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蓝对朝中那群迂夫子的思维逻辑非常的不能理解,他们时而宽容时而凌厉,时而软如棉时而硬似铁。不过他现在也有了解决的办法,那就是三个字,“哥屋恩!”或者一个字“滚!”
景泰六年十月十五,乔雨润宗政惠所带领的十五万天节军,来到距离武源城三十里的习水城。习水城和武源城遥遥相望,中间隔一条习水,这处地形也是极东要塞之一,离西凌行省距离已经不远。
她到来的当天晚上,并没有先去给李扶舟的五越军去信求见,她的营地也戒备森严,气氛紧张,似乎连五越联军都戒备上了,看起来并没有丝毫和李扶舟联合的打算。
当夜她有访客。
来者一行十人,大多身形彪悍,最前面的人却披风遮满全身,看不出男女和身形。只是走动起来,上身不动,下身披风如裙角微漾,漾出涟漪般的弧度,婷婷袅袅,说不出的风情韵致,看得那些饥渴的天节士兵,眼珠发直,拼命咽口水。
他们在辕门前求见,只说是军师故人,并取出了一方西局标记。士兵通传后,乔雨润亲自接了出来。
“没想到您亲自来了。”她笑盈盈将那行人带入自己营帐,和那领头的披风人寒暄。
那人轻轻点头,并不说话,一双眸子,四处流掠,似在估猜天节的兵力。
这一行人在路上遇见散步的宗政惠。
宗政惠自然不是这么巧合,偶尔散步就遇上乔雨润接待客人,她先前听闻有人求见乔雨润,当时心里便有些不舒服——她才是这个军营身份最高的人,为什么来人求见的不是她?如果是乔雨润的朋友或联络的势力,乔雨润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在自己帐内等了一会,等乔雨润过来向她请示这事,结果没等到人,心中气闷,便出来“散步”,果然看见远远地乔雨润带人进了辕门。
宗政惠一眼就看出那领头的竟然也是个女子,身形步态那般风韵,可是风韵到了这种程度,又似乎不是大家出身。
她心中好奇,便遥遥站下,等着乔雨润带着客人来向她参见。
她站的位置是必经之路,乔雨润自然看见了她,微微一怔,随即坦然走过来,先是对她微微躬身请安,又对身边几人介绍她的身份,宗政惠心中稍稍有些满意,正在考虑,如今不比从前,是不是该更平易近人些,比如在对方拜见后,亲手搀扶对方起来,甚至可以寒暄几句,也好探探底什么的。
她双手交叉于腹,摆出最尊贵矜持的姿态,嘴角一个笑容将展未展,也是矜持又亲切的弧度。
对方看了她一眼。
点了点头。
随即走了过去。
宗政惠有一瞬间愣在那里——他们难道没有看见她?
怎么可能,这么大一个活人。
乔雨润唇角掠过一抹淡淡笑意,随即隐去,一边继续和对方寒暄,示意他们往前先走,一边侧身低声对宗政惠道:“太后。您别介意。这批人化外之民,不懂礼数。稍后我好好教他们……”说完追着那些人,匆匆去了。
宗政惠看着她快步走开的背影,前头那个领头披风女子正回头,亲热又不失尊敬地挽住了乔雨润的手。
宗政惠一动不动,交叉的双手,慢慢从腹部移到了袖子里,双手在袖子里挤啊绞啊扭啊拧……骨节发出一阵低低的格格响声。
“刚才那个是你们太后?”在乔雨润帐内,那女子终于坐下,一边脱披风,一边轻描淡写地道,“倒是很有架势的。”
言下之意,架势十足,底气不够。
她掀开风帽,露出一张年轻的,微带媚态的脸。一双眼睛秋水般潋滟,明明不算小,却总是似乎半睁不睁,便透出几分慵懒和风情来,让人想起秋季里挂霜后反而分外艳的果子,连同她胭脂深浓的唇,亦给人一般感受。
仔细看其实也不年轻了,眼角眉梢已经有了细细皱纹,不过不损容貌,更见风韵。
很标准的情妇或小妾脸。
“好歹是我主子。”乔雨润笑,“礼数我还是要有的。”
“什么主子。”女子红唇轻轻一撇,“儿子也不认她了,皇宫也不属于她了,她现在不过是托庇于天节军的庶人,到现在还认不清自己身份,可笑。”
乔雨润温和微笑,不语。
世人一向轻鄙他人而宽待自己,好比眼前这位,不过是一个边荒民族的族长之妾,身份足可算微贱,却在那嘲笑别人认不清自己身份。
好歹宗政惠还做过国母。
但世事就是这样现实。宗政惠现在无兵无地位无依靠,这个妾,却掌握着一族的兵。
“我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咱们长话短说。”那女子笑道,“不知道乔姑娘如今可打算好了?”
乔雨润慢慢喝茶。
“还没多谢夫人前期对我及西局的帮助。”她感激地道,“如果没有你提供药物,我无法在失去权柄后,控制西局属下们那么多年;如果没有你提供的黄金和粮食用品,我们也很难冲出丽京。”
女子一笑,神态傲然,道:“中越一直是五越五族中最强盛的一支,给你提供这些,举手之劳。再说咱们当初也不是没有条件。”
“是极。”乔雨润道,“我因此答应,一旦我有任何机会对朝廷进行打击,都会与中越配合。只是奈何,你们中越却不与我配合啊。”
女子脸色一变。
“花指挥使不肯背叛。”乔雨润摊开手,“我在丽京城下等了三天,眼看快要等到被前后夹击,无望之下只得拔军远走,这可怪不得我。”
“那贱人……”女子悻悻地道,“大抵是苦头没吃够!”她贝齿咬着红唇,想了想道,“她不帮就不帮,她的事暂搁着,我总有法子治她。如今你既来到这里,我们不妨换一换合作计划。”
“好啊。”乔雨润笑吟吟地道,“不过条件,就要从头计算了。”
女子一怔,“这……咱们当初不是说好的……”
“当初是当初的说法,”乔雨润摇了摇手指,“当初你们给我帮助,帮我控制手下,潜伏生存,我答应的回报是将来配合你们,搅乱南齐中枢。对此,我已经回报过,我的回报就是冒险在丽京城下多等了几天。最终你们那边的人没配合,那不是我的责任。至此,咱们前一个诺言,已算结束。您如果再想有什么新的要求,自然要条件重新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