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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贤惠媳妇(3)

她伸出的指尖,也并不算修长,略带婴儿般的饱满,看起来娇俏可爱,手指触及花苞的时候,指上忽有强光一闪,灼人眼目,仔细一看却是硕大的金刚钻戒指。

容楚忽然停住脚步。

随即他轻轻举起手。

两个侍女,连同身后管家护卫,所有人一齐低头,无声悄悄退下。

人都走了,容楚依旧立在原地,不知何时忽然面无表情。

夏风游荡,掀起他一角淡绿生丝袍,掠动玉白丝绦飞舞若举,他的人如此风姿潇洒,如月如珠,眼眸里的冷意却如雪如石,如高山之巅凝了冰的崖端。

那披着风帽的女子回过头来,看见他,似乎也没什么讶异,伸手对他招了招。

她招手的姿势轻巧而高贵,指尖柔软地垂着,像在等待一个搀扶。

容楚眼眸里冷意更深三分,唇角却慢慢绽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弧度完美,完美得像画上去似的。

他慢慢走了过去,步子很轻很稳,和那女子一个招手姿态一般,无限雍容。最后在她身前三步外停住。

女子始终没有解开风帽,抬眼对他嫣然一笑。

“看样子你好了。”她道,“白让我担心这几天,还忍不住巴巴地跑来。”

容楚望定她,也一笑。慢慢道:“幸亏您是这样跑来,如果您摆齐銮驾来探病,我容家大开中门迎接,只怕我容楚,不想死也得死了。”

“目前我还是不舍得的。”她笑。

“那么,微臣谢太后不杀之恩。”容楚欠欠身,动作很敷衍。

南齐太后宗政惠,和南齐国公,一瞬间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别人想必不懂,两人这话,包含着南齐一个旧典故旧规矩,南齐第二代皇帝厉宗皇帝,猜忌刻毒,寡恩暴戾,他喜欢去探大臣的病,尤其哪个大臣让他不满意了,他更要去探病,探病完就四处哀叹人家身体衰败,眼看病重不治,国家又失栋梁,朕心里真难过等等,皇帝都这么预告人家死亡了,谁还敢让皇帝的判断失效?所以,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以至于有段时间臣子们风声鹤唳,见面就问:“今天你‘被重病’了吗?”

后来南齐便因此形成规矩,大臣如果不是真的病重不治,自己上了遗折,主政者是不能去探病的。以免“被死亡”。

年轻的皇太后宗政惠,一直含笑看着他,好像没感觉到他隐隐的怠慢,眼神里满是欢喜。

她轻轻悄悄地道:“这称呼就免了,礼也免了。今日我只是奉太后命,来探国公病的一个女官而已。”

“一个女官。”容楚笑得讥诮,“敢于不在我晋国公府前厅等候,随意走动,倒也奇怪得很。”

“你晋国公府果然好大本事。”宗政惠眼波流动,“从哀家进门到现在,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干涉,但李公公告诉哀家,这四面都有人在看着哀家举动,只是他也找不到人在哪里,老李都找不着,可见世人传言你容家卫甲于天下,果然不虚。”

她身边不远处,橘皮老脸的李秋容一动不动,眼睛斜着一边假山。

“多谢太后谬赞。”容楚轻笑,“李总管是宫中第一高手,他怎么会找不到人藏在哪里?他找不到,那就说明,根本没有。”

李秋容好像没听见,眼睛又斜着水底。

“你说没有便没有罢。”宗政惠笑起来,她笑的时候,喜欢微微摆着身体,轻巧的弧度少女般娇俏,毫无平日里端庄风范,“紧张什么呢,我又不会因此查抄你容府。”

“太后若真的要抄,微臣便敞开大门。”容楚伸手一引,“正好以证微臣清白。”

“哎。不和你说这个了,越说越正经,好无趣的。”宗政惠摆摆手,转过身去,看着荷塘,“你家的荷花开得好,陪我一起看看吧。”

容楚闲闲走过去,站在她身侧,依旧离着三步,“我想……这荷花还没开吧?”

“没开才最好。”宗政惠的声音里隐隐带了几丝幽怨,“这才是花最好的时刻,所有人都在期待它下一刻的美;若开了,则不过博几句赞赏,然后被不懂怜惜的人折下,在金瓶玉盏中迅速枯败,叶残花消,作为花的这一生,也便完了。”

“可是作为花,她们最期待的一刻,也是被贵人赞赏地采下,以金瓶玉盏隆重相待。”容楚笑容看起来很诚恳,“否则,花儿只怕又要哀怨无人欣赏,无人采摘,无人怜惜,空令她寂寞等待,开败枝头,最后叶残花消,零落成泥了。”

一瞬沉默。

宗政惠没有回首,手指擎着一朵花苞,指尖无意识在上面划啊划,将那她刚刚还在由衷赞赏的娇嫩花骨朵,划得七零八落。

容楚不语,转头看一边的桥栏。

他在等她发怒……嗯,最好拂袖而去。

半晌宗政惠回过头来,并没有怒色,反而眸底盈盈,含了点点泪水,忽然抓住了他的袖子,颤声道:“阿楚……你是在怨我……怨我当初贪慕虚荣么……”

容楚一怔,低头看了看衣袖,浅绿生丝隐织暗纹的质料轻薄,被宗政惠染了淡红蔻丹的手指抓得一片皱褶,她抓得过于用力,以至于血涌指节,手指雪白而指节鲜红,淡粉蔻丹指甲根泛出点点青色,凄艳如女鬼的爪。

他心底忽然泛起一丝淡淡厌恶。

这厌恶,使素来雍容有城府的他终于犯了点公子脾气。忽然一笑,抬手,手指轻轻一划。

一截袖口,齐整整地截了下来,宗政惠手抓了个空,攥着那截断袖滑了下去,啪地打在自己腿上。

容楚神情温柔。

“太后如此喜欢微臣的衣服。”他莞尔道,“微臣应当脱下来相赠太后的。只是如此未免大不敬,只好送上一截衣袖,聊表心意。”

宗政惠怔怔地抓着那一截衣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又似乎想不到容楚如此大胆。

李秋容橘皮老脸一阵抽动,腿脚挪动,似乎很想做什么,容楚一眼瞥过去,老李身子一僵,不动了。

他定定地站着,维持着一个半转身的姿势,不敢侧过去,也不敢正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