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头看见宁弈倚窗看下来,眼神似笑非笑,突然对她做了个口型。
凤知微皱眉望了一眼,半晌才揣摩出那两个字。
“黑心。”
天盛帝给韶宁公主选了永安侯王氏的儿子,暂拟明年完婚,凤知微也算完结一件事儿,出宫后先回到了秋府,因为凤夫人最近往萃芳斋去了好几次,若不是凤知微安排了人时刻挡着,凤夫人便闯进去了。
“皓儿不见了。”凤夫人一见她,也不问她怎么长时间不在,直接道,“你能帮我找找吗?”
凤知微望着她,心中涌起很多疑问,淡淡道:“在刑部大牢里。”
“怎么了?”凤夫人震惊。
凤知微将事情简单说了说,凤夫人神色变幻,半晌道:“你弟弟只是贪财,你还是想办法把他救出来吧,他哪里吃得了那样的苦?”
“您就这么肯定我能救他?”凤知微一笑。凤夫人脸色一变,随即也一笑。
“你是我的女儿,你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我清楚得很,何况你若去求求呼卓世子,凤皓应该能放出来的。”
凤知微心中一沉,半晌冷笑道:“上次求亲您可是将人家打了出去,现在要去求人家?”
“你不去,我去!”凤夫人扭头就走,“我只是看中草原男儿仗义性子,没有拿你送人的意思。”
凤知微怔了怔,隐约觉得今天的母亲有些不同,缓了语气,道:“好,我会放他出来,但是……”
“怎么?”
“救出弟弟,我们一家子,离开帝京好不好?”凤知微想着宁弈的话,注视着凤夫人,缓缓道,“帝京居,大不易,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活,好不好?”
凤夫人突然停住脚步。
从凤知微的角度,只看见她衣袖下的手指绞扭在一起。
凤知微知道母亲向来只有在心神震动之时才会有这样的动作,她盯着那双手,突然道:“我不问您弟弟的身份,我不问您为什么那样培养我,不外是要我保护他,为了您,我认,我只是想提醒您,既然凤皓是您的心头肉,为什么还要来到情势复杂的帝都?如果您认为大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那么我告诉您,这个办法对凤皓不适用,他活在天高水远不为人知之处,还有可能活得长一些。”
凤夫人震了震,没有转身,绞扭着的手,突然松开了。
半晌她回转身,认真的盯着凤知微,“这是你真心话?”
“是。”
“你对帝京无留恋?”
“是。”
“好。”凤夫人望着她,一瞬间眼神既失望又释然,却毫无犹豫之色,“那等你将你弟弟救出来,我们一家三口,就离开帝京。”
“好。”凤知微压下心底突然泛上的酸涩和微痛,一字字道,“带回凤皓,我们就走,从此后山高水远,和帝京后会无期。”
出了秋府,凤知微正准备写封信带给宁弈,请托他放出凤皓,忽然又接到旨意宣她进宫,只好再匆匆赶去,进了枫昀轩,看见赫连铮正对着北疆地图口沫横飞,原来秋尚奇对大越首战告捷,消息传到帝京,因为呼卓部也有参与战事,天盛帝特地将他叫来,也有同乐的意思。
凤知微道了喜,天盛帝露出一丝喜容,却又有不快之色,将手中一叠书简重重往案上一扔,道:“刚到了一批南海的折子——常家果然把持得深,南海那批混账很是妄为,开船舶事务司的诏告一下,折子雪片似的递上来,大多说南海道已经有了通航司,如今再设事务司完全多余,机构冗杂枉耗国力,还夹了南海父老的万民请愿书,说世家把持南海各业,百姓苦不堪言,如今还要给这些世家官身荣诰,南海父老将再无立足之地,你看这句‘陛下何以助巨蠹侵吞之力,置我南海万民于水火之地!’竟然骂起朕来!”
“那边闹得厉害。”胡圣山悠悠插了一句,“也不知道谁煽动的,百姓轮番冲击南海各大世家,抢夺货物,砸沉货船,雇工罢工,那边世家也开始反击,控制商贸往来,反手收购米粮,物价开始飞涨,官府却一直坐视不理,反而和朝廷要赈灾,笑话,南海水米丰足,天盛第一商贸繁荣之地,要赈什么灾?”
“人灾!”一个阁臣冷峻的道。
凤知微笑了笑,心知这是常家的反击了,想必已经看出开设船舶事务司的真意,一方面想保护自己勾结海寇的阴谋不会暴露,另一方面也想试探朝廷对铲除常家的决心。
“陛下其意如何?”她笑问。
“国策岂能随意更改?岂能为宵小所制约?”天盛帝冷然道,“只是有一件事需得提防,南海世家本就势大,如今朝廷扶持,万一膨胀过快尾大不掉,那岂不是又一个常家?”
“事务司只是临时机构。”凤知微道,“和当地各级官府互不统属,再派驻朝廷官员看着,世家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南海世家微臣知道一点,多年来被常家统领的南海官吏压得苦不堪言,如今朝廷表态,必然换得他们全力支持,等常家事了,船舶事务司可改设其他机构,到时给世家一个荣爵便是,陛下不必太过忧虑。”
“你说的很对。”天盛帝目光灼灼看她,“事务司建立本就艰难,和各级官府的交道需要既长袖善舞又有决断的人才,更难的是建立之初的体制规定和对世家合理的控制,眼前就是缺一个比较熟悉情况,又对朝廷忠心耿耿的能臣去办理这事。”
凤知微一怔,敢情老家伙说了那么多,原来主意打在自己头上了,等着她自告奋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