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门门主怔在那里,太史阑的承认让他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因为太史阑这种人,他一看就知道,一定是极有原则心志坚毅的那种,这种大事,若非事实,绝不会当众承认。
“我真心倾慕过挽裳,也永生记得她的恩情。就在前不久,我还发誓此生必定因她不娶。”李扶舟声音低沉却清晰,似对着四门宗主,也似对着所有人,道,“不过人生从来如此,谁也不知下一步会遇见谁,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缘分,在真正遇见那个人之前,是断还是续。我有幸,在今年春天遇见太史阑,一开始还以为不过是邂逅,到后来却发觉是命运,我曾因懵懂无知,险些将她错过,所幸最终我知我心意——”他转头又对太史阑一笑,“她也知。”
太史阑只觉得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盯过来,几多诡异,然而也只好微微点头。
她点头,便见李扶舟的笑容,几分安慰几分凄凉,甚至还有几分自嘲。是夏末的风,携一地明丽,然而转瞬就入了秋。
那笑容一闪即逝,随即他淡淡对四门门主道,“我便欠挽裳千万,自会拿其余我有来补。家主夫人之位,请恕不可随意挪让。李扶舟一生已负风挽裳,便绝不能再负太史阑,没有再伤一人去弥补另一人的道理。”
他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场,一字字极其清晰。殿内外人都怔怔听着,没想到平日里不动声色李家家主,竟然会对太史阑如此情根深种。一些年轻女子不禁露出同情唏嘘之色,也有免不了的艳羡,将太史阑瞧了又瞧,一脸不明白这个看起来傻傻的,连表情都不可爱的女子到底好在哪里,值得新任武帝会为她悍然拒绝四门要求,不惜对抗到底?
韦雅一直怔怔地听着,忽然深深叹了口气。
人群里有人面色阴鸷,目光闪动,试探着往大殿方向走了一步,却立即被人拉住。
“主子稍安勿躁,此地我们进去不得。不然只怕还连累了……”
“我知道。”那人冷哼,“不知道她出了什么问题,竟让这家伙趁虚而入……哼。”
圣门门主怔怔地坐着,似乎在思索,太史阑瞧见他脸色忽青忽白忽黑,变幻得十分诡异,其余几人也有这情形,却比他要好些,这几个人是不是已经中了道,只是还没察觉?
“风门主!”那北冥海主看看天色,忽然道,“别再纠缠你女儿的李家家主夫人梦了,没见李扶舟那态度坚决?要我说,什么神山圣光只护佑李家人,都是胡扯的鬼话,乾坤阵再集天地灵气,也是死物,如何能辨识李家血脉乃至李家亲属?这小子是在骗你!”
“是极!风门主赶紧醒醒神!”万象宗宗主也道,“趁着中午时辰未到,赶紧合力出手冲阵是正经!”
“我看这小子就是在拖延时辰!”松风山庄的庄主喷血大叫。
圣门门主一醒,脸上黑气猛然一现,众人都抬头看天色——大概还有一刻就到正午了!
“毁阵你们也是死!”殿外李氏家族的人齐声怒喝。
“我们不信这个邪!”圣门门主忽然身子一倾,也向前喷出一口血线,红线激射,半空中化为彩霞万道,一半向着李扶舟,一半击向太史阑,那些血色化成的细细霞光,半空一弹,便是一道散发着淡淡腥气的网,呼啸而下。
其余三人同时出手,北冥海主双轮如贝壳,缀以无数“明珠”,每颗珠子都别有机关,或者能旋转飞出,或者能喷出黑汁,或者弹出无数细丝,或者射出星屑万点,密密麻麻的各色攻击,在透明的大殿内部纵横呼啸,将淡白的云雾割裂,碎成千片。
万象宗宗主一掌拍地,掌力所经之处,砰然一声巨响,指尖之前的地面滚滚翻起,灰白的砖面唰唰支棱起千万如利剑的獠牙,一路前逼李扶舟。
松风山庄的庄主最弱,也是他最先支撑不住,此刻拔剑而起,以剑光驱散云雾,助北冥海主认准目标。
四人原本顾忌这大殿神异,想要尽量保全,然而此刻鱼死网破,再不放手一搏,或许就要葬身此处,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一时殿内武器呼啸如鬼泣,剑光凄厉似风哭,云团雾气被撕扯、搅碎、驱散、打乱,一大片一大片胡乱飞腾,在那些白色气团的边缘,可以看见红的蓝的紫的黄的各色武器暗器的光芒,如诡异的星子一闪一闪。
大殿里充满凌厉逼人的气息,四大宗主杀手齐来,最可怕的不是那些武器和出手,而是他们倾尽全力所带来的内力的压迫,四人的力场凝聚在一起,重重压向李扶舟这边,整座大殿都在格格作响,似乎被挤得变形,转瞬便要倾倒。
一片凌乱飘摇里,只有李扶舟和太史阑所在的那一方小小的地方,岿然不动。李扶舟一手搭在太史阑肩头,指尖微起,袍袖无风自动。两人身周气流涌动,云雾和所有杀手被迫开到半尺之外,那些淡白的雾气、闪烁的暗器、青色的剑光、深红的血线,都在他们身侧缭绕起伏。
五色交织,众物呼啸,这一幕看起来诡异凄艳,却无人有心欣赏,都知道此刻已经到了胜负关头。
虽然被护在李扶舟真力之下,太史阑依旧感觉到有一股巨力在不断撞击挤压着她身外半尺的空间,这点可以从那些不断散开又重新聚拢的云雾形态上看出来,她微微侧头瞧了瞧李扶舟,他垂着眼,神情凝定,手指也很稳定,可是额头也已经沁出微微的汗来。
他在这大殿内和四大宗主对峙,今天已经是第三天,想必也已是强弩之末。
太史阑不愿这样被他分神庇佑,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怕影响他,忽然看见李扶舟颈项上的肌肤,微微渗出点红光来。
仔细看却不是红光,而是出现了隐隐的血点,那血点眼看着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颈项上的肌肤微微颤动,血点似乎要喷薄而出。
太史阑暗叫不好,李扶舟是不是怕她担心,忍着内伤不肯发泄,然后转为压迫自己的血肉经脉了?
她再不思索,蓦然向地下一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