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尖叫。
“我知道西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有情报我我我我懂得西番话我和我的小弟们去过西番五越!”
“停。”
漂亮小偷被从城墙上拎回来,满身的大汗,蹭了一脸青苔,桃红的裤子上好大一条裂缝,还残留着箭上一根鸟毛。
“留你一命,将功折罪。”太史阑回身看了看这小偷,“把你的兄弟们召集,一起守城。”
“哦。”小偷苦着脸,眉毛耷拉着。
“名字?”
“龙朝。”
这名字有点怪,而且……和这人太不协调。
太史阑皱皱眉,扔过一条手帕。
龙朝受宠若惊接着,正准备擦擦血垢凝结的鼻子,听见太史阑道:“把你画的眉毛擦掉。”
“哦……”
龙朝在擦脸,太史阑没有看他,凝望着夜色,越过北严外城的城墙,远方山脚下似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是否有一盏灯,属于李扶舟?
身后那个龙朝,居然也厚着脸皮趴上来,和她并排看城下,太史阑一动不动,他却多动症一样东张西望。
苏亚看着那刺眼的背影,很想把他再次从城头上扔下去。
龙朝陶然自得,刚才涕泪横流的丑态都忘记,忽然道:“姑娘,我觉得你对我分外不同,我晓得你这种人,不是真正注意到的人,你连折磨都不屑。”
太史阑不理他。
“是否因为我美貌出众?”
太史阑从史小翠手中接过简易远视筒,开始观察城下西番的军营。
龙朝不屈不挠,“我知道你对我另眼相看,是因为……”
“是因为你这张脸……”太史阑打断他。
“果然!”龙朝心花怒放,“你要不要我做你的压寨相公……”
“让我讨厌。”
“呃!”
“你像一个人,却天差地远。”太史阑仰首远眺,像在浓淡星光里看见一个人,“侮辱了他的脸。”
她不再说话,转身,大步下城。
龙朝站在城墙前,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又似乎没听懂,他忽然转头,对太史阑先前一直注视的城外方向,望了望。
夜风掠过,撩起他的长发,遮住了他的眼。
这一刻似有寒光掠过,比夜色还凉。
然而转瞬龙朝就又恢复了那般嬉皮笑脸的姿态,躲在蹀垛后睡觉,顺手抓了筐子里给士兵加补的夜餐馒头啃。
夜色越深,底下却没有安静,西番人马越来越多,也没有安营扎寨,一个黄甲大汉走来走去,不住分派士兵占据各处高地,布置阵型,看那样子,是打算趁热打铁攻下北严。
内城的城墙不算高,只有两丈余,这些年加固工作做得也不到位,很多地方剥落青砖,靠这样的城墙防御,难度实在很大。
不多时,底下打起了一面高高的旗,举旗的人手指城头,哈哈大笑。
太史阑盯着旗上不认得的字,道:“翻译。”
龙朝有滋有味地啃馒头,被苏亚踢了一脚才反应过来,探头看了看,道:“一个时辰破北严,南齐狗子速献城!”
“混账!”
“胡吹大气!”
“给他们点颜色!”
南齐士兵被激怒,纷纷操起武器扑上城头,但刚刚扑出去,西番士兵操弓就射,蓬一声箭雨漫天,直上城头,唰唰连声之后便是铿然连响,地上骨碌碌滚了一地头盔。
“咻。”一只矛忽然从淡青色的箭雨之中闪出,雪亮的矛尖一闪,直扑太史阑!
“当。”一声,刀剑交击迸出一溜火花,火虎和苏亚对视一眼,各自点头,暗惊对方的力气。
被挡在交叉的刀剑之后的太史阑,眼睛都没眨一下,看了一眼那矛,道:“好臂力。”
随即又道:“二流。”
赵十三眨眨眼睛——矛比箭重很多,这一矛自城下远距离投上,要他和苏亚两人出手才险险挡下,这么惊人的臂力,她居然好意思这么淡定地说,二流。
他明白太史阑的用意,西番刚才这一轮箭雨过于强大,太史阑故意这么说,是为了安定军心。可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不是你故作不在意就能抹杀,有时反而会有反效果。
果然,四面士兵脸色不太好看——傻子都看得出这一矛何等强大,太史阑也太胡吹大气了吧?
如此浮夸骄傲的主将,可不是士兵之福。
太史阑没回头,便像将众人脸色心意看在眼底,弯腰捡起那矛,随即她向前一步,将长矛抓在手里。
火光照耀着她的身影,底下西番兵抬起头来。
太史阑抓着矛尖,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对她望着,太史阑慢慢摊开手掌,神情讥诮。
“废铜烂铁,就是你西番利器?这等玩意,也敢来扰我大齐?”
城头上士兵傻傻看着那矛尖,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是好像……好像矛尖忽然瘦了些?
随即有人惊呼,“那矛!矛尖!”
众人凝目一瞧,才发觉不知何时,那尖锐的矛尖,竟然变平了。
手握就能拗平的长矛?那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
难怪能以矛射上城,原来是假的。
太史阑眼神里满是讽刺,手一松,长矛直坠下城,当即有西番士兵驰马接住回阵,随即底下一阵骚动,一人拨马而出,接了矛在手中细看,想必就是那个出矛射城者。
西番黑色大旗飘扬,那人观察长矛半晌,似乎不得其解,半晌哈哈一笑,将长矛一抛,抬头对城上看了一眼。
那一眼隐在旗下,隔着十丈距离,太史阑却犹自觉得仿佛有厉风扑面而来,剑般利锐。
这人好大杀气,想必也是西番主将!
太史阑漠然看他一眼,退下城头,赵十三和火虎接着她,虽然脸上都没什么,但眼色里,明明写着赞赏。
苏亚环顾四周,发现刚才那些惶然捡起头盔的士兵,此刻脸色都恢复了自信和平静。
西番的箭曾让他们胆寒,可当他们发现西番的矛如此“不堪一击”,忽然便有了战胜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