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间还发生了一件没太引人注意的事情——京郊二皇子那座著名别业漱玉山庄,突然失火,山庄烧毁了半个。
失火也是常事,只是有幸去过漱玉山庄的人,心中却也存上了一个疑问——漱玉山庄四面泉水,又是依山层层而建,什么样的火能烧起来?又是什么样的火会爬山,能顺着悬崖把半个山庄烧毁?
当然这些事,也只有几个当事人才明白其中猫腻了。
这股风潮掀动朝野,始作俑者却远避风暴中心,凤知微这位礼部尚书,摆出了一副和这事完全无干的悠然态度,事实上,她也只是伸手掀开了内幕的一角面纱,下面的自有该做的人去做。
照她所想,天盛帝对二皇子,是有一份警惕之心的,所以命金羽卫首领接受二皇子的示好,试图有所收获,但金羽卫首领毕竟身份太可怕,并没有能完全接触到二皇子等人的核心内幕,倒是给宁弈凤知微误打误撞摸了个清楚,如今凤知微利用韶宁的手递上了状纸,用岳山猎户被杀这个暗示,提醒皇帝回头去查案发地的不同,从而真正查到长宁藩的异动,再由长宁藩和二皇子的交往,想到一些更可怕的东西——皇子交联外藩,外藩又不安分,甚至追杀到了隔省,这意味着什么?
天盛帝千忍万忍,无论如何忍不了这一条!
这才是真正的步步引人深入——不动声色不直接说破,让你自己去想清楚,自己想出来的,自己最相信。
这边京华暗动风云潜涌,那边她继续自己的事儿——三月初七开始,春闱之期。
今年的春闱比往年要迟,主考又是号称国士的小魏尚书,士子们早已急不可耐,只等着大显身手金榜题名,簪花夸街之后,名满天下的魏侯爷,便是他们名正言顺的房师。
魏主考沐浴焚香迎春闱,顾护卫吃着胡桃来巡场,魏尚书那位也跟着她出名的寸步不离的玉雕护卫,在春闱中发挥了极大的个人作用。
比如说搜身,他远远搬只凳子坐在一边,懒洋洋吃着胡桃,说起来也神奇,无论谁夹带了什么东西,从他身边过去,都会挨一胡桃,有次一个家伙在脚底板贴上了两篇文章,没被守门巡检搜出来,却在经过顾少爷身边时突然一跳,莫名其妙鞋子掉了下来,袜带也松了,脚底板风光赫然在目,自然被赶了出去,旁观的人死活想不明白,人家袜子里的把戏,他那面纱深垂的是怎么发现的?又是怎么逼人跳起来的?想不通便越发觉得神秘,士子们经过他身边都胆战心惊,别说作弊,连个馒头都要思量着不敢藏起,由此创造了历年春闱夹带最少之记录。
再比如说巡场,这次春闱的监考们觉得甚欢乐,不用满场跑来跑去的窜了,顾少爷蹲在树上,肩头上坐着他家女儿,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偌大深深考场,他一个人总控全局,士子们夹着臀,连放屁也不敢大声,因为但有任何异响,头顶上都有可能出现一大一小二人转,用一模一样的姿态直愣愣望着你,实在影响人的文思。
初七初九初十一,九天考完,士子们咚咚踩地而来,颤颤扶墙而去,凤知微封了考场,糊名封卷之类的事自有别人去做,派好重重守卫之后,偷空回家。
吏部票拟已经下来,华琼升闽南参将,即日便要前往就职,明儿她和燕怀石,便要夫妻双双把家还了。
华琼离京,凤知微无论如何也要办个相送宴,早在前几日还在操劳春闱的时候,她便吩咐了厨房好好准备,除了南海和闽南的特产无需费心外,搜罗了全天盛的名菜,连极远雪山的雪莲炖鹿茸都有,发誓要一次性让华琼吃遍天盛,吃到华琼对魏府食物时时想念,有事没事都要奔回来吃一顿。
晚上在魏府双虹榭设宴,基本上就是家宴,燕氏夫妻,凤知微顾南衣,宗宸,两个小孩及小孩的宠物两只,但凡有孩子的宴席都是没情调没气氛的,席上羹汤共围兜起舞,银勺与口水齐飞,燕长天坐他娘怀里,怯怯的指着席上高踞一座,挥舞着自己的小勺子纵横捭阖的顾知晓,表示想要自己吃东西,小白脸燕长天,此时已经能看出华琼前夫的影子,瘦弱而羞怯,华琼经常满嘴对这个儿子不满意,总闹着要摔打摔打才好,反倒是燕怀石心疼,时常拦着,今晚燕怀石怕燕长天不会吃饭,刚想抱过去自己喂,华琼已经将勺子塞在燕长天手里,将他抱在一边让他自己吃,一边笑道:“小微你当我乡巴佬啊,还是觉得我以后会不如你,没法子走遍天下吃美食?瞧这一桌,啧啧,没有一千两办不来。”
“一千两银子小意思。”凤知微殷勤的给顾南衣劝菜,将一盘洁白微黄的蛋羹样的东西推到他面前,“帝京官儿们,一顿饭数千金的有的是,咱这个算什么?要知道咱们当官的,就是应该适当剥削剥削贪污贪污的,虽然不必沆瀣一气,但也不要太过清高,不然人家觉得你是异类,必然提防着你疏离着你,时候到了合起来整死你,他们最喜欢抬眼看去大家一样脏,也就放心了,你知道的,水至清则无鱼嘛。”
她说得漫不经心,华琼却停了箸听得认真,宗宸等人都知道凤知微这是在提醒华琼官场处身之道,燕怀石感激的对凤知微笑笑,顾南衣却在嗅那盘菜,对那香气很满意,一边用勺子颤悠悠的舀了一勺,先放在凤知微碗里,一边道:“不许脏。”
凤知微很好脾气的点头,“好好,不许脏。”
顾南衣却还是不放心,把着她的脸,仔仔细细的看,似乎在找她脸上的脏,他对这些话不感兴趣,半听不听的只听了个脏,十分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