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众人瞪眼,这叫什么论调?画也有情?
太史阑坐正身子,放下茶杯,做出聆听姿态。
“好画需有情。”男子道,“若非倾注感情,全力下笔,笔尖墨下,都满含作画人心思情意,如何能作出令人一见失心,神韵独具的好画?”
“那么先生如果作此画,会赋以何情?何意?”邰世涛目光专注。
“先前那位于少侠有句话说得很对,此画铁血太过,而风韵不足,不过画上太史姑娘容貌只是画蛇添足,在下以为,”男子笑道,“背景留白处太多,应绘以迢迢江海,烟雨山河,在天尽头、水之涯,现扁舟一叶,有人顺流而下,向孤城而来。”
“何意?”
“愿以轻舟一叶,载人间风波,卸她苦累一身,换江海逍遥。”他笑,衣袂飘举,眼眸温暖。
邰世涛神情微微向往,似也为他寥寥几句中的意境和心意所打动。
太史阑抬眸看着那画,似乎也见到那画上留白处,多扁舟一叶,江海流波,而那人长身玉立,溯流而下,款款而来……
确实很美,很宁静,很令人神往。
可是不知为什么,依旧觉得缺少了什么,心里有种空茫茫的感觉。
邰世涛却和她感受不一样,深深长吸一口气,笑道:“说的好!”
“不知太史姑娘所意如何?”那人眼眸弯弯,看向太史阑。
太史阑还在出神,想着心空的那一块是什么?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底下一群人瞪大眼睛……这是佳人芳心所属了?
人群里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唇角现一抹淡淡笑意,几分不满,几分不屑。
“如此。”那人笑得越发温雅,“愿求见识擂台第三关。”
人群一阵骚动,昨日打了一天擂台,选出来的优秀侠少,在今天的第二关中都铩羽,现在终于有人面对第三关了。
看太史姑娘模样,似乎对这面具白衣男子也不排斥,难道真有好事近了?
“第三关,考忠诚。”邰世涛瞟瞟太史阑,看她没有说话的意思,才道,“我会给你一个考验,先生愿意接受否?”
“愿意。”男子负手而立,平静而又毫不犹豫地答。
“我想……”
太史阑忽然再次打断了邰世涛的话。
“我并不在乎何谓忠诚,忠诚,也不是一次考验能考验出来的。”她道,“我只问先生一句话。”
男子眼眸深深地凝注在她身上,声音也凝重了几分,“请讲。”
“蓝田关附近一条河边的野花,很美。”太史阑盯着他的眼睛,“先生愿意采来一观吗?”
众人都怔了怔。
蓝田关?
离北严还有一日路程,去采野花?哪里没有好看的花?
“喂,太史阑今天很奇怪啊。”底下花寻欢捣捣身边史小翠。
“我觉得她认识这男人……”史小翠偏头,“你说他是不是李教官?”
“是李教官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来?”花寻欢不以为然,“他不是那样的人。”
“或许有难言之隐。”沈梅花道。
“蓝田关……什么意思呢?”几个人冥思苦想,花寻欢忽然一转头,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惊道:“人呢?”
台上的人在沉默。
太史阑也不催促。
她的眼神越发安静,像沉到海底的冰,透明,穿过这波澜万丈,看见万千景象。
良久后,那男子轻轻道:“蓝田关的野花,确实很美,姑娘喜欢,我立即去采了来。”
说完他转身便走。
太史阑怔了怔,一瞬间有些不敢相信。
“这花,我看,不采也罢。”忽然又有人长声一笑,声音远远地从人群后传来。
众人又回头,邰世涛露出懊恼表情……今天怎么回事,好好的一场擂台,不停地被打断,姐姐还要以为他孩子胡闹呢。
太史阑远远看去,刚才发话的人声音陌生,语气却很不客气,是谁?
她注意到台上的白衣男子,听见这人声音时,眼神似乎稍稍一冷。
那人却已经接近。
来得气势非凡。
远远地就看见正对着擂台那一排队伍,像被飓风吹开的海,人群东倒西歪,现出一条两人宽的路,一人锦衣华贵,手持玉扇,翩然而来。
这人走得不快,但每走一步,四周的人便惊呼后退,跌成一片,很明显,被他外放的真气所伤。
这么一路走过来,伴随一路的惊呼让路,气势很足,很足。
太史阑却注意到这人身后。
白石膏一脸青紫,垂头跟着。
她面无表情,喝茶。
打了狗,主人来了。
邰世涛见底下被推搡得不像话,起身要让人维持秩序,太史阑摆摆手。
有些人就爱装叉,不给他机会装,他终于还是要找回来,那就让他装个够。
“嗖”地一声轻响,那人跃上台来,人在半空,还美妙地旋转了一圈,让衣角飞舞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才悠悠降落。
正面相对,众人才看见这人容貌。
一张瘦长脸,苍白得发青,窄窄瘦瘦的额,疏疏淡淡的眉,迷迷蒙蒙的眼。
整个人像没睡醒的菜青虫,又或者是纵欲过度的兔子。偏偏还自命潇洒,每个姿态每个动作每个角度,都调整了再调整,生怕不够展示他的“玉树临风绮年玉貌公子如玉侧帽风流”。
“莫君世见过太史姑娘。”男子瞟一眼太史阑,眼神瞬间从她的脸一直溜到被桌子挡住的胸,着重欣赏了下她冷淡的表情,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转身,面向那白衣男子,手中玉扇唰地一收,指向后者胸口。
“蓝田关的野花,你也不用去采了。”他懒懒道,“一个打断腿的人,是没办法跑一日路程去摘花的。”
说完他一挥手,他身后一群黑衣男子嗖嗖跃上台来,将那白衣男子围住。
莫君世再也不看那白衣男子一眼,好似这人已经从他的世界里抹去,一转头,“邪魅狂狷”地看住了太史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