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当初那句话!”她怒气冲冲地道,“你做女帅做官做到了极致,但是做妻子不够格!现在我还要加上一句,做母亲也不够格!”
太史阑只听见了一句话,“容楚病了?”
“你看,”容老夫人立即道,“他病了你真的就不知道!”
“我有什么病?”容楚立即道,“没那回事,母亲,你操心太过了。太史不是……”
“你当然护着她!”容老夫人泫然欲泣,“可她哪里把你放在心上过?你也好,孩子也好,在她心中都要排在军队和陛下之后……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们,当初那事算是我狠狠得罪了她,她这次回来,你们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好待她,可是我送去的汤水她不喝,我等她回来她不在,她不理会我也罢了,大晚上送孩子进宫也容不得我说一句话?都说孩子太小不适宜在宫中过夜,当初威国公的媳妇在宫中多呆了半天都失了孩子……”
“母亲!”
“夫人!”
容家父子齐齐喝止。表情无奈。
太史阑皱起眉头,她送过汤水?等过她回来?她怎么不知道?
回头想想,自己一直操劳军务,府里送来的补品很多,她也没空吃,都嘱咐侍女自行解决,大概老夫人误会了。
不过她此刻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容楚,你病了?”
两个孩子她倒没在意,她知道他们不会多心的。
叮叮当当低低笑起来,叽叽咕咕地道:“麻麻不关心爹爹吗?不是吧?”
容弥听见,叹口气,瞪妻子一眼——孩子都比她清醒。
不过做母亲的更心疼儿子,觉得媳妇做得不到位也正常。容弥摇摇头,内心也觉得这媳妇还是太冷淡了些,对皇帝似乎比对两个孩子还上心,对容楚也不见得多在意。
容弥微微叹口气,他虽然对太史阑没老夫人那么多怨气,相反还很骄傲欣赏,但当初太史阑直接把孩子送走,没让他们见着,他心中也难免遗憾。
“你也别管容楚了,孩子的事也请你放放手,他们也是我们的孙子,我们有权爱护他们!”容老夫人将叮叮当当搂在怀里,“你这样的媳妇,我算是认了命,不求你关心谁照顾谁,只求你不要拿孩子作为进身的台阶!”
“母亲!”容楚霍然站起,目中有怒色——这话重了。
“太史她……”
“行了,不必再说,”太史阑打断他的话,看看天色,“这事之后我会向您解释,不早了,先进宫。”
“你——”容老夫人没想到她软硬不吃,气得眼前发晕,“我没你这……”
“母亲!”又是一声喝,却不是容楚声音。声音娇脆,众人听着熟悉,赫然转头。
“姑姑!”叮叮当当立即飞奔过去。
“榕儿!”容氏夫妇又惊又喜。
站在门口的,正是风尘仆仆的苏亚赵十八和容榕,苏亚脸上有怒色,赵十八神情尴尬,容榕脸色复杂,接住了叮叮当当,摸了摸他们的头。
“避一避好不好?”她和两个孩子商量。
“不好。”容叮叮立即道,“姑姑,来抱抱!”
“不好。”容当当道,“姑姑你有话讲,当当要听。”
容榕叹了口气,微微出神,随即道:“也好。以往你们韦雅阿姨,告诉你们。你们有最伟大的母亲,但怎么个伟大法,你们不知道。今天,就一起听听吧。”
她没有降音量,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容老夫人皱着眉,道:“榕儿你说什么?”
“夫人。”容榕跨进门,一手揽一个孩子,轻轻道,“您责嫂嫂,责错了。”
容老夫人脸色一变,随即冷笑,“你也怕你嫂嫂。”
容榕摇摇头,“这天下,谁都可以责嫂嫂,唯独我容家人,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容老夫人扬起眉。
容榕望定太史阑,太史阑转头。
“当初,她是难产。”
容老夫人神色震惊。
“这……”
“稳婆问,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容榕声音清淡,“我在场,我说,保大人。”
四面沉默,容楚道:“榕榕,多谢你。”
“但嫂嫂不肯,”容榕转眼看太史阑,眼神佩服,“她说,无论失去大人还是小孩,哥哥都会伤心,她不要让哥哥伤心。”
容楚霍然站起,看看太史阑,又坐了下去,脸色一瞬间白了。
这句话,她竟一直没和他说过。
太史阑默默吃菜,刚才她没能吃饱。
“没办法生下来,又不能弃任何一个,当时群敌环伺,四面楚歌,刺客来自不同势力,足足有三四拨,从各处展开攻击,近在咫尺,嫂嫂却决定,剖腹生产。”
容弥忽然窜了起来,容老夫人向后一倒,被伺候的嬷嬷扶住,嬷嬷的手,也是抖的。
满堂伺候的人面面相觑,眼神震惊——活活剖腹?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容老夫人虚弱地道。
“当时幸亏李家送来很好的药物器具,嫂嫂一力坚持开腹,是我……是我请缨出手。”容榕闭了闭眼睛,似乎还沉浸在那一刻的惊恐里,“……是我剖开了嫂嫂的肚子……取出了两个孩子,她竟然没晕,一直没晕,她怕我吓傻了,耽误了孩子……当时四面都是敌人,她还掌着我,直到把两个孩子拿出来,当当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呼吸……”
容当当张开嘴,很有点接受不能的样子,他一直以为,自己出来的时候,必然是英明神武,哭声嘹亮的。
容叮叮也张着嘴,她是对那个剖肚子拿娃娃接受不能,那得多痛啊?还有,剖肚子出来的时候一定血迹淋漓,她和这世界打招呼的第一面,那得多丑?
所有人都雕塑一样,容老夫人望着容榕,脸上血色尽失。容弥手指颤抖,想喝茶掩饰,一口灌下去才发现茶已经凉透。
容楚什么人都没看,只看着太史阑,他一直觉得太史阑对儿子偏爱,心知一定有原因,原来如此!
“当时我们都以为孩子死了,准备将他葬了……是嫂嫂不放弃,将孩子倒提责骂,逼出了堵住他咽喉的淤血……”容榕抚摸着当当的头发,“当当,你要永远记得,如果没有你母亲,十个你也死了。”
容当当默然,良久道:“我知道。”
小小人儿,脸色严肃。
“我也知道。”容叮叮软绵绵依着太史阑,摸她肚皮,“麻麻,还痛吗?”
太史阑忙着喝汤吃肉,胡乱呜呜点点头,她今天忙了一天还没吃饭,饿坏了。
一室静寂中,容榕抛下了最后一个炸弹。
“直到孩子安然无恙,我给嫂嫂缝合后,我才知道……那麻药,没有作用。”
容老夫人如被针刺了一般跳起来,四面发出抽气声。
有种经历,无法想象,众人都抚住肚子,仿佛自己肚子也一抽一抽地剧痛。
容榕眼底浮现泪花,紧紧盯着她,道:“夫人。这天下谁都可以责嫂嫂。唯独哥哥不可以,容家不可以,您,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