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比了个方方正正的形状,仿佛便是墓穴规制,秋玉落直着眼睛看着他手指漫不经心那么一画,眼光飘了几飘,蓦然一口气抽不上来,便晕了过去。
她咕咚一声栽倒墙角,凤知微轻轻叹了口气,宁弈瞄也不瞄一眼,只盯着她,道:“大妃,这几日我左思右想,你这么大方,这么雅量,一心为我张罗婚事,想来你这辈子,是无论如何不肯和我共眠床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荣幸,可以和你共墓穴?”
凤知微莞尔,那一笑轻飘飘挂在唇角,“生既不能同寝,死又如何同陵?”
“华琼已经准备出十万大山了吧?”宁弈突然转了话题,在她耳边轻飘飘的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凤知微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哦?”
宁弈放开她,盯着她的眼睛,点点头道:“当初你在卫所暗牢里说,如我所愿,如今我也对你说,如你所愿。”
凤知微避开他的眼光,一笑颔首,“谢殿下成全。”
她轻轻侧身,从他身侧走了过去,宁弈默然不动,衣袖下的手指一动又收。
凤知微走到门边,听见他低低道:“我不甘,我终究不甘……”
凤知微的背影顿了顿,随即掀帘,头也不回而去。
我们以为我们抵得过天意的无情。
却不知道强大的是命运。
长熙二十年春,在十万大山失踪将近两年的华琼,突然率着火凤军出现在山脉南端,乍一在世人面前出现的华琼,立刻展现了她身为天盛皇朝第一女将的生猛,直指当初朝中有奸臣,唆使闽南将军故意隐瞒军情,使火凤军险些全军覆没于巴州县城下,又称闽南将军嫉贤妒能,与长宁藩勾结,图谋倾覆火凤,顺手还揭出了当初火凤被军方大佬打压,被迫流亡他国的旧事,以及火凤女帅的死,称皇帝昏庸,迫害忠良,屠杀功臣,难令将士归心,随即打起“灭**巨蠹,还朗朗青天”旗号,直扑闽南和陇北边界马屿关,杀马屿关所有守将,败当地守军,当天就占领了马屿关,之后兵锋直下,连克数州。
她反了。
华琼出现得突然,杀来得凶猛,造反得干脆,所有人都反应不及,按说华琼一反,首当其冲的便是楚王派系的闽南将军,偏偏那时本应在陇北边界和长宁做一次交战的闽南将军,突然犯了点小错,被临阵换将,去南海驻守了,结果新任闽南将军,便直面上了来势汹汹的火凤大军。
实在是大军,如果说当初华琼在巴州县城下狼狈而逃时,火凤还只是五六万的编制,那么这次新任闽南将军在闽南首府肴城城墙上,看见黑压压推进而来的火凤军时,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潮水般涌来的火凤军,哪里还是五万人?三倍也不止!
更要命的是,那些士兵铁甲贯日,刀枪铮亮,骑兵如风,步兵彪悍,连斥候都神出鬼没来去如飞,还有人人都有的悍然杀气——用脚指头也可以看出,绝对的一**兵。
众人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有人看见过刚出大山的火凤军,确实人人兽皮树叶的十分狼狈,但是洗劫过马屿关,打开马屿城的军械库后,火凤军神奇的立刻鸟枪换炮,装备严整,有人算了算,觉得马屿以及临近的几个州县的军械库加起来,只怕也不够火凤军三分之一装备齐整。
他们的刀枪军械哪来的?这个问题盘桓在人人心头,却也无法和已成敌人的华琼询问了,杀气腾腾的华琼,长枪一指,麾下铁骑只一个照面,便冲翻了肴城严阵以待的步兵方阵!
那些火凤骑兵,个个骑术精绝,到哪里都尖刀阵型,锋锐逼人,像一柄柄百炼牛角匕首,将敌阵撕裂、戳破、剖开,而随后而来的步兵,人人都有精妙的刀法和扎实的底盘功夫,凶狠呼啸,来去如电,杀人就像砍瓜切菜,寻常天盛士兵一个照面便倒,十个打一个人家还游刃有余,平日里那些也算百炼战场的老兵,和人家比起来,纸糊的一样。
城下杀得一面倒,城上看得腿软,这样的军队,以一当十,天下谁能阻挡?
三月十一,肴城下。
三月十二,伏州下。
三月十四,稽县下。
短短半月,闽南全线落入华琼之手!朝廷大军被打散,被逼退入临江一线,正夹在闽南和长宁之间,腹背受敌!
军报雪片似飞往朝中,老迈多病的天盛帝不堪此噩耗,当即病倒。
楚王宁弈监国。
天盛南部风起云涌,朝中一片惊惶不安,凤知微作为“孀居寡妇”,自然没她什么事,不过冷眼旁观而已。
不过照她预计,也许很快就要有她的事了。
这天果然接到旨意,宣她进宫,皇帝正生着病,突然想起来要她进宫,可未必是什么好事,凤知微噙一抹冷峻的笑意,坐了轿进宫。
在到天盛帝寝宫之前,经过一处偏僻宫室时,忽然看见一个锦袍青年,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走过,那青年她认得,是十皇子宁霁,已经封了康王,一直不涉朝政,只总掌着内务府和宫中事务,这位皇子最是淡泊低调,深居简出,连凤知微这个喜欢将重要人物资料收集齐全的人,也常常想不起他来。
今日宫中难得一见,当年那个圆脸大眼睛的温和少年,如今也是个俊秀青年,只是性子还是内敛羞怯,看见女眷过来,赶紧拉了那孩子换条路走。
凤知微此刻的身份倒也不方便和他打招呼,带点好笑的看他匆匆离去,问身边内侍,“康王殿下身边那个孩子,是他的世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