她应该知道新的东西只能给人带来困扰,而创意应该是一种力量。现在她说要吃冰淇淋。我们走进这家超市。她迅速打开冰柜。她选来选去最后选了一个圣麦乐。我知道她并不喜欢这个牌子,我们都不喜欢这个牌子。她说这个便宜,而且味道不坏。我说你可以选一个你真正想要的。她说不,就要这个,我们还要去喝酒不是吗?在以前只要口袋里的钱够,她绝不会买一个圣麦乐。以前她以为她是个暂时没钱的富人,一个星期前她开始明白她是一个穷人。她说她其实一直都是穷人。她说认识到这点她的写作立场会因此改变。难道因为这她现在选择圣麦乐?无论如何她又把我弄糊涂了。回他说我们可以买酒回家喝。我说今天一定要在外面喝。他说如果我们找不到怎么办?我说我对外面并不抱希望。但今晚我就是要哪怕战死街头!然后他笑了。他开始叫我甜心。每一次他叫我甜心我都会混乱。这让我感觉别人叫我“宝贝”都是假的。也许这就是爱。回她其实已经醉了。醉了的时候可以不守规则。她更明白其实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们都知道,上海的夜,我们已无处可去。我说我们是真的可以买瓶黑啤在一棵树下喝,就像以前一样。她说在树下我们已经喝过,所以我们得换个地方。我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以不喝酒,真的,不喝酒。比如现在,你在吃冰淇淋。所以我们是可以不喝酒的。事实上现在我们很少喝酒。接着她说请你闭上你的嘴。或者想办法让我闭上我的嘴。让我们来谈谈不说。回我需要在暴怒中找到安慰,暴怒总是针对自己。
一只有着九个头的鸟一直在我头顶盘旋不去。酒杯中的沙漠在前方坠落,我的神经四处飘散。我在想我葬礼的音乐应该是那首歌:假如流水能回头请你带我。回这个城市有一个我绝对喜欢的人,她就是那个给我洗头的人。她用她温柔的手指在我头发上徘徊——只为了那每一个铜板。身边的这个红衣女郎,我肮脏的婊子,我的甜心,有一次她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穿着黑色的衣服,除了她的袜子,她穿着一双白色底子的花袜子。她总是这样,让我轻易找到漏洞。想着10年前她的样子,想着她不知如何摆放她双腿的样子。她是一块有毒的饼干,穿着一件别人的大衣在清晨睡回我身边,而我们只是看着对方,我想这就是爱。回
一场正在发生的车祸我们无法看见。他在早上大便,然后洗燥,然后梳头,然后喝咖啡。咖啡因一整天贯穿他清洁的身体。他是那么漂亮(我爱他所以我说他漂亮大概是这样)。他用嘴唇添着咖啡末,他的一只眼睛肿着,每天如此。我是那么的想让他消失!他知道这点。他是一颗无聊的钻石,这光芒已无法将我解决。
可我没有办法对他说“不”,因为我们并不拥有其他的。回我们还拥有幻想的奢侈。她的一缕头发不断垂下前额,她在幸福地微笑。她说我们将漆黑的嘴唇与街贴得太近!这是谁的创造?我哭了。
我爱她。除了这话我并不能做任何事。看着她的Rx房,我只有发呆。我甚至不属于我自己。
但我幻想我们是在进行着一种进化工作。有一天,我会吻她,就像初恋或者,在死之前,我们都会再遇上某人。生活比我们幻想中的要膜俄。或者,我们应该去劳动,干脆去劳动。回没有太阳的温度,我们如何演奏?看不见月亮,这反常如何控制?月光精通爱抚之道,它在我身上徘徊,照亮我内部的构造,月亮最后会回到它来的地方。回甜心的一次酒醉,月亮伸出它洁净的手。这不是做梦。我们需要再次清洗。现在我告诉你我们必须离开,否则我们一定会死在这里。哪怕公主吻了青蛙青蛙成了王子。哪怕你说过我们还很年轻,事情一定会好转。回暗红色的天空已经有了天鹅绒的光泽我亲爱的兄弟我亲爱的姐妹我们失败了全世界都知道。
我和赛宁现在依然住在一起。他不再“游手好闲”,他把北京的书店搬到了上海,书店里有他画的画,他收藏的唱片,还有他的各种唱机,客人可以在他的书店里看书,喝茶,听他的唱片。
现在1999年,我们还是每天睡在一张床上,一人一副耳机听着音乐平静地入睡。在周末的夜晚,我们是一对“打猎伴侣”,带着共同的痴心妄想,我们总是在周末的夜晚一起出门,我想找到一个有意思的男人聊天,他想找到一个有意思的女人聊天,可我们找到的总是酒醉。有一天我和一个男人一起吃晚饭,那是个完全和我不同的男人。理智的、幽默的、有趣的或者无趣的、十分性感的单身。他喝咖啡,不抽烟,不喝酒,晚上一点以前上床睡觉。
他是优雅的资产阶级。我是狂野的无产阶级。我总是注视着他手腕上的汗毛。
赛宁一直坐在我对面的桌子上,我看不到他,他看得到我。
最后我们在阴阳酒吧碰头,继续去打猎。那晚一起跳舞的时候,他已经醉了,他看着我说我著名的女人!然后对着我傻笑。
那晚回家的时候,赛宁搂着我的肩说我是上海的眼睛(他最近迷上电影《东京的眼睛》),在这个到处有人随地吐痰的城市里,在这个到处都是廉价口红的城市里,有人在用雨伞的伞尖戳我,那个男人木是你的类型,相信上海的眼睛。
我说我喜欢他,有点特殊的喜欢,当我看见他,我的眼神就跟随着他每一个动作,这种事好久没发生了。
他说你为什么喜欢他?
我说因为他和我完全不一样,因为他很性感。
赛宁看着我想了一回地说好吧!
然后,我说回家吧。
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我们回家后对着录音机弹吉他,唱着没有调的歌,以上的这万段歌就是我和赛宁的共同创作——根据录音整理。
那晚我们很开心。因为没有调,它也只能变成现在这样,赛宁把它们取名为:1999告诉我通向下一个威士忌酒吧的路。
我爱肖邦如果你认识我的朋友苹果,请你听一听肖邦;如果你喜欢他,请你别再用蜡烛点烟;如果你爱他,请把你所有的玩具与他共同分享;如果你爱他,请在洗澡时打开你的门,让空气进来。
没关系,他走的时候表情十分平静。没关系,他最喜欢泡在浴缸里。没关系,他抽劣质的香烟时经常会说谁知道谁会什么时候死。没关系,他在他最爱的浴缸里走了。没关系,爱人在就在隔壁打电话,一个两小时的电话之后,我的朋友苹果已到了另一个世界。
苹果的一首情诗里写过:我最大的悲哀和幸福都是爱你太深。那个人并不是这个人。没关系。他爱他的爱人,我们只知道这点,就够了。他一直想要一个舒服的浴缸,现在的浴缸是他的第一个浴缸。他的浴室太小,他固执地放了一个儿童浴缸,他不是死于命运,不是死于意外,他死于他的生活质量。没关系。这是他的最后一个浴缸,可他有过了无数个浴缸,在他收藏的那些画报里,在他的脑子里。没关系。他总是那么美,他永远都美,他是最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他会走几小时的路,只为了买一个便宜的高质量产品,他总是这样。没关系。
世界这么大,他连香港都没去过,他总说我其实只是想出国看看,只是看看。没关系,其实他哪里都去过了,真的,在他脑子里,在那些他用各种方法寻找到的信息里,在他的眼睛里。
没关系,我抱着我的苹果,他的身体里都是水。没关系,他的表情是如此平静,而我突然太多歉意。我觉得我并没有放太多时间,我并不了解他。没关系,他带我走过那么多那么多条街道,他喜欢上海的街道,没关系,他是第一次带我上咖啡馆的人,那时上海的咖啡五块钱一杯,那个咖啡馆叫小锦江。
没关系,空气里总有灵魂的味道,灵魂的味道总是甜蜜的。没关系,苹果说过生活是座承上启下的桥,所有的一切会随着时间显得越来越清晰珍贵与明了。没关系,苹果说过只要混乱的存在,就一定可以期待真理和完美,我们没有抵达,只因我们的身体。
没关系,有些人永远不会分开。
没关系,那么多他挑选回来的漂亮衣服、鞋子、首饰,他都不要了吗?
当我想他的时候,我就听肖邦。
我不知道苹果喜不喜欢肖邦,我们没讨论过这个。
我爱肖邦。我父亲说过肖邦“很中国”。我不知道“很中国”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我一听肖邦就明白为什么我始终如此自豪自己是个中国女孩。
我没有去参加苹果的葬礼,我给他带去了纸条:你无法替代,与我同在,共同分享我所有的玩具!
苹果:我本来想在小说里把赛宁写死的,我万万没想到你在中途突然走了,我吓坏了。
现在,我也不敢写个小说送你,因为你总是那么严谨,那么尖刻,你不一定会喜欢我写的小说。苹果:我们没有带黑纱,带黑纱太俗套,你喜欢我们漂亮。
苹果:认识你很高兴。
我感觉到黑色的眼睛在被风吹乱的头发的缝隙里刺过我的后脑勺,那是他的呼吸,病态而执着的。我转过身的时候,他的最后一步脚跟像发一样地落在了我的眼前。
奇异果穿着一条坠地黑色男装皮裙,像一把黑夜的大扇子。
我闻到了他的香水味,我抚摸他,就像无尽的悲伤。
他说我非常想你想你想你想你。
我说我们的苹果走了,他妈的,我们的苹果走了,月亮就像一张孩子的脸!
地跪下吻我,我开始哭泣,我发誓再也不要见到这个男人,我发誓再也不要看见任何和苹果有关的男人。
我们没再通过电话。
有人把诅咒放在了我们的酒里,我们是碎掉的人,我们需要动手术。
从你的梦中醒来擦干你的泪水今夜我们将要出逃在你父亲觉察以前收拾好你的衣服在所有的地狱破碎以前呼吸你一定要保持呼吸你知道我无法一个人呼吸。
—《出逃》(电影《罗蜜欧与朱丽叶》)赛宁做了鸡汤,鸡汤里有各种中草药。喝完鸡汤,我说赛宁我们放唱片玩好吗?
赛宁说好的。
我说我在楼上放,你在楼下放,你放一个,我跟一个,我们就这么踉下去好吗?
赛宁说好的。
我们开始抢唱片。
我们放了五个小时的唱片,中间一分钟都没停过。
放完唱片我去洗澡,洗完澡我看见赛宁在网上跟人聊天,我说我也想参加,赛宁把我介绍给对方,然后他说他去洗澡。等他洗完澡出来时我说我不玩了,赛宁说为什么呢?不是说好一起聊天吗?我说我不想玩这个游戏了,我要看影碟。
赛宁很快就下楼坐在我身边。从他的表情中我知道他生气了,我关上机器,我看着他。
他说你为什么认为这是一个游戏?你不知道在电线的那一头是一个人吗?我说你别这么认真,我也没认为这是游戏,我只是这么说而已。我不玩因为我不习惯听不到对方看不到对方却跟他交流。
赛宁说那你为什么用“玩”这个字?
我说我只是这么说而已。
赛宁说我并不认为你只是说说而已。
我说我道歉,我真的道歉。
赛宁说我不需要你道歉,但你必须想清楚这件事。
赛宁曾经是美少年,那时他的生气都是美的,现在他快三十了,不知为什么现在他一生气我就难受,心里酸酸的。
那个晚上他一直在生我的气,睡觉的时候我说赛宁别生气了,你不是一直说我没在小说里把你写活吗?我现在向你保证,我会写一本书送给你,我一定会让我自己写哭出来,其实这不是我今天才这么想的,我早就想好了的,哭不出来我就不出版,好吗?这样行吗?
赛宁说是写我吗?
写每个好孩子都有糖吃。
那你保证不拿我来赚钱。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别利用我来吹捧你自己。
我的小说就给你这感受吗?那我太失败了。
你是很失败。你不说实话。
写小说不是说不说实话的问题。
那你就不是一个作家。
赛宁,你别这么残忍。如果我要记录,必须要先损害。我只是在表达,其实谁都没必要看别人表达什么,我绝对没有要利用我的写作来获得什么写作以外的东西,写作是我活下去的力量,是一个有感觉的动作,是一种爱,是一件最简单的事情,最简单的事情可以赐我自由。我们每个人都卑微地活着,可能还爱着绝对不值得爱的人,写作只是一件事情,这里没有绝对的真实和不真实,写作总是不能确保我的安全,就像你做音乐一样,我不能为了证明自己的诚实再在写作中附加一些诚实。我和你的不同只是我出版了我的书,你没出版你的音乐。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其它的不同。
这就是最大的不同。我对我的音乐没有期待,我不期待观众,我木期待回报。我的音乐只是我心灵的形状。我只能要这个,我要不了别的,别的不是我。
好吧!在我看来,你是唯一有权力这么说的,因为我了解你。但你只是唯一的一个。我期待观众,因为我比你热情,我比你更爱“人”,但我不期待回报,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我并不确定现在的“这个”是不是我,我不确定,我总是不确定的,我和你不一样。好像你是把我生出来的那个人,我从你那里来,但我们如此不同。不要对我说这么冷的话,不要抛弃我,已经有太多的老朋友不要我了,我也搞不清楚谁对谁错,要说“这场成为作家的改变”
是什么,那就是我几乎失去了我所有的老朋友。
我们一起生个孩子吧!也许这样我们可以对“爱”这个字有更深的理解。
谁跟你生孩子?你别转话题,我们把刚才的话题讨论——我想看你做妈妈。
什么都是你想,你想,跟你生孩子?我们已经多久没碰过对方了?你这么说让我尴尬。
你能做父亲吗?我们的孩子会饿肚子,因为他的父亲把钱都买衣服和唱片了。
我可以到华亭路给他买10块钱一件的衣服。
你认为你很幽默吗?你是一个不懂爱的人。你爱过我吗?你关心我吗?你从来都是想你自己。你的无动于衷让我发疯,你喜欢我说实施,好吧,赛宁,今天我告诉你,你从来就没有给过我高xdx潮,给我高xdx潮的是别人。
你疯了。
这是真的,我不忍心告诉你。但这是真的,我发誓!
别人是谁?
别人是谁根本不重要。问题在于绝对不是你。
那不可能。我觉得你越来越贱了!
为什么不可能?因为你不在乎!你从来就不在乎!你长着完美的器官,但你是个绝对不懂得爱的废物。性感的、疯狂的、诗意的、自私的音乐家,为这种男人发疯的我已经死了。
我的世界,我的身体,从来都是赛宁的,我是一个多么傻的女孩子,这么多年,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晚上你和我在一起寻找过我的性高xdx潮?为什么你就没有在乎过?你自信到不把我当一个人,你自说自话地认为你肯定可以给我性高xdx潮?或者是我小时候玩自己的身体玩坏了,老天就是要跟我开个玩笑?问题在于和你一起我就没好好想过这个问题,这是你的责任?还是我愚蠢?我为什么这么愚蠢?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这么愚蠢,我为这愚蠢而羞耻,我有时想为这去死。
我不觉得我不懂爱,我的爱从来就是不期待回报的,所以我觉得我的爱很纳粹,我的爱很简单,所以我觉得我的爱真的是爱。而你不是,你用爱来解释一切,你有很多种爱,你的爱很复杂,而且你太身体性,所以我不明白你的爱。你说你想死,你永远都不会死。你这种偏执狂永远不会死,苹果死了,你这种自杀了无数次的人却死不了。估计你喝假白酒也死不了,估计你买把猎枪干自己子弹也会卡壳,反正你就是死不了。你身高两米以上,你是高人,你永不满足,你利用所有的人,你是残酷的、想拥有一切的、崩溃着的姨子,你睡过的人都可以组一个大乐队了,你在无数场音乐会里寻找我的脸,你甚至把一个玩重金属的白痴找到了家里,只因他长得像我。10年了!而你却告诉我从没在我这里有过高xdx潮。你是假的,所以你死不了。
你想找死吗?
我无数次地想你死,想你死时的样子,我非常愿意这样想。
我死了你怎么办?如果不听你的音乐,谁都会认为你是个废物、傻瓜、闭着眼睛生活的人。做音乐做音乐,这让你变得不愿说话了,这让你变得不愿听人话了,这让你变得只做音乐不唱歌了。你从不会为出版你的音乐而改变,你的书店赚不到钱,总有一天你会花完你妈给你的钱,总有一天你会冻死饿死,而我是你唯一的朋友。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么多年你还是只有我一个朋友?你现在也不把三毛当朋友了,你说他的肥胖让你难受,你是个没感情的东西,你和奇异果一样,你们是苍白的圣徒,他还比你好点,有时他是畜生,而你现在连畜生都不是了,你们不爱这个世界,不爱任何人。
你死了我永远爱你。
你哭什么?我们的罗密欧哭了。你死了我也永远爱你,所以你最好快点去死,赶紧死掉!
我爱你,我告诉你我不会再爱你了。你是假的。我不会再爱你了。你是个骗子。
那个晚上,赛宁的眼泪好像一直没有停下来。
他说你是一流的演员和骗子,你一直在骗我,也许骗着骗着你自己都信了,你喜欢假的东西。
他一直说我不再爱你了。你是可怜的,你从来都是那么不确定,并且善于欺骗。
他一直说对不起。
我开始后悔和害怕。也许我们所拥有的只是单纯,失去了那就失去了一切,这些年我们都干什么了?今晚我把我们以前的好日子全给毁了。
星星在头上闪耀,云朵也许是白色的,我们正在迷失自己,因为月亮已经被消灭,现在为人类照明的是一种叫东方红云彩的物质。
我也哭了。
赛宁说我很难过。
我说我也很难过。
早上的时候他到院子里拉小提琴。我听着他的小提琴,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就相信了这个男人曾经是爱我的,而他现在真的不爱我了。我想着我们最初相识的那一刻:
当时外面下着极大的雨,唱机里在放什么音乐我忘了。我也不知怎么就看见了那个大男孩在那里晃来晃去。他面带毫无根据的笑容,穿着一条花裤子,灯芯绒的,那裤子非常大,像裙子,又确实是裤子。他一个人在酒吧里晃来晃去,左手拿着一只装威士忌的杯子,右手在那里晃来晃去,他的脚步向着我坐的方向移动。我看不清他的脸,我一直看他的腿。他穿着一双浅蓝色运动鞋,那双鞋的鞋底很薄,这使他的脚步看上去很不稳。他穿着一条白色的短袖大T恤。他有一头光滑笔直的长发,发尖在他上半身的三分之一处颤动,他的险很苍白,我完全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确定他面带笑容,我看不清他是否在看我。
我继续吃我的冰淇淋。过了一会儿,在我的右侧出现了一只拿着酒杯的男人的手,那是一只大手,每一块指尖都根结实,一看就知道他有啃指甲的习惯。我也有啃指甲的习惯。他的发尖坠到了我的眼前,我闻到了他头发的清香,我抬头看他。
我发誓那是一张天使般的脸。
他眼中赤裸的天真令我迷惑。他长着一张常年被雨淋的脸,从此我再也无法把自己的目光从那一刻的那张脸上移开,我甚至认为我之所以活到今天,是因为我相信那张胜,就是相信那张脸。
赛宁突然说要回南方把我们的狗接回来。
我说那是一条狗,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就像白痴,“白痴”你懂吗白痴?
我说这话时赛宁正在喝咳嗽药水。赛宁说这药水在喉咙里坠落的感觉就像“分手”的感觉。
你想说爱就是罗蜜欧与朱丽叶但是你在谈论一本书你想说爱就是天使在天堂但是你在谈论一幅画你想说爱就是我有1邻居对马丽亚的感觉但是你在谈论一个故事因为我想知道如果有一次你被龙卷风卷走你无法逃往一个安全的房子地震了你无法把所有的盘子搬上行李车发大水了你无法找到一千条救生衣把你从溺水的情况中拯救因为我知道爱是溺水而死是痛苦,是光线,是打雷,是魔术,是一个笑话!你进入过这样的情况吗?因为你想写一个关于罗蜜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因为你想画一幅一千个蓝色天使在弹奏竖琴因为你想跳入你自己的小河之后完全潮湿一起潮湿一起哭泣一起握着手迷失在她的臂弯里而我现在只会在这里作一个听众学习东方诗歌,以及渔夫的忍耐直到我的转机来临我是一条因下雨而积水的渠沟,我的名字叫棉棉,以上故事并不是我的自传。我的自传得等到我成为赤裸的作家之后。那是我的理想。
现在,我的写作只能是一种崩溃。
现在,真实的故事和我的作品有关,和我的读者无关。
我的唱机永远旋转,就像无尽的希望,我的耳朵让我得到了一个如此完美的世界,完美从来就是现在,这个被记住的世界是我的,我所拥有的,就是我的一切。
现在是1999年4月21日清晨,这颗残缺的糖里唯一清晰的是我昨晚得到的这首诗歌,这份留言有个甜蜜的名字叫《明天和你谈话》。
这次,他没有离家出走,似乎他很喜欢上海,也许,我们的眼睛将一起见证本世纪最后一道曙光。
但我们并不很清楚正身在何处,他是一个人,我是一个人,这证明我们离得并不遥远。
把我的生命变成了几种速度,致命的吉它在那里脆弱地前进,企图用一种音色表达一切,企图用一件事情代表所有的事情。
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不可能变成那把酸性的吉它;无论我怎么努力更正错误,天空都不会还给我那把我带上无空的嗓音,我失败了,所以我只有写作。
有时候,我们必须相信奇迹,我写作的声音就像一只午夜的瓶子破碎时在四周的回响,无数次听着从朋友那里偷来的RADIOHEAD,这个唯一清白的早晨,这颗糖在29岁的时候,就到了W这里。
1995年至1999年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