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悠顺势扶住她,轻柔的一个转身,就势在先前他坐过的位置坐下:“小姐受惊了,且歇一歇。”
我微笑看着贺兰狐狸施展媚功,将那跋扈女子迷得晕头晕脑呆呆坐下,心中大乐,退后一步,向那两个小婢道:“还不把你们小姐的菜端过去,难道让她吃我们剩的么?”
两个婢子被这一连串的变化惊得反应不及,听我吩咐也不及多想,端了菜就往那孙小姐处走,那孙小姐在桌边坐了一会,回过味来,越想越怒,脸色忽青忽白,自觉丢了大丑,袖子一甩,啪的一声将小婢们端来的菜一古脑推倒,哐啷啷碎了一地,碎瓷剩菜飞溅中,她恶狠狠猛的站起:“寻我哥哥来教训你们!”
“嘶啦……”
“啊!”
尖叫声里,孙小姐的桃红细花松绫裙不知怎么被挂在了凳子上,因为起得太猛,哧啦一声,半幅裙子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满座瞠然。
“哐当。”
有人因为太过惊讶跌落了手中的酒杯。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女子撕裙露裤,其震撼程度当可比拟发现荆州府的当红头牌们全部都是贞洁烈女。
我微笑看着孙小姐惊惶欲死,捂着只剩白绸长裤的屁股,眼泪滚滚而下,悠然拍了拍手,找了个位置坐下。
孙小姐羞愤得满面血红,尖啸:“我和你拼了!”张牙舞爪向我扑来。
真是怪了,明明是贺兰悠在扶她坐下时弹了弹手指,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将她的裙子钉在了凳上,他才是罪魁祸首,这丫头为什么一定要找上我,当真人丑被人欺吗?
眼看她扑至近前,我不急不忙悠悠一笑:“孙小姐,您还真是个不开窍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顾着为难我?还不赶紧把裙子换了,当真要只穿亵衣满酒楼跑给人看吗?”
我此言一出,孙小姐前冲的势头生生顿住,转头看见众人忍笑得很努力的表情,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一时却找不到东西来遮羞,转目看见两个小婢惊慌的跟着自己,立即大吼:“桃红柳绿,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脱下裙子给我换上!”
两个小婢惊得齐齐后退数步,哪里肯当众脱衣,连连哀声求恳,流着泪砰砰砰的磕头,孙小姐恼恨的一脚踢过去,将一个小婢踢翻在地,那孩子登时鼻子流出血来,转眼血流了满脸,看去甚是可怖,却擦也不敢擦,翻个身继续拼命磕头,情状极其可怜。
我皱了皱眉,没想到这丫头跋扈至此,也没想到贺兰狐狸竟然这般冷心冷肠,我只知道贺兰悠会给她教训,哪知道这家伙这么不留情面,人家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呢,这下子传出去,以后只怕难嫁人了。
眼见那两个孩子哭得可怜,说到底,虽有些狗仗人势,毕竟无辜,年纪又幼小,何忍见她们如此受欺?正要出语阻止,却听得身后有人微微一叹,轻轻道:“虽是对方不是在先,然此举坏人清誉,终究有伤二位阴德。”
我一怔,回头看去,却正是那先前为我仗义出言的少年,此时他眼底有淡淡不赞同之色,手腕一振,低声喝道:“接着!”
一件纯白隐葵纹素缎披风如云般飞起,呼的一下越过我的头顶,直直飞落在孙小姐身上,宽大而柔软的面料缓缓垂落,正好遮盖了她残破的裙子。
孙小姐似是没想到先前厉声斥责她的冷漠少年会在此时出手相助,怔了一怔,却立即裹紧了披风,她此时泪珠盈盈,脸上羞愤之色未绝,两颊微红,看起来反多了几分楚楚之态。
微微福身向那少年一礼,又恨恨瞟了眼我,跺脚道:“走!”两个小婢赶紧从地上爬起,无限感激的向那少年匆匆一礼,紧跟着那孙小姐而去。
人一下楼,刚才的紧张尴尬气氛顿时活泛起来,便有人拿那刚才之事取笑得乐不可支,也有人好心,端了酒杯过来道:“两位,你们也忒胆大了,得罪了这荆州霸王了,听老夫一句劝,趁人还没来,赶紧避一避吧。”
我看那老者,眉目忠厚,看来颇诚恳,于是轻轻一礼,笑道:“小女子无知,冲犯贵人,还请老丈说个明白,这荆州霸王,到底是何家子弟?”
那老者皱皱眉,似有些犹豫,不待他开口,却有人插言了:“子弟?不过是破落户儿出身罢了,三年以前,这丫头的哥哥还在定安街空场子上寻卖把式的苦汉子晦气哪,如今倒是个爷了。”
“这丫头还不自小就是个野丫头,她爹做不得好营生,担了个货郎担子,和王大户家的小妾搭着私奔了,她娘一个女人拉扯几个儿女,靠那裁剪能做得几个?还不是东家的门户西家的床?亏这丫头从小看到大,自是撕裙露裤也不在话下。”
“说来好笑,也不知道这家烧了什么高香,烂泥滚里滚出个美人来,这丫头的大姐,前两年被王爷看中,做了第八房小妾,如今这孙家,也就飞上枝头啦,污烂脏一家破落户儿,居然也就真真的装起皇亲国戚来了!”
“呸!”鄙弃的唾声。
听到这里,我也就明白了,这里是湘王的封地,这孙家,想必与湘王是姻亲,这孙小姐的姐姐做了湘王的小妾,自然一家子身价水涨船高,只是听众人口气,这家人出身市井,得势后只怕在这荆州府作威作福也久了,竟是神憎鬼厌的那类角色。
闹了这半日,我也觉得无趣,眼角觑见那少年听了众人的话若有所思,突然转身就往楼下走,我心中一动,示意贺兰悠,一起跟了上去。