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乏及时有力的指挥,又遇上高明的敌手,焉能不败?
耶律靖南匆匆北逃,卷起的染血的披风带走西番的夜色,他被护卫拥上马时,曾驻马回望这个城池。
这个他曾以为不过是稍驻,随即便要剖城而过,接应后续大军,一举南下的城池。
他在即将叩开的南齐大门前,被拒,驻马,一等就是七天。
七天,或许就是一生。
一生策马南齐,破竹而下,重振声名,夺西番军权的野望。
灭于那女子冷峻而静的目光下。
灭于容楚彻夜而来,踏破寂静的铁蹄。
世上最搓揉人心,令人痛苦的,不是失去。
而是得而复失。
是眼看就在掌中,忽然手掌翻覆,一切如指间流沙。
耶律靖南于渐起的晨曦下,扭身远望,久久不愿前行,最终万千愤恨无奈,都化作一道鞭声。
“啪!”
“一生野望,竟覆于女子掌下!太史阑,容楚,今日之辱,我耶律靖南只要不死,必报!”
鞭声脆亮,打破藏青天色,裂出一轮艳红的太阳。
天亮了。
天光从屋瓦的缝隙上照下来,映在衣袍上是温柔的淡白色,将那些殷然的血色,映衬得柔和了些,看上去不再那么凄艳惊心。
或者是心境,历经险阻、生死、苦困,终于功成这一刻,所有的心都在瞬间回归原处,换一抹欣然笑容。
容楚盘坐于地,长长的锦袍拖在地面,灰尘血迹浸染,他也似乎不觉,只认真看着怀中的太史阑。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语气看似怨怪,实则怜惜,“你还记着那个小丑,不过一个纪连城,值得你放在心上?养好伤,我带你找他算账去。”
太史阑眼睛半睁半闭,嘴角勾了勾。
说她嚣张呢,这位更是语气大得没边。
纪连城什么人?小丑?天下有比他更为牛逼的小丑?
天纪少帅,日后的天下三帅之一,掌握二十万天纪军,职衔身份虽在容楚之下,外在实力却在他一个空头国公之上。今日容楚毫不顾忌,以如此酷烈手段将纪连城派来的杀手处死,将来一定会传到纪连城耳朵里,以纪连城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必然不死不休。
这位国公大人,惹了这么大麻烦,还要笑吟吟地装不在意,当她傻子么?
“咦,笑了。”容楚感叹地道,“看到你对我笑,真难……别动。”
他伸出手指,在太史阑唇边一捺,偏头看了看,道:“这个角度最好,最美,记住了?下次就这么笑。”
太史阑这回终于知道什么叫“又好气又好笑”的滋味了。
被捺住的那半边唇角弧度忍不住勾得更大了些,这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有点滑稽,容楚盯着她,目光闪亮亮,觉得此刻这女人这滑稽的笑容,真是此生未见之绝色。
那一朵带刺的冰雪玫瑰,开在他的怀中,终于因为一缕炽烈的风,摇曳。
太史阑不知道自己一个滑稽的笑,看在容楚眼里都倾国倾城,她被看得有点不自在,睁开眼睛,正看见容楚下颌,不知何时擦上一抹血迹,暗红的印迹,在他明月珠辉一般的肌肤上,十分刺眼。
在她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她的手指已经不由自主伸出去,用指侧,轻轻抹掉了那道血痕。
随即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手指一僵。
容楚眼底忽然光芒大盛,亮若星辰。
他一把握住她欲待缩回的手指,心中忽然起了一阵难得的激荡。
熟悉又陌生的滋味,似乎只是少年时有过,是那纵马壕沟之上,将第一支红缨枪投入敌人的战营,看见对方高挂的白旗,满地俯伏,他在众人中央,豪情激荡。
又似乎更多了几分柔软、温情、甜蜜……和淡淡的怜惜。
那样的心潮涌出肺腑,澎湃在全身血脉,浑身的热血,都似乎要轻轻歌唱。
他忽然轻轻低下头去。
将嘴唇,覆在了她的额头上。
太史阑微微一震,似乎轻轻挣扎了一下,然而不知道是虚弱,还是不想动弹,她也闭上了眼睛。
容楚原本做好了她激烈挣扎的准备,手托着她的后脑,准备她一挣扎便放开,无论如何不要牵动她的伤口,然而此时看见她竟然闭上眼睛,不可置信之下,瞬间心花怒放。
而此时,便是太史阑不愿意,他也不想再退却了。
因为她……如此香,如此光洁,如此……美。
目光的浏览,永远及不上唇的膜拜,肌肤与肌肤相触,才知道那些倒映在眸子里的细腻和光滑,真正触及是怎样的一种销魂与荡漾,女子的肤质细到没有毛孔,是一块平滑的玉,蕴藏这人世间最为完美的肌理,然而玉没有这般令人沉醉的透骨香,那样的香气,乍一开始闻不着,稍稍一停之后,才忽然喷薄而出,冲进人的嗅觉,在意识的脑海里炸开,烟花四射,遍地生香。
她的肌肤果然是微凉的,她不留刘海,不长的头发总是高高扎起,露光洁额头,因此被夜风吹得如一块冷玉,或者令人想到冬日月中时,高悬于靛蓝夜空里那一轮满月,玉白的,清冷的,却能照亮所有黑暗的前路。
他将颊侧在那轮月光上靠了靠,不知道是想焐热她,还是想清凉自己——这一刻忽然火热的心绪。
这个动作有点孩子气,对他来说实在少见而充满违和感。她闭着眼,唇角微微一勾,忽然觉得心中温暖。
他也看见那细微的一勾,果然她并没有晕去,他太知道她,这一刻的安静和微笑,比一万次的诱惑和邀请都来得珍贵,因此他的喜悦,也比此生至今所有的欢喜总和,都来得丰满。
他的唇因此慢慢移了下去,从额头,至颊侧,至……唇。
身后忽然有响动,敏锐的她立即睁开眼睛,睫毛扫在他脸上,他微微一顿。
随即,有点恼火地笑了,带点惩罚意味地轻轻一咬她的唇角,在她瞪过来之前,含笑放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